“小?,小?舅舅,”顾安安双眼的包含泪花,“我……”
谢谨行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细碎的笑意。
狡猾的成?年男人,不管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的脸上却是?一点端倪都不露的。仿佛今晚来这一趟,只是?正好撞见顾安安一个女孩子在夜场打工。他?作为一个合格的长辈,理所应当看不惯家里养的小?辈瞎蹉跎人生,走错了路。亲自过来给她指点迷津。
“还想打暑假工吗?”他?又问。
顾安安:“?”
想了想,顾安安:“……我可以打吗?”
以前觉得谢谨行可怕,只停留在气场和剧情认知上。现在直面他?,顾安安感觉自己坚不可摧的内心被他?三?言两?语击得粉碎。她双眼含泪,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犀利的问题。要怎么样才显得她没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个正经热爱工作的好青年,将来谢氏可以考虑录取她。
就听这位正直的长辈缓缓地交叠了双腿,又一次慢条斯理地开?启了杀人不见血的嘴唇。
他?说,“我身边正好还缺个干杂活的助理。”
顾安安准备好了今天晚上日?省吾身,痛定思?痛,明?天开?始好好做人。听到这话,冷不丁以为听错。
她缓缓睁大了眼睛:“啊?”
“你如果真的想在暑假学点东西,”他?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句,“可以来我身边,跟着学。”
顾安安:!!!!!
顾安安震惊,顾安安瞪大了眼睛,顾安安内心无?比激动。
可是?听说谢氏的门槛很高,非211,985院校不录取。虽然京传是?985,但能到谢谨行身边做事的,学历没有低过硕士。她错了,她错的离谱。她错怪我们帅气多金还爱护家人的小?舅舅!她……
“小?舅舅!”顾安安激动的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上下地摆动,“我乐意啊!我非常愿意去学习!”
她觉得自己有点以剧情取人了,这哪里是?恶修罗,这分明?是?金菩萨。
顾安安觉得自己必须要为自己以前胡乱揣度别人的行为道?歉,虽然谢谨行并不知道?,但也?必须要投桃报李!她认真地看向谢谨行,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清澈的愚蠢。但这不重要,她直勾勾地盯着,觉得自己此时很有必要表示一下自己也?很关心长辈的身体,不是?个白眼狼!
“小?舅舅这么晚下班,是?不是?没吃饭?肚子饿不饿?”
谢谨行没说话,那?没什么重量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到顾安安握着他?手的爪子上。
小?姑娘住谢家的时候,被养得很精细。谢老爷子根本不会让她干家务,吃穿用的东西也?都是?最好的往老宅送。虽然搬出来半年,她的手依旧保养得很好。纤细白皙,软得像一团棉花。
握着他?骨节匀长的手,软绵绵地包着。莫名?让人的心情有点轻飘飘的。
顾安安问了几遍,没得到回答才顺着他?的目光低头。
然后:!!!!
发?现自己胆大包天地握了人家的手好一会儿?!她,顾安安,竟然不怕死的握住了男主的爪子!!
火速缩手,滑跪道?歉:“对不起小?舅舅!我不是?故意的,我这人有毛病,一高兴就喜欢抓着身边的人。要是?捏疼你了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谢谨行依旧没有说话,被松开?的手又放回了膝盖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有没有被冒犯的恼火。只是?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蜷了蜷。
顾安安有点怕怕的,她如果记忆没出问题的话,谢谨行好像不喜欢被人碰他?来着。一般霸总都有病,十个有洁癖,九个有胃病。谢谨行也?不能免俗,他?有洁癖。
“小?舅舅,我洗过手了,”顾安安认真地解释,“茉莉花香肥皂,还用消毒湿巾擦手。”
“嗯。”怕自己再不出声,小?姑娘能自己被自己吓死。
他?手虚握成?拳,拄唇清了清嗓子,“没事。你一惊一乍的,小?舅舅难道?还能把你手砍了?”
顾安安:“……”这可说不准。
想了想,她决定将这一趴过去,转移话题又问:“那?,小?舅舅,你饿吗?”
谢谨行:“。”
还挺执着。
“……有一点,不过。”谢谨行确实刚开?完会下班,这会一开?就是?三?个小?时。他?也?确实没来得及吃晚饭。但这个点已经过了午夜,他?习惯了过午夜不吃东西。
准备拒绝,顾安安已经站起来:“那?我给小?舅舅点外卖吧!”
“这附近的外卖我都点过,哪家好吃,我最清楚了!”
谢谨行:“……”
“不过这个点,有的店已经关门了。”顾安安嘀嘀咕咕的,快乐地在房间里转圈。这小?姑娘高兴的时候,眼角眉梢都透着快乐的气息,“但我是?谁,外卖小?天后。附近的外卖我天天点,跟老板们都混的很熟了!我有店主的电话。”
说完,都不等谢谨行开?口,她就一个电话飚过去。
对方倒是?接得快,就是?接电话的语气不太好。
“老子服了!你又要吃什么,小?锅米线吗?还是?馄饨面?!”老板骂骂咧咧的,“老子在这开?店三?年了,每天都是?自由自在。自从认识了你,愣是?有了上班的感觉!”
顾安安跟老板贼熟,笑嘻嘻的:“来份小?锅米线,加超多牛肉!再来一份馄饨,不要葱。”
“知道?了知道?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老板虽然骂骂咧咧,老板虽然烦死顾安安,老板却还是?老老实实去开?火。
顾安安被挂了电话也?不在意,扭头对拒绝的话没说出口的谢谨行道?:“小?舅舅,跟你说,这家米线做的可好吃了!正宗的云省米线,肉做的也?很入味。他?家外卖很火爆的,有的人为了吃他?的手艺,特意坐车过来。”
“……”谢谨行矜持地喝了一口水,点点头:“那?,谢谢安安请客。”
顾安安这一顿,花了五十三?块。刚好有一个10块的券,用上抵用券,四十三?块。
本来是?天降工作激动得忘形,等点完外卖,两?人坐在客厅沙发?的正对面。顾安安看着对面身穿裁剪精良的正装,扣子都是?金子材质的谢谨行。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这可不是?学校篮球社那?帮猪食都吃的很开?心的土匪,这位可是?真*金钱堆出来*大少。
他?不会非空运食材不吃吧?又或者,非有机蔬菜不吃?
有点忐忑,顾安安悄咪咪地瞄了一眼对面。
谢谨行装作没发?现小?姑娘鬼鬼祟祟的眼神,跟顾安安说好了来上班,他?就立马调出了合同,给顾安安发?了一份。
手机叮地一声响,顾安安拿过来点开?,是?一份条例非常清楚的雇佣合同。
顾安安一条一条的往下看,她有限的法律知识并不足以涵盖太多合同条款的理解。但唯有一样顾安安看得特别的清晰,不需要别人解释也?能一秒看懂。她惊悚地默数了一下零的数量。觉得默数不够,小?声地数出声:个、十、百、千、哥、爸……
她哆哆嗦嗦地再次数了一遍,确实是?十万。
“小?,小?舅舅,这个,你这个工资,是?不是?多打了个零?”
“就这个,”顾安安指了指手机,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震惊的心,不敢置信,“合同。”
“给你的合同,当然是?严格审核过的。”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是?她真的没那?实力。顾安安觉得一万已经很多了,一万都是?谢谨行看在谢老爷子的面上给出的超高价。
她那?两?只手高高举过头顶,就差把手机给供起来,再磕三?个响头。
因为太过震惊,身体下意识地前倾过来。香甜的甜橙味道?随呼吸一起进入鼻腔。一头头发?长了不少,经过半个多月的洗弄,已经没有那?么泡面卷了。因为小?姑娘是?细软发?质,发?质又好。有弧度却不会乱糟糟,灯火下,毛茸茸的。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像个意识不到危险的小?动物般凑到他?的面前。
刚才这小?姑娘给他?端可乐时,可不是?这幅表情。谢谨行不由乐了:“阿拉伯数字可能会错,你看看大写数字有没有错。”
“哦……”顾安安还真低头去看:就两?个字,十万。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biu一下抛到了半空中,让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了。她真的觉得给的太多了,嘀嘀咕咕的:“那?会不会我眼花,我这人不喜欢吃胡萝卜,多少有点夜盲……”
谢谨行居然听见了她嘀咕,很有耐心地指了指头顶,开?着灯呢。
“那?你看过我去年的成?绩单吗……”
谢谨行手指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笑出了声:“给你这么多,当然是?因为值这么多,这一点不需要怀疑。我是?个商人,商人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理由虽然简单粗暴,但好像很有道?理?
顾安安被说服了。
既然他?都这么相信她,那?她也?决定相信一下自己。虽然她确实没什么能力,但霸总的眼光肯定没问题。指不定她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天赋技能被霸总发?现了呢?
想想就好美。__
“你要是?想去的话,明?天将合同打印两?份出来。两?份同时签字。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到谢氏大厦,找人事部盖章签字。”
顾安安怎么可能不同意?月薪十万,年薪一百二十万。她就是?死,明?天也?要爬出棺材去签了这份合同!
“好的好的,明?天我准时到。”
事实证明?,谢谨行甭管是?多有钱的人家出身,但还是?一个普通人类。非空运食材不吃,或者非有机蔬菜不沾的毛病他?没有。普通人类吃的盒饭他?也?能吃,普通人类觉得好吃小?锅米线他?也?觉得好吃。
只不过因为常年自律的习惯约束,他?只吃了个半饱就没有继续。
非常克制,怪不得身材一级棒。
事情交代?清楚,谢谨行就没有再逗留。
虽然他?扪心自问对小?姑娘没有别的企图,但凌晨一点出现在小?姑娘的出租屋,陪她一起吃宵夜,已经算非常不礼貌甚至过界。尤其?是?小?女孩是?家里异姓小?辈的情况下。
顾安安热情地送他?到楼下,看着他?的车走远。
谢谨行看着后视镜里小?姑娘老远还在摆手,给刘助理打了个电话。
刘助理深更半夜接到老板电话,已经习以为常。他?们老板就是?传说中的工作狂人,全世界都没有这么铁人效率工作的老板。深更半夜接到他?电话简直不要太正常。
刘助理快速地记下老板的吩咐,预备明?天一早就去公司安排妥当。
电话挂了,谢谨行才揉了揉鼻梁。
“BOSS,回哪儿??”张司机也?习惯了他?工作到半夜的习性,反正他?加班是?有加班费拿。
“回临水别墅。”
临水别墅是?谢谨行的私人住处,距离工作场地比较近。方便上下班。
回了私人住处,谢谨行并没有立即休息。
反而是?将梁程理给他?的资料又拿出来翻看。这份资料写得全,但关键地方又很模糊。谢谨行总觉得这个苏软身上磁场怪怪的。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他?没有发?现。
他?反复将苏软的资料看了几遍,除了这个‘保家仙’有点神神鬼鬼的味道?。其?他?方面,苏软确实没有令人怀疑的。但谢谨行这人,一向不相信这种非科学的东西。
比起相信保家仙这种带有灵异元素的东西发?生在现代?社会中。谢谨行更趋向于,苏软可能天生拥有一种心理暗示的能力。
现代?心理学里,刑侦犯罪案列中,不是?没有过这种心理暗示的成?功案例。
有些人天生擅长从细微处暗示别人,以此达到在外人眼中形成?自己想要的形象。且这种暗示一旦形成?,后面哪怕意识到不对劲,也?很难打破印象。
这种技巧在商场也?很常见。各种商务谈判场合,谢谨行也?会经常用到。
倒不是?说谢谨行系统学过心理学,而是?他?们这种交际圈子里长大的人精,无?师自通。
在特定的人面营造特定的形象,是?出于某种目的。听起来很悬乎,其?实操作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毕竟人都是?容易被双眼和荷尔蒙欺骗的动物。
这么说吧,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印象形成?,往往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分占了75%。后面再见也?不太会改变,除非有重大颠覆性的事情发?生。而想第一次给目标对象留下好的印象,只需要事先了解对方,并投其?所好,抓住对方性格的弱点不断地痛击就行。
手段粗糙一点,留下一点点瑕疵,其?实并不会干扰太多。
苏软在这方面其?实挺有天赋。
无?辜单纯的长相,我见犹怜且毫无?攻击性的气质,再加上很会抓时机,懂得人心和适当的说话技巧……光有这几点,就很容易迷惑一些性子还不够沉稳的人。
谢谨行比较在意的是?,苏软是?怎么暗示了他?的。
他?从小?心智沉稳,没那?么容易被人心理暗示,这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
算了,目前已经有应对的方法。
就是?不知道?这个‘应对方法’到底会发?挥多少作用,还得看事实的验证……
顾安安不知道?谢谨行心里在盘算她有多少用,在天降百万年薪工作后,她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小?区门口的打印社打了一式两?份的合同。
一笔一划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就往谢氏大厦去。
谢氏大厦在市中心的cbd,占地非常广,一共三?十层。顾安安拿着合同去了人事部。人事部早就被打过招呼,热情地招待了她。人事部的hr小?姐姐还给她倒了杯鲜榨果汁又拿了些蛋糕过来,让她坐一会儿?,然后麻溜地拿着合同上二十楼。
顾安安坐在hr的办公室,一边喝果汁吃蛋糕一边等结果。
Hr小?姐姐下来的很快,两?份合同,盖了公章,一份交到顾安安手上,另一份已经被楼上的人保留。小?姐姐给她详细说了下谢氏的规章制度,然后就让她回家了。
“?”顾安安有点懵,“我不用上班吗?”
“下周再过来,谢总出差了。”
“那?我不用提前熟悉公司吗?”
“不用。”小?姐姐笑容温和又开?朗,“你是?谢总的私人助理,谢总是?你的直系领导。平时主要负责他?的事情。他?如果有要紧的事情,会联络你的。注意保持手机畅通。”
“哦哦。好的。”
顾安安懵懵地从谢氏大厦出来,有种白拿的错觉。
她回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谢氏大楼,包里揣着的是?小?姐姐给的零食。走了几步,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谢谨行真的是?牛人,昨天晚上一点多才从她那?儿?离开?,今天就出差。这人其?实不是?细胞组成?,是?钢铁铸成?的吧?
果然霸总不是?谁都能当的,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他?大脑不会报废吗?
心里唏嘘,顾安安快乐地在楼下吃了午饭,回家睡觉。
整个一下午,她都没有接到任何提示。虽然谢谨行说过让她手机二十四小?时待机,但那?位好似将她忘了一样。从签了合同到周一,她都没有接到过电话。
顾安安倒是?不慌,按照HR小?姐姐的指导,老老实实地等着BOSS的指示。
与此同时,在京市郊区一个老式破败的筒子楼里。
苏软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摔倒在地。
混乱中,她白嫩的手腕蹭到了粗糙的水泥墙面,刮下了一层皮肉。疼的她小?脸惨白。她的眼睛迅速盈满了泪水,跪坐到地上,手狠狠砸了一下地面。嘴里骂了一句脏话。
要是?有熟悉她的人在场,估计要吓一跳。那?个话都说不利索的苏软,竟然会骂人。
不过此时的城郊老小?区没有观众,苏软骂得非常不顾忌。
她爬起来,泄愤似的踢了绊她一脚的东西。这东西软趴趴的,老旧的路灯覆盖范围并不广,只能照着一小?部分的圆形区域。灰扑扑的飞蛾正绕着灯泡扑闪翅膀,落下细碎的鳞粉。
突然,苏软像是?被什么东西制止了一样停了脚。
她皱着细嫩的眉头,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照明?灯,对着地上的东西照了好一会儿?。然后像是?捡到金子一样眼冒精光。烦躁的表情迅速翻脸,切换成?小?白花表情。
明?明?没有人说话,她却仿佛在跟人对话一样,说:“这次怎么会这么早?他?不该是?后面才出来吗?”
“我知道?了。”苏软点点头,说,“但是?我现在把他?弄回家,他?背后那?些尾巴还没处理干净。太早跟他?接触,不会惹上麻烦吧?”
“哦。”顿了顿,苏软好似妥协一般,“那?没办法,只能先下手为强。”
说完,苏软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地上躺着的‘东西’,或者说‘人’,拖到了垃圾桶后面藏起来。然后,扭头冲进黑暗中。
她跑得很快,漆黑的看不清路的巷子她走了无?数遍,闭着眼睛都不会错。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等黑暗中一帮拿刀拿钢管的人冲出来。在巷子里徘徊了好几圈,没找到人,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去。
等人走远,她没有立即出来,又等了十几分钟,确定不会有人过来。才拉了一个装货物的拖车过来。费劲地将垃圾桶后面的人弄上车,拖着人往家走去。
如果有人能钻入苏软脑子里听的话,大概能听到一个机械的电子音在说。
【宿主,拿你家人的命换来的重来机会已经用光。你母亲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这是?你最后一次重生了。】
京市郊区的破旧老小区一栋老式筒子楼四?楼。
昏暗的路灯像黑夜里?的鬼火一样, 就定点亮几个地方。其他没有光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会藏着怎样的危险。苏软拖着沉重的拖板车,上面的人因?为疼痛发出很低的呻.吟。她没有管, 皱着眉头看向楼梯, 犹豫要怎么把人弄回自己家。
老式筒子楼是没有电梯的,每层之间的楼道灯有的亮有的不亮,楼道也比较窄小,不?好弄。
好在苏软运气十分不?错, 她没为难多久, 拖车上的人就因为疼痛自己醒过来。
苏软立马换了紧张兮兮的表情蹲在了拖车旁边。
与此同时,系统强行开启了美颜滤镜,为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而拖车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一眼就看到了像初生小动物一样灵动又美丽的少女。
如含着蜜一样的稚嫩嗓音怯生生地问他:“你醒了?”
像野犬一样凶狠的男人还未龇牙对着凑近他的人咆哮威胁, 身体就突兀地僵硬了。
江森缓缓地动了动身体, 身上的伤口扯到了,哗啦啦的流血。江森, 跟苏软一样出身在郊区贫民窟的人。他却不?是一出生在这,而是五年前带着刚满月的妹妹,躲仇家躲到这里?的。十几岁就跟人签了协议,在地下打?黑拳, 因?此结识了本地的地头蛇。
现在在罗三爷身边干活, 年纪不?大,今年刚二?十岁,却是出了名的打?人要命的狠角色。今天单枪匹马地去了附近的地下赌场,替老板摆平几个不?听话的东西。
出手?太重, 惹怒了一批人。
就在刚才,他被赌场那帮人围住群攻。虽然能打?, 但蚂蚁多了能咬死象。江森被人从背后偷袭,捅了一刀。仓皇地逃进了一条没有路灯的巷子里?,这才被回家的苏软撞上。
此时那双藏不?住戾气的深邃眼眸缓缓地转动着,似乎在打?量眼前的陌生少女。
昏暗的光色下,他这张长?得?十分不?符合打?手?形象的俊美脸庞,显出了几分鬼魅。经过长?达一分钟的审视,确认了少女的无害,他才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松懈下来。
“你是谁?”男人的声音冷冽而紧绷,因?为长?期不?说话,有种说不?出的涩然。
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锁定了苏软。哪怕确定了苏软的无害,他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仿佛一只藏在暗处夺人性命的野狼,对方一个回答不?符合预期,他就会张口咬断她的脖子。
白嫩纤弱的少女感受到了威胁,受惊一般地将?身体瑟缩了起来。
她缩着肩膀,惨白着笑?脸,特别小步地往后退了一点点。
但好像又真的担心眼前的流血过多会死去,担忧地看着他。因?为太害怕,嗓音打?着颤:“那个,我,我叫苏软。是这里?的住户。我刚从魅色打?完工回家,看到你倒在路边。身上流了好多血……我怕你会流血过多死,就想着把你带回家包扎……”
男人没说话,似乎在判断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盯她的时间有点久。
“我,我不?是坏人,我其实是京市传媒大学文学院一年级生,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上楼将?我的学生证拿给你看。真的,我只是想帮帮你……”
她像个紧张起来就乱说话的小孩子,将?自己的底倒豆子一样说给别人听。
“你别这样看着我,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巷子里?有好多拿刀的人在跑来跑去。他们是找你的对吧?他们看起来好凶啊,我害怕你要是被他们发现,会受伤。才下了好大的决心将?你带回家,你好重啊,我根本拉不?动。我没有坏心的……”
直到苏软话说的零碎,身体也细微地颤抖着,眼圈一点一点红了。
男人捂着腹部的手?已经被血水洇湿,不?知?道是身体太虚弱快支撑不?住,还是他确实感受到了眼前少女的真诚。最?终才选择了相信:“不?用了。谢谢你今天救我。我江森欠你一次,这个给你。”
说完,从手?腕上摘下一个机械手?表丢到苏软的怀里?,他捂着腹部爬起来。
坐下的时候看不?出男人身高,站起来才能看出他逼近一米九。虽然看起来纤瘦,但只有亲手?扶过他的苏软知?道他有多沉。他身上的每块肌肉都非常结实,跟富家子弟健身房举铁练出来的虚头巴脑的肌肉可不?一样,他身体里?蕴含着非常强的爆发力。
男人脚步开始有几分踉跄,但脚步不?慢,身影还是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暂时别靠的太近,等等,再等等。”
苏软站在黑暗中,举起手?里?的表朝着路灯的方向照了照。这是一只非常值钱的高端男士手?表,拿去二?手?平台换钱的话,随随便便能换二?十个W那种。
她却只是揣进口袋,表情冷漠地不?知?道在对谁说,“像江森这种刀口上舔血的狠人,戒心很?重的。我要是一开始表现得?太过亲密,他一定会怀疑我有别的目的。”
深夜的巷子安静得?渗人,楼上唯一亮灯的那户人家此时也熄了灯。
苏软将?拖车合起来,吃力地往楼上拖。
苏软的家在四?楼,靠楼道窗户最?近的那一家。筒子楼的楼贷窄的不?能平放着的拖车,需要侧着才能拿上去。苏软将?拖着抱上四?楼,已经一身大汗。
到了楼道口,她像是受不?了这种窘迫人生一样突然发怒。将?拖车丢到地上。
这拖车本来就很?笨重,为了承重,加入了不?少金属材质。扔到地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在此时没人的楼道,像打?雷一样震耳欲聋。
苏软捂着耳朵,厌恶地等回声过去。然后泄愤地踢了一脚拖车,才拖着东西往自家走。
苏软家的这栋房子其实已经很?久了。从苏软祖父那一辈,他们一家六口就住这。墙体的白石灰因?年代?久远剥落的差不?多,门上贴满了小广告。
大半夜的,楼里?的人都睡了。或者?说,旧楼的住户搬得?差不?多,留下来的都是经济特别困难的。
苏软折腾了这么大动静,没人出来,也是因?为这楼没人住有恃无恐。她拖着拖车在楼道里?走动,咕噜咕噜的轮子压着水泥地的沉闷声音,引得?隔壁同样上夜班才回的妇女不?高兴。
开了门,冷冷地瞪着她,让她小声点:“我女儿刚睡着,大晚上的,你动静小点。”
隔壁还住了人,目前住着一对母女,典型的单亲家庭。母亲才三十几岁,年轻时候被男人骗了,未婚先育。女儿今年已经十六,正在上高中。
妇女每天打?两份工维持家庭生计,白天去厂里?坐班,晚上就去红灯区卖酒。她女儿知?道母亲打?工很?辛苦,读书算得?上拼命。每天五点半就起来早读,晚上上完学校的晚自习,回家还会学到一两点。但可惜,资质不?行,越学越笨。
估计就算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她也最?多考一个二?本院校。
心里?翻白眼,对这家母慈女孝的单亲母女奋斗半生只能达到京市最?低生活线的母女不?以为然。苏软嘴上却怯生生的道歉:“对不?起张阿姨,我刚从医院回来。今天去医院拿妈妈换洗的衣服回来洗,太重了。我拿不?动,用推车拖。吵到你们了,真是对不?起。”
张慧听她这么说,脸上神色也柔和下来。
苏家的情况跟她们家差不?多,甚至比她家还苦很?多。她家母女二?人虽然过得?清贫,但身体健康,女儿孝顺。苏家就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从十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死人。一家六口到现在,死的就剩母女两个。一个小康的家庭变成这样,苏家的媳妇偏偏三年前还得?了拖死人的病。
这家人不?知?道是不?是招惹瘟神了,怎么天底下最?倒霉的事都集中到一家去!
想到这家老太太以前搞过封建迷信,张慧晦气地缩了缩脖子。兴许就是这封建迷信搞坏了运道……
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现在凌晨两点多,她女儿好不?容易睡下。张慧也不?会给苏软脸色看。
“你一个小姑娘,总怎么晚回家也不?是事儿。”按理?说,邻居不?该多嘴的。但张慧自己是做母亲的,当?然了解当?母亲的心思,“你妈,你妈要是真拖不?下去……不?如早点接回家来。耗在医院,烧光了钱也是没用。”
她说完,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不?中听,又赶紧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