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入了场地,快到中间的时候,伊欧德突然停下了。在艾琳困惑的目光中,他就像变魔术一样从背后拿出一束白玫瑰。
艾琳一瞬间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地说:“是米娅让你送我的?”
伊欧德很诚实?地点点头。
“好吧。”艾琳知道米娅是关心她,想让她高兴,于从伊欧德手中接过?了花束,轻声说,“在这种场合下,送花确实?很浪漫。”
伊欧德问:“你不喜欢吗?”
“我很喜欢。”艾琳不会辜负朋友的一片心意,她看着怀中的鲜花露出微笑,冰雪般的面容也似乎融化成了一片春水。
送花,她很喜欢,那她的朋友说的那些其他的,她应该也会喜欢吧?
伊欧德这样想着,抓住艾琳的手腕,轻轻一拽,她就猝不及防被拽进了他怀里。
两人中间隔着花束,伊欧德注视着艾琳的眼睛,缓缓低下头,轻柔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艾琳没有?拒绝,她也觉得此刻的氛围实?在是很浪漫,在这种时刻接吻,也是人生难得的经历。
这个吻渐渐加深,花束不知不觉中落在了地上。
在呼吸交错的瞬间,艾琳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伊欧德刚刚拥有?人类拟态的时候,他们两个一起去看了烟花秀。
那时候他们也是旁人眼中的情侣,他们牵手,拥抱,获得了别人羡慕的目光,可艾琳却只感?到一种悬浮在空中的虚假快乐。
她知道那些是假的,实?际上她没有?同伴也没有?恋人,伊欧德就像她捏出来?的空壳人偶,让她能在人群中充面子,显得她和周围人没有?什么不同。
虚假的快乐就像透明的泡沫,看起来?很美?,但轻轻松松就能戳破。
美?梦醒来?之后,做梦的人只会感?到更沉重的悲伤。
那次烟花会结束之后,艾琳就情绪消沉了好几天,一想到那天的场景,她就感?到难过?,一种繁华消逝后的落寞悄悄地涌上了心间。
那时候艾琳想,她再也不要?做梦了。
不远处响起的“咔嚓”声,结束了艾琳的回忆。
她在伊欧德怀里迅速扭过?头,对上了一个陌生女孩惊慌的视线。
“啊!对不起!只是你们接吻看起来?太有?氛围了,所以我忍不住就拍了一张,如果你不喜欢我会删掉的!”
艾琳脸颊微红地捡起地上的花,她看了一眼女孩脖子上挂的数码相机,想了想说:“不用,你把照片传给?我吧。”
很快,艾琳的手机相册里就出现了刚才的照片。
她仔细端详着照片。里面的人和镜中的自己有?太多的不同,那靠在“恋人”怀中,羞涩喜悦的样子,和以往沉默冰冷的她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人。
“谢谢。”艾琳对女孩说。
“没事没事,你们真的很配!”
女孩走了,米娅和科林走了过?来?。
看他们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道这两个人一定不知躲在哪里围观了全?程。
艾琳脸上的热度又升了上来?,对她来?说,被朋友围观接吻这件事还是有?点尴尬的。
好在米娅没有?调侃她,只是祝福了一句:“你们可要?一直幸福啊。”
“嗯。”艾琳轻轻点头。
那种虚飘飘的快乐,似乎终于落到了地面上。
她有?家人和朋友,还有?伊欧德——说不上是什么关系,但对她来?说很重要?的——她的怪物。
与此同时,金发男孩搂着怀里的女朋友,一脸见鬼地望着摩天轮下的人影。
马丁拆下石膏没多久,就约女朋友来?游乐园玩,没想到会看到如此炸裂的画面,他激动得心都?在颤抖。
“怎么回事!什么鬼——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他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就像见到长颈鹿在跳单脚螺旋舞,只感?到说不出的滑稽和惊悚。
女朋友不满地抱怨:“马丁,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那个女孩?你看上她了?”
“没有?,怎么可能!”马丁一边安抚女朋友,一边拿出手机,对准摩天轮的方向拍了张照片。
两个女孩去买冰淇淋的时候,科林走近对伊欧德说:“嘿,卡尔,虽然我很不想在这个时候破坏气?氛,但是……理查德叔叔在找你,他专门打电话过?来?问你在哪儿。”
理查德是卡尔的父亲,一个有?钱的大公司老板。
伊欧德想也不想地说:“我不回去。”
“好吧,我就知道。”科林耸耸肩,“不过?你还是小心点,我不会透露你的消息,其他人可不一定。”
说话间,米娅已经买好了冰淇淋,冲两人招手,“走了!”
离开游乐园,他们来?到一家餐厅吃晚饭,席间米娅突然问道:“对了,卡尔你现在住在哪?”
伊欧德:“为什么问这个?”
米娅:“我也不知道,托尼拜托我问的,他可能找你有?事吧。”
“咳!”科林轻咳了一声。
他一听就知道这是卡尔的父亲在找人了。
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怪异,艾琳的叉子也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去叉盘子里的牛排。
米娅从“卡尔”和科林的态度看出来?,自己好像问了个不应该问的问题,她立刻做了个“缝住嘴巴”的动作,“抱歉,你不用回答我。”
吃完饭,艾琳和伊欧德在同伴面前装模作样地告别一番,没多久又在下个路口汇合了。
艾琳问他:“刚才你们是什么情况?”
伊欧德:“有?人在找我。”
“谁?”
“卡尔的父亲。”
艾琳沉默了,大概十几秒后,她才再次开口说:“如果他一直找不到,会怎么样?”
伊欧德回答:“我不知道。不过?卡尔以前也不回家,这并不奇怪。”
“卡尔的家庭到底是怎样的?”艾琳问。
然后伊欧德便告诉了她。
卡尔是个有?钱的富二?代,这所有?人都?知道,但没有?人知道的是,他曾经是个私生子。
他的妈妈年?轻漂亮,爸爸是个成功的商业人士,经常出差,一个月才来?看他一次,但这没什么奇怪的,其他孩子的父亲也很忙。
卡尔小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正常家庭的孩子。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女人找到了他。
“我有?个女儿,她比你还小两岁。卡尔,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去和你妈妈说,让她离开理查德吧,好不好?”那个女人这样对他说。
卡尔回到家,忐忑不安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他妈妈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她咬牙切齿地给?他爸爸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之后又过?了半年?,卡尔和妈妈搬家了。他们搬进了一座大别墅里,这里有?喷泉,有?泳池,看起来?漂亮得不得了。
卡尔正在兴奋的时候,之前见过?的女人突然从大房子里冲出来?,在他面前用水果刀割开了脖子。
鲜血喷了卡尔一脸,他心灵的一角也在这瞬间永远塌陷了。他每天晚上闭上眼睛,眼前都?会浮现那可怕的一幕。
他只能用酒精、女人和毒品来?麻醉自己,让自己暂时忘记那个画面。他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父母,他们总让他想起那个女人是为什么而死的。
“即使?是真正的卡尔,他也不会想回去的。”伊欧德说,“不用担心。”
艾琳点点头。她同意伊欧德的说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周二?。
一从食堂出来?,艾琳就发觉气?氛有?些古怪,有?些人用隐隐兴奋的,或者说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她。
“哎,你听说了吗?”
“当然,她是不是又要?倒霉了?”
“太刺激了,感?觉有?一场好戏能看。”
到了下午克劳德先生的课上,艾琳终于知道了这个“刺激”指的是什么。
克莱儿回来?了。
其实?在死狗事件过?去半个月后,克莱儿就没那么害怕了,但她想趁机出去玩,所以继续装作受惊的样子,成功把两周的假期延长成了两个月。
她本?来?在夏威夷度假,压根没有?回来?的意思,直到一天晚上收到马丁的短信。
[哈哈,瞧瞧这是谁?]
克莱儿把图片放大一看,眼睛瞪得差点脱眶,她气?得表情都?扭曲了,连夜订机票返回。
下飞机后她只在家休息了一天,就直奔纽因中学?。
“嗨!大家,我回来?了,你们有?没有?想我?”
“想得不得了!”
“你总算回来?了克莱儿,没有?你在的日子,连落水狗都?开始乱吠了。”
克莱儿在朋友们的欢迎声中回到了座位上,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盯着艾琳的后脑勺,可惜艾琳并没有?感?受到她的视线,一直目不斜视,没有?回过?头。
呵,贱人,可真会装!
克莱儿恶狠狠地想。
一小时后,克劳德先生下课了,他布置了这节课的任务,“以小组为单位,写一篇关于校园生活的论文,周五前交,没有?问题的话——”
克莱儿“嚯”地站了起来?,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克劳德先生皱眉,“你有?什么问题?”
克莱儿微笑着,笑得扭曲狰狞,“我想说,我的校园生活过?得实?在太有?趣了,克劳德先生。”
“我的狗被人杀了,尸体被塞进我背包里,受惊的我被迫休学?在家,然而两个月后,我又得知了一个消息——一个该死的婊子居然勾引了我的男朋友。”
她突然提高了声调,猛地伸手指向艾琳,“就是她!这个处心积虑的贱货!”
教室里一片哗然!
“她说的是真的吗?”
“艾琳勾引了克莱儿的男朋友?天呐,他们说的艾琳的富二?代男友,其实?是克莱儿的男朋友?”
“她是怎么做到的?”
“安静!”克劳德先生大声说,“克莱儿,这里是教室,不要?说与课堂无关的话题!”
克莱儿冷笑:“这怎么是和课堂无关的话题?克劳德先生,我们的学?校里有?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贱人,我觉得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纽因中学?所有?的女孩都?必须看好自己的男朋友,防止被这种婊子趁虚而入!”
她说着,大步从过?道中间穿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艾琳面前。
“你说呢,贱人?”克莱儿歪了歪头,突然一巴掌扇了过?去。
周围顿时又响起阵阵惊呼。
克劳德先生沉着脸,大步从讲台上走过?来?。
艾琳的大脑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的疼,等她回过?神来?,突然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站起来?,也狠狠还了克莱儿一巴掌。
克莱儿的脸颊立刻泛起一个巴掌印,她后退几步,震惊地瞪大眼睛,“你敢打我?!”
艾琳冷冷地看着她。
“你这个该死的婊子——你居然敢打我!”克莱儿怒吼一声,眼睛喷火地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了艾琳的头发。
艾琳反击了,两个人撕打在一起,接连撞倒了一片桌椅。
克劳德先生冲过?来?想分开她们,可两个女孩挨得太紧了,一个撕扯着对方的头发,一个掐住了对方的领子,她们就像两头愤怒的母狮,谁敢劝架谁就得第一个遭殃。
整间教室瞬间变成了战场,鸡飞狗跳一阵尖叫,大部分学?生都?往门外跑,生怕被两个打架的女孩波及。
“停下!该死的,你们快给?我放手!”克劳德先生愤怒地大喊。
但是克莱儿和艾琳都?不肯放开,她们从窗边撕扯到了地上,克莱儿终于压制住了艾琳,骑在她身上双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克莱儿目露凶光:“去死吧!贱人!”
正准备狠狠赏对方几个巴掌的克莱儿,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右手一摸脑后,一片湿淋淋的血迹。
她一低头,只见艾琳手里握着从地上捡来?的热水壶,壶身上还沾着血。
扑通一声。
克莱儿晕了过?去。
这场架终于打完了,用时不过?几分钟,甚至有?些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已经结束了。
破了脑袋的克莱儿被朋友搀扶起来?,紧急送去了医务室。
剩下的人看着艾琳手上沾血的水壶,露出恐惧的目光。
克劳德先生把躺在地上的艾琳拉起来?,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地把她带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必须告诉你,艾琳,这件事情非常严重。虽然是克莱儿先动的手,但你把她的头打破了,如果她的家长要?追究,学?校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艾琳低着头,一言不发,听着克劳德先生开始给?她的母亲拨电话。
这次冲突显然十分严重,温蒂很快就赶到了,她先去医务室看了克莱儿的伤势,之后才去办公室找艾琳。
当见到沉默坐在椅子上,表情没有?害怕也没有?愧疚的艾琳,温蒂简直不敢置信。
但她还是强忍着怒火,先把艾琳带回了家。
关上门之后,温蒂才转过?身去,生气?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艾琳,你把同学?的头打破了!无论那个女孩做了什么,你都?不应该使?用暴力!”
艾琳定定地看着她,“所以我就应该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等着被她扇巴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你应该为使?用暴力向她道歉。”
“道歉?”艾琳冷笑起来?,她直视着温蒂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不道歉!我没有?错,她就是活该被打破头!”
接到克劳德的电话之前, 温蒂正在办公室里和她的老板谈话。
“温蒂,你最近的状态很差,是太操心家里的事吗?你愿意的话, 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空闲更多的职位。”
“不用, 我可以平衡家庭和工作。”
温蒂这样?说?着, 一出门就得知艾琳又出事了,她只能回去和老?板请假。
她驱车赶到纽因中学?,先去看了那个受伤的女?孩。温蒂自?然认出这就是那个欺负过艾琳的女?孩,她也很愤怒, 但她还是觉得这样?的伤势实?在太过了。
温蒂认为,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伤害了别人就是错的, 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一个滥用暴力的人。
她劝说?艾琳向伤者?道歉, 但一向沉默顺从?的艾琳突然变得像一只刺猬,张牙舞爪地说?着“伤者?活该,而她绝不道歉”。
温蒂怒不可遏地大喊:“你简直不可理?喻!你居然觉得自?己没错?只是学?校里的一点小冲突,你就用瓶子打破同学?的头,那你以后还要做什么?杀了所?有惹到你的人吗?”
艾琳嘴硬道:“为什么不行?”
“你不能!你必须听我的,去向她道歉!”
“凭什么?”
“凭我是你妈妈!”
母女?两人都气冲上头了, 艾琳想也不想便吼道:“哪有像你这样?的妈妈!”
“哪有像你这样?的妈妈——自?己移民海外, 丢下女?儿在福利机构!十二年了,你又回来了, 只是因为你感到愧疚,那我呢,我是什么?我只是你弥补愧疚的工具吗?!”
一直堆积在心中的矛盾, 今天终于爆发出来。
温蒂愣住了。她的心脏仿佛被一把利剑刺中,艾琳的话直接戳到了她心底最深的伤疤。她的确一直在愧疚, 后悔当年为了事业抛下女?儿。
她的嘴唇颤抖着,眼睛里涌上泪水,目光痛苦地望着艾琳。
而艾琳的灰蓝色眼眸中同样?噙着泪花,她放缓了声音,继续说?:“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却劝说?我对伤害我的人仁慈。如?果我包容了她,那谁来包容我呢?”
“你不必感到愧疚……妈妈,这十二年来,我已?经不记得你的样?子了,我也不会怨恨你,因为你在我的生命中完全缺席了。”
“对不起,艾琳……”温蒂声音颤抖地说?着,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艾琳一下子躲开。
她直挺挺地站着,用沉默表达抗拒。
于是温蒂真的就不敢靠近了。
两人僵持了几秒钟,最后艾琳转身?回到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关门?声。
温蒂走了。
这个房子又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到了晚上,伊欧德回来的时候,便看见艾琳孤零零坐在黑暗中。他走过去,跪在地毯上抓住了她的手,发现她脸上全是泪痕。
他伸手抚去她眼角的泪水,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一块易碎的琉璃,“怎么了?”
艾琳轻声说?:“她走了,她又要逃避了……当年她丢下我的时候,也像今天一样?抱着我哭了,可最后还是一去不回。”
伊欧德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可他还是静静听着。
“在我和她拥有的其他东西之间,她选择了那个东西,而我是可以被舍弃的……”艾琳的泪水砸在伊欧德的手背上,她哽咽着,渐渐无法维持正常的语调,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她扑进了他怀里,泪水濡湿了他的脖颈。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一般——她这样?子紧紧地抱住他。
“我不想做可以被放弃的那个啊!”艾琳声嘶力竭地大哭,像要哭尽这些?年受的所?有委屈,“我不想被权衡,不想被放在台面上斟酌,为什么不能坚定地选择我呢?”
“我想……成为她的唯一啊。”
不是“之一”,而是“唯一”。
无论遇到任何抉择,都能毫不犹豫地选择她。
这点她的妈妈做不到,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做到。
没过几天,这起打架事件就迎来了意料之中的结果。
克莱儿的父母提出申诉,要追究艾琳的责任,如?果她不肯赔偿并道歉,她将得到“无限期停学?”的惩罚。
温蒂没有来,艾琳被克劳德先生带到了医院,一路上他十分耐心地劝说?:“艾琳,很简单的,只是道个歉而已?,在家长和校方面前装个样?子。难道你宁愿被停学?也不愿意道歉吗?”
车子在中心医院停下。
艾琳来到了克莱儿的病房。
克莱儿的头上缠着纱布,恹恹地躺在病床上,看着伤势很严重的样?子。病房里摆满了探病的花篮,她的父母都陪伴在她身?边。
双方交谈了几句之后,克莱儿提出要和艾琳单独聊聊。
“她可以不用面对这么多人,单独和我道歉就行了,这样?是不是简单多了?”克莱儿笑着说?。
片刻后,其他人都出去了,房门?被拉上。
艾琳的嘴唇嗫嚅着,“对不起”这个词在喉咙间翻滚了好几回,就是无法顺利地说?出口。
她还是不甘心,她心里不认为是自?己做错了。
克莱儿坐起身?来,看笑话似的盯着艾琳,嘴唇浮现一丝不屑的冷笑。
“你真以为道个歉就完事了?太天真了,艾琳,你必须跪在地上和我说?‘对不起克莱儿,我是个贱货,我就应该被打’——”
“或者?,和卡尔分手。”
克莱儿说?的第一条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她的真正目的在第二条。
艾琳冷静地说?:“你们已?经分手了。”
她此前并不知道卡尔是克莱儿的男朋友,发生冲突后问?了伊欧德,才得知两人确实?有过一段,不过已?经在半年前分手了。
克莱儿一直纠缠不休,卡尔直接把她所?有联系方式都移入了黑名单。
“那又怎么样??分手了可以复合,你只要让他陪在我身?边,我会让他重新爱上我的。”
“陪在你身?边多久?”
“一年。”克莱儿狮子大开口。
现在的“卡尔”并不是真的卡尔,而叫伊欧德用拟态去甜言蜜语地哄着克莱儿——她做梦去吧。
“不可能。”艾琳说?。
克莱儿摊摊手,“那你就停学?啊,可怜的艾琳,将来随便去做个社会的蛀虫,大街上推着小车的流浪汉。”
艾琳头也不回地走了,快到门?口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你后悔了?”
艾琳举起手,对她比了个中指。
就这样?,调解失败了,艾琳被迫停学?,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能像个无业游民一样?待在家里,直到温蒂找到关系帮她调入另一所?新高中。
艾琳其实?并不害怕停学?,因为对于她来说?,去上学?才是真正的折磨。在家里休息的日子很不错,只是偶尔会有些?无聊,有些?烦闷。
一天晚上,艾琳正躺在床上等着入睡,忽然听到窗户外传来规律的敲击声。
她起身?拉开窗户,立刻被吓了一跳。
人类形态的伊欧德就像一只大蜘蛛一样?扒在窗户下面,等艾琳把窗户完全打开,他按住窗沿的手一用力,就整个人跃了进来。
“怎么了?”艾琳不解地问?,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外面狩猎。
“你想出去看看吗?”
“出去……去哪儿?”
伊欧德指了指远方。
“去费城?可是这么晚了,巴士已?经停运了。”
温蒂的车倒是停在车库,可艾琳没有车钥匙,也不会开车。
“我带你去。”伊欧德说?着,蹲下身?,示意艾琳趴在自?己背上。
“……好吧。”艾琳走过去,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被他托着小腿背了起来。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总归不会害她。他要是想这么干也不用等到今天。
背好艾琳之后,伊欧德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
艾琳还来不及尖叫就被灌进了一肚子凉风,眼睁睁看着伊欧德落到地上,又一蹬腿跳到一栋房子的房顶上,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他最近看起来太像人类了。
直到这时,艾琳才又一次察觉他是非人的事实?。
伊欧德带着她在无数房顶间跳跃,速度风驰电掣,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就跨越了几个街区,向着费城的方向而去。
艾琳全程睁大了眼睛,在一开始的惊吓过后,这起起落落的过程就像在坐跳楼机,而且被带着在高楼的顶端移动,有点像城市跑酷——甚至比那还要刺激,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个超人。
等到伊欧德终于将她放下,艾琳的心脏怦怦直跳,脸上全是激动的红晕。
“太酷了!”她抓住他的肩膀,兴奋地说?,“回去也这样?带着我吧!”
伊欧德点点头,拉着她往外走。
走出那条幽暗的小巷,艾琳才察觉这里是费城的娱乐中心,街道两边都是大型会所?,还有酒吧夜店,每天都有无数人精神抖擞地进去,烂醉如?泥地出来。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伊欧德解释说?:“你心情不好。卡尔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卡尔是卡尔,我是我。”艾琳说?,“我不喜欢这种?嘈杂的地方。”
伊欧德看上去有些?为难,“那你想去哪儿?”
艾琳看着他,想了想说?:“我想看你狩猎,可以带我去吗?”
伊欧德带着艾琳来到一片森林。
他把她放在一根很粗的树枝上,让她坐在那里,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艾琳说?:“人类的样?子不适合狩猎吧,你要不要换一个拟态?”
伊欧德没有立刻动作,他看起来有些?为难。
于是艾琳又问?:“怎么了?”
伊欧德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样?子。”
艾琳愣了一下,猜到他说?的是他的初始形态,那个把她吓到的液态怪物模样?。
可是,怎么会呢?她心想,他怎么会拥有如?此细腻的思考模式,甚至会在意自?己的模样?是否会吓到她。
这太趋近于人类了,根本不像一个才出生一年不到的野兽会拥有的智慧。
“没关系,你不会吓到我的,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
伊欧德听她这样?说?,只好脱掉外套,在她的面前由人类转化成一滩流动的液体形式,它那诡异的、遍布全身?的眼睛都紧紧地闭上了,一口狰狞可怖的獠牙也被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艾琳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
说?实?话,还是有些?生理?性的不适,毕竟人类就是天生会厌恶外表扭曲可怕的东西,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与怪物已?经积累了感情,不会像最开始那么害怕得想要躲起来。
切换成初始形态仅仅几秒钟后,怪物又转化为一只娇小玲珑的灰雀。
艾琳见状不免疑惑,灰雀这样?的体型,能够捕杀猎物吗?她还以为它会选择攻击性更强的狼犬呢。
很快,她就得知了答案。
艾琳只是听见下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而鸟类敏锐的眼睛已?经锁定了猎物。在俯冲下去的一瞬间,灰雀的样?子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它的羽翼伸展变长,下肢变得粗壮有力,爪子上甚至长出了锋利的倒钩。
它变得像是一只凶猛的雕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猎物。
那只可怜的野兔根本来不及挣扎,就被它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鸟喙刺穿了胸腔,心脏被拖拽出来一口吞掉。
享用完它最爱的美味之后,这只既不像灰雀也不像雕鸮的怪鸟才开始啄食野兔身?上其他的部位。
它用利爪掏开野兔的腹部,把内脏叼出来吃掉,而这时候野兔竟然还没有死去,身?子还在微微抽搐着。
整个过程血腥不堪。
艾琳坐在高处,看不清具体画面,但仅仅是之前怪鸟飞扑过去的一幕就足够让她震惊了。
那东西绝对不是灰雀。
它是什么?
区区一只野兔显然不能满足怪物的胃口,它又去捕食了一头鹿和三只鸽子,这才变回灰雀飞了回来。
艾琳让它变成可以沟通的样?子,然后问?:“之前是怎么回事?在捕猎的时候,我看见你的样?子好像又变了。”
伊欧德想了想说?:“你可以认为那是一种?……‘战斗形态’。这些?被我模拟的生物,它们本身?的力量太弱了,在需要的时候我会对拟态进行强化,让它成为更适合战斗的样?子。”
简单来说?,就是“狂化”。
血量加倍,攻击力防御力也翻了数倍,整个身?体进行了一次升级,就算是温顺的食草动物,也能瞬间变身?狂暴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