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请闭眼—— by钟仅
钟仅  发于:2023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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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律师助理见她每天都来,不胜其扰,压着火耐心地跟她讲,查案子是细心活,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劝她赶紧回学校上课。
后来或许是看出来林循压根没学上了,也没别的事干,整颗心整个人都挂在这个案子上。
孙律师便也跟那些店员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特地让助理在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给她摆了张沙发——某次林循十点过去,窝在沙发上竟然睡着了,一觉睡到律所关门,醒来才发现,身上盖了条毯子。
日子就那么一天混一天地过,好在案件终于慢慢有了点起色。
可惜奶奶没能看见。
那年高考前两周,她退学的一个半月后,奶奶因为忧心过度、外加风霜操劳,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她去世之前都不知道,她宝贝孙女没学上了,整天在外头混日子。
奶奶临终前几天似乎有所感应,拿着攒了好久好久的钱交给林循,让她好好参加高考,用来交大学第一年的学费,还特别违心地跟她说:“你爸的事,都是命。奶奶不急,你也别急。循循,如果有一天奶奶也不在了,以后这世上只剩你一个人了,你可得好好的。”
那笔钱,林循后来用来买了两处祁南县的墓地。
把他们俩的骨灰葬在了一起。
窗外,干枯的梧桐叶被风卷起。
昼山这个城市,路上不是香樟就是梧桐,种得很满,春夏遮天蔽日、秋冬落满街巷,十几年过去也没什么新意。
林老板躺在床上,眼眶干干的,心里却难得有点堵。
她有时候其实不知道自己待在这儿干嘛,就像汤欢说的,人赚钱总是有目的的,人吃苦,也都是因为有想要的东西。
可她想要什么呢?
最亲的人都变成了骨灰,埋在千里之外的大山里。
剩她一个,孤魂野鬼般在这座城市里游荡。
但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没什么坚持的意义,也没什么彻底放弃的理由。
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地捱着、吊着罢了。
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粗糙的吊顶上,挂着一盏圆圆的灯。
忍不住伸手去触那暖黄色的灯光,暖洋洋、圆润润,像个微型太阳。
手机在这时响起来。
林循没看号码,直接摁了免提:“喂?您找谁。”
“小林,是我。”
林循分辨出电话对面是孙律师的声音,他有两年没跟她联系过了,前两次打电话,都是说赵一舟减刑的事——从有期徒刑十八年,减刑到了十五年,再十三年。
她心里忽然突突地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孙律师叹了口气,迟疑着开口:“赵一舟这几年劳改表现得很好,这次应该会继续减刑。”
林循翻了个身,觉得有种置身事外的不真实感。
片刻后她用力咬了咬下唇,霎那间的疼痛感带来阵阵眩晕。她闭上眼,摁了摁太阳穴,平静地问:“这次减刑到几年?”
“现在还没确定,不出差错的话,应该会减刑到十年……后年就出狱了。”
“嗯,好。”她语气淡得像是在听别人的事,倒也没忘了礼貌,“谢谢孙律,麻烦您辛苦通知我,我知道了。”
“小林,你……”
孙律没往下说,语气里带着浓酽的悲哀与怜悯。
林循突然忍不住了,她咬牙克制住语气,应付了一句,挂断电话,呜咽着用手背盖住了滚烫的眼睛。
她爸来昼山十年,在荒郊野岭里面暗无天日地埋了七八年,她用自个儿前程拿了见不得光的二十万,奶奶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病死前都没看到案子终结。
一切的一切。
换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减刑。
这个世界大概疯了。
林循下意识狠狠抠着手背上的夜莺纹身,疼痛一阵阵刺激着大脑,直到手机再一次突兀响起来。
她拿起,点开,隔着满眼蒸腾的雾气看过去——
【沈郁】:你今天和汤欢在隔壁说话,抱歉,我听到了。
【沈郁】:你说我跟她不合适,为什么?
林老板忍不住咬了咬曲起的食指关节。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其实在茶水间的时候,她心底的不自在与下意识的反应,并非全然大方无私、为他人着想。
她有隐秘又可耻的私心,也有短暂的想要的东西。
谈不上喜不喜欢。
就像嘴里发苦的时候,面前摆了一块特别甜的糖,自私又贪婪地企图攥在手心里,不想分给别人。
她伸手擦掉满眼的泪,翻了个身盖上被子。
咬了很久、几乎在打颤的牙关松懈下来,两腮因为突兀泄了劲而发酸。
手指代替大脑,在输入框里无法无天地敲着。
【循】:没什么原因,我就是觉得你们不大合适,你觉得合适吗?
没等他回复,她又发了一句。
明明白白的以权谋私,像个一穷二白的杂货店老板,每天守着空荡荡的柜台,闲了饿了就偷点自家店铺的糖吃。
【循】:沈郁,你昨天的作业做了吗,发过来,我帮你听听看,进步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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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觉得心口有点闷,坐起来,披上件外套, 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
呆站了一会儿, 冷意顺着光秃秃的脖颈攀进胸口。
她紧了紧外套,想回屋子里,却见一楼阳台门被打开,有人从里头走出来,轻车熟路走到外头院子里, 站一丛蝴蝶兰旁边。
或许是在熟悉的地方,他手里并没拿盲杖,除却稍微用指尖触墙壁指引方向之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林循不由自主驻足在原地,倚着栏杆身子微微向外倾斜,从上而下看着他。
沈郁在院子里站了会儿, 不知道想什么。
路灯在他背后拉出长而斜的影子。
许久后,他从口袋里摸出盒烟, 手指利落地推着尾端,拿出一支来, 咬在嘴里。
手心弯曲隔绝周遭的风,点燃。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
之前不过是在他床头柜上看到过烟盒。
一点猩红燃在唇间, 暮色沉沉中, 那张脸隐在黑暗里, 看着萧疏又冷淡。
他低着头,烟灰落在水泥地上, 看不清表情, 但脖颈脊背都微微弓着, 显然情绪不大好。
他也有很烦、搞不定的事么。
是因为配音作业,还是什么?
林循突然觉得如今的沈少爷其实跟她算是一类人。
不如意,却强行想要如意,所以脾气个性都很倔。
我行我素,不信赖他人,真正的情感难以外露,所以阴晴不定、拒人千里。
她靠在窗台上,莫名看他抽完一整支烟,又续上一支。
第二支抽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未尽的烟头被捻灭在手心,像是感觉不到烫。
他灭了烟,匆匆回屋。
不多时,林循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看了眼,沈郁给她回了微信。
大概是烦心事过去了,有时间看微信了。
【沈郁】:的确不合适,你就当我没听到。
林循看到他的回复,心底莫名松了口气。
她还没想好回什么,便看到他发了一段一分钟的视频过来。
【沈郁】:你要的作业。
这次的作业,是挑选一段电影对白进行配音尝试。
纪非老师给了好几个选项,沈郁挑的是前阵子刚上映的电影片段,《大兴安岭的林中人》。
林循还没看过这电影,戴上耳机,点开来。
沈郁配的是韩遂饰演的主角,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总之看妆造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
深得不见光的黑夜里,周围全是参天松林。
男人坐在林间木屋前的空地上,用铁钳扒着一处明明灭灭的篝火。
他身边坐着个孩子,身上背着小小登山包和水壶,像是迷了路的小旅客。
小孩儿的脸被火烤得通红,凑在他身边问他:“叔叔,你在这儿多久了?”
男人蹲下身,翻动着铁圈里几乎碳化的木块。
声音与演员的表演严丝合缝:“二十八年。”
林循几乎要忘了那是沈郁的声音。
他没刻意改变声线,但就是觉得不一样,语气也好、情感也罢,与那张黑夜里沧桑的脸贴在一处,竟然毫无违和感。
而且,她压根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看不到画面、看不到演员的口型,只光听电影原声、核对剧本,就能这么精确地找准情感基调么?
这结果不仅仅是天赋异禀,更缺不了勤勉。
看来他很用心,她丝毫没有担心的必要。
“我今年才六岁,二十八年,是多久?”
童声稚嫩天真,不知是后配的还是电影原声。
男人的声音却缓,玩笑中带着些似有若无的沉重。
“二十八年,够这颗松树从树苗长到二十米高,也够你长到我这么大。”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离开过,又回来了。”
“为什么回来?”
“外头没有这么高的松树,太空荡,感觉风能穿着胸膛过。”
孩子自然听不懂,只觉得他说得吓人,龇牙咧嘴打了个哆嗦。
男人也不是说给他听,温和笑起来,从火堆里扒出个滚烫的烤红薯,用棉布包了递给他。
视频结束。
林循没看过上下的剧情,仅仅看这个片段,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心里莫名有种深哀的共鸣。
她甚至没有过多思考他的配音好不好听。
思维已经跟着走进那片松林里,画面、演员、配音,融为了一体。她难以想象电影原声是什么样,大脑没法产生第二个版本,这一版似乎才该是原版。
过了好一会儿,林循眨眨眼,看向远处的天。
风在肆虐,夕阳慢慢下沉,天边泛起浓烈的黑,远山连绵起伏。
这是她在昼山的第十二年,几乎每天傍晚都是这样的景色。这个城市没有黄沙弥漫,亦没有鹅毛大雪,除了落叶与温度,春夏秋冬的差别似乎并不大,风雨是常客。
这点与青原很不同。
说起来,她已经好几年没回青原,上一次回去,还是大前年。
她那会儿大学刚毕业,还没开这间工作室。
遵照奶奶的遗愿,憋着一口气供自己念完大学,突然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像是全身的狠劲都散了。
索性回青原待了两个礼拜。
上林村早就拆了,为了建那个没有影子的天文台,被夷为平地。
几个远房亲戚住在镇上的回迁房里。
奶奶当初拿了拆迁款来昼山,没要房子,林循回去连个落脚地都没。
她在三表叔家借住着,由着表叔表婶热情地给她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
是一个小包工头,比她大十二岁。
表叔说他条件好,在镇上有两套房子,手底下还有六七号人的施工队,在这穷地方不得了。
就是年轻时候顾着干活,娶媳妇耽搁了。
林循没反对,她反正也不知道毕业后要做什么,跟那男人吃了几次饭,看了几场电影。
男人对她的样貌性情都很满意,不计较她无父无母、没有嫁妆,成天送些吃的和小玩意儿过来。
表婶甚至帮他们算了八字。
那架势,像是一两个月后就能领证结婚。
可两个礼拜后,林循留下张告别的字条,连夜坐火车回了昼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没什么想要的,但最后一次看完电影,跟着那男人走在回表婶家的路上。
男人突然伸手过来牵她,另一只手抖抖索索往她胸口摸,碰到的刹那她全身汗毛竖起,剧烈地挣脱开。
黑夜里小镇水泥路周围没几棵树,空空荡荡的,全然不似她记忆中郁郁葱葱的青原——似乎那风也快要穿过她的胸膛了。
她已经没有家了。
也没地方可回。
接下来一周,林循每次上完课都会问沈郁要配音课的作业,戴着耳机一句一句听。
有时候一听就是一整夜。
纷乱的心绪也渐渐压下去。
生活总得继续。
沈少爷做功课挺认真,配音水平一次比一次好。
每当林老板认为他的声音足够好,已经没进步的空间时,他总能再次刷新她的认知。
其中也不乏一些引人遐思的爱情桥段。
林循避免不了地脸红心跳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十分可耻地发展到了打滚尖叫的阶段。
当然,她面上还是装着淡定高深,时不时给他发点模棱两可的建议和鞭策,完全看不出一副被他声音操纵得醉生梦死、鬼迷心窍的样子。
她没把这些语音或者视频发给别人,全都存进了电脑那个名叫“妖精”的文件夹里。
工作的时候,也经常暗戳戳地戴上耳机当背景音,循环播放,旁人以为她在审音,敬佩她一心两用、如此刻骨,工作室的士气都被激起了几分。
林老板从一开始的心虚,到现在老神在在。
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还有件事——她这一周来每天上班都会收到一束宁琅送的花。
自从上次遇到他之后,他人没来过,花却一天不落,卡片上今天道歉明天表白的。
装腔作势的深情。
林循压根懒得处理,每次收到都直接扔一旁的纸篓里。
汤欢却觉得浪费,捡出来拆了包装养在花瓶里:“啧,工作室里免费的花艺,不要白不要嘛,反正又不是咱们花钱。”
林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汤欢又说:“对了,我听在睿丽上班的朋友说,最近他们小宁总挺焦头烂额的。睿丽好像买了寻语《森林寓言》的版权,但这项目不知道为什么,被宁副总谈成了,这可是个大IP,我看下半年睿丽的项目资源会往宁副总那儿倾斜了……难为小宁总还有心思给你送花。”
林循想起上次在寻语门口见到宁琅,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想来那会儿还没吃闭门羹。
她没心思听宁琅的八卦,只当左耳进右耳出,抄起水杯喝了口水。
汤欢见她不感兴趣,也不再提,踌躇了会儿,托着腮,意味深长说道:“ 循循,我谈恋爱了,所以,用不着你帮忙撮合我和沈郁啦。想想还蛮可惜的,他比我男朋友还是帅一点呢。”
林老板惊得险些被一口水呛着,瞪大眼睛看她:“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汤欢害了一声:“上周去酒吧,遇着个长得蛮帅的调酒师,我就去要了个微信。”
“然后就在一起了?这么简单?”
“嗯,不然呢?要多难?”
汤老板说完,撩了撩头发,突然凑近她,“循循,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没看你谈过恋爱。追你的人这么多,包括——”
她指了指桌上那束郁金香,“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林循摘下耳机,歪了歪头,还真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总感觉怪怪的,谈恋爱就意味着要信赖一个跟你全无关系的人,萍水相逢,我凭什么相信他?”
汤欢莫名伸手戳了戳她,眨眼道:“为什么要信赖?谈个恋爱而已。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日子这么苦闷,工作这么枯燥,谈个恋爱就跟看个电视剧一样,找个乐子而已,开心不就好了,干嘛要想这么远。”
“那不会……有点不负责任?”
她可没办法保证,自己真的会“爱”上某个人。
跟人家谈恋爱,又喜欢不上,不会耽误了人家么?
汤欢看她那副又正直又懵的模样,莫名觉得林老板有点可爱。
谁能二十七岁还没谈过恋爱的,真是稀有生物。
“这种事,你情我愿不就好了,当然要提前跟对方说好,不走心地谈。谁要是违规走心了,那就分手呗,只要不欺骗,没什么不负责任的。”
林循还是不解:“那既然不想负责,也不想保持长久的关系,那为什么要谈恋爱,做朋友不好么?”
汤欢顿了一下,看她的眼光宛若看个大龄智障。
“林老板,你真该找个时间放下工作好好谈个恋爱。你傻啊,朋友能让你想做什么做什么么?谈恋爱多好玩啊,可以为所欲为,啧。”
她那个啧字,配上一脸遐思的表情,让林循无端端打了个哆嗦。
“……”
总感觉听得耳朵疼。
她讷讷地转移话题:“下周开始我就要盯棚子了,阿欢,你盯一下剧本和后期。”
“昂,”汤欢应了声,“我办事你放心。对了,要不要让沈郁跟着试一下音,录一下玉清子的片花demo?宣传片得提前做,说实话,我觉得他现在的声音已经够可以的了,反正我这种外行听着,觉得比起码远山好听。”
林循依据沈少爷最近的作业,觉得他虽然配得好,但可能真的是天赋异禀学习能力强,等到正式录制的时候肯定会更好。
不过,确实提前熟悉一下录音棚也好。
她想了会儿,说道:“行,那我跟他说一下,约个时间进棚子。”
晚上回家,正好在单元门口遇到卖菜回来的姜老太。
老太太拎着包急匆匆地往外走,见到她时双眼一亮:“小林,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家里一些日用品和调料断了,有些晚上就得用。我约了麻将局,赶时间去不了超市。你有时间吗,你跟小郁替我去一趟?”
林循张了张嘴,见她眼里的匆忙,只好答应下来。
老太太一边走一边说:“小林啊,你最近怎么工作这么忙,总是忙到大晚上的,都没时间来奶奶家吃饭了,这周末一定要留个时间啊,我给你烧你爱的酱排骨吃。”
林老板摸摸鼻子,有点心虚。
她这段时间总是找工作忙的借口没去吃饭,省得被某只妖精勾得七魂六魄不全。
就只每天听听他的录音,还勉强能守得住做人的底线。
想想沈郁这么多年对女生的态度,她不觉得自己能幸免。
说不定人家压根不喜欢女的。
何况,其他人待他尚且有点真心,都被他那么残忍地拒绝了。
她呢,十分觊觎里有六分贪他嗓音,四分馋他美色,半点真心都没有。这要是某天露了馅被发现了,估计比汤欢追他还尴尬。
林循想到这,打了个激灵。
一会儿还是得警醒一些,别迷了心窍。
她先回去放了东西,才再次下楼。
沈郁正好换好鞋子,打开门,手里拿着两三个空的环保袋,另一只手拎着盲杖。
他今天穿了件风衣,长到大腿中间,更显得身姿出众、俊气难掩。
眉眼间却有疏离之色,听到她在门外,只是简单点了点头。
在林循的刻意躲避下,俩人一周没见面,关系也疏远了些,有点像是回到了刚重逢的时候。
林循想说两句话活跃下气氛,好半天憋出一句:“沈郁,你领子没翻好。”
其实也不是没翻好,那风衣大概可以立领穿,他脖颈长,体态又好,反倒有种不羁的随意感。
沈郁闻言眉头皱了皱,抬手摸到领子,却越翻越乱——一边翘起来另一边压下去,反而不伦不类的。
林循见他一张脸越来越黑,下意识伸手帮忙。他个子高,她几乎踮着脚,两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把这褶皱抚平。
双眼不由自主地仰视,对上一双轮廓精致的眉眼。随着她的动作,方才还蹙起的眉头微展,眼睫不自觉地扇了扇。
像两把小扇子。
“……”
林循咬了咬下唇,松开手,淡声道:“走吧。”
俩人一前一后到了家附近的超市。
林循推着购物车,沈郁一只手搭着一边扶手,另一只手用盲杖,跟在她身边。
一路逛到食品区,她才想起来问:“姜奶奶给你清单了吗?要买什么?”
他背诵般说道:“两提卷纸、三提抽纸、一瓶洗发水、一瓶沐浴露、五张抹布,还要两瓶生抽、一瓶料酒、一袋面粉,两袋糖、一袋盐。”
“……”
记性还真好。
林循想了想,卖调料的地方就在食品区,离这不远,便先“连车带人”绕到后两排去买调料。
“两瓶生抽……然后什么来着?”
她脑袋多少有点短路。
姜奶奶是要把厨房搬回家么?
沈郁顿了会儿,慢悠悠地回答:“还有一瓶料酒、一袋面粉,两袋糖、一袋盐。”
“哦,”林循从货架上找到那排料酒,看了眼标价,问他,“有五块八、八块八、十五块八的……你要哪个?”
还有一种叫什么精酿花雕酒,居然要二十二块,她觉得实在太离谱,干脆没说。
沈郁伸手朝着她说的方向轻轻摸了摸那些瓶子,但显然他并没摸出什么所以然,淡淡收回手,随口道:“那就十五块八的吧。”
林循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要是她,就买那个五块八的,都是500ml的料酒,能有什么区别?
刚拿到第一笔试用期工资就这么挥霍,她作为老板都没他讲究。
“你不再考虑一下?八块多的那个也不错。”
沈郁听出她语气中隐忍的规劝,木着脸:“我就要这个十五块的,不行么?”
“……行。”
林循没再劝,拿了那瓶十五块八的放进购物车里。
她想去拿清单上其他的东西,脑袋突然卡壳,咳了两声赧然问:“……料酒之后是什么来着?糖?还是盐?”
她短期记忆力的确一般,高中时背课文就很痛苦。
沈少爷顿了会儿,慢慢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吐出句:“要不买点脑白金吧——”
“……?”
林循皱了皱眉,刚刚清单里有这个?不是调料吗?
“——我看你挺需要。”
“……”
没等她发火,他忽然弯下腰,凑巧般,嘴唇几乎擦过她头发,呼吸停在她耳边。
他耐着性子般放慢了语速,声音里带了点宽容的笑意。
“行了,这回仔细听啊,别拿错了,我看不到。还要买一袋面粉、两袋糖、一袋盐。面粉一公斤装的就可以,糖和盐随便。”
那音质未受收音设备和麦克风的压缩,直接顺着唇齿与耳窝间极其短暂的空气,传达她耳膜。
伴随着浅浅的,热热的呼吸。
仿佛不是在说着油盐酱醋,而是在这超市的角落圈住她,凑近她耳朵,说着某些见不得人的悄悄话。
林循耳尖一下子热起来,竟然半个字都没记住。
……是说一公斤的盐?那也太咸了吧?
她忍不住侧目看过去。
他迁就着她的身高弯了腰,或许是看不到,所以判断不好距离,乖巧的风衣领子边缘轻轻刮着她脸颊,温热的薄荷烟气息带着压迫感骤然侵袭。
视野里,几公分之外,男人眼睫浓密、鼻梁挺直,优越的轮廓线条流畅性感,形状分明的嘴唇一张一阂。
近到失了分寸和界限,她却完全没有当年被那个相亲的包工头近身时的不适感。
他的嘴唇,看起来很软的样子。
竟然没什么死皮。
林老板脑袋乱糟糟的,突然想起白天汤欢的那句话。
“谈恋爱多好玩啊,可以为所欲为。”
怎么为所欲为?
是她现在想的这样吗?
作者有话说:
沈少爷:你想的哪样?说出来我听听?
林循:警醒不了了,怎么办?
--------
番外应该确定会写高中未失明平行时空if线。
倒不是想弥补什么遗憾,就是我也想知道,如果沈少爷没失明,没有坐到循循前桌,他还会喜欢循循吗?
一定会的吧!?
感谢在2023-10-08 10:02:50~2023-10-09 03:3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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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循脑子里一旦闪过了这个念头, 视线就没办法从他嘴唇离开。
直到沈郁犹疑着蹙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次记住了吗?”
饶是林老板脸皮再厚,这会儿也忍不住尴尬。
怎么办, 肯定不可能是一公斤盐对吧。
那得吃多久?
但, 要是再问一次,恐怕会被他用脑白金砸晕。
好半天后,林循“嗯”了声,突然说道:“你说的这么慢,我当然记住了。但我非常怀疑你这次说的和上一次说的不一样, 是不是其实你自己没记住,每次都现编啊?”
她淡淡道:“你敢不敢再说一次?”
沈郁皱着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幼稚挑衅搞得有些无语:“一袋面……”
“停,”林循伸手轻轻推了推他肩膀,眼观鼻鼻观心,“你说归说, 能别靠那么近么?耳朵震得疼。”
林循说完,借着他看不到, 迅速点开手机语音识别软件。
一而再,再而三, 她现在丝毫不相信自己的理智和记忆力。
这破脑子,此刻塞满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已经丝毫没有智商可言了。
“……”
好半晌后, 沈郁直起腰拉远了些距离, 把那串清单再次重复了一遍。
林循看着软件识别出来的文字清单,“嗯”了声, 干巴巴道:“ok, 和上次一样, 看来你没记错,记性还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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