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竹马竟成我道侣—— by冼清秋
冼清秋  发于:2023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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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犹斗,他失了双目,将她放在背上,像是背起了他的全世界,为她对抗自幼抚养他的天衍宫,直至与她一起,被一剑捅穿了心脏。
“那你会离开我吗?”
在山野之中,互相未通名姓的那段日子,是她为数不多的美好幻梦。抛去外在身份的束缚,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他。
“骗子。”
如果她知道,隐瞒的代价是慕星衍替她赴死,她一定会早早将真相和盘托出,永远不会丢下他。
是她食言,自以为是地伤害了他。
凰落因为懦弱,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爱人,这一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夫妻对拜!”
喜怒哀乐的情绪交织,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淹没了整个世界。
直到一切如潮水退去,司云落这才发现,慕星衍就站在她的面前。
岑如默弯下身去,她便得以注视着慕星衍一如往昔的面容,看见他发红的眼眶,腮边不自觉地滚落一滴泪。
在这样的时刻,才忽而发觉自己被他深爱着,或许会对大局有所影响,但对于司云落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她……只是很想哭,后悔从前辜负了他的心意,也不知还有没有以后可以弥补。
至于现在……她实在演不下去了,哪怕明知所谓成婚尽是虚假,也不愿再让慕星衍伤心。
司云落忽然停住,岑如默挑了挑眉,重新直起身来,挡住了她看向慕星衍的目光。
“怎么了?”
他柔声问着,忽然发现了红纱后的泪痕,便用指腹堪堪抹过。
“怎么哭了?”
就是现在!
司云落正想动手,有人比她行动更快,一刀搠入了岑如默的后心。
是闻既白!
眼下除了司云落,的确是闻既白距离岑如默最近,但小白根本不会武,他怎么敢……
正在这时,像是为了解答她的疑问,“闻既白”终于开口,却换了另一种熟悉的声线。
“岑如默,你杀沈不周之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江、江可知?
可这张脸与闻既白一般无二……
司云落终于想起,帝江本就无头无面,江可知容颜尽毁,或许这段时间出现在她面前的“闻既白”,原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慕星衍和卜随云对此并不意外……这是他们的计划!
岑如默决计不会想到,他那位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懦弱师弟,竟然敢于在成婚当日公然行刺!
只是岑如默生生受了这一刀,只是蹙起了眉,似乎在忍受无尽的痛楚,却始终没有倒下。
那把凶器插在他的后心,正是将慕星衍抽筋揭鳞的短匕!
就连龙鳞也能轻易刺穿的锋利,岑如默没道理还能支撑。
不对劲……
怕他死不透,慕星衍眼疾手快,握住短匕的手柄又强行向前推了几寸,刀尖从岑如默前胸透了出来,鲜血汩汩流出,将大红的喜服洇成更深的颜色。
司云落仍处在震惊之中,她原以为慕星衍失了龙筋,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了呢。
原来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可到了这步田地,岑如默也只是口吐鲜血,不得不捂住口鼻,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但这毫无作用,血迹从指缝间不断渗了出来,很快将整只手都染成了血红。
他的样子并不像是要求救或反击,而是非常奇怪,像是……在努力抑制什么,自他体内挣脱出来。
司云落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指尖刚祭出凤火,天銮殿大门突然从外打开,真正的闻既白站在门口,急匆匆地喊道:“停手!快退!”
众人皆是一愣,可惜为时已晚。
在他喊出那句话的瞬间,岑如默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拔出了洞穿心口的短匕,随手丢弃到一边。
他的脸庞开始浮现复杂古朴的纹路,隐隐泛出血红颜色,就连眼眸都已变成了非人的竖瞳,透着阴狠残忍的冷厉底色。
这……这是?
下一秒,他忽然出手,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施展一击,霎时间所有人都被气浪震飞,而他的右手已经穿透了江可知的胸膛,从中硬生生扯出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他看着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放肆地大笑出声,笑声如同幽幽鬼哭,回荡在大殿的各个角落。
“蠢货!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本座是杀不死的?”
他握着心脏,一步步向前走去,鲜血蜿蜒着滴了一路,到了垂死的江可知面前才停住。
江可知毫无退缩之意,与那双濛濛竖瞳对视也并无惧色。
“岑如默”便露出点好奇赞叹的神情,问他:“本座就不懂了,你冒死行刺,是为了另一个人?”
江可知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恨不得在他脸上盯出个血洞。
“士为知己者死……你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懂!”
“岑如默”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低低笑了一声,手上忽然用力,将那颗心脏捏成了碎片,像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血雨。
“呵……不懂?”
“本座从前也曾有过推心置腹的朋友……可他与本座立场相悖,再见之时,他设下死局,毫不留情地砍下了本座的头颅。”
他面对着帝江现出原形的尸身,冷冰冰地下了判断。
“弱者才会被虚无缥缈的情感所困,同样的错误,本座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司云落在他身后,受到的冲击较小,仅仅是丹田气息翻涌,伏在地面上吐了几口血。
“岑如默”刚才说,砍下了他的头颅……
难道他并非岑如默本尊,而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
一体双魂之说,她闻所未闻,如今亲眼见到,依然难以相信。
而他现在正向着慕星衍的方向而去,毕竟慕星衍方才也补了刀,没道理被他放过。
刚刚受袭之时,卜随云拦在了虚弱的慕星衍身前,替他挡下了大部分冲击,如今已然重伤昏迷。
满地的血,卜随云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血液,只剩一具轻飘飘的躯壳,软绵绵地倒在血泊之中。
要做些什么……吸引“岑如默”的注意力!
于是司云落果断发问:“你不是岑如默,你到底是谁?”
“岑如默”被吸引了注意力,难得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被发现了呀。”
他就连笑也是冰冷的,看得人心生恶寒。
“你说得没错,本座不可能是那个蠢货,但本座认得你,小姑娘。”
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司云落试探着唤他:“魔君?”
魔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转而向她走了过来。
“你很聪明,比大部分蠢货都要强,可惜……他为你破例太多,才导致今日被动的局面。本座不得不杀你,以绝后患。”
魔君说着便要动手,完全不顾身后的慕星衍挣扎着嘶吼,在地面上曳出一道长长血痕。
“别动她!”他声音凄厉,“别动我妻子!”
无法无天的魔君又怎会被区区蝼蚁左右,司云落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祈求能有个体面些的死法。
若她真的死了……护心鳞的效用也就该解除了吧?她不会再拖累慕星衍了。
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来临,她重又睁开眼睛,发现魔君的神色也渐渐讶异起来,盯着他无法动弹的右手。
“不是吧……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是不忍心杀她?”
他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是在同体内的另一个魂魄好好商量。
“回去。作为交换,本座可以答应你,暂时不动她。”
几息之内,魔君的瞳孔颜色飞速变幻,在岑如默的浓黑与穷奇的血红之间摇摆不定,最终又化为了标志性的竖瞳,象征着魔君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他看上去依然有些可惜:“既然杀不了你,那……”
在他向慕星衍出手之前,闻既白突然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魔君脚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君上,这两人杀不得。”
魔君垂眸扫了他一眼,用力捏住他的下颌,似乎是在分辨他的脸是不是真的。
闻既白耷拉着眉眼,连求情都是恹恹的。
“君上手下留情,若您仍想打开无极万劫大阵的封印,便需要我等四人合力破除,缺一不可。”
“三千年前的事情,乃君上亲身经历,我所言是否属实,相信您自有判断。”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看似柔弱但补刀毫不含糊的龙龙
2.是不是期待已久的豆沙包剧情!
3.其实关于谁先动手还经历了大讨论……但江可知太恨师兄了一定要亲手报仇,所以夺得了第一刀的机会
4.这段时间师兄身边的“闻既白”一直是两个人轮流扮演,很好发现吼
5.救命……结局还没码,请明天晚点来看……土下座

◎凤凰涅槃,飞龙在天◎
只要稍加思索, 便会明白闻既白所言非虚,即使暴戾如魔君,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也不得不停了手。
为着这一刻,他已经蛰伏千年, 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他还是懂的。
于是结果变成了,慕星衍被重新拖回暗无天日的暴室关押。不过他看上去也就剩了一口气, 若是再受些磋磨,只怕连祭品都没得做。
魔君虽然对他那一刀怀恨在心, 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先叫他苟延残喘活上几日罢了。
闻既白按照岑如默的命令,已经花了好些日子准备阵法, 在魔君的催促下, 信誓旦旦地保证明日便可完成。
不知不觉间……竟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司云落抱膝坐在床上, 身上的嫁衣甚至都没来得及换。
她鬓发蓬乱, 步摇歪歪斜斜地插在发间, 却也无心收拾, 看上去可怜极了。
只剩小半日的光景了。
人的一生或短或长,命运总是神秘莫测, 如果早知会有今日结局, 她一定不会蹉跎时光。
细细想来, 若说此生还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无法在爹娘跟前尽孝, 以及……不能与慕星衍相守这一生吧。
司云落摇了摇头, 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其实, 也算是共度了这一生。
自周岁宴上, 她牵住了慕星衍的衣袖伊始,已经满打满算过了近二十个年头,与他有关的回忆,贯穿了她的短短一生。
他们之间难得和平相处,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呛声打闹,可如今她闭上眼,喧闹的过往渐渐远去,淡化成泛黄的背景,只有少年的风姿如故,鲜活而永不褪色。
她只是没想到,她的一生,竟是这样短暂。
原来她的一生,并不是他的一生。
已经晚了,她来不及继续爱他了。
司云落飞快地抹了两把眼泪,指尖拂过泪珠的动作也是那样自然随意,她的倔强不允许她在此时展露脆弱心绪。
她小声吸了吸鼻子,反复呢喃着同一个名字。
“慕星衍……”
陌生的威压忽然弥散在狭小的房间之中,魔君以岑如默的皮囊靠在门边,相比肃穆端正的他多了几分不羁,浑身上下却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森冷气息。
司云落努力维持着语声的平静,不愿令他发现自己的异样。
“你来做什么?”
鼻音有些重,她在心里暗自期盼,魔君不是岑如默那种心细如发的人。
他果然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处看了她一会儿,随即不客气地走了进来,拉开椅子大喇喇地坐下,一贯的不屑中显露出些许烦躁。
“你以为本座想来?是那家伙要来。”
司云落瞬间懂了,却又有些意外,不自觉多看了他两眼。
她总以为一体双魂,魔君的魂魄压制岑如默应该相当容易,没想到也会被他所影响么?
如果岑如默的所作所为一直是受了魔君的挑唆和摆布……
她心念微动,电光火石之间,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见她毫不遮掩地看过来,魔君冷脸上不耐之意更重。
“你若是不想再要这双眼睛,本座也不介意举手之劳,帮你挖出来。”
司云落摇头否认,重新打起精神,问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为什么……选中岑如默?”
“这还不简单吗?因为他身上有穷奇血脉。”
“有”和“是”,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司云落不是没有怀疑过,奈何岑如默相当笃定,她便没有深思。
但岑如默身为唤默转世,其血脉亦可打开八苦轮回的通路,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他是麒麟和穷奇的混血。
或许应天真人早已发现,却为了他的安全,故意对外隐瞒了部分事实真相。
他的确是迄今为止唯一的麒麟血脉,只不过血脉不纯而已。
司云落忆起青衍当初也是夹在人类和魅妖之间进退两难,想必岑如默处境类似,无法心安理得地认下天之骄子的身份,内心饱受无人认同的煎熬。
连慕星衍这样真正的龙族后裔,尚且因为无法化龙被怀疑血统,遭人讥讽,何况是真正携带着凶兽血脉的岑如默。
一旦被他身上的穷奇血脉被发现,等待他的将是一夕跌落神坛,人人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因此他一直小心翼翼隐藏身份,直到司云落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丝被平等对待的希望。
当日在玄灵宗山门,他以结界逼迫慕星衍化形,或许也是想看看,她会如何选择吧。
若是早些知晓真相,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司云落未必不能以朋友的身份真心待他。
可惜……是他自己亲手断送了这微茫的希望。
但岑如默既然是混血,体内便流淌着一半的神兽血脉,又怎会如此轻易被穷奇精魄操控?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测,司云落不说话,以表示自己的怀疑态度。
魔君被她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极其敷衍地补了一句。
“……麒麟一族身上,背负着世代相传的诅咒。”
早在三千年前,大战分出胜负的关键时刻,魔君一念之差,没能一击杀死幼时的好友,反被唤默毫不留情地斩首。
在步入死亡的泥沼之前,魔君以血脉为牵系,立下了不死不休的诅咒。
被唤默斩杀的那一刻,穷奇的部分精魄碎片潜入唤默体内,同他一道轮回转世。
而穷奇血脉与麒麟原本就相近,负责肃清余孽的狻猊家主一时大意,放过一只混血麒麟。
自那以后,穷奇血脉唯一的一点骨血便在麒麟一族中保留下来,虽然代代单传,却也不曾断绝。
也许是诅咒起了作用,麒麟一族的数量越发稀少,几乎绝迹于世间。
魔君苏醒的契机,便是发现年岁尚小的岑如默正在与另一名幼童相争。
在荒无人烟的林地之间,两个孩童争吵的声音尤为明显。
岑如默显然并不信任对方。
他在害怕。
魔君发现,对面的孩童竟是纯正的麒麟血脉,而不像他所附身的唤默转世,只是低贱的混血。
那只小麒麟不卑不亢,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
他说应天真人正在四处寻访麒麟血脉,让岑如默与他一起,投身于玄灵宗门下。
那副样子与魔君记忆中的唤默重叠,唤默就是这般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地施舍旁人,还自认为是好心。
相比之下,他不过是尘泥般卑微的蝼蚁。
不过事到如今,他看着唤默转世到这样一个混血的可怜虫身上,心中升腾起无限快意。
挑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自始至终,他只对岑如默说了两句话。
“你难道没发现,你与他并不一样?你是穷奇血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只要杀了他,再顶替他去投靠应天真人,就不会有人怀疑你的出身了。”
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小孩子最容易被言语蛊惑。
岑如默甚至不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等他回过神来,小麒麟已经奄奄一息,倒在了血泊中。
他本来有机会回头的。
但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还是慌不择路地逃了,撞见了正要进入林地的应天真人。
应天真人错将他当作了那唯一的麒麟血脉,毕竟谁也不知,还有一只混血麒麟活在这世上。
他身上仍有麒麟的血,为了掩盖罪行,岑如默推说是在林中被异兽所伤。
虽说麒麟一族天生血脉强大,但岑如默毕竟年幼,难以抵抗也是正常。
应天真人便未多加怀疑,火速带他回了玄灵宗,急于为他疗愈伤口。
而真正的麒麟,错失了最佳的救治时机,只能永远长眠于血色之中,直到被好奇心驱使的闻既白堪堪赶来,发现他冰冷的尸体。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对这唯一一点穷奇血脉,魔君也算煞费苦心,日夜对他灌输思想,教育他以打开大阵封印、解放凶兽精魄为己任。
后来发生的一切也顺理成章。而且,岑如默回不了头了。
从他亲手杀死了自己血脉相近的同族开始。
灾祸因麒麟杀死穷奇而消亡,又因穷奇屠戮麒麟而卷土重来。
只是这一次,执刀人仍是唤默,刀尖所向却是自己的同族了。
看唤默堕落成如今模样,魔君觉得十分畅快。
所谓正人君子,不过如是。
现在他用着这具躯体,觉得甚好。
司云落仔细观察,魔君在讲述这段往事时,神色十分平静,而岑如默的魂魄也并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
魔君对她的意图了如指掌,轻蔑地置之一笑。
“没用的。他从心底回避这段经历,仿佛只要不去想,就可以令罪恶消弭于无形,不存在错误的开端。”
看来这个办法没用。
但司云落清晰记得,魔君无法杀死她,是因为岑如默的强行制止。
那么到了明日,若是在她献祭之时,岑如默心神震动,是最有可能掌控身体的机会。
到那时再告诉他,关于血脉的全部真相,也许就会让他改变主意,与她和小白齐心协力封印大阵。
不错,她还是决定献祭自身,为慕星衍换取生机。
虽不能说是万无一失,但这似乎也是眼下成功率最高的方法了。
不过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三个难题——说服与此事相关的三个人。
她心中准备了一段合乎情理的说辞,才大着胆子开口。
“明日破阵时,我愿意代替慕星衍献祭。”
魔君的唇角微微勾起,竖瞳中却并无半分笑意。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还妄想与本座讨价还价?”
司云落坚持道:“这笔买卖你并不亏。有岑如默的阻拦,你杀不了我,但只要我在一天,你就无法随心所欲,依然要与他的魂魄斗争。”
“最好的办法,是我自愿献祭。”
魔君半晌无言,似在考虑这方法的可行性。
良久,他终于问道:“你想要什么?”
司云落暗暗松了一口气,迅速道:“放了慕星衍。他如今形同枯槁,无法对你造成任何威胁。献祭的命运,我来替他承担。”
就慕星衍目前的身体状况而言,既不可能强行冲阵破坏阵法,也不可能为她寻仇。两者都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希望等献祭结束,再将他放出来。”
当然,若要让魔君答允这条件,龙筋自然是不可能归还慕星衍了。
司云落心中十分可惜,但凭借她的能力,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只要能保住性命,其他的也没那么重要。
慕星衍会原谅她的。
魔君听完后,一针见血地下了结论。
“小姑娘,你这以防万一,似乎不是怕他强闯阵法,而是怕他自寻死路吧?”
司云落厚着脸皮,假装不在意被当面拆穿的窘迫,听他话锋一转,继续问道:“你就不怕本座不肯信守承诺,等封印一打开,本座就杀了他?”
“怕呀。”司云落老老实实地回答,“所以我需要你设下结界,献祭的时辰一到,结界便会自动消失,让他得以逃出生天。”
她眨眨眼睛:“这比口头许诺要靠谱得多。”
魔君想了想,终于还是应下:“罢了,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封印打开之际,凶兽精魄势必踏平玄灵宗,届时可就怨不得本座了。”
魔君带着司云落前去布下结界时,正巧遇见从暴室中出来的闻既白。
慕星衍作为与封印息息相关的祭品,须得吊住一口气,不能轻易死了。
闻既白见了二人,便主动退到一边,露出尚未关严的门缝。
司云落得以窥见慕星衍的情况,他仍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声息,只是坐姿较以往随意了些,轻轻靠在身后的墙壁之上,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是睡着了。
她看得入神,不自觉上前一步,用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似是要将他的面容永远印刻在脑海之中。
魔君见她如此,故意调笑:“怎么,还要给你们创造互诉衷肠的机会?”
司云落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必了,别打扰他。”
她见过许多次他的睡颜,却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希望他安眠片刻。
反正注定是要分离的,又何必徒增伤感?
若是惊动了他,难保不会被他察觉到端倪,他必然不会同意她代替献祭的。
因此现在这样便好,她只要遥遥地望上一眼,圆了心愿,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可惜,慕星衍说得没错,送嫁果真是他们最后一次相依相偎。
司云落看着魔君抬手一挥,轻松设立起透明但牢不可破的结界,神思有片刻的恍惚。
她好像又回到了凰落与帝衍在地牢中告别的那一刻,就连唤默和祭白,也依旧在她身边。
慕星衍仍是被困其中,但她心知肚明,他是唯一拥有自由的那一个。
她衷心希望,这一次,他能好好活下去。
返回的路上,司云落只是简单向闻既白解释。
“我决定履行凰落的责任与义务,代替慕星衍献祭。”
肯定是语气,并没打算征询他的意见。
闻既白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却并没有阻拦或劝解。
握紧的拳又缓慢松开,他略一颔首:“我知道了。”
无论到了何时,他都可以做最懂她的人。这也算是……他的优点之一吧?
他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突兀地向她保证。
“相信我,落落,我会还你一个更好的慕星衍。”
第二日。
天际彤云翻滚,密不透风地将玄灵宗完全包裹,连一丝天光都漏不进来。
司云落望向漆黑如墨的云端,心下微叹,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但可供胡思乱想的时间并不多,闻既白掐算的时辰一到,魔君便携着二人在天銮殿内站定,通过秘法进入了穹苍之隙内部。
沸腾的黑色岩浆之上,金色的符文已不似之前那般明显,隐隐有了后继无力的征兆。
而在符文构筑的幕墙之外,盘绕着缕缕不祥黑气,间或变幻为各种凶兽精魄的形状,桀桀怪笑着,故意操纵温度足以化骨的岩浆席卷而上,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阵法,连带着他们所站立的熔岩都摇晃得厉害。
三人呈鼎立之势,一切都仿佛是相同的戏码在重复上演。
唯一不同的是,司云落眉梢眼角透出的决绝意味。
闻既白虽然不能恢复到身为大巫之时的灵力,却也是拼尽全力支撑阵法,用以抵挡意图入侵的黑气,额上很快布满了细密的薄汗。
随着古老而熟悉的吟唱再度响起,大阵中央深不见底的漩涡再次重现世间,甚至比上次她见到的时候要更加可怕。
是岑如默在八苦轮回中做了手脚,扩大了缺口的范围,才会导致更多凶兽精魄逃出,为他所用。
终于,到了该了结一切的时候了。
司云落深吸一口气,才刚刚催动体内凤血,却忽然感觉有些异样。
凤血居然挣脱了她的控制,自指尖开始燃烧,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甚至开始焚化她的心脏。
这是……涅槃之劫?
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无尽痛楚寸寸啃噬着她的筋络和肌肤,她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整个人被包围在耀目至极的火光中,旁人难以接近。
生死关头间,魔君的竖瞳颜色又在飞速变幻,先是定格在墨色,后被鲜红如血的颜色替代。
可随着岑如默体内的灵力因支撑大阵而不断流失,不属于他本身的灵力忽然暴动,冲击撕扯着他的经脉,有无尽的淡淡蓝色光点溢出,环绕在他的周身,压制着弥散的魔气。
纯净浩瀚的灵力……是应天真人留在岑如默身上的半数修为!
师尊早就料到今日之局,宁愿以身为祭,在爱徒身上种下因果,只待此刻力挽狂澜,同时拯救岑如默于水火之中!
就是现在!
司云落一身骨肉血脉几乎被烧尽,一声清亮凤鸣响彻地底,搅动阵周无边血色,死死压制了蠢蠢欲动的黑气。
她于烈火之中现出凤凰原身,金翅重羽,夺目生辉,又在向死而生的焚天烈焰之中直上云霄,继而决绝地向漩涡之中坠去。
刹那间罡风顿起,云雾陡生,闪电带起细小的火花,照亮了碧绿色的鳞片。
冰寒之息横扫天地,暴雨忽至,将司云落浇个透湿,有巨龙自云层中游过,准确无误地接住了下坠的她。
司云落被烧得灰头土脸,又浑身湿透,实在是狼狈极了。
她坐在龙背之上,试探着问了一句:“慕星衍?”
实在不能怪她怀疑,这条龙实在是太像帝衍,可她明明知道,慕星衍失了龙筋,无法再次化龙。
她又希望是他,又不希望是他,一颗心又酸又胀,说话都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
巨龙长啸一声,龙尾扫过,到了高空之中,忽而变回了慕星衍的模样,此刻正扶着她的腰,将她圈在怀中,额间抵着她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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