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她的不幸,亦是他的万幸。
寂白深深看了他一眼,好像重新认识他一般。
原来即使是冷心冷情的人类,也存在这等至情至性之人,倒是让寂白刮目相看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莫过于逃出生天,寂白不再犹豫,背起司云落向外走去。
青衍目送着他们一路离开,目光始终紧紧地锁在司云落身上。
她恬静而乖巧,好似睡着了一样,只是眉心微蹙,像是不愿接受即将到来的分离。
但想到她被折腾了半夜,如今终于可以好好休息,青衍的唇角还是微微扬了起来。
睡吧,等到一觉醒来,便将彻底从梦魇中逃离,而她的世界里,不会再有他的存在。
司云落苏醒时,已是在颠簸的马背之上。
寂白坐在她的身后,带她一路策马向前,见她悠悠转醒,面上添了一丝喜色。
“殿下,您醒了!我们已经顺利逃出了天衍宫,正在返回林地的路上。”
司云落依然有些恍惚,扭头望去,第一次看见了天衍宫的全貌。
巍峨的宫殿分布在崇山峻岭之间,又被横跨险峰的回廊连接,从远处看过去,星点的火光明明灭灭,正是魅妖一族的杰作。
司云落想起青衍,忽然挣扎了起来,试图去掌控缰绳,让马匹调转方向。
她几乎掩不住自己的慌乱:“快!快回去!我要救他……”
话还没说完,后颈上再次挨了一击,她眼前一黑,再次昏迷过去。
天光终于大亮,司云落再次睁开双眼时,正倚靠在一块大青石上,而周边已是满目青翠。
一同逃出魅妖族人们都在一旁休憩,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如果她猜想不错,他们已经离开天衍宫好一段距离,才得以在这便于隐藏的密林中停歇片刻。
寂白便是在这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面对她时,面上总是挂着笑的,只是到了此刻,反倒生出一种小心翼翼的意味来。
他蹲下身来,将盛着清水的芭蕉叶递到她唇边,司云落只觉得疲累,淡淡阖上了眼睛,不去看寂白无措的样子。
“什么时辰了?”
“已经午时了,殿下。”
原来……距天衍宫已经有了半日的路程。
她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及回去救下青衍了。
她始终缄默,却有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瞬间埋入鬓发之中。
寂白有些慌张,连忙安慰道:“殿下,不必过于担心,他毕竟是少主,关系到天衍宫的权柄,他们不会轻易对他怎样的。”
事到如今,司云落也只能以这样的借口哄骗自己,来确信青衍还活着的事实。
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的踌躇和悲伤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和坚定。
“召集族人,我有要事相商。”
此番归来,有些事情便和从前不一样了。
比如,云落公主不会再成为受人摆布的棋子,那些迂腐的族老也是时候该入土,为他们所犯下的罪行而忏悔。
而她,需要韬光养晦,积攒力量,直到有能力去营救她的爱人。
十年后。
寂白纵马而回,禀报道:“王上,前面距离天衍宫的外围结界,只有二十里了。”
司云落轻轻“嗯”了一声。
距离她再次踏足这里,竟然已经过去了十年。
只不过,她不再是作为卑贱的贡品,被锁在巨大的铁笼内抬进小无量山。
自那日失火后,天衍宫少主被囚的消息便秘密流传开来。
但无论司云落如何遣人打听,都仅是止步于此,再没有更确切的近况。
天衍宫这是在以青衍为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这世间本就以强者为尊,如今也轮到天衍宫忌惮她一只小小的魅妖了。
原因无他,修真界暴虐无道,司云落掌权后,便以魅妖为核心,集结了妖魔众族的力量,对各门派开展旷日持久的征讨。
如今仙门百家皆已被她连根拔起,当诛首恶。
时隔多年,她以义军首领的身份再次回到这里,却并没有像寂白那般充满愤恨。
因为于她而言,这段经历可算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一场美妙幻梦。
而她的心爱之人,已经在原地等了她太久,太久。
司云落相信青衍仍然活着,并对此深信不疑。
如果他不在了,一定会来入她的梦与她告别,而不是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世间。
何况……如果不是用这个理由麻痹自己,她根本支撑不到今日。
她这次来,是一定要接他回家的,他身上有一半的魅妖血脉,有她在的林地,才是他真正的家。
马儿躁动不安,大军亦在等她发号施令,可探路的斥候却在这时归来,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的匣子,向司云落敬上。
“王上,这是天衍宫岗哨丢出来的东西,说是要交到您手里。”
寂白只怕有诈,从斥候手中接过,在司云落面前小心打开。
没有机关,亦没有暗箭。
只有两颗幽绿色的琉璃珠子,在匣中滴溜溜地转,质地清润而透亮。
寂白尚在困惑不已,司云落忽然神色大变,一把夺过那匣子合上,仔细地护在怀里。
她闭上眼,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已经失去了再看第二眼的勇气。
天衍宫竟敢剜了他的眼睛……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这眼珠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才会经久不腐,并且一眼看过去,已经存在相当长的时间了。
她不得不猜测,当年天衍宫在她携族人逃离后,便对青衍降下了这样的惩罚。
那他这十年……
事到如今,她依然不肯承认,他已经生机渺茫。
无论结果如何,她今日都一定要得到个答案!
于是司云落强自让声音镇定下来,朗声道。
“乱我军心的伎俩罢了。传令下去,即刻攻打天衍宫,不得有误!”
外力炸开结界的瞬间,连绵不断的火光像极了分别那夜。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天衍宫几成一片废墟,死尸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唯有正中大殿依然矗立,但也是摇摇欲坠了。
司云落站在殿前的空地之上,望着空中漂浮的烟尘,等待着前去寻人的亲卫回话。
“王上,找遍了天衍宫内外,只有这一个活口,还请您过目!”
她心中突突直跳,俯首看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类修士被提到了她面前。
不是青衍。
司云落心中涌起浓烈的失望,正要挥手让亲卫将那人带下去,那人却突然发狂一般,向她的小腿扑过来,所幸被亲卫及时拦住。
“我是宁恒!”
宁……恒?
司云落只需片刻,便记起了他的身份,看向他的目光里,重新含了难掩的期待和激动。
“他在哪里?”
这个“他”无需言明,宁恒便已懂得。
只是提到青衍,他却不敢过多言语,只是嗫嚅道:“少主他……有东西留给你,跟我来吧。”
天衍宫已经覆灭,司云落无需加以防备,更何况,她实在是太想知道,他究竟身在何处。
踏足无妄峰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瞬的恍惚,忆起了曾在这里度过的许多时日。
房屋已经破败了,积了灰尘,看起来像是久无人住。
唯有青衍拥着她晒过太阳的那棵大树,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司云落讷讷道:“他被关押在其他地方,是么?也是应该的……他毕竟犯了错,不能像从前那般住在无妄峰上……”
宁恒只是沉默,没有应答。
忽然,她瞧见那衰败的药圃之中,隐约现出一星半点鲜红颜色。
司云落快步走上前去,指尖抚过那一串红色果实,隐有颤栗。
正是青衍曾为她栽种的梦心果,如今终于成熟,在微风的吹拂下招摇,惑人眼目。
宁恒终于道:“你离开以后,这梦心果便成熟了,年年长势很好。即使其他灵草皆因无人照料而枯死,它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司云落点点头,是啊,梦心果都能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存活,青衍没道理不能。
即使是为了她,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撑下去,绝不会因为盲了双目就灰心寻死。
他不是那样的人。
宁恒走到那大树之下,开始用手指刨土,司云落便主动过去同他一起,不肯假手于人。
没过多久,泥土之下出现一个细长的木盒,被宁恒双手捧起,郑重地递给司云落。
“打开看看吧。”
木盒中有一卷宣纸,还有一封书信。
司云落顿了顿,还是选择了先打开那封书信。
字迹遒劲而不失清秀,的确是慕星衍的笔迹。
吾妻亲启:
一别经年,见字如晤。写此文书,原有千言万语欲诉诸笔端,如今提笔忘言,皆因情怯,忧心追思过往,惹你不快伤情,实乃我之过也。
绝途狱中所言,非我本意,你我情难两全,唯有出此下策,护你平安脱险。
我深知此去难以苟全性命,不敢求你原谅,唯盼你应允一事:若有来生,我之魂魄自将立于阴间桥畔,日夜以待。但魅妖寿数漫长,你应纵情天地,快意余生,如有良缘,切莫错过,不必为我守节。
我之所愿,不过是你长宁无忧,见你伤心悲痛,我必魂魄难安。勿念。
夫青衍敬上
司云落睁大眼睛看着,不敢落一滴眼泪,怕这薄薄泛黄的信纸,连泪水的重量也无法承受。
“吾妻”后面有两个字大小的空白,她忽然想起,她一直没有告诉他真名。
多么可笑啊,直到最后,他竟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哪有她这样不负责任的妻子……
司云落咬破指尖,蘸着血将自己的名字补在上面。
现在他便可以知晓,他的妻子叫作落落。
她将信纸折好收起,才去展开那卷宣纸。
却是那副为她而作的丹青美人图。
可她明明看着青衍将它投入火中……
但她随即反应过来,当时她来不及确认,被烧成灰烬的,大概只是一张白纸而已。
画卷中的女子明眸巧笑,尽态极妍,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却仿佛比她更美上三分。
这便是他心中的她。
可是如今,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再回到从前的样子了。
司云落抬起眼来,意识到落泪的冲动,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对宁恒道:“他在哪里,带我过去。”
一行人兜兜转转,却又回到了最初的大殿之前。
宁恒在大殿一角蹲下身子,挥手向司云落示意。
“他在这里。”
她上前去看,那处只有严丝合缝的砖石,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动土痕迹?
即使不知将要面对什么,她仍然鼓足勇气,咬牙道:“挖开!”
亲卫人手众多,很快将大殿之下挖出一个巨大土坑,而在土坑之中,是用密密麻麻的符咒缠裹的、看似人形的东西。
司云落几乎不敢凑近去看,这是她的青衍吗?
可答案就在眼前,她颤抖得厉害,艰难地伸出手去,却发现他的内里完全掏空了,仅有一张充了气的皮囊支撑,一惊之下便要解开符咒去看。
宁恒连忙阻拦,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层层的符咒被倏然解开,露出一张精致而苍白的面容。
青衍的模样如生前一般,除去他脸上那两个难以忽视的黑洞之外,也可算得上宁静而安详。
司云落说不出话,只能听着宁恒一字一句道来,到了最后几乎泣血。
“他们……他们说少主有一半的魅妖血脉,功效与魅妖应当别无二致,便用他举行了血祭……”
“但作恶太多,他们又怕少主的魂魄化作厉鬼前来报复,心虚之下便将他的遗骨以符咒镇压,望他永世不得超生。”
她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十年一梦,梦也该醒了。
她又哭又笑,紧紧搂着他的尸身,喃喃道:“回家……我们回家……”
司云落下令,将天衍宫一把火焚尽,而她不再看身后熊熊的火光,携着青衍和他母亲的遗骨,踏上了返回家乡的路途。
沿途挂起片片白幡,魅妖空灵的歌声在上空回荡,引着漂泊在外的魂魄,附在重获自由的遗骨之上,在神明的庇佑之下,回到他们共同的故乡。
天明昭昭,林木苍苍。
魂亦有灵,归而安壤。
他的一生仅有短短二十年,终于可以彻夜长眠,陪伴于爱人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1.今天继续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2.蠢作者又写哭了呜呜呜呜呜
3.今天更晚了是因为在xhs刷到自己这篇文被好些人骂,emo了七八个小时没写文……想了想好像确实核心梗写偏了,不符合读者的预期,非常难受且愧疚,感觉大家被我无能狂虐,实在是……
4.如果哪一章你们觉得人设崩了,请不要客气地指出来告诉我……因为阿衍在我心里是个复杂的人,我只能用大量的剧情以及他和落落之间的相处去刻画他的变化
5.求不得是最后一篇,三个小世界,阿衍从“死也不放手”到“死了才放手”,最后愿意主动放手,只为了落落能够自由自在地活下去,我认为这种铺垫已经足够我继续后续的剧情,不知道你们能不能get到他的变化
6.但还是很不甘心!可恶!于是把这个梗搬到古言打算重写一遍,叫《宿敌今天也在求娶我》,感兴趣可以点点收藏,但落落和阿衍的故事已经是属于他们的,任何人也替代不了
7.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感谢看到这里,还是留评掉落红包吧
◎“个头不大,脾气还不小”(一更)◎
司云落恢复知觉之时, 心口传来的钻心剧痛似乎犹未散去。
但随即刺骨冰凉的潭水包围了她,巨大的压力压迫着她的肺部,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
她眼前发黑, 浑身无力,连挣扎一番都做不到。
濒死的窒息感淹没了她, 直到突然之间, 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破水而出的瞬间,司云落大口喘着气, 浑身湿答答的,水滴拧成一股不住地往下流, 看上去狼狈极了。
“……咦?这是哪里来的……看上去像是……小鸡仔?”
司云落这才发现, 自己是被捏住后颈,提出水面的。
而在她的面前, 与她面面相觑的, 则是一脸疑惑的慕星衍。
再次见到他, 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眼眶一酸, 想起不久前与他同生共死, 相约来世, 便难以抑制落泪的冲动,慌忙垂下眼去。
可这低头一看, 她立刻就傻眼了。
因为——
这家伙什!么!都!没!穿!
水珠沿着他紧实的胸膛向下滚动, 掠过块垒分明的腹肌, 没入水下的幽深里。
而清澈的潭水之下,盘桓缠绕着的, 赫然是一条碧绿色的龙尾, 此刻正在快活地拍打着水面, 激起不小的水花。
司云落简直要晕过去了。
他怎么把原形现出来了!!!
她实在羞于再看, 想紧紧捂住双眼,却发现自己的手无论如何也够不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
她刚要开口说话,又发出了一连串“叽叽叽”的声音,惊骇莫名之下,悻悻地闭上了嘴。
她怎么也变回原形了!!!
而慕星衍看着眼前扑腾着翅膀的“小鸡仔”,随意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刘海,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司云落几乎要屏住了呼吸,直到他眸中浮起星点笑意,用指尖戳了戳她的小脑袋。
“决定了!今天的晚饭就是你了!”
司云落:!!!
司云落口不能言,又浑身淌水,被重新化出人身的慕星衍轻松拎着,回到了一间林中木屋。
甫一进门,她就寻了个机会,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落在院子里。
她看着模样可怜,慕星衍“啧”了一声,自顾自往屋内去。
“个头不大,脾气还不小。”
他说着便离开了,看样子是往厨房去生火。
……今日还有活路吗?
司云落看了看尚早的天色,决心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不能被他发现。
不是说好了晚上再吃吗!急着生火做什么!
她拖着淋湿的羽毛,悄无声息地向院门外挪去。
眼看就要成功时,身子忽然一轻,又被人提了起来,只好哀哀地悬在半空,可怜巴巴地叫了两声。
慕星衍以两指捏着她的后颈,冷笑了一声。
“想跑啊?没那么容易!”
他毫不留情,拎着她就往厨房去,灶下已经生好了火,锅里的水再有不久就要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司云落毫不掩饰地翻着白眼,生无可恋。
首先,她可以确认的是,目前他们还都在八苦轮回里。
因为真正的慕星衍才不会智障到把她煮了吃啊喂!!!
从前还小的时候,她的确喜欢化出凤凰原身同他打架,一是为了施展方便,二则是因为,慕星衍毛绒过敏。
可眼下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一心只想将她丢到锅里。
如今经历过三世,她已经试了个遍,却依然没能找出阵眼,挫败感油然而生。
罢了,或许解决的关窍,会在沈不周他们那边。
既然无需她再度操心,她索性直接摆烂。
毕竟前面那几世,她过得着实苦了些,被限制,被强迫,没了自由不说,还要表演花式死于非命。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被生苦所困,囿于身份而产生的一系列连锁效应。
门阀之分,仇怨之隙,种族之别,都令她卷入争斗的漩涡,无法脱身。
所幸在她选择慕星衍时,慕星衍也坚定地选择了她,才换来了唯一的那一点心间蜜意。
其实……每每被穿心而过时,真的很疼。
那种濒临死亡的感受,与她想象中所差无几,她原本就是个贪生的人,再也不想重复这种体验了。
可是!难道现在要被活活煮死然后被慕星衍三下五除二吃个干净吗?!
轮回之中也不带这样的啊!那简直就成了恐怖故事了!
痛楚尚且不论,这么窝囊的死法,出去了肯定会被耻笑的啊啊啊!!!
可就在她天人交战的同时,慕星衍却犹豫了。
他把司云落放在地上,离火源很近的地方,司云落感受到久违的温暖,正想往灶台边靠,心中忽然又警铃大作。
他不会是觉得煮了不好吃,要把她烤了吧!!!
可慕星衍只是将烧开水的大锅移到一边,自己拖了把藤椅过来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却没了其他的动作。
小凤凰和他对峙着,并不敢轻举妄动,倒是有了仔细观察他的机会。
其实他现在这副样子,与她记忆中的慕星衍还是有所差别,不像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山中野人。
原本的长发仅剩下短短一截,在脑后绑了个低马尾,身上衣裳的料子以棉麻为主,针脚粗糙,一看就是男人的手笔。
衣襟随意半敞着,露出的大片肌肤也不如平时白皙,像是经过风吹日晒的,充满了野性和力量。
慕星衍直勾勾地盯了她一会儿,她只是缩成一团安静地烤着火,并不作声。
“算了。”他忽然道。
司云落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对她而言总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慕星衍又想起什么,从一旁的缸里摸出一小把粟粒洒在地上,口中同时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快吃吧。”
他!这是在喂鸡吗?!
总感觉会是养肥了再吃。毕竟他的操作,司云落也是见怪不怪了,虽然以往的“吃”也不是这一种……
她面色不善地瞪了他一眼,但显然一只小凤凰也做不出什么表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司云落违心地低下头,啄了啄那些看起来并不美味的粟粒。
……果然难吃得要死。
司云落忍住想呕的冲动,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摆出冲刺的姿态,趁其不备跳到了慕星衍的怀里,对他就是一通乱啄!
竟敢给她吃这种东西!
慕星衍猝不及防,好不容易握住她的翅膀,将她高高举了起来。
“脾气这么大啊……”他咕哝道,“还真听得懂人话?”
他算是发现了窍门,用一只手掌握着她,在储物筐里摸了一阵,掏出一把松子放在灶台上。
“吃吗?”
司云落气鼓鼓的,扭过头去表示拒绝。
耳畔传来清脆的破壳声,没过多久,一粒洁白如玉的松子仁递了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是在特意诱惑她了。
司云落这才勉为其难赏脸,就着他的手乖乖吃掉,又“叽叽”叫了两声,示意还要更多。
于是在这个宁静的下午,栖居于山野的少年捡到了一只世间难寻的小凤凰,并立志“养鸡”。
“独自在山里待得久了,还是有点寂寞,从今往后,就由你陪着我吧。”
司云落的羽毛终于被彻底烘干,变得蓬松起来。
她吃饱了,又饮了一点清水,心满意足地坐在慕星衍的肩上,任他带着向房间里去。
既然有便车可搭,她才不会下来自己走或飞呢!
山间生活清苦,屋舍可以称得上简陋,但也别有一番野趣。
司云落环顾四周,忽然跳了下来,大摇大摆地向里屋走去。
她现在可是一只干干净净的小凤凰,没有人可以拦住她睡在床上!
即使是慕星衍也不行。
才走了两步,就被慕星衍提了起来,这次则是挠了挠她柔软的肚皮。
“就这么想和我一起睡?”
司云落实在怕痒,“叽叽叽”地叫着,反倒被他误会是确认的意思,一眨眼就被他放在了床榻之上。
床很硬,被子也薄薄的,但总算整洁干净,没有辜负他的洁癖。
她心里有些嫌弃,又说不出话,在上面跳来跳去了一会儿后,只好又钻回慕星衍怀里。
说实在的,比起冷硬的床褥,还是他稍高的体温令人更加舒适。
慕星衍对于她天然的亲近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把她往自己胸前压一压,闭上眼睛立刻就睡着了。
没了小凤凰做晚饭,他也只是吃了些不知品种的野果,野果味道清甜,与他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环绕在她的周身。
司云落再次感到了安心和温暖,小脑袋蹭着他的胸膛,也沉沉地坠入梦乡。
真好,又见面了,慕星衍。
结果第二日,慕星衍就毛绒过敏了。
面对抖着翅膀晒太阳的小凤凰,他浑身发痒,不断打着喷嚏,捂住口鼻才稍好一点。
“你……你还是离我远些吧。”
早已料到结果的司云落并不意外,甚至还贴心地主动走远。
她尝试了几次,却始终没能恢复人形,估计是目前这具身体灵力耗尽的缘故。
就她上一世所受的重伤来看,变成如今这样并不奇怪,但慕星衍明明伤得更重,不知为何却可以维持人形。
她口不能言,无法让慕星衍为她输送灵力,只好耐心等待恢复的那一日。
慕星衍与她为伴,大概只是因为一个人生活太过孤单。
但他的话并不多,通常是在自言自语,间或需要应答时,司云落便叫上几声捧场。
有时是讲天上的云,有时是聊一日三餐,都是平淡且日常的小事。
但司云落觉得这样亦很温馨,她上一世所求,不过是像如今这般,与他日日待在一处,过普普通通的日子。
哪怕一直以小凤凰的形态陪伴着他,她也觉得甘之如饴。
她不知慕星衍这一世的姓名来历,他也从不提起,司云落亦不了解自己的身份,只是沉浸于当下这一刻的幸福之中。
毕竟,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慕星衍解释。
可司云落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突然来了,并且来得这样快。
自从慕星衍发现他无法靠她太近之后,司云落便自觉挪去了床脚,将他特意垂下来的一角被褥缠在身上,也还算暖和。
但今夜却是个例外。
她睡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总觉得周身发冷,即使抱紧了薄薄的被衾也无济于事。
小凤凰下意识向身边的热源靠过去,主动缩在他的怀里,被他于睡梦之中紧紧环住。
结果第二日,慕星衍掀开眼皮,发现自己正抱着个肤如凝脂、赤身裸体的女人,惊得连连后退,不小心掉下了床,头砸到了地面上。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差点把老婆吃掉(物理上的)的龙龙啊啊啊
2.大概是凤凰圣女下凡与独居山间的糙汉相恋
3.咳咳,龙龙这一part的设定是荷尔蒙爆棚的那种,所以落落埋胸的时候:QwQ好大啊
4.千年之章篇幅很短,会交代一下前情,以及无极万劫大阵的设定,揭开龙龙不能化龙的原因,不建议跳章TvT
◎“晨起都看过了”(二更)◎
身边传来“咚”的一声响, 连司云落都被惊醒,朝声音的源头望过去。
然后与坐在地上正揉着后脑的慕星衍大眼瞪小眼。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静默。
然后,司云落毫无预兆地尖叫了一声, 用被子将自己完全裹了起来。
怎么搞的!!!她为什么突然化为人形了!
不!这不是重点!她的衣服都去哪里了!!!
慕星衍显然是被她吓着了,愣愣地眨了眨眼, 却依然阻拦不了, 一抹红晕爬上了他的耳根。
他犹疑着,似乎想向她确认。
“你是……阿花?”
……去他大爷的“阿花”!
“阿花”是慕星衍自作主张给她取的名字,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她是一只普通的母鸡。
这个名字听上去的确也像是母鸡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