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下玫瑰—— by菌丝木耳
菌丝木耳  发于:2023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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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安不解:“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没拍下来也没关系,我去别的地方找找替代品也行。”
这伙人竞起价来跟在菜市场买大白菜一样,自己还年轻,底蕴不足,比不过他们也没什么。而且,想想花三四个亿买个镯子,他又戴不了,还不如把钱花在剧组呢!
林子安心里安慰自己,看姜南音眉眼微怔,以为她在失落自己没完成他交代的任务,缓和下神情,想要安慰几句。
这时,拍卖场的工作人员走到他们面前,态度恭敬地弯了弯腰:“林先生,请随我们去后台结算,签署成交确认书后,您即可提走竞拍的拍品。”
林子安一愣:“结算什么?”
工作人员说道:“您拍下来的翡翠玉镯。”
“……”
他当即一喜,随即略显忐忑地问了一句:“多少钱?”
不会是高到离谱的数字吧?自己刚腆着脸问老头子借的钱还够不够哦……
工作人员:“两亿一千五百零一万。”
林子安:“?多少?!”
工作人员神色不变地重复了一遍,林子安脑子突然有点不够用了,自己没听错啊!这么少?不是三亿一千五百万,而是两亿一千五百零一万?诶不对?怎么还有个小零头啊?
直到签完合同,林子安还有点飘飘然,觉得不敢置信。
这枚玉镯自身的估价就值两亿多,而且沾了点传言的光,很多人不介意多花点钱拍下这个曾经属于孟家的东西,但他没想到,以一个低于预估的价格拿下了这件拍品。
“音音,你再掐掐我!”林子安将脸凑到姜南音面前,非要她掐自己一下。
姜南音瞪了他一眼,“别闹。”
林子安笑呵呵地直起身,揉了一把她乌黑浓密的长发:“你简直是我的幸运女神。”
姜南音眸底划过一抹无奈,拍开他的手,踩着小高跟哒哒哒往前跑了几步,将他甩在身后,红唇微弯:“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她从工作人员略显殷勤的态度上,也反应过来,恐怕是看在孟怀京的份上,大家才不跟她竞价。
林子安撇了撇嘴:“他一没帮我付钱二没帮你竞拍,怎么就成他的功劳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莫名不喜欢孟怀京,明明骨子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在他家小姑娘面前装什么温柔大哥……叔叔呢!
“姜音音,你还是离他远一点,那个人没安好心!装模作样,居心叵测!我说真的,你别太相信他!”
姜南音轻蹙了一下眉,不明白林子安莫名其妙的敌意,她脑海里浮现那道矜贵优雅的身影。至少目前来看,对方对她抱有善意。
她想要阻止他,刚刚被抓包的尴尬都还没散去呢,而且孟怀京也拍了一幅画,说不定也在后台。
她念头刚起,刚绕过拐角,就听见了细微的开门声,掀起长睫,就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孟怀京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银色的金属门把手,
身后的林子安还在说话:“姜音音,你跑什么?你听我说啊,他……”
她心下一急,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纤长眼睫颤动,心一横,直直扑入他的怀中。
男人避之不及,被小姑娘的力道带得往后跌退几步,下意识地抬手接住她。一瞬间,温软入怀,黑色丝绒裙摆扫过他的西装裤,羽毛般拂过,轻柔,又酥麻。
他眼底划过一抹讶然,低眸,女孩子的眼眸莹润清亮,眼底泛起迷人的浅浅粼光,仰着脸看人的时候,透着股小鹿般的纯净美好,让人惊艳的挪不开眼。
他一愣,蓦的想起方才站在高处遥望她探头探脑地从林子安身后仰起那张瓷白的小脸,距离太远,只有夜幕下隐约瞥见的那抹纤细婀娜。
那时候她应该也是这种神情吧?
慌张,单纯,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保护欲。
而他此刻的确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腰……
孟怀京眸底微黯,那一刻,一切感官都似乎变得敏锐起来。
线条柔美的身体紧紧贴着他胸前,黑丝绒仿佛将缱绻夜色也揉进了他的怀中,而那抹清冷皎洁的月光慌张地藏进了他的怀抱。
不过怀中的小月亮并未停留太久,她像是只是单纯地想将他推入这个房间,转瞬又调皮地拉开了距离,乌黑柔亮的发丝扫过他的胸膛,发梢拂过他冷白的手背,酥麻微痒……
走廊上明亮的光线从门缝里洒进来,而在下一瞬,门被人轻轻关上,室内霎那间暗了下去。
漆黑的室内,孟怀京的眉眼隐在黑暗中,他喉结滚了滚,开口,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哑意。
“姜小姐,你这是……”
她没察觉到他变了的称呼。黑暗中,姜南音紧紧握着门把手,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听到了脚步声,她呼吸一滞,嗓音压得极低,开口道:“孟叔叔,别说话呀。”

“……”
明明听上去是命令的句式,但因为小姑娘语调轻又软,天然的吴侬软语,尾音上扬,真心的恳求听上去反倒像是撒娇。
孟怀京静了两秒,他长这么大,哪里被人命令过,但神奇的,他并没有任何不悦。
他只是眸光沉沉,虚虚盯着黑暗,他知道,那个方向站着个鬼鬼祟祟的小姑娘。
过了一会儿,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模糊地能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
黑暗中传来一道小小的呼气声,劫后余生般轻松,让人听着也忍不住放松了一些。孟怀京不自觉地眉眼稍松,垂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放松下来,姜南音神情一慌,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她局促地将两双青葱般细长漂亮的手搅在身前,声音小下去:“孟叔叔。”
孟怀京轻嗯了一声,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她猜测,他肯定是极为生气的。
自己莫名其妙的……
“你在躲什么人吗?”孟怀京随口问道。
“……嗯。”
“要不要我帮忙处理一下?”
姜南音听到这句话,脑海里莫名想到林子安说他手段残忍狠辣的那些话,魔性地把这句话翻译成“要不要帮忙把人处理了”,她紧张地摇了摇头:“不,不用。”
孟怀京察觉到她的紧张,眸色微深,淡声道:“这个房间的灯坏了。”
他刚刚就在这个房间,突然灯泡闪烁,开门的刹那陷入黑暗,没想到被她一把推回来了。
姜南音一愣,捕捉到对方稍柔和下来的态度,他这是以为自己是在怕黑吗?
她抿了抿唇瓣,那抹紧张也顿时烟消云散了,心想,这样绅士体贴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他们说的那样可怕?
在她胡思乱想的间隙,房间里响起细小的布料摩挲声,随即,“咔哒”一声轻响,橘红色的火焰倏地燃起,暖融融的光洒满了整个房间。
姜南音愕然抬眸。
眼前的一幕足够惊艳。
火花跃动不定,映得孟怀京的脸庞忽明忽暗,橘光打在他的眉眼,仿佛也将他的冷沉融化,可能刚刚独处,他的领口微微解开了一两颗扣子,露出精致又性感的锁骨。深若幽潭的眸底因为焰火,染上了几分温度,衬得深邃的眉骨朦胧又精致。
她怔怔地盯着他。
孟怀京垂眸:“我想你要躲的人可能会去而复返,所以就暂时这样再待一会儿吧。”
姜南音回神,皙白的手指拂过手提包,里面装着她的手机,但她只是垂下卷翘眼睫,低低“嗯”了一声。
两人就着打火机的一点光芒,静静地待在这个房间里,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也没觉得气氛尴尬。
姜南音鼓起勇气,忽然开口:“您为什么要买那副画?”
她问出了自己的困惑。明明她已经告知他真相。
知道她是在问什么,孟怀京不疾不徐地说道:“自然是因为有它的价值。”
顿了顿,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价值是收藏者定义的,不是吗?”
他的语调随意,仿佛刚刚两个亿只是随手拍下了一个小玩具般轻松写意,她不禁感慨,他有底气为自己看上去不合理的偏好买单。
不过她心底有很隐秘的欣喜,至少,他的意思不也可以看作是对她的认可吗?她的手笔没有成为那幅画的瑕疵……
她弯了弯唇,真心实意地夸赞他:“孟叔叔,您的眼光真好。”
昏黄的光下,孟怀京垂眼,看到小姑娘孩子气地冒出点小得意,一下子生动鲜活起来,与前两天在葬礼上看到的那个清冷倔强的模样截然不同。
随即他心底失笑,说到底她也还只是个小女生啊。
这时,姜南音手里的手机响起了铃声,她低头一看,尴尬地挂断了。林子安没找到人,已经打电话过来了。
对面的人锲而不舍,又打了过来。
姜南音毫不犹豫地挂断了,谁知道林子安那张嘴能说出什么话来。
孟怀京看穿了她的进退两难,不动声色地说道:“差不多可以出去了,追你的人应该走远了。”
姜南音点点头,转身拧开门锁,明亮的光线瞬间映入眼帘,却让她觉得少了几分柔和。
她转头和孟怀京道谢,少了火光的柔化,对方的神情恢复了矜冷。她心底莫名浮现一丝失落,仿佛刚刚两人偷偷藏在那扇门后只是她的一场梦一样。
林子安焦躁地站在门口打转,一看到姜南音的身影,眼睛一亮,大步走上前:“你去哪儿了?”
他一眨眼人就不见了,还以为她走丢了呢!
姜南音见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灼,心底浮起歉疚,柔声道:“我去上厕所了。”
不得已撒了谎,她在心底不停地跟林子安道歉。她垂下眼睫,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刚刚的做法,都觉得当时的自己是失了智。还好对方是孟怀京,换一个人都觉得她居心叵测了……
林子安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下次上厕所也跟我说一声,一眨眼你人就不见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他是真的担心有人打她的主意,刚刚会场上他就看到几个私底下玩得特别乱的纨绔子弟一直盯着姜南音看。那伙人肆无忌惮惯了,家里又有权有势,真惹出事了,按照姜家那伙人的尿性,肯定轻拿轻放地就揭过去了。
姜南音好声好气地保证自己会注意安全,才安抚下林子安。
他要开车送她回去,被她拒绝了,要是被林媛撞见了他和自己在一起,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来。林子安再三叮嘱,才满脸不放心地走了。
姜南音刚要打车回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喊声。
“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南音眼睫颤了颤,转过头,就看到阴影处走出来一个纤细的身影。
姜惜脸色煞白地站在那儿。
她心里冒出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姜惜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问道:“你和林导认识?”
明明是问句,她却是笃定的语气。
姜南音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嗯。”
姜惜忽的笑起来,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愤然:“你们关系看上去很亲近。”顿了顿,她自顾自说起来:“怪不得,怪不得……林导不选我,所以即使我准备得再好,我都不可能被选中。”
姜南音轻蹙了一下眉:“姜惜,选角是公平的,跟我和林子安的关系并没有任何关联。”
面前的人还沉浸在一种被欺骗的愤怒里,哪里会听她的话,眼睛里忽然盈满了泪水,哭着喊道:“你敢说一点关联都没有吗?你们是朋友,他肯定对我们不满,所以他才不选我!”
姜南音眉眼安静地看着她,平静的说道:“所以你心里也清楚他会迁怒你吗?”
姜惜哭声一滞,眼神闪躲。
姜南音深深看她一眼,原来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那些冷待、偏心、伤害,他们都清楚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
“姐,你能不能跟林导说一下,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很需要这个角色。”姜惜红着眼,小声地哀求道:“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也会让爸爸妈妈都对你好……”
姜南音指尖蜷了蜷,多可笑,父母的爱居然还要别人来替她争取。
这天真的语气,只有被从小宠到大的人才能说出口,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声的炫耀?
姜南音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姜惜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她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
“你回去吧。”姜南音温声道,说完,她没等姜惜反应,转身就要离开。
姜惜吸了吸鼻子,感受到空气里到处都是潮湿的空气,她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道单薄的背影,往前追了两步,下意识问:“姐,快下大雨了,你不跟我一起回家吗?”
姜南音脚步一顿,露出一抹苦笑,这里有她的家吗?
“我想在外面透透气……晚点回去。”
姜南音到底还是心软了一下,看在她刚刚关心自己的份上,解释了一句,虽然知道他们也许并不会担心她这么晚不归家。
姜惜想要叫住她,但她只是紧紧揪着裙摆,别扭地站在原地,要让她现在心无芥蒂地跟她一起回家,她做不到。
她蔫头耷脑地给林媛打了个电话,手机响了好久才接通,林媛在那边关心地询问她这次结果如何,她压抑住失落,只说没见到林子安的人。
听着那头温柔的劝慰声,姜惜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姜南音,她指尖捻着发尾尖,问:“妈妈,你怎么不问问姐姐?”
“是不是你姐姐闯祸了?”林媛冷下声,下意识问道。
姜惜一愣,忽然心底酸酸的,“没有。”
她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呢?要让她去责怪林媛只偏心自己吗?或者是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姜南音?
她恹恹地低下头,她似乎没有这个资格。
在她心绪混杂的时候,夜幕被一道紫色闪电撕裂,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雨点砸下来,越来越大,很快前面的空地上就打湿了。
这场雨如预料中的声势浩大。不远处家里的车缓缓停在了她的面前,司机催促她赶快上车回家,否则雨太大了,路上危险。
“妈妈,我和姐姐今天要晚点回去,您别担心。”
“外面要下大雨了,你……”
姜惜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将林媛的话也挡在了耳朵外,她干脆弯腰在车厢里抓起那把伞,提着裙角,小跑着往姜南音消失的方向过去。
雨点砸在脸上的时候,姜南音晃了下神,一仰头,眼角被雨滴正好砸中了,肌肤上泛起细微的疼。她微顿两秒,睫毛轻颤,迟滞而缓慢地抬起手,捂住了脸。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来之前她跟自己说过很多次,没关系,她有外公外婆的爱,也好好地长大了,她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父爱母爱……
可刚刚她逃跑了,她能够想象林媛知道林子安和她的关系后的反应,指责她,用冷冰冰的话刺她。
她就是不想回去面对她。厌烦也好,逃避也罢,她就是不想。
在街角的另一个方向,一辆低调奢华的轿车缓缓划过夜色,径自往前方驶去。
车内正播放着粤语电台节目,是港市当地一家十分有名的娱乐性节目,主持人言语诙谐幽默,喜欢讲些有趣的、但真假不知的小道消息,偶尔闲暇时,男人也会分出一些精力去听。
今天节目里提到了孟家,前段时间孟家与冯家有过合作,冯家大小姐与他被拍到过一起出入过一些地方,狗仔闻风而动,那些空穴来风的新闻虽然都被孟怀京压住了没有发行,但大家都猜测两家有联姻的想法。
但过了这么久,孟家这些日子沉寂了下去,冯家那边也没有准确的消息,大家早就等得心痒难耐,孟家又一次被反复地在大众面前提及。
孟家近年来越发低调,能聊得也不过是那些传了许多年,早已真假难辨的东西。
主持人谈及孟家发家史,语气里多有忌惮,车后座的男人眸光略散,慢慢流露出一丝恍然,蓦的懂了刚刚小姑娘下意识的闪躲和紧张,恐怕不是怕黑。
低沉磁性的粤语从他喉间溢出:“下次这种谣言让人处理了吧。”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有点好奇,以前他都是任由这些不实的东西流传,今天怎么忽然在意起来了。
“您一向不在意。”
车后座安静了一瞬,响起了男人散漫的嗓音,似乎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太血腥了,容易吓到人。”
【??作者有话说】
要给老婆留个好印象(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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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到人?
蒋叔抬眸瞥了一眼后视镜,口吻揶揄地笑道:“京市的小姐们想象力倒是丰富,这种戏剧里都不会演的剧情,都能吓到她们。不过您出了一趟门,倒是怜香惜玉起来了。”
他是孟家的老人了,在孟家干了几十年,从小就跟着孟老先生,孟怀京接手孟氏后,他就跟着孟怀京了,孟家上下都很尊重他,私底下相处没太多的规矩,也能说上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传言大多不实,但总有一两分是真的。譬如孟怀京的手段。那么大的一个家业,觊觎的人只多不少,但都能被他死死压着,乖得跟条狗一样,孟氏太子爷总不会是良善之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的成长经历,孟怀京这人,太过理智薄情,除了家里人,没见他对其他人多几分眼色,不近人情是常态,今天突然说什么谣言会吓到人,真是头一遭了。
孟怀京搭着腿,懒懒道:“想象力丰富的另有他人。”
不过小姑娘胆子小倒是真的。
蒋叔见后车座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稍松,倒是多了几分好心情。
他笑道:“您心情很不错呢。”
孟怀京不咸不淡地撩了下眼皮,这也是蒋叔跟着他的时间久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见长,明明一张没什么波澜的脸,愣是被他找出了点蛛丝马迹。
“给钟女士带回去了她心心念念的画,我的耳朵有一段时间能清闲一下了。”孟怀京不疾不徐地说道。
蒋叔但笑不语,他怎么感觉不太像呢?老太太的催婚,他一向不放在心上,能躲则躲,且那幅画,能不能打消老太太急着要儿媳妇的心思还难说。
孟怀京察觉到蒋叔的眼神,不知为何就率先错开了视线,将目光投注到了窗外。
只是下一秒,他的视线愣了一愣,瞬间捕捉到了那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
夜色浓稠,加上下雨,视野并不是很清晰,可那人却像是一朵不畏风雨开出来的花,荒芜之下的亮色。摇摇晃晃的将坠未坠,和前两天在火葬场时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话先于理智,就脱口而出:“停车。”
蒋叔下意识踩住了刹车,将车停在了路旁,刚要询问,就见男人拿过一旁的黑色大伞,撑开,冒雨下了车。
姜南音仰着头淋了好一会儿雨,就觉得有些昏了头,但她一点都不后悔。她只是想让雨水将她的烦闷无助都冲刷掉,但那些糟糕的情绪像是棉线般,紧紧缠绕在她的心尖,让人透不过气来。
徒劳无功后坏心情卷土重来,比刚刚还要汹涌。
她吸了吸鼻子,瑟缩了一下,觉得有点冷了。她其实没想把自己搞病,生病了,也没人心疼,又不是在苏城。
她揉了揉眼角,重新收整情绪,准备找个地方避雨,等雨停了再回去。
雨水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停了,诶?雨就停了吗?
但雨点砸在地上,雨未停。姜南音愣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倏地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孟叔叔?”姜南音脱口而出地喊道。
孟怀京垂着眼,沉默地看着她。
女孩子仰着脸,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水汽,眼尾泛着红,卷发乱糟糟地垂在脑后,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他视线下移,那条漂亮的黑丝绒裙沾湿了,更加紧贴有致,他轻蹙了一下眉,女孩子这么晚在外面有多危险。但想到她刚刚脆弱地一个人在哭,到底不忍心了,还是个小女孩,她的胆子又那么小,太过严厉也不好。
思及此,他语气温和,倒也没多少责备,“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环顾一圈,“你那个小侄子呢?”
姜南音低着脑袋,局促地躲避对方的目光,狼狈都被对方一览无余,这让她有些羞赧。她闷闷地说道:“他回去了。”
她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鼻音,有种被抛弃的可怜,孟怀京薄唇抿着,他眼底飞快地略过一抹不悦,半路抛下女生离开,着实没有风度。
不过孟大少爷完全忘了,不近女色的自己以前可从来不会送女生回家。
他瞥了一眼在寒风里瑟缩着发抖,唇色浅淡的人,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将黑色大伞递给她:“不知道方不方便替我撑一下伞?”
姜南音点点头,伸手接过,只是她的个子比孟怀京矮上一些,这样一交接,伞直直往下移,伞骨都要压着他的脑袋了,她偷偷看了一眼,悄悄地踮起了脚尖。只是这样一来,她的身体总会下意识往他的方向倾斜,鼻尖萦绕起清冷的气息,独特又好闻,让她有点失神。
在她出神的间隙,肩头一沉,冰凉的肌肤瞬间被包裹在了干燥温暖的西服外套里。
姜南音心头重重一跳,却吓坏了般,愣在了原地。
孟怀京低声道:“没带干净的毯子,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说完,主动接过伞,并稍退了一步,距离保持得刚刚好。对方的态度克制又有礼,进退有度,并未让人有任何不满。
“谢谢,不介意。”姜南音眼睫轻颤,低声道。
常莺是苏绣大家,她从小跟着她学习苏绣,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和日复一日钻研的技巧,去年正式成为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常年与各式布料打交道,自然能够认得出,眼前男人身上的这套西装,价值数十万,如今被她浑身的狼狈打湿了。
“衣服我会洗干净再还给您。”姜南音感觉到冻僵的皮肤变得温热起来,在这潮湿的雨夜,他给了她唯一的温暖。
孟怀京随意地嗯了一声,突然问道:“我送你的名片呢?”
姜南音眼尾微抬,茫然地“啊”了一声。
“晚辈不靠谱,你就该求助长辈。”对方慢慢地落下一句话。
但姜南音想到了林媛,眼底一暗,长辈难道就靠得住吗?
孟怀京见她沉默不言,察觉到她的抗拒,指骨一顿,俊美的眉眼掩在阴影下,声音也仿佛沾染了几分雨夜的凉意:“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姜南音眼底有点茫然,去哪儿?这幅模样她根本不想回家。可眼下,她好像也无处可去。
小姑娘整个人缩在黑色的高定西服外套里,纤白的指尖紧紧揪着身前柔软的布料,一双黑白分明的明眸瞪得大大的,透露点无辜。
他的眼眸很细微地闪了闪,开口,带着点无奈的轻哄:“先上车,路上你慢慢想,可以吗?”
姜南音眼眸一亮,压了压弯起的唇角,又迟疑道:“这不好吧?”
她话虽如此,下意识地却往他的方向蹭了蹭,想跟着他走的意图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
孟怀京略有失笑,语调仍是平缓,却无声的安抚了她的心:“我没见过下雨时京市的夜景,今晚倒是有幸得见了。”
姜南音松了口气,怪不得能在这儿碰到他呢,原来他本来就是赏夜景的。
两人并肩往路旁停着的车走去,雨越下越大,姜南音感觉到脚尖湿漉漉的很不舒服,想必进了水。
这双鞋子是林媛特意给她准备的,为了参加这次拍卖会,华丽是华丽,没想到质量这么差。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笨拙得跟早期人类驯化双腿一样,一心关注着脚下,以防打滑摔倒,也没察觉到,刚刚半个身体大小距离的两个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得极近。
孟怀京骨节分明的手掌着大伞,风雨中,稳稳地破开了一方小天地。
他目光最初平直地目视前方,但不知什么时候,眼角余光下意识地分了一缕给身边的人身上。
他看她渐行渐近,都要贴上他了,眼眸一暗,不自觉夹杂着一丝打量和怀疑。
他面上仍是一派沉静,保持着原先的轨迹,不动声色,只是搭在乌沉色的伞柄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似一位极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猎物入网,阴影中的清隽五官,还带着一丝晦暗不明的凉薄和危险。
没一会儿,他见小姑娘垂着脑袋,一点都没注意到不远处急速冲来的汽车。
他蓦的站定,而姜南音还闷头往前走,一心躲避着地上的小水坑。
汽车的速度极快,眨眼间距离两人就不剩多少距离了。他目光静静看着她,刺眼的灯光刺破他的眼帘,他倏地伸手,将毫无察觉危险到来的女孩儿拉入自己的怀抱。
姜南音察觉到脸上拂过凉丝丝的水珠,下一瞬,腕间被人猛地扣住,天旋地转,随即是急速的风从她身后掠过,惊起一地水渍,但一一被人牢牢地挡在了身后,只有带着泥腥气的气息拂过鼻尖,又被浓郁冷沉的香味盖过。
而她,跌入一个温热宽厚的怀抱中,她心脏急速跳动,后知后觉自己刚刚遇见了什么。
要不是孟怀京及时拉住了她,她可能……
姜南音脸色微白,后怕席卷而来,让她整个人的四肢虚软,要不是腰间有一道沉稳的力道托着她,她怕是要滑倒在地上了。
她咬着唇,显然是害怕得不行。随后她像是小猫似的,刚刚脱离了巨大的危机,努力寻求主人的安慰,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夹杂着小小的安心。
全然信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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