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星园虽然是姚家的产业,但姚家人很少住在这儿, 大家都有各自的房子,姚铃因为是新一代魁首的缘故, 有资格和家主住在一起, 现在的住所在中心区域的某栋四合院内。
白家寿宴提前结束,姚铃本应该和宾客们一起离开, 不过就在她准备走出彩锦楼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地上某个角落露出的绣布一角。
最为刺绣世家的传人, 姚铃对于绣品是极为敏感的。
虽然只露出了小小的一角, 但她立刻判断出这幅绣品并不是机器刺绣,而是人手工制成。
光是露出的一小片, 就已经看到了好几种针法, 无法想象完整的绣品是什么模样。
姚铃当即好奇地弯下腰, 将绣布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挖了出来。
当完整的绣布摊开后, 哪怕是姚铃都震惊了, 因为绣出这幅观音贺寿图的人, 其技艺精湛高深,甚至远在她之上……
早在数月前, 白家和姚家商量租借织星园的时候, 姚铃就收到了白家寿宴的邀请。
而且白家人更是直接表示, 希望贺礼能够是姚家人的作品。
他们对刺绣十分感兴趣,要是能收到姚家人的作品, 白家一定收起来好好珍藏。
考虑到数年前, 白琴就曾花大价钱拍卖姚铃的作品, 配合姚家一起做慈善公益活动。
姚家人很快就选择相信了白家人的话。
姚家作为刺绣世家, 家中的刺绣作品数不胜数。
除去个别特殊作品得意之作,挑选一幅出来送人,再简单不过。
为了回报白家人对刺绣的喜爱,姚家人不仅派出姚铃来参加寿宴,选择送给白启智贺寿的绣品,更是姚铃亲自绣的。
果然白家人收到后喜不自禁,不断夸赞姚铃技艺高超,竟然能绣出这么精美的绣图。
刺绣作为华国传统手工艺之一,至今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奈何这个年代,许多年轻人追求西方潮流,对东方传统美学不屑一顾。
以姚家的地位,不至于到难觅知音的程度,不过眼看着白家这样新晋豪门,对刺绣如此喜爱,还是十分高兴的。
这年头参加生日宴寿宴送礼,大多送的都是茶叶之类不容易出错的传统礼物,很少有人会送手工刺绣。
原以为今日寿宴,只有姚家人会送出刺绣,没想到在一大堆杂乱的礼品盒中,竟然能看到刺绣,还是如此精美的作品。
姚铃十分意外,又惊又喜,因为绣品被扔在地上,个别区域被污渍弄脏,看得姚铃心疼不已,当即拿着绣布离开,找地方小心翼翼地清洗起来。
好在她发现得早,污渍刚沾染上去不久就立即清洗,没留下什么污痕,将绣布小心翼翼吹干,确认无碍后,姚铃才拿着绣布走出来。
这时警察已经赶到,见没什么事情,立刻带着李国杰离开。
姚铃站在楼外,当发现白家人还没走,全都在彩锦楼内后,赶紧走了进来,然后当着白家人的面,将刚刚洗好吹干的绣布摊开。
这么大一副观音贺寿图,连姚铃这样的内行乍一见,都被惊到了,在场的都是外行人,更是瞪大眼睛纷纷惊叹。
他们看不懂什么针法技艺,见这副绣品不仅面积大,而且内容栩栩如生,观音与百姓共同贺寿的寓意,更是完美符合华国人的审美。
见是姚铃拿进来展开的,不少白家人都以为是姚铃的作品。
白棋当即笑道:“这是姚小姐的新作?民间老人做寿,观音与民同乐,太精美,太好看了……不愧是姚家这一代的魁首,姚小姐好技艺!”
白书更是道:“姚小姐今天不是已经送过贺礼了吗,怎么又拿了一幅过来……不会是又要送给我们的吧,这也太客气啦!不愧是姚家,真是太大方了。”
姚铃摇了摇头:“这幅刺绣不是我绣的,是我刚刚在地上捡到的,应该是参加寿宴的宾客,送给白老先生的礼物,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白家并没有收好,而是堆在了一个角落,差点当垃圾处理了。”
姚铃话音落下,白棋和白书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今日寿宴主要是他们两负责,为了收钱,差点儿闹出人命就算了,现在又被姚铃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这么一番话,听在了旁人的耳朵里,岂不是他们连寿宴收礼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了?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两人不断吃瘪,一直在姚铃进门之前,他们还在被白启智训斥着。
现在姚铃说了这些,两人又添了个罪名。
不论是白棋和白书,都有些悻悻地收了笑容。
姚铃满脑子都是找到刺绣的主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或者说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当一回事。
姚家作为传承百年的世家,这些年来,多的是人想要巴结姚家。
白家就是其中一个,想要借助姚家的底蕴,给自己增添名望。
对于白家这点儿小心思,姚家心知肚明,只不过白启智和姚家家主关系不错,白家也喜欢迎合姚家的喜好,所以不去深究而已。
白启智在姚家家主面前,是晚辈。
而姚铃是这一代魁首,在姚家中的身份地位,仅次于家主。
从某个角度来说,按照辈分来算,姚铃和白启智可以算作是同辈,白棋和白书这种倚仗父亲,手里没实权的人,在姚铃面前,是说不上话的。
至于白琴,那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白琴才需要靠拍卖姚铃的作品,才能让姚铃注意到她。
“绣这幅作品的人,刺绣水平远在我之上,但我却不知道她是谁,所以我希望白家能帮我找到这个人。”姚铃道。
白棋和白书听完姚铃那句话,心里本来就不大痛快,此时再听姚铃这句话,顿时就不乐意了。
今天参加寿宴的宾客那么多,送礼的人数不胜数。
但凡有身份地位的人,礼品都有工作人员专门收纳,肯定能记得住名字,对应得上人。
相反,如果是那种买票进来的人,身份地位不够,他们送的礼物,白家也不会当一回事。
姚铃的这幅刺绣,是在垃圾堆里捡到的,说明送礼的人上不了台面。
这样的人,是最难找的,一旦排查起来,卖票这个事情又得被翻出来。
本来事情都快翻篇了,现在姚铃又要求他们回头调查,白棋当即道:“姚小姐,不是我们不愿意,而是今天来参加寿宴的人太多了,寿宴上又发生了那样的事……现场一片混乱,到现在都没打扫干净呢,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白书也道:“姚小姐是什么人物,您的刺绣放眼全国,已经是数一数二的水平了,除了姚家家主,什么人的水平还能在您之上啊,是不是您看错了,也许这幅刺绣图,是机器绣的呢。”
姚铃一听,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刺绣这种传统手工艺之所以会逐渐落寞,就是因为有机器取代了人工。
机器的引进,给手工艺产业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导致无数手艺人失业转行。
姚家身为刺绣世家,看得比常人要远一些,倒不至于怪机器让手艺人丢了饭碗。
但是拿她们的作品和机器比较,却是极大的不尊重。
尤其是姚家一直以为白家对刺绣有几分喜爱,结果白书竟然当着她的面,说了这样的话。
既然白家如此,姚铃也没必要和他们客气,姚铃直接道:“白先生日理万机,是我不懂事,用这点小事叨扰了。既然找不到刺绣的主人,那这事就暂且不提,作为织星园的主人,今天寿宴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十分惭愧抱歉,尤其是看台上人群拥堵,差点儿错过了抢救时机,更是我们的失职。”
姚铃道:“我没记错的话,举办寿宴之前,白家曾给过姚家参加寿宴人员的名单,看台上的人数不超过百人,但我今日粗粗一看,看台上的人数至少有上千人,这人数对应不上,能否麻烦白家重新出示人员名单,方便姚家一一核对呢?”
白棋和白书拒绝姚铃找刺绣主人的事,就是不想在提及这件事。
万万没想到,姚铃发现他们的意图之后,直接跳过了刺绣,直接找他们要名单了!
二十多岁的小丫头,年纪轻轻,最是好忽悠的年纪,哪里想到姚铃这么狠,半点颜面都不给他们留,当场直击要害!
白棋连忙道:“什么人数对应不上,姚小姐怕是情急之下,看错了吧。”
“原来是这样。”姚铃点了点头道,“天天刺绣,确实容易眼花,不过没关系,我的眼神不好使,还有别的专业人士帮忙,向局长还在外头等我,不如我去问问他。”
姚铃说着,转身就要走。
白棋和白书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本来早就该离开的向局长,还在外头等着姚铃。
他们哪里想到,向局长居然和姚铃还认识,吓得连忙开口挽留。
然而姚铃根本懒得搭理他们,只当做没听到,拿着锦盒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最终还是白启智往前追了几步,亲自开口道:“姚铃,姚小姐,请留步。”
七十岁的老人拄着拐杖追上来,哪怕出于礼貌,姚铃也不好置之不理,只好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白老先生。”
“姚家愿意将织星园借给我办寿宴,是我的荣幸,今天闹成这个样子,实在没有颜面见姚家人,让姚小姐看笑话了,真的很抱歉。其间各种内情,想必也瞒不过姚小姐,这寿宴名单,不是我们不给,而是给不出来。”白启智道,“这幅刺绣的主人,我们也不知道是谁,不知它有哪处精妙,让姚小姐必须要找到它的主人,也许我们能根据线索反推查找也不定。”
对比阴阳怪气的白棋和白书,白启智说话显然中听多了。
姚铃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毕竟她特意过来一趟,是想找到刺绣的主人,不是来和白家吵架的。
“姚家钻研刺绣百年,掌握无数种刺绣技法,其中有一种针法,是三十年代时,姚家先辈所创的独门针法。”
“是乱针绣?”白启智猜道。
“白先生知道乱针绣?”
“姚家独门技艺,被誉为华国当代第五大名绣,老头子自然有所耳闻。”白启智道。
姚铃缓缓点了点头。
她还没说出绣法,白启智就能报出乱针绣,可见对姚家的刺绣有一定的了解。
白家两个儿子讨嫌,白老先生倒是不错。
姚铃这样想着,道:“创造乱针绣的先辈不仅擅长传统刺绣,还擅长绘画,学习的还是西方绘画,她将西洋画与中式刺绣结合,摆脱了传统一股刺绣的操作法,采用长短交叉线条,分层加色的手法来表现画面,最终融合成了全新的针法,也就是乱针绣。(注①)。”
“乱针绣的优点是对针线没有太大的讲究,犹如绘画一样,以情刺绣,但相对应地,更加考验刺绣者的功底。想用乱针绣完成一幅作品,至少要刺三层才能完成,第一层铺色,第二层做细,第三层进行精细艺术加工。”
姚铃说着,摊开手中的观音贺寿图,对白启智道:“像这幅观音贺寿图,不论是绣布还是丝线,质感都非常一般,应该是在市场用十分低廉的价格随意购买的,虽然绣布丝线质量不好,但胜在刺绣者功力深厚,运用了丝线和纱线,以针代笔,以丝线为丹青,将绘画和刺绣融为一体,简直妙不可言……”
说着说着,姚铃看着观音贺寿图,又忍不住沉醉其中,连声赞叹起来。
见姚铃看得如痴如醉,白启智也忍不住低下头,仔细观察起来。
其实白棋和白书对刺绣的态度,可以反映出白启智在私底下对刺绣的态度。
和姚家人猜测的差不多,白家人之所以表达出对刺绣的喜好,完全是为了迎合姚家。
只不过白棋和白书在接连受打击的情况下,又小看了姚铃,暴露了本来面目。
而白启智作为商人,为人圆滑周全,既然说自己喜欢刺绣,就得做好表面功夫。
他曾踏踏实实地做过刺绣功课,到现在也还记得一二。
虽然不如姚铃那般看的仔细真切,不过多瞧上几眼,白启智也看出了里头的几分门道:“线条虽多,却杂而不乱,远看更是栩栩如生,确实不像是普通人的作品。”
“何止不是普通人。”姚铃道,“多种刺绣针法里头,乱针绣是最难的,只有像先辈那样,同时擅长刺绣和绘画的人,才可以绣出乱针绣。刺绣与绘画,钻研任意一种,都需要花费数年,更何况两项都擅长。”
姚铃感慨道:“姚家栽培绣工无数,有资格得到乱针绣真传的人百不过一,至少经过十年专业练习的绣工,才有可能独立完成一幅乱针绣,而能够绣出这般意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而且,这幅刺绣里,不仅有乱针绣,有些细节还运用了簇金绣。”
簇金绣是失传的针法,一直到数年前考古挖掘出了唐代进贡给帝王的绣品,才重现天日。
姚铃能够在新一代中夺得魁首头衔,靠的就是她复原了簇金绣,为姚家再得一独门技艺。
目前所有绣工所掌握的簇金绣,都是姚铃亲手传授出去的。
她所再创的簇金绣,自己再熟悉不过。
一看到这幅观音贺寿图,姚铃就可以确定,这个人运用的簇金绣,和她的簇金绣从效果上来看,是相同的,但刺绣的手法却有些微妙的区别。
也就是说,这幅观音贺寿图的刺绣者,不是模仿了姚铃,而是用自己的办法复原了簇金绣,两种绣法,殊途同归!
这让姚铃怎么不震惊!
白启智闻言,试探地道:“这位刺绣者会这么多种姚家独门技艺,姚小姐是想把她找出来,以免家传技艺外泄?”
姚铃摇了摇头:“我说过,这人的刺绣技艺远在我之上,不仅仅因为她会许多姚家才有的针法,更重要的是,我还看到了我从来没见过的针法……也许是她自创的……”
姚铃看向白启智道:“这幅绣品,不论是布料还是丝线,质感都极差,簇金绣使用的是金丝,这幅刺绣的作者显然受材料局限,找不到金丝,只能用铁丝代替……虽然所有原料都是廉价的,但她的技艺却是无价的,我想找到她,邀请她成为姚家的座上宾。”
姚铃话音落下,四周一静,所有人看向观音贺寿图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姚家座上宾是什么概念。
白家巴结姚家这么久,还是小弟的身份,白启智只能勉强和姚铃平起平坐。
一旦成为姚家的座上宾,那就是姚家主动邀请,是姚家家主的贵客,身份地位比白家还要高。
如今这个刺绣的作者,仅仅靠一幅刺绣,就能成为姚家的座上宾?!
“原来是这样。”白启智缓缓点了点头,认真地对姚铃道,“既然这个人对姚家这么重要,白家也会全力配合,帮姚家找到她,希望能助姚家一臂之力,在刺绣这一技艺上走得更远。”
“哪怕她不愿意来姚家也没关系,只要能给我国刺绣带来新的活力,姚家愿意无条件援助她,也许她能为我国的刺绣之道增色不少。”姚铃道。
传统手工艺落寞,不仅体现在现代年轻人对这个不感兴趣,更体现在技艺的失传。
只有完整地传承旧工艺,不断开拓出新技术,才能繁荣昌盛。
姚铃在这幅观音刺绣图上,既看到了完美的传承,又看到了绝佳的创新,这才是她急于找到对方的重要原因。
“姚小姐心中有大爱,白某自愧不如。”白启智道。
白启智说话客气,姚铃自然也以礼相待:“白老先生愿意出手帮忙找人,姚铃感激不尽。”
两人寒暄一阵,确定白家暂时无法提供名单,但后续会想办法帮忙找人之后,姚铃得到了白启智的允诺,这才满意离开。
白启智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姚铃走远,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之后,才转过身。
白棋和白书见状,连忙走上前想扶着白启智。
白启智第一时间甩开,沉着脸看两人。
白棋讨饶道:“爸,我们也没说什么,莫名其妙就惹了那个小丫头不痛快,不能怪我们啊。”
“对啊,好端端地从垃圾堆里捡到一幅画回来,说要找送礼的人,在场送礼的人那么多,谁知道是哪个啊!”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姚家还要来掺和一脚,这不是给我们添乱吗!”
“还座上宾,我们白家和姚家这么多年的交情,都当不了座上宾,现在倒好,一个刺绣的,就能当座上宾了,这不是看不起我们白家么!”
“这放谁身上,都说不过去啊,也就是看我们白家好欺负,要换做是盛家,看那姚铃敢这么嚣张么?”
“这要是盛家,姚铃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当初盛家悔婚闹得沸沸扬扬,姚家不是也拿他们没办法,现在盛云济都当上省委常委了,怕是更看不上姚家了——”
“够了,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白启智终于听不下去,不仅没让他们两扶着,更是忍不住拿起拐杖,直接往白棋和白书身上打,“我白启智怎么会生了你们这两个蠢儿子,没长脑子就算了,眼睛都没有长吗?向局长和姚铃是老熟人,你们看不到?”
刚刚姚铃进门,白启智之所以没有立刻插入谈话,就是因为看到了姚铃过来后,原本要走人的向局长留了下来,白启智忍不住在脑中思考向家和姚家的关系。
结果一转眼,两个儿子就差点和姚铃吵起来了,吓得白启智连忙上前追人挽留。
此时见两个儿子还没看清形势,白启智气得拐杖在地上砸得咚咚响:“盛家与姚家是世交,当年两家家主约定好了娃娃亲,结果没想到盛夫人流产,再次怀孕,已经是十年后,生出了盛云济。那时候姚家二代魁首姚晴已经十来岁,看不上盛云济这个奶娃娃,便主动提出改婚约,结果还没商议好姚晴就失踪了。姚铃和盛云济的婚约,完全是八卦媒体乱写的无稽之谈,盛云济今年四十二岁,姚铃二十六岁,两人差了十六岁,怎么结婚?!”
“还不是因为盛云济一把年纪了还没结婚,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白书讪讪地道。
“人家没结婚关你什么事,盛云济现在已经走到省委常委的位置了,再过阵子,中央的调令都要下去了,你们但凡有盛云济一半的本事,也用不着我日日操心了!”白启智气道。
一说到盛云济, 白棋和白说都说不出话了。
盛家的盛云济,从小就跟开了挂一样,不仅长得好看, 学习成绩好,而且还官运亨通, 现在已经成为了京都豪门中家家户户的楷模, 简直就是这一辈人心中的集体阴影。
唯一的安慰就是,此人受到和姚家婚约的影响, 到现在都没结婚。
没有老婆,没有孩子, 相当于没人要的老光棍, 可把盛家人给急死了。
偏偏他本人淡定得很,每天操劳公事。
虽然婚姻上十分不顺利, 但官途上, 却有几分本事。
从基层开始做起, 从来没有叫苦叫累, 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 也曾亲自涉险, 差点丢了性命。
有能力,有胆色, 又爱民如子, 升迁速度越来越快。
盛家虽然也是名门望族, 不过这样的人才,可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
如今就指望着他能光宗耀祖, 因此即使心里着急, 明面上也不敢怎么催。
盛云济今年已经四十岁了, 再拖个一二十年,就算想催也没必要了。
“向局长和盛家关系匪浅,他显然认得姚铃,站在外头保驾护航,姚家和盛家的关系,没有外界传得那么僵。”白启智气完,还是将自己观察的结论说了出来,提点提点两个儿子。
“所以爸爸才答应帮姚铃找那个刺绣的主人,不仅给足了姚家面子,也许还能顺道牵线搭桥,和向局长还有盛家相识?”白棋道。
“不错。”白启智道:“那幅刺绣图我看了,确实工艺精湛,精妙无比。姚家是靠刺绣发家,最注重技法,每一代魁首在姚家中,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可见他们对刺绣的看重,姚铃所说的座上宾,应该不是假的。”
“今日是我白家举办寿宴,那幅观音贺寿图,明显是专门送给我的寿礼。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有什么目的,不过费了这么一番心血,将此图带来白家,明显是想和白家交好的,我们没有必要把这么一位实力强劲有潜力的朋友拒之门外。”
白启智说着,对白棋和白书道:“寿宴名单是你们负责,你们仔细想想,今天送礼的人,哪些有可能是刺绣的主人?”
“这……”白书有些为难地皱眉,“那么多人……很多无名无姓的,自己就进门了,我们看都没看过,压根不认识啊。”
白启智恨铁不成钢地转过头,不想再看白书的蠢样子。
倒是白棋想了想道:“他们这种手艺人,对于刺绣的热爱,不一定只体现在作品上,还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白启智其实是很不满白棋的一些小心思,但不得不说,家里四个孩子,关键时刻,最能指望的,只剩这一个了。
此时见白棋似乎有独到的见解,白启智微微扬眉看向他。
白棋也知道自己今天接二连三惹了父亲不喜,连忙积极地道:“我见过几次姚家人,那身段,那气质,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比如刚才的姚铃,那身旗袍,应该是私人定做的吧。”
白启智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子,哪会去细看小姑娘什么身段,穿什么衣服,这个细节,他还真没注意到。
此时听完白棋的话,白启智这才反应过来:“不错,姚家做的是刺绣绸缎布匹的生意,向来不屑穿成衣,他们家有专门的私人裁缝设计衣服,据说每一件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是独一无二的。”
白启智说着,看向白棋道:“你的意思是,姚家是手艺人,不屑穿成衣,这个刺绣的主人,可能和姚家人有类似的毛病?”
“他们这种搞艺术的,可不就这样吗。”白棋道。
白启智赞同地点了点头:“沿着这个方向调查倒是不错,今天寿宴上,不是有专门的摄影师拍摄,等影片出来后,你们一个个筛选一下,尽快协助姚家找到这个刺绣的主人!”
说完,白启智还不放心地叮嘱道:“这个人有才华,有能力,是姚家急需的人才,对我们白家又报以善意,找到人之后,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她能当姚家的座上宾,当然也有资格当我们白家的座上宾,一定要以礼相待,不能让对方感觉半点不适,如果能提前争取过来,把她变成我们白家人,再去姚家,就再好不过了,明白吗?”
“是,爸爸。”白棋立刻应道。
“保证完成任务。”白书也凑上来,响亮地答道。
白家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不论是差点闹出人命,还是李国杰找上门,警察调查等等,件件都不算是好事。
相比之下,姚铃要找刺绣主人这件事,在前面事情的衬托下,竟然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毕竟这个刺绣的主人,可以将白家和姚家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有利于拉近白家和姚家之间的关系。
明明是一场风风光光的寿宴,却举办成了这样,哪怕面对白家的佣人员工,白启智都觉得脸上无光。
此时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发动整个白家人,一起找寻刺绣的主人,至于其余的事情,不准再议。
大家纷纷应答下来,识趣地加入了讨论中,现场氛围反而一反常态地火热起来,唯独站在角落的白琴,脸色僵硬,神情慌张,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妈,妈?”苏志宇见白琴一动不动站着,忍不住催道,“我们现在是回去吗,还是和白家一起找人啊。”
“找什么找,有什么好找的!”白琴立刻道,因为情绪不稳定的缘故,显得声音格外的尖利。
“外公说了,第一个找到刺绣主人的人,会有奖励……”苏志宇被白琴的声音吓了一跳,嘀咕道,“行行行,不找就不找,行了吧……真搞不懂你。”
白琴双手紧紧绞着衣摆,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苏志宇离开得早,不知道南省别墅后面发生的事。
白琴为了邀请绣芬参加寿宴,给她许诺了不少好处,其中一个就是让张阿姨听从绣芬的吩咐,去市场上买布料和丝线回家给绣芬,让绣芬准备寿宴礼物。
因为不想在绣芬身上多花钱的缘故,买的布匹和丝线,都是最廉价的。
白琴在别墅里待了好几天,是亲眼看着绣芬每天怎么刺绣的。
乱针绣以乱而不杂酷似油画知名,在作品未完成之前,中间有个阶段看起来十分杂乱,完全无法判断作者想要绣出什么图案。
白琴看那布料上的丝线,这里一针那里一针,乱七八糟的,还以为绣芬这个乡下村妇不懂,曾在背地里嘲笑绣芬无数次。
知道她要把这个东西当做寿礼送给白启智,只当绣芬是过来丢人现眼来了。
哪里想到,这幅刺绣图,最终会落在了姚铃的手中,还获得了这么高的评价!
刺绣,绣芬,绣……
绣芬姓什么来着?不会是姓绣吧??!
白琴心中一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绣芬这个名字,十分老土,在乡下简直随处可见。
十个农妇里,喊一句绣芬,估计都有三四个回头。
绣芬应该有自己的姓,只是她没提,白琴也没问过,大家都不知道罢了。
绣可是皇帝御赐的姓,绣芬以前又没和姚家人接触过,哪有可能扯上关系。
白琴连连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赶出脑海。
只是要是被白家和姚家的人知道,观音贺寿图刺绣的主人是绣芬,那绣芬岂不是要成为姚家和白家的座上宾了……
想到这,白琴宛如万蚁钻心,面容都快扭曲了。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