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危险的反应。
这是野化训练中最难的一步。
野外的熊猫遇到危险会战斗、会躲避;而在动物园里长大的健健康康从来没有碰到过危险,所以只会逃跑。
今天曹永强带人去布置了健健所在的室外场馆,在场馆里放置了一些大的树桩和高低架,等到播放一些具有威胁的声音时,健健就能选择逃跑或者与其搏斗。
大家布置得挺好,一切准备就绪后便退出去开始了引导过程。
曹永强用喇叭播放了小鸟的声音、老虎的声音还有其他猛兽的声音,结果健健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像平常那样把脸埋在假山里,身子一动不动。
这并不是面对危险正常的反应,也不是曹永强想要的效果。
于是他便走了进去,一开始想着用竹子轻轻戳了戳它的后背,不成想却把健健给激怒了,“嗷”地一声就朝着曹永强扑了过去。
三岁大的健健已经是亚成体,将近二百斤的战斗力堪比一个强壮的成年男子。
撕咬、抓挠,那一刻,健健把所有的怒气全部发泄在了曹永强的身上。幸好其他饲养员及时过来把曹永强拉走,这才保住了他的一条小命。
是他把健健康康分开,是他把场馆布置得像个笼子,是他急于求成,也是他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那现在健健康康怎么办?”夏有才问道。
李招娣:“是啊,健健咬了人,它不会被……”
不知道动物园是什么样的规矩,但是如果这事发生在山里,伤了人的动物是要被打死的。更何况这还不止是伤人,浑身的牙印几乎要把人给咬死了。
健健康康可是从小就养在动物园里的,真要是因为把人咬伤就……
徐壮实摇着头,一个劲地跺脚道:“不死不死,健健不会死。”
“等过两天我去保护中心问问吧。”吃着碗里的饭,夏瑶回道。
杀掉肯定是不可能的,熊猫虽然还没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可也是珍稀动物,不会贸贸然地杀掉。
曹永强住院这事闹得人心惶惶,动物园那边这两天一定会忙着处理他的事,所以等忙完了再去问也不迟。
经过这么一遭事,曹永强肯定是不能继续当饲养员了,也不知道下一个饲养员会对健健康康怎么样……
最近这半个月,山里每天都是艳阳高照,温度逐渐回升,山里的动物也跟着活跃了起来。
“哎哎!哎哎!”
“嗯!嗯!嗯!”
草地上,幺幺正在教平平安安走路。一个大的糯米团子旁边有两个小的糯米团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平平安安马上四个月大,也该到学走路的年龄了。
平平这小家伙平常就闹腾,闲着没事自己就爱到处爬,四肢用得多了,不用幺幺怎么费心去教,它自己就能摸索出该怎么走。
“哎!哎!”
先迈左前掌,右后脚同时跟上,然后再迈右前掌,左后脚也跟上……
平平的四肢还没完全发育好,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很难保持平衡,好几次它的小脑瓜都控制不住地往前栽,还好前掌及时撑在两边才没有摔倒。
安安倒是没有摔,因为它一直在原地站着,一步都没往前走。
“哎哎!哎!”
光是站起来就用掉了安安大半的勇气,四肢撑着身体站在那瑟瑟发抖,它迟迟不敢迈出自己的第一步。
见安安抖得跟筛子一样,幺幺来到它身后,用鼻子拱着它的屁股,催着它往前走。
可安安的前爪就杵在那,动也不动,甚至在幺幺顶它的时候还在拼命往后使劲。
“嗯!嗯!”
幺幺舔了舔安安的毛,试图把自己的母爱转化成勇气。
安安回头看着妈妈,结果浑身抖得更用力了,一害怕,甚至还从小菊花里挤出了一长条黄绿色的粑粑。
幺幺:……
看着幺幺努力教安安学走路的模样,徐壮实也跟着趴在了地上,一边学着它们走路的动作,一边问道:“走路很难嘛?为什么安安学不会呀?”
夏瑶看着手里的那本《昆虫记》,淡淡道:“安安已经很努力了,走路就像是吃饭,要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不是一口就能吃成个大胖子的。”
安安从小身体就不像平平那么强壮,所以才会是被“抛弃”的那个,身体发育得慢,学走路自然也会慢。
前天安安才刚学会站起身,今天不在地上拱来拱去的已经很不错了,等它做好准备后,自然会迈出它的第一步。
况且走路不是什么特别难的技能,就算幺幺不用刻意去教,安安以后也能学会。
“唔……嗯!哼!哼!”
幺幺的耐心消耗得很快,教了快一个小时,眼看安安怎么都不肯走,气得它扭脸就走,连带着平平也不管了,就让它们俩在草地上自己玩。
回到夏瑶身边,幺幺一头瘫倒在了地上。脑袋瓜熟练地枕在夏瑶的腿上,身心俱疲的它咂了咂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唉,这孩子太难教了!
“我去!”
徐壮实“蹭”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主动请缨道:“我去教它们走路!”
不就是走个路嘛?能有多难教?
来到平平和安安身边,徐壮实“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开始言传身教。
“你看你看,你先伸出这个手,然后再伸出这个手……”意识到自己的两条腿一直没有动时,他又补充道,“我们先学前脚走,后脚走一会再学哈。”
徐壮实有的是耐心,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演示要先迈哪一条腿,怕它们听不懂,他还学着幺幺发出了“哎哎哎”的叫声,一边叫一边用话来翻译。
“哎哎,这条腿,对了,哎哎哎,不不不,你不能迈这条腿,你走错啦。”
平平正走着呢,忽然后腿就被徐壮实扯住了。
“哇!哇!”
徐壮实拉着它的左腿,同时又把它的右腿往前推了一下:“妈妈说同手同脚是顺拐,你走错啦。”
平平才不懂什么是顺拐呢,它只知道这个巨大的两脚兽拉住了它的腿。
平平扭过头,气得它长大了嘴巴想要咬他,结果脚下一歪,吧唧一下撞在了他的手臂上。
把平平从手臂上扶起来,徐壮实用手指揉了下它的下巴:“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要谢我,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重新把平平调了个个,放在地上后,他又学着幺幺用手推了推它的屁股:“去玩吧~我要继续教安安啦。”
教了半天,安安还是在原地一动不动,站得有些累了,它四条腿一伸,索性趴在了地上。
学走路好累,它只想做一条蠕动的“毛毛熊”~
“安安起来啦,起来起来。”
徐壮实帮它把四肢一根一根地摆好,“我们今天就走一步好不好?明天再学第二步。”
“哎哎。”
见安安还是不敢动,徐壮实主动拉起它的小手往前挪了一寸:“看,我们今天就走这么远。”
重新把手拿回去后,他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又把它的手放在了同样的位置。
“就走一步,嘿嘿,是不是很简单?”
一遍又一遍,同样的动作他拉着安安的小爪子重复了数十次后,终于放开了手。
徐壮实:“来?你试试看?”
安安闻了闻他放在身边的手,一脸懵逼地舔了舔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没关系,我们再来一遍。”徐壮实非但不急,反而温柔地弯下了腰,再次拉住了它的小肉爪,“我们这次慢一点哦。来~像这样……”
拉着安安的手又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终于,他看到了安安的进步。
一直不敢迈出脚的安安主动抬起了前爪,轻轻地放在了前面,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肯定。
“哇!安安会走路啦!安安学会走路啦!”
徐壮实高兴地恨不得蹦起来两丈高,把安安抱在怀里又亲又蹭。
谁说安安是小笨蛋呢?我们今天学会走一步,明天就会走第二步,一天一天地学总会学着走好远好远的路呢!
看徐壮实那高兴的样子,夏瑶的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不得不说,有耐心也是他的一个优点呢。
只要有耐心,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好的呢?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开始他还什么都不会呢,这才两个月不到,他都能当老师,教安安走路了!
不知怎地,看着不远处的平平安安,夏瑶又想起了动物园里的健健康康。
如果当时自己选择留下来帮它们,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如果当时自己留在城市里,幺幺和平平安安又会……
幸好啊,幸好碰上了徐壮实,有他帮忙平平安安才能这么健康地长大。
忽然,夏瑶的脑子里又闪过了一个念头:既然有徐壮实帮忙,那她是不是可以把自己多余的时间分给健健康康一点呢?
骑车不像走路那么慢,差不多骑一个半小时左右就能到动物园,一天来回也就是三个小时……对啊!她不用非要住宿舍不可,如果去当饲养员的话,骑车上下班也不是不行!
“嗯?”
见夏瑶似乎在想什么事,幺幺偏过头看向她。
看着怀里的幺幺,夏瑶的心里忽而又犯起了嘀咕:当时潘叔挽留她,她拒绝,现在虽然曹永强住了院,但万一园长有更合适的人选?或者上面又安排了一个高材生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万一夏瑶身上沾染了其他熊猫的味道,幺幺会不会不高兴?
就像铲屎官摸了外面的猫咪,回家后被家里的主子发现那样……
它不能扇自己两个嘴巴吧?
“幺幺,你帮我做个决定好吗?”夏瑶一边说一边从旁边揪了两根草,分别放在了手里,“你同意我去动物园照顾健健康康吗?”
说着,她便把双手放在了幺幺面前。
“左边是赞成,右边是反对。”
“你选哪一个?”
作者有话说:
猜猜幺幺会选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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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幺幺先是闻了闻右边的草, 又凑到左边嗅了嗅左边的草。
它不懂得什么叫做选择,只知道这两边的东西哪个都不好吃。
“嗯!”
幺幺哼了一声, 直起身子后失落地舔了舔嘴唇。
“健健康康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它们和平平安安一样是双胞胎,但现在却被人分开了,每天怏怏不乐的,吃吃不好、睡睡不香,”夏瑶把手里的草又凑近了些,继续说道,“虽然它们很可怜,我也很想帮它们,但还是要尊重你的意见,你希望我去吗?”
又是上班、又是赶路,每天从山里一走就是十几个小时。这个远在城市里的“二胎”到底要不要,她总要听听“长女”的想法。
夏瑶“哇啦哇啦”说了一堆,幺幺只听懂了平平安安的名字。
扭过头看向正在跟着徐壮实学走路的崽崽们, 幺幺叹了一口气,挠挠肚子后把头伸了过去。
“你同意了?”
看到幺幺用头拱着自己的左手, 夏瑶不可思议道:“真的吗?你同意我去照顾健健康康吗?!”
“嗯!嗯!”
幺幺把她手里的草咬了出来,抬起头回应了两声。
听不懂夏瑶说的是什么,也不懂什么是做选择, 可幺幺懂得什么是善意。就像当初夏瑶把金蛋带到它身边那样,它不会因为物种不同而第一时间表露敌意,而是大方地将它视作自己的朋友。
同样,在它听到平平安安的名字时, 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和它们一样的崽崽。
看夏瑶的表情很不开心, 大抵是它们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吧。
幺幺不知道哪个选择是向它们表达善意, 只能听从自己的直觉选择夏瑶左手的那一边,当它看到夏瑶喜出望外的表情时就知道,自己选对了……
善意相通,它和夏瑶的想法也相通。
夏瑶一把抱住幺幺的大脑瓜,在它的脑门上亲了好几口:“我们家幺幺真好!太懂事了幺幺!”
“哎哎~哎!”
夏瑶高兴,幺幺也跟着高兴。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它又变成了妈妈最疼爱的小宝宝,一个劲儿地在妈妈的怀抱里撒娇。
生完孩子怎么啦?在妈妈面前,哪怕它再壮、再胖,也永远是妈妈捧在手心里的小宝贝儿!
“瑶!夏瑶!”
山上隐隐传来夏有才的声音。
当妈妈后,幺幺的警惕性很高。听到有陌生人的声音,它扭头跑到平平和安安身边,叼起在地上的安安就往山洞的方向跑,剩下一脸懵逼的平平,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夏爸爸,夏爸爸怎么来啦?”
徐壮实怕幺幺会因为护崽有什么过激行为,赶紧把平平也给抱了起来,快步跟在幺幺后面。
夏瑶也正纳闷呢。
夏有才怕吓到幺幺它们,每次进山别说大喊大叫了,恨不得蹑着步子走。今天这是怎么了?
起身往山上走,夏瑶在山腰碰到夏有才时,他急得浑身都是汗,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开口,话都说不利索了:“动物,人,有人来,来找你了。”
“先缓缓,有什么事慢慢说。”夏瑶替他顺着气道。
夏有才年龄大了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再加上跑得有些急,缓了好半天才勉强说一句囫囵话:“动物园来人找,找你了,就在咱家,赶紧回去看,看看吧!”
“动物园?”
回去的路上,夏有才仔细地跟她说了事情的经过:
今天一大早动物园就来了好几个人,说是健健出事了,烦请夏瑶去动物园帮个忙。听说夏瑶搬到山里住了,他们原本是要跟着夏有才一起上山的,结果他好说歹说才把他们留在了家里。
他也不想冲着山里大叫的,可要是不快点找到夏瑶,万一他们跟着上山了可咋整?
“幺幺的事不敢让他们知道吧?”夏有才不安地问道。
夏有才和李招娣谨慎得很,从头到尾没有提夏瑶养熊猫的事,只说她在村里养猪的光辉事迹。
天晓得他们知道后会不会说喂养野生动物犯法,要罚款或者把幺幺它们逮走什么的。
不说,总比说了好。
搬到山里?是因为村里闲言碎语太多,图清净。
了解熊猫、喜欢熊猫?那是听村里老一辈人说得多了。
反正自家闺女跟熊猫扯不上半点关系,问得再多也说不知道。
回到家时,从动物园来的一行人正在由村长和陈老大接待招呼。他们和夏瑶是同一战线的,聊天时也没有提及夏瑶养熊猫的半个字。
“夏瑶同志可是我们村养猪养牛的一把好手哩!瞧瞧他们家的兔子,养得多好啊!”
“她确实很懂行,之前我们放生的杏来,就是那只熊猫,夏老师帮了不少忙。”
“她怎么对养熊猫这么了解呢?你们村是……”
“害,十多年前我们村附近总能看到熊猫熊,见得多了自然就懂嘛。”
“听说夏瑶搬去山里是躲闲话?什么样的闲话啊,至于躲那么远。”
“这……你们就别问了吧,女人家的事也不好说太细。”
陈老大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村长也是个有一说一的正直性子。为了给夏瑶打掩护,俩人真是把这辈子的谎话都说完了。
“唐主任?”
看到来的人是唐诚和曹梅时,夏瑶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怎么会是你们?”
众人纷纷回头,见到夏瑶的一瞬间犹如看到了希望降临。
“夏老师,你可回来了!”
“健健它现在情况很不好,请你快去看看吧!”
动物园里陪伴健健康康长大的饲养员不少,可要说真正了解熊猫的,除了退休的潘叔之外就没有了。他们只知道要喂些什么、知道要打理它们的园区,真要碰到什么事,他们也是两眼一抹黑。
跟他们回动物园的路上,夏瑶仔细地问了一遍健健的事:“它到底怎么了?是又咬伤人了吗?”
“这倒没有,”曹梅回道,“它现在不吃不喝,不让任何人靠近,状态比当时的杏来还要严重。”
那天健健把曹永强咬伤后,被唐诚用一针镇定剂给放倒了。一开始他们把健健关在了它的房间里,结果它又是拿头撞墙,又是咬自己的爪子,“嗷呜嗷呜”的嘶叫声听得人胆战心惊。
没办法,为了阻止它继续伤害自己,大家只能把它挪到了笼子里。可这样好像还是没能让它安静下来,就算旁边没有人它还是会拿头撞笼子,发出痛苦的叫声。
听曹梅的描述,健健现在的状态有点像精神病院里的病人。
易怒、暴躁、伤人……它的精神状态俨然不是一头正常熊猫该有的情况。
虽然罪魁祸首在医院里躺着,并且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可健健却还被困在精神痛苦中没办法走出来。
不过想想,别说是熊猫了,正常人在那样的环境里又能坚持多久呢:没有朋友、没有玩具,除了吃饭没有跟任何动物接触过,每天还有来来往往的人在外面看你……
它没有当成一个生命来对待,而是一件没有感情的物品。
夏瑶叹了一口气:“曹永强把照顾熊猫想得太简单了,它们哪会是1+1=2这样简单的数学题?按照公式就能得到正确答案的?”
“熊猫的智商其实并不低,跟八九岁的小孩子一样,不仅心思细腻,而且有各种和我们相似的情绪,所以养熊猫不比养孩子简单。”
方法是好的,就是执行方法的人是个祸害。
他没有考虑到各种情况,单纯按照“我认为”这三个字来行动,殊不知主导权其实并不在他的手里。
从后视镜里看着坐在后面的夏瑶,唐诚语气平淡地问道:“夏老师,你这么懂熊猫,难道之前真的从来没有近距离地和它们接触过?或者喂养过它们吗?”
夏瑶:???
糟糕,话说得有点多了。
夏瑶从来不会担心自己说错话,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个话很少的人。但是只要一提到熊猫,她身体里那个“话痨”的身份就会苏醒,控制着她的嘴皮子,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
看着他像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夏瑶有种被看破后的恐惧。
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嗷呜……嗷呜!”
熊猫馆里,健健的叫声断断续续。有时是愤怒、有时是平淡,情绪变化之大让人根本就捉摸不透。
那天曹永强被咬的流血事件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这几天动物园休园,就连园长也被叫去谈话了解情况。
冲着健健咬人的事,动物园里的其他饲养员更不敢靠近它了,只有保护中心的唐诚他们每天过来探望。
隔着铁窗,夏瑶看到了坐在笼子里的健健。
听曹梅说它两三天没有吃东西了,但看它亢奋的状态,似乎并不需要食物来补充体力。
它看起来很糟糕,眼神里透着一股疯疯癫癫的情绪。听到外面有动静,它立刻转过了头,对上夏瑶目光的那一刻,眸子里陡然又升起了杀意。
“汪!汪汪!”
它冲着夏瑶大声叫喊,一边叫一边用头撞击着笼子。
不知道它每天要重复这样的动作多少次,脑门上撞出了一个隆起的包,爪子和脸上沾满了自己的血。
健健和杏来的情况不同。
杏来是害怕、疼痛,叫声是它示威和宣泄的方式;而健健是疯癫,叫声和撞击都毫无缘由。就像现在这样,叫了没几声后它便安静了下来,继续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外面看它的人,情绪时好时坏。
夏瑶把铁门打开,试探着想走近笼子一些,结果脚还没迈出去,健健就再次龇起了牙。
上次杏来起码还让夏瑶接近,这次……
“还是别过去了吧,”曹梅拉着她的手臂道,“虽然有笼子,但万一不小心咬着你可就坏了。”
可以确定,健健的发疯不止是对曹永强的厌恶,它是真的得了心理疾病。
夏瑶叹了一口气:“不让人接近还不吃不喝,现在这个情况确实不太好处理。”
孔祥明看着健健身旁那些被咬碎的竹子,问道:“健健这么不吃不喝撑不了几天,它不会真的跟人一样疯……”想了想,他还是把后面的半句话咽了回去。
“要不咱们试着少给它打点安定?”高满建议道,“不用打太多,少一点,打完让它不要这么激动就行,说不定到时候它就能吃饭了。”
“不行。”
唐诚想都不想就否决了他的提议:“是要三分毒,打那么频繁很容易伤到脑子,万一清醒后更疯狂了怎么办?”
高满:“那总不能再把潘叔从南方再叫回来吧。”
“也不是不行?咱们可以给他包往返的火车票啊,从南方来坐火车也就两三天。”
“去去去,瞎出什么鬼主意,这点事还搁得住把潘叔请回来?”
“那怎么办?健健康康就和潘叔最亲了,只有潘叔有办法。”
“是啊,潘叔要能来,健健还能撑个两三天,潘叔要不来,健健才是真的没救了!”
原本以为夏瑶来就会有办法,毕竟她和潘叔当时聊了不少关于熊猫的事。可是,看现在这个情况,恐怕只能是潘叔他老人家亲自来,才能安抚好健健了。
“都给我住口!”
唐诚义正言辞的一句话,立刻压住了他们所有的议论。
“潘叔信任我们,把健健康康交给我们是希望我们担起这个责任!现在它们出了事,你们就只想着让潘叔来解决,那潘叔把它们交到我们手里又有什么意义?!”
双手叉在腰间,唐诚又加重了话语的份量:“今天这个事,我们必须自己解决,解决不了我们一起担这个责任!”
“一个个的,把脸上的丧气都给我收起来!夏老师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听你们在这诉苦,在这儿抱怨的!全体都有,立正!”
唐诚的声音振聋发聩,他一声令下,刚才还垂头丧气的众人立刻绷直了身体。
都是从军队里出来的硬汉,流血流汗不流泪。虽说退伍后懈怠了不少,但唐诚的一句话立刻让他们又找回了当初不怕输、不怕难的状态。
看着他们一个个身体站得笔直,夏瑶的后背止不住地流冷汗。目光扫过他们面无表情的五官,她只觉得自己与这里肃穆的氛围格格不入,恨不得和健健一样被关在笼子里。
这场面太严肃了,连呼吸都带着一股红色的味道。
“康康呢?”几番犹豫,夏瑶还是弱弱地开口问道,“康康现在怎么样了?”
健健已经被曹永强给逼疯了,夏瑶担心康康也会受到影响,毕竟上次看到它时,它已经出现了刻板行为,情况不比健健好多少。
唐诚:“还在室内场馆,情绪看着挺稳定的。”
当然稳定了,健健是被逼疯了,而康康则是被逼傻了。
可怜的兄弟俩,被曹永强照顾了这么几十天,一个疯、一个傻……
夏瑶跟着唐诚他们来到室内场馆,康康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玩着原本用来装水的食盆。目光呆滞地盯着地板,恐怕它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在干什么。
从前康康也是有很多玩具的,就算哥哥不跟它玩,他也能抱着竹篮自娱自乐、靠在竹筐旁扭屁股,甚至还能把饲养员喂它的小苹果藏在积木里。
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乐趣,它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康康?康康?”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康康停下了转食盆的动作,无动于衷地背过了身。
没有快乐,它也不想和两脚兽接触了。
“都怪曹永强!”看到康康闷闷不乐的样子,高满忿忿地骂道,“健健当时就应该狠狠把他给……”
“哎。”
以免再惹唐诚生气,孔祥明及时提醒他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再怨他,健健康康也好不过来啊。”
见康康眼神空洞的神情,夏瑶自言自语地小声道:“假如重新把健健和康康关在一起,它们会不会好起来?”
“啊?这样不太好吧。”曹梅不放心地说,“它们现在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再关在一起万一两个一起发疯可怎么办?”
孔祥明跟着点头附和:“是啊,而且现在健健攻击性这么强,就算康康不发疯,万一它把康康按在地上打死了怎么办?”
他们当然想过让它们重聚,但不是现在。
现在健健神智还不太清醒,如同一滩被搅浑了的水,要是这时候再把干干净净的康康放过去,恐怕康康也会受到影响。
夏瑶:“你们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我觉得,现在康康可能是唯一的办法了。”
治病要治本,健健之所以变成这样,追其根本就是把它们兄弟俩分开造成了。如果能让它们团聚,可能就会让健健冷静下来重新变得清醒。
虽然这么做比较冒险,夏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想想之前看过的电视剧,里面那些因为丢了孩子而失心疯的母亲们,碰到和自己孩子同龄的孩子时都会安静下来。
她们是疯,却从来没有伤害过那些无辜的孩子,只是渴望从他们那里得到失去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