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拔腿就想跑，但已经来不及了，直播前的观众已经注意到了这位不速之客，弹幕刷刷刷道：“这是谁啊，也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吗？”
“怎么气氛怪怪的啊，不会是制片人的女朋友吧？”
“制片人刚不是说在家吗？这个点在他家还这么自然进他书房的人，语气还还这么亲密，肯定是女朋友啦！”
“制片人有女朋友了？No，我才刚恋爱就要失恋了吗！”
“女朋友直播误入镜，恋情曝光，怎么这么像某江小说剧情啊嘎嘎嘎！”
骆宁不愧是要成为金牌制片人的男人，反应飞快，一边在桌下给关滢打手势让她出去，一边笑着说：“是我朋友，不知道情况，误闯进来了。咱们接着说刚才的吧，编剧老师当初写这个剧本的初衷是……”
连线那边的导演和编剧立刻配合地岔开话题，关滢也蹲下身子、避开镜头，想悄无声息地出去。
本以为这个意外插曲会这么自然地带过去，谁知弹幕忽然有人说：“等等，这个女朋友怎么长得有点像关关啊？”
骆宁一愣。
没等他反应过来，下面就有人问：“关关，哪个关关？那个作家关关吗？”
“关关是制片人的女朋友？不是吧！她男朋友难道不是谢成文吗？”
“什么玩意儿，谢成文是谁？关关又是谁？你们在说什么？”
“谢成文的女朋友不是季书吗？”
“那是电视剧里，现实中谢成文就是原著作者的男朋友啊，我之前看营销号这么说的！”
弹幕唰唰唰过得飞快，《秘密》不愧是大爆剧，即使过了这么久了，还是在别的电影的直播场合，居然还能激起大家讨论剧情。
而之前在剧播时，确实有很多营销号写那种煽情长文，讲述这个剧其实是原著作者的真实故事。又因为剧情里是happy ending，所以对于很多不了解关滢其实一直单身的路人来说，确实还以为她和谢成文原型在一起了。
骆宁暗骂一声，正要再解释真的不是他女朋友，弹幕已经先辟谣了，“那是营销号瞎编的，本书粉作证，关关没和谢成文在一起。不过她最近微博透出来的迹象确实很像谈恋爱了，我们都在等官宣呢！”
“所以，是真的啦？关关真的恋爱了，男朋友就是这个制片人？！”
晚上十点，西西连夜赶到了骆宁家。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骆宁的房子，也是第一次知道关滢的详细住址。要知道，自从搬家后，关滢为了避免她和傅时川撞上导致露馅儿，都不许西西来新家找自己的。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顾不上考虑这个了！
就在西西抵达前15分钟，“关关”这两个字已经登上了微博热搜。
好巧不巧，也是第五位。
灯光明亮的客厅内，大家看着手机，相对沉默。
片刻后，西西说：“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因为你在骆宁直播时误闯进去，网友觉得他是你男朋友，你们在谈恋爱？”
确实是这样。
关滢现在还想不通，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直播还没结束，她出现在骆宁直播的截图和录频就被发了出去。
其中发得最早的是个普通网友，她兴奋地说：“没想到追个直播追出抓马剧情，居然赶上恋情曝光现场！有没有认识的来看看，这是关关吗？！”
截图里是关滢清晰的正脸，她在下面解释，自己今晚蹲《不完美小姐》的主创直播，结果居然在里面看到了关关误闯。
天啦，她不会是无意间看到了关关的男朋友吧！
这条很快被营销号转发，顿时激起讨论！
“关关，就是那个写《秘密》的关关吗？她长什么样儿啊，我不知道诶，有人知道吗？”
“是她！我之前看过兰央发的合照，刚还去对照了一下，绝对是她！我不会认错的！”
“那这个男的又是谁呢？为什么说是她男朋友啊？球球了，我看不懂啊，快来个人给我解释一下这个瓜！”
“我来我来我来！我看懂了！博主的意思是，这个男的是《不完美小姐》的制片人，就是周颖洁演的那个，这两天正在上，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今晚的直播。然后他正在直播，那个作家关关不小心闯了进去，看起来就很像是女朋友误闯男友直播，恋情曝光！”
“原来如此！哇塞，那真的很抓马诶！难怪大家这么激动！”
“不过不是都说《秘密》是原作者的真实故事吗？我还一直以为她男朋友是谢成文呢。”
“不是啦，关关之前一直没有男朋友。但现在看起来是有了哦！笑死，我们书粉之前在关关微博下猜男友的时候，万万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看到！”
“不愧是女作家哈，连恋情曝光都这么戏剧化。我们不仅把初恋写成了小说，更要争取每一段恋爱都像在写小说！”
“而且这个制片人长得还挺帅，还很年轻，更像写小说了！不错不错，本书粉表示满意。我同意这门亲事了！”
诸如此类的评论，看得关滢头都大了。
其实按理说，她和骆宁都不是明星，这件事本不至于闹这么大。但倒霉就倒霉在，就像网友说的，今晚的事确实有点戏剧性。
一部正有热度的电影的男性制片人，大晚上在家直播，却忽然闯进来另一个同样有点名气和热度的女作家。
两人此前从未传过有交集，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此刻却言语亲密，仿佛这个点还住在一起似的。
此情此景，怎能不让饱受晋江娱乐圈文熏陶的网友们多想？
再加上骆宁帅气长相这个致命杀器，热度立刻就上去了。
当然，也有网友提出不同意见：“但我觉得，就算误闯了直播，也不一定就是男女朋友吧？那个制片人不是说了是朋友吗？”
旁边的骆宁看到这一条，激动得一把夺过关滢手机，恨不得当场大呼：看看吧，还是有头脑清醒的人的！还记得他当时就辟谣了，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这中间的区别大了！
他期待地刷新，想看看别人对这条的回复，却只看到：“他说了吗？我没看到啊。哎呀就算说了，那也不代表什么。没公开之前肯定都这么说啦，不会承认的，但看这个架势、这个氛围，绝对是在搞对象啦！”
什么架势！什么氛围！
你们给我说清楚！
语气黏糊糊恶心人的是关滢，他可是从头到尾清清白白、光风霁月！
骆宁气得不行，但也没办法。毕竟作为一个娱乐圈从业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的互联网，大家都只喜欢接收最有噱头、最刺激的信息。
连当时直播间里的人都无视他的解释，直接盖章这是恋情曝光了，何况这些吃二手瓜的网友？
更别说很多营销号为了找爆点，根本提都不提他曾经辟谣了那么一句这件事！
要么发截图，要么录屏只录前半段，删掉他后面解释的那句话，才导致错误消息越传越广，直到搞上热搜。
他埋怨地看向关滢，对方则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关滢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地后悔。
要是她进门前再多问一句就好了！
但这也不能全怪她啊，她怎么知道骆宁当时在直播！他也没主动说啊！
至于语气，她就说了那么一句，而且也没有很夸张吧。
之前在工作过程里，骆宁为了说服她、达到自己的目的，更恶心的语气都有过呢！只是没有被直播出去！
“好了，你们两个别生气了。”西西说，“你们这个事虽然离谱，但真处理起来也不困难。实在不行，发条微博辟谣就好了啊。”
确实，发微博辟谣是最简单也最有用的办法，但辟谣时要怎么说呢？
最可信的当然是照实说，告诉大家两人是有合作，才会经常一起工作。可这样一来，多半会被人猜到这个所谓的合作就是《秘密》的电影版。而如今还不是项目定好的对外公布日期，这么一搞很容易打乱后面的宣发计划。
身为制片人，骆宁不太能接受因为自己的疏忽，发生如此不专业的行为。
见他皱眉，西西从善如流，改换方案，“那你也可以再说一遍，你们就是朋友，她来你家是做客。虽然可信度可能没前一种高，但说白了，你们也不是恋爱了就塌房了的艺人，大家就算不信，又如何呢？”
这倒是，今晚的事闹这么大纯粹是凑巧了，事实上，真正关心他们恋没恋爱的人没那么多。
关滢好歹还有读者，他连粉丝都没有。再认真辟谣一次，该信的人自然会信，而不信的人，那就随他们好了。
等回头电影正式官宣的时候，一切自然清楚了。
骆宁沉吟片刻，提出第三种方案，“或者我们可以加一条，先辟谣我们俩，再说她其实另有男朋友。这样即使不说有合作，听起来也很可信了嘛。”
关滢一愣，西西已经扬了扬眉，“她有男朋友？”
“你不知道吗？她没给你说？”骆宁反问。
两人都看向关滢。
在他们的注视下，关滢沉默一瞬，放弃了抵抗。
算了，叫西西来商量这件事时就有准备了。
她说：“是，我确实有男朋友了。之前没告诉你。”
她以为西西会惊讶，没想到她只是点了点头，“所以，你真的谈恋爱了啊。”
关滢：“你已经猜到了？”
“早猜到了。”西西说，“连你读者都看出你的微博恋爱气息满满，更何况是我。”
准确地说，上次陪她去拿包时，她就几乎确定了。只是既然关滢不想说，她就装不知道。
“没错，就是我的室友。”骆宁插嘴，“和我一样长相帅气、风流倜傥，青年才俊一枚。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他去上海出差了，不然你这趟还能见上本人。”
原来如此，难怪她一直觉得关滢和骆宁走得近得不像一般编剧和制片人。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所以，我的提议怎么样啊，要直接说你的男朋友另有其人吗？”骆宁问。
他其实是有点诧异的，关滢对自己恋爱的事居然瞒得这么严实，网上没有官宣就算了，连这个看起来和她关系不错的经纪人都没说。
不是说女孩子都是忍不住秀恩爱的吗？她平时看起来也不像沉得住气的人啊，在这件事上有点过于能忍了吧！
就好像，有什么理由让她在这件事上不愿声张一样。
诡异。实在是诡异。
跟大家说她的男朋友吗？
关滢一直没有在网上正面官宣，原因很简单，因为傅时川特殊的身份，在他本人知道一切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而且，她也偷偷想过，如果在傅时川知道自己就是谢成文后，他也不排斥的话，她也许还可以在微博郑重地告诉大家，自己终于逐梦成功，和谢成文在一起了！
因为存着这个打算，也就不想随随便便地说了。
但现在听到骆宁的提议，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计划，而是傅时川的病，有点迟疑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万一傅时川不愿意……”
“他为什么会不愿意？”骆宁说，“哦，你是担心，以他的性格，会不想出这种风头？也有这种可能。但我不是让你在微博发你们俩的合照，只是公开你和另一个男人在恋爱而已。一种含蓄的官宣。而且，我也不全是为了辟谣。毕竟就像你经纪人说的，我被误会就误会了，没人在乎。但你不一样。你可是有家室的人。”
“你不觉得，你现在做这个举动，能有效缓解傅时川因为看到我们俩的绯闻而大吃的飞醋吗？”
说完，见关滢一愣，他也愣了，“你不会还没跟他说这个事吧？”
关滢：“……确实还没有。”
骆宁无语，“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关滢不答，骆宁有点惊讶道：“你不会不打算告诉他吧？”
他立刻变了脸色，提醒她，“这件事我是肯定要跟他讲的。我是觉得让你讲更好，才没有立刻说。”
关滢和傅时川毕竟是恋爱关系，他和关滢平时因为工作走得近点就算了，真传了绯闻还是有些微妙和尴尬的，要小心处理。
要是主动告知，态度坦荡一点，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但如果自作聪明，做什么怕他生气就隐瞒不说的蠢事，才容易出问题。
他是聪明人，从不做蠢事。
见骆宁一副你不说我就要说的表情，关滢道：“没有，我没不打算告诉他。就是一时没想起来。”
她刚才光顾着想要怎么处理网上的热搜了，骆宁问了才回过神，还有这么一个问题要解决呢。
不过此情此景，愈发让她觉得熟悉了。
就在几天前，她才因为另一个热搜，而发愁要怎么跟傅时川解释。
她最近真的命犯热搜吧！
骆宁轻哼一声，“那您心可真大，这都能忘。他没发消息问你吗？”
就这短短一个小时，他微信里已经收到众多朋友的问候了，都在问他网上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和那位女作家在恋爱？
其中当然也包括《不完美小姐》剧组的同事，制片人老师开玩笑道：“我让你为了电影奉献，但也没让你豁出自己去炒作，这样会不会用力过猛了一点？”
关滢看了看手机，这期间傅时川确实没发过消息，骆宁说：“那他可能没看到。你应该主动一点。去自首吧。”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关滢跟西西比了个手势，离开客厅、走到书房，把门半掩上，然后站到窗边，拨通了傅时川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喂？”
“是我。”关滢说。
“我知道。”
关滢问：“你在干什么，工作吗？”
“没有。”
“已经休息了？那今天结束得比昨天早啊。”昨晚她11点发消息他还在工作呢。
以她的感觉来说，傅时川这趟出差确实很忙，她不由问：“你还要在上海几天啊？”
这个问题他去上海那天她就问过，当时他说不确定，这回终于说：“明天是最后一天，下午就结束了。”
关滢有点意外，“那你明天就要回来了？”
傅时川顿了顿，“应该。”
既然明天下午就结束了，那就算明天不回来，后天也该回来了。
这比她预计的快，关滢心头一喜，却听他问：“你打电话就是想问这个？”
“不是。”她一下回过神，想起自己这通电话的正题，“我给你打电话，是想问你，看到今晚的热搜了吗？”
其实她觉得，傅时川应该没看到，毕竟他没发消息问自己。而且既然他这么忙，前几天那个热搜都没看到，再错过这个也很正常。
没想到傅时川却说：“看到了。”
关滢一愣，“你看到了？”
“嗯。”
“那你看到了，怎么不问我啊？”
傅时川没有回答。
关滢终于察觉不对了。好像从接起这通电话，傅时川的态度就很冷淡。
她忽然生出个想法，迟疑道：“傅时川，你不会是真吃醋了吧？”
她的语气有点惊讶。虽然刚才骆宁那么说，但她其实并没有担心傅时川会真的因为这件事生气。
毕竟如果他看到了热搜，应该也能猜到具体是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和骆宁的关系！
不过她转念又想，知道是知道，但这次毕竟是传出绯闻了。
面对铺天盖地都在说自己女朋友在和别人谈恋爱，作为男友，可能是会有点介意吧！
她立刻道歉：“对不起嘛，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不过你放心，我们会澄清的！”
她想到骆宁的提议，说：“我打电话也是想问问你，如果我在微博说，我其实另有男朋友，就是你，你会同意吗？”
话问出口，她也有点紧张。
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个合适的时机，更不知道，傅时川对这个提议是什么反应。
电话那头，傅时川依然沉默。
他确实吃醋了，但不是关滢以为的那样。
傅时川站在酒店的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繁华的上海滩夜景，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已经快60个小时没有好好休息了。
三天前的晚上，他做出了试着改变自己的决定，带回了那束郁金香。
作出决定的当下，他充满了希望。
然而当晚，他就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努力了两个小时也没有睡着，不得不放弃，坐起来吃了一片艾司唑仑。
自从第一次关滢察觉他房间的异常，他就把这个药从床头柜转放到随身的包里。他庆幸这个决定，让关滢后来进他房间时没有发现，也让自己在这个深夜有药可以吃。
但这一次，连艾司唑仑都失效了。
他服下药后，很快睡着，但一个小时后就猛地惊醒。然后再次入睡，再次惊醒。如此重复四次，每次一个小时，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而且，即使是在这一个小时的短暂睡眠里，他也一直陷在做各种混乱梦境中。高空攀爬，失足落海，永远追不上的班车，无限的争吵和喧嚣。
每一次，都让他在焦虑和惊惧中醒来。
就算是在美国最糟糕的那段时间，他也很少失眠这么严重。
他以为这只是一次偶然，可第二天、第三天晚上都是这样，就算吃了安眠药也只能睡三四个小时，而且是质量极差、噩梦不断的那种。
晚上睡不好，白天还要照常去工作，全靠意志支撑。
今晚又是饭局，他本来还想去，早就察觉异样的Jonson终于看不下去了，勒令他回酒店休息，剩下的事他会全权负责。
他回了酒店，却一点都不想睡觉。那张大床甚至让他觉得恐惧。
最后，只好坐在沙发上发呆。
那束郁金香还插在花瓶里，摆在窗边，比三天前开得更好了。
他看了一会儿，移开目光，拿出手机、登进微博，一眼就瞥到热搜上她的名字。
他微微一愣，点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她和骆宁的绯闻。
他当然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所以的确没有因为大家误会她和骆宁而有多介意。
只是，当他在浏览网上的评论时，却发现网友说的最多的不是她和骆宁的所谓“恋情”，而是在扼腕叹息：原来关关的男朋友不是谢成文啊！
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所有人关注的是谢成文，在乎的是谢成文，津津乐道的也是谢成文。
而现在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人，仿佛毫不重要，没有任何人在意。
关滢说，想公开他才是她的男朋友。可就算说了又怎么样呢？
是他或者骆宁，对大众来说没什么不同。大家关心的只是谢成文是谁而已。
他永远比不过的那个人。
连续失眠让他连神经都仿佛在剧痛，他想到这几天可笑的尝试。
他以为他可以改变，以为有办法不用失去她，却被现实迎头痛击。
世界一片黑暗，从未有过的心灰意冷笼罩住他。
傅时川听着电话那头轻柔的呼吸声，忽然问：“关滢，你会后悔和我在一起吗？”
关滢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傅时川已经又问：“其实，你已经猜出我的病了吧？你知道了多少？”
他知道她看出他的病了！
她猝不及防，一时有点无措，片刻后才结结巴巴道：“你、你知道了？”
他怎么知道的？知道多久了？
仿佛猜到她的疑惑，傅时川说：“那天我去你家接你，无意中看到了你的电脑搜索。”
她的电脑搜索吗？关滢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他说的“那天”大概是哪一天，然后震惊地发现，居然是一周多以前！
他发现这么久了？
她脑子乱糟糟的，第一反应是害怕傅时川觉得她在背地里调查他，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查你，我就是担心，又不知道怎么问你，所以……”
“没关系，我理解的。”傅时川说，“遇到这种事，任何人都会想查清楚的。也应该查清楚。”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在安抚她，关滢却觉出了一股不对。
他的语气，有点奇怪。
像是在调侃，又更像是在自嘲。
没等她想明白，傅时川又问：“你上网查了，那查出答案了吗？还是你有去咨询专业人士？”
关滢不敢再隐瞒，老老实实说：“我去问了一位心理医生。”
“有结论吗？”
“她说，你可能是空心病。”
傅时川点点头，“空心病，这个名字我也在网上看到过。”
“所以，你是吗？”
“大概？我美国的医生没有给我下一个具体的结论，只是给我提出了一些建议。不过症状看起来倒是挺像的。”
是了，空心病都是国内近些年才出现的名词，傅时川在美国的医生肯定不会这么跟他说。
但叫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刻，在他的话语面前，她终于确定，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猜测没有错。
他确实是生病了。
关滢一时不知什么感觉，顿了顿，问：“多长时间了？”
“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我去美国一两年后吧。”
连时间也和她猜得差不多。
关滢：“你说，你的医生有给你一些建议，所以，你是有在治疗的，是吗？”
傅时川不答。
“你别担心！”关滢连忙说，“这阵子我也了解了很多这方面的知识，我知道，这个病可能会有点麻烦。但只要我们勇敢面对，总能治好的。”
只要勇敢面对，总是能治好的。
也许放在一周前，他也会信。但傅时川想到自己这几天狼狈不堪、糟成一团的样子。
那样无能为力，甚至连一个觉都睡不着，只觉她此刻的话是那样天真。
他被这个疾病纠缠这么多年，第一次勇敢去面对它，就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不用了。”他轻声说。
关滢一听就急了，“怎么能不用呢？我明白，你现在生病了也许会有些消极，但你真的不要太把这个病当回事儿。我相信，你可以战胜它的，我也会陪着你……”
“你陪着我，你真的能一直陪着我吗？”他反问。
关滢闻言一愣，“什么？”
傅时川不语。
电光火石间，关滢忽然想起来，既然他早就发现她知道了，那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说？
还有刚才，他还问了她什么来着？
她会不会，后悔和他在一起……
关滢表情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还是不说话。
关滢：“我会不会后悔和你在一起？所以你是觉得，我知道了你生病了，就会和你分开？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她的语气透着股震惊，仿佛不可置信。
她从没这么想过，更没想过傅时川会这么想！
自从知道他可能生病了，她想的最多的就是心疼他、担忧他，还有自己之后要怎么帮助他，怎么陪他一起走出来。
她从没想过要离开他！
震惊之后，涌上心头的便是委屈。
他怎么能这么想她？
难道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对他有多在乎还表现得不明显吗？
她希望傅时川否认，告诉她他不是那个意思，然而他却说：“有些事情，是我先隐瞒了你。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所以，如果你知道真相后，想离开也很正常。”
“我没有想过！”关滢生气地说。
她觉得他简直是在冤枉她。她只会担心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他，怎么会因为觉得他哪里不够好了就要离开他！
她急切地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如果真这么想，今晚就不会还提议要跟你公开了！”
是。傅时川想到，刚才她还要和自己公开恋情。
她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知道了她的病就要离开。
但这样的她，愈发让他觉得自己的可耻。
是他做了卑鄙的骗子，从一开始就欺骗了她。
他骗她喜欢上了那个虚假的自己。
他想到谢成文。也许她还以为，他和她曾经爱过的另一个人一样，优秀，美好，拥有那些珍贵的品质，值得让她为他付出。
但事实上，不是的。
她现在这样说，只是因为她还是不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
她只是知道他得了这个病。但知道和真的面对，是不一样的。
等她看到他最真实的一面，糟糕透顶的一面，就会知道，原来他和那个人不一样。那她的喜欢也不会再存在了。
那样的他，本就不值得被任何人爱。
他觉得头又在痛了，连日的疲惫让他一点力气都没有。而关滢还在等他的回答。
傅时川忽地一笑，那样讽刺，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所以才能说出这样轻轻松松、轻而易举的话。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吗？你不知道。但凡你知道一点，都不会这样了。”
“关滢，你从来就不了解我。”
关滢忽然安静。
他说她不了解他。好熟悉的话。是了，她想起来了，在刚察觉出他身上的异常时，她也这么自我怀疑过。
这么多年来，她喜欢的到底是真的傅时川，还是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一个完美的符号？
当时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但现在，傅时川把这个问题避无可避地摊到了她的面前。
关滢忽然觉得茫然。
傅时川不相信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她这么多年来以来的仰望、爱慕，她把他放在心中最珍贵的地方，那样小心翼翼、近乎虔诚的供奉，他全都没有感觉到，所以才会这样看待她的感情。
而现在，他更是直接说，她不了解他。
这一刻，她笃定的一切，好像都被他全盘否定。
被这个她最在意的人否定。
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开始问自己，她真的，曾经了解过他哪怕一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