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就够了。只要不在他的卧室、他的领地,他对客厅发生怎样的变化并不在意。
但他没想到,她会在出门前过来,还没等他想好后面要把这花怎么办,就被她撞个正着。
他立刻看向关滢,果然,她也正好转头看向了自己,问:“你为什么把这个花拿出来了?”
傅时川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脑子有瞬间的空白,下意识说:“哦,因为,今早骆宁看到了这个花,觉得好看,所以,我拿出来给他欣赏一下……”
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因为他不想总是对她说谎,但不这么说,他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是这样吗?拿出来给骆宁看?
关滢看着他,“那现在看完了,我帮你放回去?”
傅时川一顿。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接受不了的,她再放回去也是一样,略一迟疑,说:“就放在这儿吧。我觉得,放这里也挺好看的。骆宁也不买花,我们这房子确实缺少一些植物。”
男人说着看似合理的理由,但落在关滢耳中,只觉得每一句都是借口。
她看得清楚,他的表情分明是抗拒再把花放回自己的房间!
见她不说话,傅时川试探道:“怎么了?你不高兴了吗?”
关滢还是沉默。
老实说,在看到花被拿出来的瞬间,她确实有些不高兴。但下一秒,就变成了困惑。
她昨天给他买花,只是因为实在不知道买什么,所以想到了这个。
她本能地想给他那个冷冰冰的房间增添一点生气。
给他的时候,也担心过他会不喜欢,还特意问了他。而他当时明明接受了,从神色上看那句“喜欢”也不像在说谎,可为什么一夜之后,又把它拿出来了呢?
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他连一束花都接受不了?
除非是……
傅时川一直在观察关滢,只见女孩眼睫轻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让他有点紧张,正想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却又见她忽然深吸口气,抬起头,朝他若无其事一笑,“没有。我只是在想,这是我为你卧室专门买的花,你把它拿出来了,那你卧室怎么办?”
女孩语气正常,看起来确实没有生气,傅时川这才暗松口气,也笑着说:“卧室回头再说吧,不着急。”
事实上,现在他连让关滢帮自己布置房间这个提议都想反悔了,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于是只是道:“我们还是先出门吧。就算你不饿,我也饿了。”
“不过,”关滢却又说,“虽然我不生气,但既然你把我的花拿出来了,那作为补偿,你还是应该再答应我一件别的事。”
傅时川一愣。
关滢嘴角还是带着笑,眼睛眨巴眨巴的,好像只是在开一个玩笑。
他于是问:“什么事?”
关滢没有立刻回答。
傅时川神色虽然轻松,心里却有点紧张。
他不想扫她的兴,但她要他答应什么?
万一是那种会让他很为难、做不到的事,比在他房间里摆花还让他接受不了,那要怎么……
心里的念头还没转完,却见关滢目光往下落到他身上,冷不丁说:“我不喜欢你今天穿的这身衣服,你换一身吧。”
傅时川:“……啊?”
二十分钟后,两人一起出门。
滴滴专车上,关滢用余光打量旁边的傅时川。他已经换下之前的白T恤和牛仔裤,改穿一件韩国潮牌卫衣和黑色长裤,而这两套都是她买给他的。
她知道换衣服时傅时川有些疑惑,但他没有提问,关滢也就没有解释。
事实上,就算他问,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
脑子里乱糟糟的,有很多的想法。早上帖子里的那些话不断在眼前浮现,她本来已经决定从记忆里删除了,就当那些人在胡说,但在看到傅时川把花拿出来后,再联想他房间的样子,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产生一个猜测:不会让那些人猜对了吧?傅时川真的有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呢?
那样刻意地维持自己卧室的陈设格局,甚至不能接受多一束花的存在,这让关滢立刻想到了强迫症。
所以,他是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吗?
猜测一起来就怎么都压不住,没等关滢自己反应过来,就已经做出了那个试探。
她不是真的不喜欢那套衣服,她只是想看看这种突然让傅时川换衣服的行为,是不是会打破他的秩序感。
如果真的是强迫症的话,很可能会觉得不舒服。
但看起来,傅时川好像接受得还不错?
也许是她试探得还不够猛!关滢想着。而且他之前本来就让她帮她选衣服了,可能在这件事上他的秩序感没那么重。
那要怎么办呢?
关滢觉得,自己身体里仿佛燃着一团火,让她控制不住,一定要探个究竟。
没有丝毫犹豫,她忽然又转过头,严肃地看向傅时川。
傅时川以为她着急,说:“快了,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他们正要去北京一家很有名的brunch店吃早午餐,这是关滢之前在小红书上被种草的,觉得环境优美,正适合约会。
她之前期待了很久,此刻却说:“我不想吃那个了,我们换一家吧。我想吃烤鸭。”
傅时川以为自己听错了,“烤鸭?什么烤鸭?”
“北京烤鸭呀。全聚德便宜坊什么都行,反正我不想吃那个brunch了!去大董也行!”
傅时川定定看她,“你确定?”
关滢坚定地说:“我确定。”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事情的走向逐渐变得荒谬。
关滢和傅时川真的抛弃原本的浪漫法式brunch,仿佛两个刚到北京来打卡的外地游客那样,去全聚德吃起了北京烤鸭。
而这个全聚德还不是轻易吃上的,因为关滢一开始说去便宜坊,都快到了又临时反悔,从“什么都行”变成了要吃就吃名气最大的,就要全聚德,司机只好又掉头。
用餐时,她点了两杯鲜榨果汁,特意让傅时川选了他想要的口味。却又在送上来后,从他手里抢下差点就要被他喝下的橙汁,和自己的西瓜汁交换了。
傅时川:“???”
但这些都不是今天的巅峰。
最精彩的是,当他们吃完饭,按原计划打车去电影院看电影时,关滢却忽然指着刚刚经过的欢乐谷,说:“我不想看电影了,我们去欢乐谷玩吧!”
这次连司机都:“???”
这样一通下来,当关滢站在热闹的欢乐谷内时,都有点搞不清楚,有病的到底是傅时川还是自己了。
尤其是当她看到无论她怎么折腾,除了最开始有点惊讶,后续便一直配合的傅时川时,这个感受更加强烈。
有没有搞错,他怎么完全不生气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强迫症!
反倒她很像一个注意力缺失、想一出是一出的多动症儿童!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傅时川扬眉一笑,说:“消气了吗?”
关滢:“啊?”
什、什么消气?
傅时川说:“你难道不是因为早上花的事情生气,所以在故意惩罚我?”
她一开始让他换衣服时他还奇怪,等到她第二次换吃饭地点时,傅时川就有点回过味来了,这看起来分明是小女生不高兴了在使性子啊!
至于为了什么不高兴,那只能是因为那束花了。
所以,某人并不像她嘴上说的那么大度。
但傅时川一点没有因此而不悦,相反的,他看着女孩一路上一会儿拧眉一会儿眼睛放光,好像在很认真地思索要怎么刁难他。这样的她,让他觉得非常鲜活、有生趣,甚至内心也跟着期待起来,想知道她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
早上因为那束花曾带来的烦躁烟消云散,他现在只觉得心情非常的轻盈、愉悦,甚至感谢起它来。
没有这一出,他也不能见到原来她使小性子是这样的。
关滢并不知道傅时川内心的想法,只是嘟嚷,“我说了,我没有生气。”
“好,那就没有生气。”傅时川配合地说,“是我小人之心,胡乱揣测我们关关老师了。”
然后又说:“还是怪我没把约会安排好,选的活动都太无趣了,才让关关老师不得不亲自安排。所以,有想玩的项目吗?”
最后一句指的是游乐园,关滢听完,忍不住抬头打量四周。
她来北京也有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来欢乐谷。和现在火爆的迪士尼、环球影城比起来,欢乐谷这种算是老式游乐园了。不过今天周末,人还是很多,以家庭出游为主,到处都能听到小孩的尖叫声。
但关滢看了一圈后,却震惊地发现,这里面几乎都是那种非常刺激的项目!什么过山车、风火轮、跳楼机、特洛伊木马,哦还有鬼屋,她一个都不敢玩!
毕竟她马上就29了!早过了爱刺激、不怕死的年纪!
听着前方半空中过山车上遥遥传来的鬼哭狼嚎,关滢咽了口唾沫,尴尬地和傅时川对视,“我们,可以就在这里散步吗?”
傅时川:“……”
不看电影、领着人进欢乐谷散步,关滢觉得,很难让傅时川相信自己真的不是在故意报复他了!
她都不敢看他的表情,没想到等了片刻,却听到傅时川的笑声。
她惊讶地看过去,发现真的是他在笑,一边笑,还一边捧住她的脸,用额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好,都听你的。那我们就在这里散步。”
关滢不明白他怎么这么高兴,有点傻乎乎地看着他,落入傅时川眼中只觉更加可爱。
总是这样。
从认识她以来,他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各种古灵精怪、异想天开。
很多次被她逗笑的时候,傅时川都会想,也许就是因为她有这样灵趣的品格、蓬勃的生命力,才能成为有名的作家吧?
不仅有自己精彩的世界,还能创造让别人感动、代入的精彩世界。
而她的那些在有些人看来可能奇奇怪怪、难以理解的言行,对他而言,也仿佛是他灰败乏味的世界里,一抹最绚烂的色彩。
于是,两人真的手牵着手,在欢乐谷里散起了步。
关滢一边走,一边偷看傅时川。
经过刚才的事,她现在也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试探有点过分上头、不太理智,甚至有些像在发疯了!
不过好在这个疯也不是发得完全没有成果,她想着一路过来傅时川的表现,在心里总结:所以,他不是强迫症吧?
应该不是。完全不像。
而且她之前被房间和花给迷惑住了,现在仔细想想才回过神来,其实除了在这两件事上,傅时川平时并没有什么别的强迫行为的表现。比如买重复的衣服就不像是强迫症。
那不是这样,又是什么呢?
关滢头痛。关滢纠结。关滢苦恼。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是直接问他。但之前几次他的态度,都让她感觉到他对这个问题的抗拒,不然刚才也不会下意识想的是侧面试探。
如果现在她直接问,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会……愿意告诉她吗?
关滢挣扎半晌,还是决定再努力一把。
当然不是直接问,那太激进了,但她可以换一种方式,试探一下他愿不愿意主动说出来。
“其实,我昨天去你的房间,不止是想帮你布置,还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她说话时,一直留意傅时川的表情,所以没有错过他听到这句话时,神色里一闪而过的紧张,“我喜欢的东西?你为什么要看这个?”
“因为我想回你礼物啊。总不可能你送我那么贵的包,我真的只送你一束花吧?”关滢说,“但我看来看去,好像没看出来你有什么喜欢的。所以,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见傅时川不答,她又说:“傅时川,你知道的,我对你的每一件事都非常好奇、非常想要了解。所以,如果你有任何想要的东西,或者事情想告诉我,我都愿意听的。”
她睁大眼睛,那样专注、用力地看着他,希望他能读懂自己眼中的暗示和真诚。
但傅时川却像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试图去感觉,在听到她的话后,就本能地抗拒,避开她的目光,生硬道:“没有。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关滢心头一沉,不甘地追问:“真的吗?”
“真的。我上次就说过了,我是个没什么生活情调的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偏好。所以,你不用想着要回我的礼物。”傅时川说,“事实上,你愿意接受我的礼物,我就很开心了。如果你下次把它背出来,我会更开心。”
他说着,瞥了一眼她的包包。
关滢今天拎的是个雾霾蓝的戴妃包,没有背他送的那个铂金包。
她愣了一下,才说:“你送的那个包太贵了,我怕弄坏了。”
“坏了就再买新的。”傅时川说,“包买来就是拿来背的,我喜欢看你背着它。而且哪有那么容易坏?”
关滢抿了抿唇,终于点头,“好,那我下次背出来。”
傅时川这才满意地笑了。
关滢看着他,也笑了,却难掩心底的低落。
他不愿意说。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有什么问题,但反正,他不愿意告诉她。
后面的气氛忽然变得沉默。
两人在热闹非凡的欢乐谷内,却都不怎么说话,安静得和周围有点格格不入。
傅时川只当她觉得无聊了,又怕她累到,看到前面有条空着的长椅,带着她走过去坐下,然后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流,说:“早知道你想玩游乐园,其实我们今天应该直接去环球的。”
关滢这会儿心头正丧,闻言自暴自弃地想,去环球又如何呢?
难道在哈利—波特的魔杖下,你就愿意对我敞开心扉了吗?
她说:“还好吧,其实都差不多。这里也挺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再次打量四周,“而且看到这个游乐园,让我想起来,嘉州也有一个类似的。咱们高中时修的,现在都觉得过时了,但当时真的觉得很大,也很好玩。我以前总是和朋友去玩来着,你呢?去过吗?”
她说的游乐园傅时川也知道,在城南,是老家最大的游乐园了,他当然也去过。
不过听着她的话,他却又控制不住地想,她说的朋友,是谁呢?谢成文吗?
这里不会也有她和他的回忆吧?
他顿了顿,说:“没有。”
关滢确实不知道傅时川当年有没有去那个游乐园玩过,闻言“哦”了一声,“也是,像你这样的优等生、超级学霸,和我们这些差生可不一样。应该是觉得游乐园什么的太幼稚了吧,我小学毕业就不玩了!”
因为心情不好,她没控制住语气里的一点阴阳怪气,傅时川听出来了,扬了扬眉,“听上去,关关老师对自己的高中评价不高呀。”
关滢耸耸肩,“和你比起来,我的高中那当然是非常的普通、平庸、暗淡无光了。毕竟,不是谁都像傅时川同学那样,从小到大都闪闪发光的。”
傅时川反问:“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闪闪发光?但关关老师之前见面,可还记不住我啊。”
关滢一下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傅时川和她对视三秒,见她真的忘了,哂然一笑,“算了。”
关滢这才猛地回过神。等等,他说的不会是除夕那晚,她在他家楼下装不认识他那次吧!
她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个,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含糊道:“我、我当时就是没反应过来,但我以前上学,也是听过一班傅时川的大名的。”
“是吗?”
“是啊。”关滢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你不知道你以前有多优秀吗?以你上学时的出名程度,全校同学应该没人没听过你的名字吧。”
傅时川沉默一瞬,忽然轻轻一笑,“我确实不知道。”
关滢一愣。
“或者说,我并不觉得我上学时有多优秀。即使曾经这么想过,现在也不觉得了。”
关滢很惊讶,“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觉得?”
傅时川不答反问:“那你呢,又是为什么觉得我优秀呢?”
关滢被问住了。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就是很优秀啊!
“因为我学习好,每次考试都在前面,最后又考进了顶尖的大学,这样就是优秀了,是吗?”
关滢迟疑地点点头。
傅时川说:“那你觉得你自己那时候黯淡普通,也是因为你上学时学习不好?”
是,那时候她的学习虽然不差,但也绝对说不上好,再加上长相也一般,在学霸云集的七中,像个透明人般不起眼。
傅时川说:“但你真的觉得这样的定义对吗?”
这问题有点尖锐,关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在傅时川也不是真的在问她,自顾自说:“上学时,有好的成绩,能考上好的初中、好的高中、好的大学。等到毕业了,再进一个好的公司,拿到好的title,赚很多的钱,这样就是优秀了?”
关滢终于问:“你不这样认为吗?”
“也许吧,我曾经也这样认为过。但现在却觉得,这样的定义未免过于傲慢。”傅时川说,“拥有金钱和地位的人来注解这个世界,判定那些没有这些东西的人就是失败的,这样的标准会不会只是这些所谓‘成功者’的自以为是?”
关滢忽然觉得这对话有点熟悉,想起来了,也是之前那一次,他们一起看电影时,他就曾经说过:“什么是成功,有钱有地位就是成功吗?那都是世俗的价值体系给人的评价,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还有那天晚上,他也说了,“金钱对我没有意义。”
她隐约间觉得,自己可能触及到了一些什么,傅时川的真实想法。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她试着问:“所以,你觉得你不优秀,也不成功,是吗?”
傅时川不语。
他知道,按某一种评判标准来说,他应该是优秀的,也是成功的。
但现在却越来越常想,这一切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从小到大,他一直走的是最标准的优等生路线,但到底是他主观想要这一切,还是只是被主流的价值排序裹挟,被别人的视线推着,才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也许是有些话在心里转了太久,这一刻,面对着关滢,他终于没有忍住,自嘲一笑,“我只是觉得,我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好。”
“什么‘从小到大、闪闪发光’,事实上,我对我的高中,没有任何留恋,也不觉得有任何事情是有意义的、值得回忆的。”
关滢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的高中时代,是她喜欢上他的时期,也是她对他最熟悉的时期。
那样黯淡无光、自卑敏感的少女时代,因为喜欢上了一个这样优秀的人,就像是有一束光照进黑暗一样,让她也有了期待和憧憬的方向。
这过程里当然有苦涩,但也有无数让她多年后回忆依然怦然心动、不能自已的美好瞬间。
她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仰望了他这么多年。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这个世上最优秀、最完美的人。
可此刻,他却说,那些曾打动她的东西,让她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东西,都没有意义,不值得回忆。
她彻底忘了自己还要试探,有点激动说:“我不同意!”
傅时川惊讶地看着她。
关滢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不知怎么解释,一时张口结舌,愣在那里。
而傅时川也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掩饰地笑笑,“我随便说说的,不用当真。”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并肩坐在长椅上,看着对面疯狂旋转的超级大摆锤。
关滢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转头看他,问出心头困惑,“你说,你觉得那些东西都没有意义,但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啊。”
不光是以前。而是直到现在,依然很好。
傅时川闻言沉默,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轻轻一笑,“大概是因为,不这样做,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关滢再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了解傅时川。
这几天,她总是不断想起那天两人在欢乐谷的谈话。
她从没想过傅时川是这样评价自己的。
“不值得回忆”“没有意义”,这些词有一天居然会用在他的身上,还是由他自己亲口说出。
不,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迹象。他的那些想法,之前也曾无意中泄露过一二,但每次都只是一个瞬间,就又被遮掩过去。
所以此刻,她才会像是从一个长久以来的幻象中醒来,惊觉自己好像从未看清楚过他。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因为她太粗心了吗?
关滢回想重逢以来,傅时川在她面前的表现。
不,不是她太粗心了,是他表现得太好了。太完美了。
交往前,是风度翩翩的绅士,交往后,是细心体贴的男友。于是,即使偶尔有一星半点的异常,都被她很自然地忽略。
可这样的完美,其实是带着距离的。让人无法触及真实的他。
所以,他在她面前其实一直戴着一层壳子的吗?就像他不肯告诉她他身上隐藏的秘密。
关滢咬了咬唇,心里不知什么想法。
如果只是这样,也许她还不会那么难接受。可之前她想,即使她不了解现在的傅时川,至少十几年前的傅时川她是了解的。如今却连这一点也开始怀疑。
因为他的那番话,还引起了一个让她始终无法释怀的问题。
如果,他的高中在他眼中是那样不值一提,那她从前喜欢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们两个人中间,总有一个人是错的。她很想说错的那个人是他,可事实上,那些年她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他、认识过他,一切不过是她在远处独自的想象。
如今陡然得知,她的想象和当事人的感受截然不同,这让她陷入迷茫,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么多年来,她喜欢的到底是真的傅时川,还是只是一个完美的符号?
关滢坐在沙发上,看着前方长久发呆,好一会儿才悚然一惊,猛地甩了甩头!
不行,这个念头太疯狂了!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拍拍脸,决定振作起来。
现在不是在这里想那些意识流的东西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搞明白傅时川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
也许等她弄明白了这个,别的困惑也都能迎刃而解了。
再回想他的观点,其实他说的那些东西她不是不明白,之前在网上、书上、电影里也曾经看过类似的讨论。事实上,很多人到了一定阶段都会产生迷惘,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到底在哪里。
只是这种迷惘的程度各自不同,有些人只是想想,有些人却会陷入其中,甚至无法走出。
所以,傅时川的问题和这些迷惘有关吗?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迷惘的,又是为什么产生的?
常识告诉她,一个人如果产生严重的心理问题,很有可能是因为在生活中遭遇了什么大的变故。
她不知道傅时川是不是这样,但想来想去,觉得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的话,应该不是在高中,也不是大学,而最有可能是他在美国时。
这不单是因为她对傅时川高中和大学的经历多少有些了解,更重要的是她想起来之前有好几次,她提到他在美国的经历,傅时川的神情都有些不对,似乎不是很想讲的样子。
所以,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关滢想不出答案,决定去问她身边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人。
关滢和骆宁这段时间的接触并没有那么频繁,原因是骆宁最近又在忙另一部电影《不完美小姐》的上映。
和之前的《我不是创世神》一样,这也是他做执行制片人时参与的项目,同时还是他手里最后一个作为执行制片人的项目。
两部电影的拍摄时间隔了快两年,但因为前者作为特效大片的制作周期太过漫长,导致最后和《不完美小姐》这部都市浪漫喜剧就隔了一个多月,前后脚上映,也让骆宁在短时间内忙得跟转圈的陀螺似的。
而关滢这段时间按照计划应该在潜心写剧本(当然实际根本写不进去),所以两人除了之前勘景归来沟通了一下,就没再碰过面了。
这天上午骆宁难得在家,傅时川又去上班了,关滢以聊剧本为由邀请骆宁和自己一起遛狗。
两人牵着傅博文在小区里跑了几圈后,改为绕着人工湖慢走,关滢也在此时状似无意地把话题从剧本岔开,“说起来,我一直有点好奇,你和傅时川虽然是校友,但又不是系的,甚至不是一个学院,怎么认识的啊?”
骆宁正悠然地欣赏眼前的自然美景,享受难得的空闲,闻言随口说:“就跟咱们俩认识的原因一样啊。”
关滢一愣,她和骆宁认识的原因?
她有点迟疑道:“相、相亲?”
骆宁偏头瞅她一眼,有点无语地笑了,“老乡,你忘了我们是老乡吗?就跟当初刘阿姨介绍咱俩一样,我跟他也是在共同朋友拉的老乡群里被介绍认识的,又都喜欢打篮球,就熟起来了。而且我高中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了,可以说是神交已久!”
骆宁说着挑了挑眉,那表情,就跟暗恋了傅时川很久似的。
“那,后来他去美国后,你们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吗?”
“是啊。联系不算特别多,但确实一直有联络。否则他也不会回国后来跟我一起住啊。”
“那你对他在美国的情况了解多少?”
骆宁刚要回答,却又猛地打住,奇怪地看向关滢,“你问这个做什么?”
关滢看着骆宁。
在想到要打听傅时川在美国的情况后,她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骆宁。如果她身边还有人知道这个的话,那就只能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