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
最终, 老板自知理亏,没有收钱,白送了一条星目鱼, 还附带两小只星带鱼。
离开了摊位,尚惊雁说:“多谢你帮忙。”
“不用谢, 我才应该感谢尚导你。”青年哈哈一笑。
——他直接称呼尚导,看来是已经猜到尚惊雁的身份了。
“上次你来我店里和我拍的那张合影, 我打印出来挂在了留言墙上,结果这一个月有几个客人路过时,好奇询问照片签名上的‘惊雁’是不是就是最近出现的那个新人筑梦师‘尚惊雁’——”
尚惊雁没有多惊讶, 她在签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
青年有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我都一律回答说不清楚, 不了解。不过, 这些客人最后也都照顾了一下我的生意。本来我觉得茶厅开不下去了,但现在看来, 或许沾着尚导还有些希望。”
“对了, 我还没介绍我的名字。我叫裴意, 意思的意。”
裴意继续说,“我还正想着等你下次来茶厅的时候特意感谢一下你呢, 没想到这么巧, 在海鲜市场遇到了……尚导是想买海鲜自己回去做吗?如果是的话,我对这块儿熟, 可以做你的参谋。”
裴意说话节奏让人很舒服,既不失分寸又恰到好处地表达了感激。
尚惊雁正缺个本地菜市场的行家,欣然领受:“确实是想自己做,那就麻烦你了。”
裴意之前买的东西有点多, 他就去租了个托举机器人,小机器人抬着大包小包跟在两人后面。
听说尚惊雁是要做大餐犒劳投资人, 他干脆说:“要不你们直接来我的茶厅吧?我把后厨让给你,你买的有些海鲜的处理工具普通人家不一定有。我正好也可帮你处理一些菜。反正茶厅平时没什么生意,不耽误事儿。”
尚惊雁思忖,说:“有道理。”
她瞅着崔姐也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说不定家里锅碗瓢盆都不够。本来她是想到那里再现买的。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是容易交上朋友,于是,片刻之后。
“嗬,你还真买了这么多啊!”
崔姐的住处离茶厅也不远,趿拉着一双棉拖过来了,进门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水族箱。
尚惊雁正操着把小刀在去虾壳,动作娴熟,刀舞如飞,比一旁的机器人还快。
崔姐颇为不可思议地摸了摸下巴:“小雁,以前咋不知道你有这本事呢?……果真是一辈胜过一辈,你比你妈妈还厉害了。”
尚惊雁很少听崔姐提起原身的母亲。
原身的记忆里,她的妈妈尚淞一直带着她一起租在崔姐名下的房子里。尚淞离开后,原身也继续住着。
但尚淞和崔姐似乎并不只是租客和房东的关系,而是在此之前就有别的交情。
也正是这份交情,才让崔姐把房子以较为低廉的价格租给了这对母女,并且继续租给原身、还借给原身钱。
崔姐身上很有一股江湖气,她这种行为有一个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义气。
尚惊雁早就听说流放星系“楼下炸油条的大娘都有可能曾是□□老大”,不由得展开联想:难道尚淞和崔姐曾经是□□同事?
茶厅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但厨房却开了火,门窗里照映出忙忙碌碌的身影。
渐渐的,打开的窗缝里开始飘出海鲜的香味,顺着冷风飘散到外面的街道上。
今天的主菜是海鲜火锅,尚惊雁先坐下给崔姐倒酒,裴意去拿料碟。
忽然有一个白色的、小小的影子不知从哪冲了过来,一头扎进了火锅里。
尚惊雁:“?”
那小东西从咕嘟嘟的火锅里冒出头来,竟然是……一只兔子。
但并非真实存在的兔子,它身上带着精神力的波动特征,不会影响现实存在的物品,火锅汤液也没有沾染它的长毛分毫。
但一个雪白的兔头浮在海鲜火锅里的场景还是有点可怕的,崔姐有点傻眼:“这?”
“啊……不好意思。”裴意注意到这边,露出尴尬表情,连忙快步走来,“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他伸出手,那长毛兔子就跳上了他的手背,顺着袖子爬到了他肩上蹲着。
裴意对上尚惊雁两人的注视,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无奈说:“我的核心精神体……嗯,有点毛病。”
这算是精神力空洞症的一个分支,通常被称为“外化症”,最典型的表现就是患者的核心精神体会控制不住跑出来,具象化于现实之中。
正常人的精神体都待在精神图景里,而外化症患者的精神图景是萎缩的,只有一片黑暗。
他们无法进入“里星网”,只能使用屏幕浏览“表星网”。
这意味着他们在这个时代丧失了相当大的一部分乐趣,过得像上个星历的网民:用不了全息仓、体验不了共感影视剧、没法和亲朋好友在星网里“碰面”……更是一辈子无缘当筑梦师。
外化症患者数量很少,在空洞症患者里只占0.0012%,不过,倒是经常出现在各种文艺作品里,被娱乐化、神秘化,大概就和尚惊雁时代的人们钟情拍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样。
难怪他一直没有评价尚惊雁的作品,恐怕是直接默认了自己看不了。
“你的精神体是安哥拉兔吗?还挺可爱的。”崔姐挠了挠头,转移话题。
“嗯。”裴意点点头,轻声应答。他一下一下捋着精神体的毛,后者渐渐睡着了,消散成一团微光没入了他的皮肤里。
尚惊雁想起一个说法:外化症患者的精神体为什么总是想跑出来?恐怕是觉得黑暗一片的精神图景很寂寞吧。
外化症的治疗方式和空洞症是一样的,但因为他们的病理特性,很多作品都看不了,筑梦师作品对他们的用处很有限。
尚惊雁注意到裴意的白色毛衣上挂着一个毛衣链,末端吊坠就是莹蓝色的梦源晶。
“裴店长,你有没有看过我的短剧?”尚惊雁问,“我的前两部作品都是可以在表星网观看的,你可以试试。”
裴意一愣。
崔姐一敲掌心:“对哦!小雁那风格……哈哈,和其他筑梦师都不一样,你看了就知道了!说不准真有奇效。”
尚惊雁也不知道恐怖片的效果是不是比恋爱片好……不过,前世的观众只能从手机电脑电影院里看恐怖片,也没少受惊吓,想来应该对裴意来说应该也是没差的?
周五,零点。
《胭脂梳》第二集播放的时候,尚惊雁本人已经离开了V059,前往流放星系的一颗星球旅游。
这颗星球盛产鲜花,有“玫瑰之心”的美誉,接近大气层的时候往下看,飞行器窗外便是一片浪漫的红云。
“我们今天要去的第一个景点,是最近几个月才新建的,广受好评……”
飞行器上的导游介绍说。
然后……在能看清地面建筑物的时候,尚惊雁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尚惊雁:“?”
这个布局,好像《邪神》里的城堡和玫瑰园啊!
不是一模一样——毕竟这肯定没有交版权费,不能一比一复刻——但那种阴森森的气质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
尚惊雁有点啼笑皆非,下了飞行器,长风吹来,卷起一大片玫瑰花瓣,扑在游人的脸上。
深色系的城堡矗立在阳光之下,和《邪神》不同的是,它的玫瑰园之外是一片更大的玫瑰花海,将整座城堡包围在其中,游客只能通过中央的大道进入。
“哇,好浪漫的城堡!”
“亲爱的,快给我拍个照!”
“我们的蜜月旅行地方真是选对了呢,不过亲爱的,你为什么说要带我来这里看一个电影,还让我不要害怕?”
游客在道路起点叽叽喳喳地议论。
尚惊雁:“……”
不,你们蜜月旅行选这种地方真的好吗?
一个打扮成管家模样、带着白色假发的导游机器人上前,用一卡一卡的嗓音,亲切地对尚惊雁说:
“客人——您——好——本景点的城堡客房套餐——提供电影观看服务观看服务——请问您——是否需要……”
非常完美地复刻了《邪神》里城堡管家的精髓。
尚惊雁:“。”
她可算知道,后台那些“商用播放”的版权都是谁在买了……
这里的老板是哪个?可真是个人才,她都想见一见了!
“待会儿我们不打《十八号楼》了,来一起看《胭脂梳》!”
直播间里,敖青雪登出游戏宣布。
《十八号楼》开服了两天,目前还没人把它玩明白,最快的进度也只到开学。
而吊诡的是,开学之后先前引子里的那些异象就都消失了,仿佛鬼怪也会躲避人群一样。
只是所有玩家都知道,白水二中这看似平静的湖水只是表象,水面之下隐藏着秘密,因此都很小心谨慎。
零点一到,第二集刷新了出来,很快有观众发现华点:
【顾郎的演员信息更新了,好消息,这集男主会出来!】
【等等,笑死,为什么演员是乌蕊啊,所以她是反串演男角色?】
【感觉看到她就会想起邪神,你不要过来啊!.jpg】
上一集的末尾,高小云回到了家中,而这一集就是从高氏老宅讲起的。
高门贵族,庭院深深。
敖青雪越来越觉得雁师不像个新人了,这宅院的细节,无一处不让人感受到深深的功底。
【看到这宅院我脑子里都浮现出一场古代穿越恋爱剧了……】
【我也觉得,尚导这才是古色古香。】
【这么好的景,就是想不开要拍恐怖剧(狗头)。】
清明回来之后,或许是因为淋雨受了凉,再加上惊吓,高小云生了一场大病。
她这一失踪,有情郎的事就瞒不住了。高家人已经在此期间从她丫鬟口中问出了真相,但好在丫鬟也不清楚“顾郎”的具体身份,没都抖落出来。
高小云在病中得知了自己那日失踪后高家的举动:他们没有声张,还对当时和她一起的贵女们说她早就提前回家了。
为了不被人发现,高府硬是只派了些下人悄悄去找,所以才会次日才寻到高小云的踪迹。
将她接回来也是悄悄的,甚至那日找她的下人都被封了口。
高小云的贴身丫鬟突然就“突发急病死在了厨房里”,一卷草席草草收尸。
“咳咳、咳……”
镜头转入一丛白梨花下,面带病容的高小云出现在了镜头里。
她听说这个消息时正在病榻上,当时就吐了一口血出来,流露惊恐之色。
“顾郎……你说,如果那天我没被找到,他们是不是也会随便找个理由说我‘突发急病死在家中’,然后打一口空棺,就把‘高氏三娘’刻在墓碑上了?”
高小云喘着气握紧了枕头下的梳子,恐惧地说。
弹幕都被惊到了,开场才几分钟,就干脆利落地死了一个人。
【为什么??无法理解,不重视孩子、懒得找她,这个逻辑我勉强还能明白,但为什么不能对外声张?】
【我没理解错的话,那个丫鬟是被杀了?……难道就是因为她知道了女主和人偷偷谈恋爱的事情并且帮她瞒着?】
【这段只有台词里的只言片语,一点过分的场面都没有,那丫鬟甚至从头到尾都没出场过,但我为什么感觉比第一集的灵异神怪还恐怖啊!】
敖青雪为了追看《胭脂梳》,这段时间还找了点文献和论文看:“据说古代的时候很重视‘贞洁’,这个词的具体含义我也没太弄明白,但我猜他们是认为,女主结婚前就和男人有了牵扯,还在外面睡了一夜,会被未来的夫家认为‘不干净’了。”
这个词的概念离星际的观众太远了。
仅仅为了这种理由,就可以放任女儿失踪、甚至更希望她死了,还因此害死了一条人命。
所谓“杀人不见血”,不过如此。
病去如抽丝,高小云一病几个月。而在这期间,高家的老宅里开始发生怪事。
先是花瓶笔架这些小东西的位置总被挪动,为此还有仆役受罚,但无论主家怎么发脾气整治,第二天打开门,总能看到它们又被放的乱七八糟了;
再是守夜的仆役声称晚上会听到奇怪的动静,像是滴滴嗒嗒的水声,还有湿漉漉的爬动声。老宅的木头里可能遭了虫蛀,有窸窸窣窣声。
除此之外,另还有两桩怪事。
一是有个丫鬟洗衣服的时候看到水池里猛然翻起大片黑色墨汁,吓得尖叫掉进池里。可其他人将她救起,池里分明干干净净清清澈澈。
那丫鬟还说,她掉下去的时候感觉有人往下在扯她的脚。
二是高家二公子最近总吵着自己头痛,后母心疼儿子找来了名医,一大堆方剂下去却一点不见效。
高家老爷认为,家中可能进了邪祟,决定请个神婆来驱邪。
这段剧情过得很快,镜头给到窗外梨花凋零,等到高小云病愈,已经是暮春。
在她能够下地走路的第三天,后母和父亲找到了她,说:“你也到了年纪,合该嫁人了。”
他们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女儿许配出去,仿佛让她在家里多待一天都是“玷污了门第”。
高家老爷为高小云选定的婚姻对象,是一位门当户对的公子。
“只说一句门当户对,却并未说那公子的品行性格,恐怕……”
高小云对着梳子满面愁云,“顾郎啊,你说我嫁过去之后该如何是好?”
大病一场后,她显然也被吓得“安分”了一点,这时候说的假设是“我嫁过去之后”。
高小云所能想到的最大的不好,也就是所嫁之人品行有污、容貌不端。
直到一日,她听到后母所生的弟弟在拍着手唱歌——
“嫁给鸡,随鸡飞;嫁给狗,随狗走;嫁给白骨把碑守!哈哈哈……真有意思,我三姐真的要嫁给一个死人?那她要不要也死掉才行啊?”
孩童的笑声天真漫烂,他还蛮横地要求仆役和丫鬟一起唱,乍一听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高小云却如坠冰窟,小孩子不可能自己学到这些东西,只有大人教他的。
而连她弟弟一个小孩子都知道,她却还被蒙在鼓里。
听到弟弟把这种事情当做趣事童谣唱出来,更显得扭曲荒诞!
【好恐怖啊!结阴婚是不是女方本人也要死?我代入想一下都要生理性不适了……(大哭)】
【和《邪神》完全不同的可怕类型,好窒息。】
【尚导你真够厉害的,哪怕这集到现在一个吓人镜头都没有,我也起鸡皮疙瘩了!】
高小云白着脸回到自己的小院,这个敢独自一人待在荒野破庵过夜的姑娘,却在青天白日被吓得瑟瑟发抖。
她不敢告诉自己现在的贴身丫鬟发生了什么,只死死抓着梳子喃喃:“不,我不想……我不能这样嫁过去!”
辗转反侧,她又流下泪来,“可是我又要怎么离开?……顾郎啊顾郎,你来带我走吧……顾郎,你什么时候带走我?”
敖青雪已经完全被带入进那种喘不过气的氛围里去了,弹幕也开始了激烈的讨论,关于如何才能从这种环境里脱身。
然而在有限的条件下,弹幕想出的方案全都难上加难。
【好像也只有私奔可行度比较高了,那顾郎到底靠不靠谱啊?急急急!】
【我以前也爱看古代话本套路的故事,但没想到它可以这么地狱难度,以后再看的时候都要犯嘀咕了……】
【不过我有点奇怪,高小云到底是怎么和顾郎谈上恋爱的?高家围得和铁桶一样,她根本见不了外人。而且,她居然完全不怀疑顾郎的怪异之处。】
敖青雪揣度:“可能是因为在麻痹自己?”
——她们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高小云哭着哭着就累得睡过去了,伏在桌子上,手中还攥着那把梳子。
月上树梢,更漏轻响。三更天。
不知何处传来了男声,在哼一首《鹤冲天》,哀婉悠扬。高小云揉着眼睛醒来,只见窗外小院里大雾弥漫,溟溟渺渺。
同样是雾,但这次的雾和开头坟地里的雾完全不同。
在月色下,朦朦胧胧的轻雾如梦似幻,将这小院变成了仙境。
高小云却好像完全不惊讶,面色一喜,踏入了院中。
而在那丛湘妃竹边,站着一道修长的背影。
“顾郎!”
他穿着青衣,戴着书生帽,身姿挺拔,听到高小云的声音转过头来,如玉的手中执着一柄折扇。
那折扇挡住了他的半张脸,扇面被月光照得微微透明。隔着扇面,可以隐约看到那被遮住的那半张面孔竟然是骷髅!
顾郎双眼弯弯,合拢折扇,下半张的白骨之口也笑了起来:“阿云。”
蓝颜枯骨在一张脸上同时出现,如噩梦照入真实,又是美丽,又是诡艳。
敖青雪睁大眼睛,她甚至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放轻的呼吸和加快的心跳到底是因为惊吓还是惊艳。
【天哪……这个画面可以封神了……】
【原来如此!“顾郎”,其实是“骨郎”?!】
【啊啊啊,难怪高小云不害怕,她一直都知道顾郎非人!】
【尚导好会拍美人,乌蕊又美出了新高度!】
【雌雄莫辨,非人非鬼……太美了,完蛋,尚导你又骗我和白骨精谈恋爱啊。】
【这个反串选得太合适了!】
高小云扑进了顾郎怀中,泣涕涟涟,切切诉说了自己要嫁人的事。
顾郎的一只手也是白骨的,他用人类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高小云的头发。
“莫要担心。他们很快就来不及顾及这些了。”
镜头拉远,一人一鬼相拥的身影好似镜中花、水中月。
这场相会像夜露一样,白天就蒸发不留半点痕迹。
高小云不知道顾郎要怎么帮她,但情绪好了许多。
她一整日都心情愉悦,傍晚的时候,丫鬟却匆匆奔来:“三小姐,不好了,二公子的头疾突然加重了,老爷唤所有人都过去呢。”
“当啷”,高小云手中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她愕然,“喊所有人过去”,这是个隐晦的说法,实际意思是:二哥可能不好了,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她立即起身,但这家宅太大了,走到一半她和丫鬟都觉不对,怎么周遭一个人都没有了?
隔着一扇门,前面隐约传来奔跑喧闹的动静,似乎所有人都聚到了那里。
镜头缓缓聚焦,对准到中庭那扇雕花大门上。
【啊啊啊是不是准备要吓人了?】
【吸氧,我的心已经提起来了。】
【全副武装准备迎接开门杀啊啊!】
观众们多少也明白了恐怖片的一些套路,全部屏息凝神。
高小云打开了门,喧闹声倾泻而出,同时一团漆黑的、丝线般的东西迎面飞来,当中还藏着一张只有巴掌大的鬼脸!
“啊!!”她连忙闪开,后退几大步,却见这东西没有要追逐她的意思,在地上弹跳了几下,再度返了回去,高高荡到了房梁上。
而中堂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高小云瞳孔紧缩,只见她的二哥正在二楼夺命奔跑,那团鬼面头发就追在他身后,楼上楼下的人都在慌乱地接应他。
“快下来,快下来!”
“道士呢?!给吾儿护法!”
宽袍大袖的华服根本不适合走动,二少爷一时不慎,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滚落到了两节楼梯之间的的平台上不动了,额头撞出了鲜血,显然是摔晕了。
“二少爷!”
“我苦命的孩儿啊——”
“二哥!!”
没有人敢上前,因为那团刚刚在追逐二少爷的头发还不知道去哪了。
BGM陷入一个间断,安静得诡异。
敖青雪胆战心惊地咽了下口水,弹幕小心翼翼:
【这是……摔死了吗?】
【吓人的场景过去了吗?我能不能把手放下来了QAQ】
【进度条让我很惶恐啊……!】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时,忽然,楼梯平台上传出一声轻响。
“咔擦。”
高老爷的双眼因恐惧而睁大了。
二少爷本是仰躺着的,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体竟然就着这个姿势一点点地支撑了起来。
咔擦、咔擦,那是他的骨头关节被硬生生反折发出的断裂声!
“老天爷啊!——”夫人发出了尖叫,已然吓晕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我要做噩梦了!!】
【我的心脏都要受不了了!】
而二少爷终于完全“站”了起来,就像一个长反了的动物,四肢着地地、一点点地从楼梯上往下爬——
第20章 作死
——尚惊雁的这个镜头致敬了前世一部外国恐怖片的经典场景, 它在当时成为无数人的童年噩梦,在这里也同样所向披靡。
恐怖电影里面一个常见的恐怖桥段就是“超出正常认知”,比如本该正常行走的同类反过来四肢着地爬行, 本该懵懂天真的孩子露出成人般的表情,本该静止的玩偶却拥有了生命……这扭曲荒诞感会触发人心中最大程度的不适。
二少爷的发冠因重力掉了, 头发都垂了下来,拖曳在楼梯上。他的关节渗出血, 一按就是一个血手印。
他每爬一步,周身都发出骨头断掉的声音,那张脸还仰面露了出来, 勾出一个痴痴傻傻的、惊悚的笑。
【头发!我看到头发了!】
【在二少爷的关节里面, 眼睛里面也有, 丝丝缕缕的,啊啊啊!】
【是头发在操控他的行动!】
敖青雪看得龇牙咧嘴, 眨了眨眼睛, 感觉自己的眼眶里都开始幻痛了:“……我这辈子体验到最真实的‘共感’, 居然不是在共感全息游戏里,而是在尚导的短剧里!”
楼下的人群被吓得四散奔逃, 而“二少爷”已经飞速爬下了楼梯。
头发不知道该怎样运用人类的身体, 等到下了楼站起来发现视线的朝向不对,又硬生生把二少爷的头拧了180度, 头颅像个软塌塌的球一样挂在了脖子上。
然而它走得歪歪扭扭,没几步就瘫软在了地上,肌肉颤动着,焦躁不安地爬行。
高家老爷见此情此景, 嘴唇发抖两眼一翻,也吓得晕了过去。
【他大爷的, 怎么吓人中又有一点诡异的好笑?】
【完了完了,二少爷这下子死定了,头都断了。】
【我看得脖子也好痛呃啊!】
高小云惊骇欲绝,神情无措,光是看她的表情都能猜出她此刻的心理活动:难道……这就是顾郎所说的方法?!
好在眼下场面混乱,没有人注意她的异样。
折腾不起来,头发仿佛感到不满,决定放弃二少爷这具身体,寻找新的宿体。
二少爷的太阳穴一侧被开了一个细细的孔,就像被枪杀了一样,但里面涌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源源不绝的、潮水般的黑色发丝。
——他生前总是嚷着“头痛”的原因找到了,脑子里已经被这等怪物蚕食,焉能不痛?
“啊!别过来!!不要找我!——”
正在这时,有一个丫鬟似乎被吓到了极点,慌不择路地把灯台推倒了下去。
那头发本已经快要蔓延到她的裙摆,但被火一灼烧,竟然顷刻间燎没了一小片。它也像是怕痛一样,往后瑟缩。
“这东西怕火!”在场还有个被高家招来的道士,见状大喜,绝地逢生地吼道,“大家都勿怕,都用火来烧它!”
这注定是无眠的一夜。
有人从庖厨提来了油壶,瞬间,火势大涨,淹没了二少爷华服的袍角。
“我的儿啊——你们、你们这些刽子手!”
中途,高家老爷醒来了一回,看到自己儿子的身体被火烧,顿时大恸,“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
但显然,没有人会为了他的命令拿自己的小命做赌注。
在他的哭泣谩骂声中,火光冲天。
高|潮已经告一段落了,镜头渐渐拉远,火焰似乎还点燃了屋子里的木质结构,中庭也被火吞没。
背景音大喊着“走水、走水”、“快来救火啊!”,掺杂无数脚步声。
画面渐渐暗下去,敖青雪动了动,才发现自己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手指都发凉。
一片岑寂黑暗中,唢呐声响起。
镜头转场,时间跳转,黄色的纸钱漫天飞扬,凄厉的哀乐声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明明已经是初夏,但天却阴得厉害。高府上下一片瘆人的白色,这就是预告片中的那场葬礼,而现在观众们知道死了的人是二少爷。
在火灾里,高家这百年的老宅焚毁了一小半,一片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加上丧事就更显得颓败。
焦黑的木头暴露在空气中,像是一具巨大身体里伸出来的骨架。
因为这场异事,很多丫鬟仆役都惜命偷偷跑走了,高家的主子也无力去管。
高小云白衣素缟,在二楼绣楼小心翼翼地推开窗缝,看着送葬队伍里的棺材,手不由自主握紧了梳子,表情十分复杂。
【顾郎预言的果然不错,这下没人想起来要管她嫁人的事了。】
【某种意义上也算好事……不过,这帮忙的方式也太惊悚了点。还好高小云和哥哥没什么感情,不然得伤心死了。】
【我现在一个人都不敢信任,总觉得顾郎也有所图谋QAQ】
【顾郎送给她这把梳子,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用它来帮她对付高家?】
【很有可能。梳子能杀一个二少爷,肯定也能杀其他人。他到底是想干啥,把高家上下全噶了?】
【说起来,头发呢?在场这些人好端端的,说明暂时已经安全了,不过之后肯定还要出来作妖……】
弹幕的议论显然也是高小云心中所想,她靠着窗户慢慢坐下来,小声说:“梳子……只有你才能给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