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时?,顾夷嘉也能出门逛了,虽然天气偶尔也有不好的时候,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挺不错的。
就是下春雨的时候, 会冷得瘆人。
天气一暖,顾夷嘉也忙碌起来,因为找她做衣服的人多了起来, 都是想做春装的。
家属院这边,并不是人人都过得拮据的, 有些家属的日?子过得很宽裕,很舍得在衣食方面下功夫。特别是那些刚结婚不久的,还没有生孩子,或者?孩子还小的,手头?有钱, 对于做新衣服还是很热衷的。
钱娟娟便过来找顾夷嘉做衣服。
她抱了块布过来,有些腼腆地说:“嘉嘉, 你看看这布适合做什么样的衣服?”
陈艾芳见到她,就笑问道:“你怎么想来做衣服了?哟,这布料看着好像是供销社那边新来的一批,抢的人太多,我去时?都抢不到。”
“这是罗营长托人去市里带回来的。”钱娟娟解释道,“罗营长说, 我没什么新衣服, 趁着天气转暖, 让我做两件春衣来穿。”
说这话的时?候, 她满脸甜蜜,看得陈艾芳和?顾夷嘉都很酸。
陈艾芳和?顾明城结婚十多年, 早就过了新婚的那股子甜蜜期。
至于顾夷嘉,她还没结婚呢,男朋友也在外面执行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秀恩爱都找不到人。
钱娟娟不仅让顾夷嘉帮自己做衣服,还拿出另外的布料,拜托她帮忙做两件衣服,一件给她嫂子孟春燕,一件给侄女钱玉凤。
她将嫂子和?侄女的尺寸告诉顾夷嘉,让她看着做就行。
陈艾芳看了看,问道:“你侄子钱德胜呢,不给他做件新衣服吗?”
钱娟娟的神色一顿,“德胜的衣服有很多,倒是嫂子的衣服都旧得不能穿,好几年都没做过新的,玉凤的衣服都是捡我们的旧衣服改的。”
她看向自己带来的布,一脸歉意地说:“而且,我买的这些布,都是适合给女孩子做衣服,德胜的话,以?后有布再?说。”
顾夷嘉和?陈艾芳都从这话中品出了点什么。
其实?有些话不需要钱娟娟说,她们也是明白?的。
以?前钱老太太在的时?候,据说她将儿子、女儿和?儿媳妇的工资都死死捏在手里,她虽然不将女儿、儿媳妇、孙女当人看,但对唯一的孙子还是很好的,据说钱德胜经?常有零花钱去买糖吃不说,那新衣服也不少。
反观钱娟娟和?孟春燕、钱玉凤三人,钱娟娟要不是去学校教书,需要穿得体?面一些,只怕她的衣服都不会有几件,更没有体?面的。
至于孟春燕和?钱玉凤,她们一个在纺织厂工作,一个是小姑娘,按钱老太太的想法,穿那么好做什么?没得浪费钱和?布料。
钱娟娟现在终于摆脱钱老太太的控制,还嫁给罗营长,日?子过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
她自己好了,也没忘记关照娘家的嫂子和?侄女。
至于侄子钱德胜,以?前有老太太疼着宠着,还真不缺什么,到底她心里也有点那啥吧,所以?她更疼嫂子和?侄女一些。
陈艾芳对钱老太太的印象不佳,心里暗暗摇头?。
她是见过那钱德胜的,虽然年纪还小,但确实?被钱老太太宠坏了,并不是个很令人喜欢的孩子。不过以?后没有钱老太太影响,只要钱营长多上心一些,应该能将那孩子的性子扭正过来的吧。
陈艾芳并不是个重男轻女的,在她心里,她的两个孩子都一样的重要,宝山有的,宝花一定要有。
当然,其实?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品行不端,不讲理熊孩子,她一样不喜欢。
顾夷嘉做衣服的速度很快,主要也是她在家里没事干,就专注着做衣服,加上她都是事前画好图,心里已?经?有了思路,所以?做起来如虎添翼。
三天后,钱娟娟过来拿衣服,看到做好的几套衣服,十分满意。
“嘉嘉做的衣服真好看。”钱娟娟称赞道,“还有玉凤这衣服,也太可爱了吧?”
钱娟娟爱不释手地打量手里的小姑娘的衣服,竟然还用布头?扎了一朵精致的小花,别在口袋那边,瞬间原本颜色朴素的衣服都增色不少。
她对衣服很满意,付钱也很爽快。
钱娟娟将自己的衣服拿回家后,便去了一趟大哥家里。
正好嫂子和?侄女都在,侄子不知道去哪里玩了,并不在家。
钱娟娟走进来,就叫道:“嫂子,玉凤,我请嘉嘉给你们做了新衣服,你们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钱玉凤正在帮妈妈烧火,听到小姑的声?音,双眼?一亮,等听清楚小姑说的话,她满脸茫然。
小姑说什么?给她做了新衣服?
她也能有新衣服的吗?是不是用妈妈或小姑的旧衣服改的?
孟春燕看到钱娟娟带来的衣服,确实?很惊喜,没人不喜欢新衣服的。
但惊喜过后,她又很为钱娟娟担心,“干嘛浪费这个钱?你要存点钱,等以?后生了孩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她怕小两口不会过日?子,随便乱花钱。
钱娟娟温柔地笑,“这是罗营长托人去市里买回来的布料,让我做新衣服呢,这布很多,就给你们也做了。我想着,你们好久都没做过新衣服,你们那些衣服都旧得不能穿了,要换些新的。”
她心里琢磨着,等夏天时?,还要去弄些布给嫂子和?侄女做。
现在她手头?有钱有布票,这是学校给老师的补贴,给家里人做套新衣服还是可以?的。
孟春燕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女儿,顿时?所有的话都咽下。
她以?前在娘家时?也是有过新衣服的,但女儿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穿的都是大人的破衣服改小的,从来没有过新衣服。
钱娟娟已?经?将侄女拉到面前,亲自帮她换上新衣服。
新衣服是土黄色的,因为款式做得可爱,很适合小姑娘。钱玉凤和?钱娟娟长得像,都是清清秀秀的,只是因为吃得不太好,看着营养不良,瘦伶伶的。
穿上新衣服后,仿佛人都变得可爱不少。
钱玉凤满脸惊喜,小手都不敢往衣服摸,怕不小心摸脏身上的衣服,整个人看着小心翼翼的。
孟春燕看得心酸,现在婆婆不在,她确实?想给闺女买些好的,但先前天气冷,加上她工作实?在忙,匀不出时?间给闺女做衣服。
比起被婆婆偏疼的儿子,其实?她对闺女更心疼一些。
知道疼妈妈、为妈妈分担的孩子,作母亲的怎么能不心疼呢?
钱娟娟夸道:“咱们家玉凤真可爱,果然要穿新衣服才行。”
然后又催嫂子也穿上试试。
孟春燕穿上新衣服时?,脸上的笑容一直没落下。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和?闺女的动作差不多,都是小心翼翼的,怕不小心弄脏了新衣服。
新衣服很合身,而且穿着很精神。
孟春燕虽然五官不错,但因为这些年过得不如意,面容看着有些憔悴苍老,穿上新衣服后,人都看着年轻不少。
钱娟娟看她们俩高兴的样子,不禁有些心酸。
不过她很快又释然,以?后大家都会好的。
正当屋子里的三人都在高兴地试穿新衣服时?,钱德胜从外面回来,嚷嚷着:“妈,做好饭了没有,我肚子饿了。”
六岁的小男孩像一头?小牛犊一样似的冲进来,风风火火的。
他冲进来后,看到屋子里的三人,不禁停了下来,然后左看右看,似乎发现了什么,叫道:“你们有新衣服?有我的吗?”
孟春燕张口想说什么,就听到钱娟娟说:“没有,布不多了,只做了姐姐和?你妈妈的,你的下次再?做,好吗?”
钱娟娟的声?音依然是温柔的,面带歉意,试着和?他讲道理。
然而钱德胜却生气起来,一脚踹倒旁边的凳子,尖叫道:“不行不行,我就要新衣服!奶都是先给我做新衣服的,她们穿旧的就行了!”他指着钱玉凤,“这赔钱货不需要穿,她穿旧的,将妈妈的衣服改给她穿,不许她穿新衣服,这是我的!”
孟春燕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虽然知道婆婆将儿子教坏了,但其实?她心里仍是奢望,没有婆婆在,能将儿子的性子扭转回来。
可是现在听着他口口声?声?地指着自己的姐姐骂她是赔钱货,仍是让她心寒。
钱娟娟仍是温声?细语的,“德胜,谁告诉你,玉凤是赔钱货的?”
“奶说的!”钱德胜大声?说,“奶说你们这些都是赔钱货,要赚钱给我花的,要养我,你们将来都要靠我呢!”
钱娟娟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她试图和?侄子讲道理,“德胜,你奶的话是不对的,她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什么道理,她说的话都是不对的,不能听她的话,不然你会变成很讨厌的小孩……”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新衣服,我也要奶,你们将我奶赶走了,我讨厌你们!”他一边撒泼,一边骂,见三人都没理自己,不像奶在时?,会过来哄他,顿时?更气得跳起来,像小火车似的,扑过来打人。
他首先打的就是钱玉凤。
看到钱玉凤穿着新衣服,自己没有,他十分委屈,一边撕扯着钱玉凤的衣服,一边打她。
“住手!”孟春燕又惊又气。
钱玉凤不敢还手,委屈地哭着,手忙脚乱地护着自己的衣服。
钱娟娟温柔的神色沉了下来,赶紧去分开他们,将钱玉凤护到身后。
然而,钱德胜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继续去厮打姐姐,去抓她的头?发,挠她的脸。钱娟娟因为阻止,手也被抓了好几道印子,疼得嘶叫一声?。
钱玉凤哭得厉害,却只是抱住自己的身体?,没有还手。
从小到大,只有弟弟能打她,她要是敢还手,奶奶就会打她、罚她不准吃饭,还要干很多的活,甚至还会连累妈妈被骂、被打,她已?经?习惯不还手……
可是真的好疼好疼啊。
钱娟娟又急又气,正要伸手将钱德胜拎起时?,突然见她嫂子转身去厨房拿了一条竹篾出来,冷冷地说:“住手,你再?打,我就打你了!”
孟春燕的脸色十分难看,见儿子依然不依不饶地抓着女儿的头?发,硬生生地抓下了一绺时?,脑子里的弦突然就崩断了。
她拎起儿子,一竹篾就朝他那只手抽过去。
啪的一声?,钱德胜的手肿起一条痕迹,他呆了下,终于感觉到疼,哇的大哭起来。
钱娟娟赶紧护着侄女到一旁,看到她头?皮上被抓掉的一块头?发,心疼得直掉眼?泪。
钱玉凤哭得直抽气。
她真的疼,实?在太疼了。
那边的孟春燕红着眼?睛,用竹篾大力地抽着儿子,任他怎么哭都没有停手。
直到邻居家的大娘听到不对,赶紧过来察看,方才阻止眼?前的混乱。
“春燕啊,你这是做什么?孩子有不对,好好说就是,干嘛要动鞭子?你看德胜的手,都被你打肿了。”
孟春燕双眼?发红,“他的手肿了,但他姐姐的头?发被他揪没了!”
邻居大娘往钱玉凤那儿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钱玉凤的小脸都是抓伤,那头?皮也秃了一块,正流着血,哎哟地叫一声?,“赶紧送去卫生站看看啊,小姑娘家的,千万别秃头?了。”
钱娟娟当即抱起侄女就往外跑。
孟春燕也没理会还在大哭的儿子,也跟着跑出去。
钱德胜见没人理自己,哭得更大声?,躺在地上打滚,一边哭一边嚎,“奶,你快回来啊,这些臭娘们都在欺负我——”
孩童的声?音尖利,传得老远,那些被钱家的动静吸引过来的人听到,都不禁摇头?。
钱家的这小儿子,果然被钱老太太宠坏了。
瞧瞧他嚎的这是什么,臭娘们叫的是谁呢?真是没礼貌!
钱营长回来时?,钱德胜还在哭,他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什么事,赶紧进来。
邻居大娘还没离开,见他回来,忙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德胜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打伤玉凤,玉凤的头?皮都被她抓秃了……你媳妇和?娟娟带玉凤去卫生站,希望没事,小姑娘家家的,要是破相了,以?后可怎么办哟……”
钱营长脑子一懵,同时?也看到地上落下的一绺带血的头?发,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打滚哭嚎的儿子。
好半晌,他面无表情地问:“你为什么要打你姐姐?”
钱德胜一边嚎一边说:“谁叫她们有新衣服,我没有!她们都是赔钱货,新衣服应该是我的,给她们穿是浪费……”
“啪”的一声?,钱营长一巴掌打了过去。
钱德胜被打得摔坐在地上,整张脸都麻了,哭声?也止住。
邻居吓了一跳,忙道:“钱营长,你打他做什么?天啊,这脸都肿了,赶紧用冷水敷敷……”
钱营长冷冷地看着坐在那里的儿子,然后闭了闭眼?睛,一把?将他拎起来,走了出去。
“钱营长,你要带他去哪里?”邻居大娘赶紧问。
钱营长道:“我带他去卫生站。”
邻居大娘以?为他是要带儿子去卫生站让人给他的脸敷药,便没再?说什么,心里暗忖,看来钱营长还是很疼他儿子的。
来到卫生站,钱营长先去看了女儿,正好护士在为他女儿上药。
看到女儿脸上的抓伤,还有那头?皮上秃的一块,他额头?青筋突突地跳着。
钱德胜原本被亲爸打了一巴掌,脸肿得麻木,心里也是害怕的,这会儿看到钱玉凤那狼狈的样子,不禁又咧嘴笑起来,含糊地说:“活该……”
钱营长一直盯着他,见他不思悔改,一颗心都顿时?沉了下去。
看到钱营长带着儿子过来, 孟春燕只是看了一眼,注意力?继续放在女儿身上。
钱娟娟更没心思搭理他们,搂着因为疼痛而小声抽泣的侄女, 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钱营长默默地看着护士给女儿上药, 没有说话。
护士有些?不满地?看他一眼,看到那肿着半边脸的钱德胜时,虽然惊了下, 但听到那声含糊的“活该”时,心里?更多的是厌恶。
她?怜惜地?看着瘦弱的钱玉凤, 格外?的同情。
这年头,若是女孩子?遇到那些?重男轻女的家庭,打骂是正?常的,伴随而来的还有忙不完的活儿,吃不饱、睡不好、没好的衣服穿, 成天邋里?邋遢的……
像钱玉凤这种伤,其实还算是小的, 有些?根本不将女人当?人看,打得不成人样。
可护士自己也是女人,每当?看到这些?,心里?更多的是愤怒。
护士轻柔地?上完药,柔声地?叮嘱一些?注意事项,钱娟娟和孟春燕都很认真地?听着。
见?她?们都没看自己, 素来习惯被?家里?所有人当?成中心的钱德胜非常不满。
只是他刚才被?爸爸打了一巴掌, 脸现在还木木地?疼着, 连哭都疼, 说话更是含糊不清,无法表达自己的不满。
至于爸爸打他?
他虽然有些?害怕, 却没太放在心上。在他心里?,只要他奶在,就没人可以欺负他,连他爸都不行。现在奶虽然不在,但要是他们再欺负他,他就打电话给奶,让奶过来打他们。
奶离开前,可是有给他钱和电话号码,让他可以去找人帮忙打电话找她?的。
等护士说完注意事项,钱营长朝护士道:“麻烦你给他涂一下脸。”
护士虽然不满钱营长没教?好孩子?,也不喜欢钱德胜这种坏孩子?,但职责所在,也不能不理会,只是上药的时候,难免没什么?好脸色。
钱德胜很生气地?瞪着她?。
护士压根儿就不理他,卫生站离家属院很近,对家属院的某些?情况也是知?道的,特别是上次孟春燕被?野猪袭击受伤,她?们这些?护士还好几次去孟家帮她?复查,对钱营长家的情况也有些?了解。
这钱德胜,真是被?那钱老太太宠坏了。
孟春燕和钱娟娟也看到钱德胜半边脸都肿了,孟春燕神色微滞,咬了咬牙,仍是没吭声。
钱娟娟更不会作声了。
钱玉凤缩在小姑怀里?,小心翼翼地?看着弟弟,看到他脸蛋肿成猪头,有些?迷茫。
等钱德胜的脸蛋也涂了药后,钱娟娟说道:“大哥,嫂子?,我带玉凤去我家住几天。”没等他们说话,她?继续道,“玉凤现在受了伤,我来照顾她?比较好,这样也好将她?和德胜分开,以免她?再受伤。”
就差没说,担心侄子?会再次弄伤侄女了。
这种事不是没可能。
孟春燕咬了咬牙,没等丈夫开口,就一口应下。
“娟娟,麻烦你了。”
“有什么?麻烦的。”钱娟娟神色有些?冷,“要不是我给你们做新?衣服,德胜也不会伤了玉凤。”
钱营长听得神色微滞,自然也看到妻女身上穿的新?衣服,表情有些?恍惚。
他有多久没见?妻子?和女儿穿新?衣服了?
好像记忆里?,她?们一直穿着灰扑扑的旧衣服,没一件是完好的,都打了补丁。
他是三年晋升为营长,将家里?的人接过来的。
三年前,妻子?儿女都生活在老家,他也不知?道他们生活得怎么?样。他们到来后,因为妻子?和妹妹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妈虽然闹腾,但妻女都是柔顺的性子?,避其锋芒,所以也没闹出什么?。
于是他将更多的心思放在工作上,并不怎么?注意家里?的情况。
后来要不是他妈被?部队带走去教?育,他真的以为,他家很好,很和睦……
钱娟娟将侄女带回了家。
她?和罗营长结婚后所选的房子?,其实离大哥家并不远,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却是她?现在的家,也能让她?身心都放松的地?方。
钱娟娟到家时,发现罗营长已经回来了,并且做好了饭。
看到头上包着绷带的钱玉凤,他脸上并没什么?异样之色,关切地?看着钱娟娟,嘴里?说道:“娟娟,我已经做好饭,玉凤也过来吃吧。”
钱玉凤怯怯地?看着他,小声地?说:“谢谢姑父。”
钱娟娟带她?去洗手,避开她?手上的伤,然后带她?坐下。
罗营长给她?们盛了一碗杂粮饭,还有早上剩下来的大白面?馒头,桌上有一盆腊肉炖白菜。
钱娟娟给侄女夹了一块半肥瘦的腊肉,柔声说:“玉凤,多吃点。”
钱玉凤先是看了罗营长一眼,见?他笑着点头,然后低头扒饭。
她?吃饭时很安静,但速度很快,大口地?往嘴里?塞,像是在赶着吃饭,生怕吃慢一点就会被?人骂。
钱娟娟却知?道的,她?妈在的时候,时常会打骂她?们,多吃粒米都要骂,多夹筷子?菜也要骂,吃得慢一点更要骂……
侄女便养成快快吃饭的习惯,生怕吃得慢了,奶奶骂她?,或者直接不给她?吃。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容易饿,不吃饭怎么?行?如此几次后,就养成钱玉凤吃饭就拼命往嘴里?塞的习惯,生怕慢一些?就没饭吃。
“慢点吃。”钱娟娟说,“没人会骂你,在小姑家,咱们可以慢一些?。”
钱玉凤的动作一顿,偷偷地?抬头去看罗营长。
罗营长朝她?露出一个憨厚无害的笑容,见?小姑娘的身体放松下来,他也放松下来,朝媳妇笑,见?媳妇回了他一个笑容,顿时高兴起来。
吃完饭后,钱娟娟去打了水,给侄女擦身体,小心地?避开她?身上的伤。
医生说最近不要碰到水,自然不能洗澡的,只能擦身体。
做完这些?,她?又带侄女到隔壁整理好的客房,在床上铺好被?子?,哄她?睡觉。
“玉凤睡吧,这里?是小姑家,没人能欺负你。”钱娟娟柔声说。
钱玉凤愣愣地?看她?一会儿,有些?难过地?说:“小姑,弟弟打我好疼啊,我都没有动……”
钱娟娟的眼泪差点就落下来。
她?搂住小姑娘,“没关系的,以后谁打你,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跑,一定不要傻傻地?蹲在那里?任人打了,知?道吗?”
“可是奶……”
“不用理她?,她?不会再来了!而且你奶的很多道理是错的,咱们不能因为她?是长辈就听她?的话,要勇于反抗……”
钱娟娟这话何偿不是告诉以前的自己。
她?真的恨以前的自己,为什么?那么?柔顺,那么?懦弱,以为天下无不是父母,不能反抗父母。
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要是长辈做得不对,应该要反对的,不是一味地?顺从。
直到钱玉凤睡着,钱娟娟终于回房。
回到房里?,就见?罗营长还没睡,一脸关切地?看着她?,拉着她?坐下来,温声问:“媳妇,你没事吧?”
钱娟娟双眼发红,眼泪倏地?流下来。
罗营长手忙脚乱,“哎哎,你别哭啊……”
钱娟娟将脸埋在他怀里?,呜咽道:“都怪我,我明知?道德胜是什么?性格,还要给嫂子?和玉凤做衣服,特地?忽略他,就是不想给他做衣服,想让他明白,他现在已经不是家里?的唯一,不能什么?都要依着他……”
女人又怎么?了?女人难道不是人吗?
女人就要为男人牺牲吗?
钱德胜是带把的,所以嫂子?、玉凤和她?都要为他牺牲吗?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做,会让侄女受伤。
钱娟娟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悔意,后悔自己这次做得不好,她?不应该当?面?刺激钱德胜的。
那孩子?已经养坏了。
罗营长被?她?哭得无措,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她?,“娟娟不哭,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你妈将孩子?教?坏了!你放心吧,你哥这次肯定已经意识到孩子?的情况,只要他不想孩子?以后走歪路,就会出手整治,将他的性子?掰过来……”
钱娟娟在他的安慰下,渐渐地?止住了泪。
她?双眼红肿,心情倒是好一些?。
罗营长给她?拧了一条热毛巾擦脸,一边观察她?的脸色,一边说:“娟娟,你放心,以后咱们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咱们都会好好教?的。”
钱娟娟被?他说得俏脸一红,瞪了他一眼。
另一边,钱营长夫妻俩带着孩子?回到家里?。
天色已经暗下来,家里?的饭还没做好。
孟春燕也没心思做什么?,将蒸好的杂粮窝窝头端上来,再来一碟子?咸菜,便搁在那里?,自己拿了个窝窝头默默地?吃起来。
钱营长见?状,也没说什么?,去洗了手,坐下来吃饭。
两人都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这让傻站在那里?的钱德胜有些?无措,不管他再霸道,也能看出来此时的气氛不对。更让他难受的是,竟然没有人叫他吃饭。
钱德胜中午在学校吃了饭,然后一直到现在,加上刚才的撒泼打滚,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起来。
虽然桌上只有窝窝头和咸菜,没有他爱吃的肉和面?条让他很不满,但此时饿了,他不情不愿地?伸手去拿窝窝头。
啪的一声,一根筷子?将他的手拍开。
原本他的手背就被?竹篾打肿,这会儿又被?打了一筷子?,疼得他嗷地?叫起来。
他生气地?瞪向?打他手的孟春燕,含糊地?骂道:“你竟然敢打我,我要告诉奶……”
孟春燕冷着脸,“你今天做错了事,不准吃饭!”然后在孩子?不敢置信的神色中,她?继续说,“以后,只要你做错事,就不准吃饭!”
“可是我会饿!”钱德胜委屈地?说。
“那就继续饿!”孟春燕硬声道,然后继续吃饭,并不理他。
钱德胜饿得不行,不信邪地?又伸手,又被?他妈打了。
他气得想骂人,想去打不给他饭吃的妈妈,抬头就见?他爸同样神色冰冷地?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害怕。
“爸爸……”
钱营长冷声说:“你妈说得对,以后只要你做错事,就不准吃饭!至于新?衣服,以后你都不会再有,你只能穿旧衣服,吃窝窝头,没有白米饭和白面?、肉,这些?都不是做错事的孩子?能吃的。”
他知?道他妈疼孙子?,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吃的都是精细粮。
这孩子?从里?到外?,都被?养坏了。
钱德胜整个人都懵在那里?,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只觉得世界都是寒冷的。
然而他的父母都没有理他。
吃完饭后,他们就将吃剩的东西锁起来,两人回了房。
两人全程没理他,不管他有没有吃东西,有没有弄干净自己,有没有换衣服……
他气得咬牙切齿,猛地?跑了出去。
孟春燕从门缝往外?看,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站起身。
不过只一会儿,她?又重新?坐下来。
钱营长也听到外?面?的动静,见?她?站起又坐下,知?道她?心里?到底还是有关心儿子?的,可他们的儿子?……
“春燕,对不起。”钱营长愧疚地?说。
孟春燕扯了扯嘴角,神色冷淡,“有什么?对不起的?”
钱营长喉咙干涩,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说什么?。似乎再多的话,在看到她?冷淡的神色,都变得无足轻重。
最后,钱营长握住她?的手,郑重地?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让你和女儿受委屈。”
孟春燕的眼眶渐渐地?湿润,她?抽回自己的手,躺到床上,将自己埋在被?窝里?。
很快,被?窝里?响起压抑的哭声。
她?委屈得太久太久了,久得已经不再相信他,不再指望他。
顾夷嘉听说钱玉凤受伤的事,惊得猛地?站起,身体不由晃了晃。
陈艾芳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嘉嘉,你干嘛呢?别太激动!”
幸好,顾夷嘉只是眼前发黑一会儿就恢复过来,没有像以前那样,承受不住晕厥过去。
她?也顾不得其他,询问钱玉凤的身体怎么?样。
“听说头皮秃了一块,也不知?道以后头发能不能长回来。”陈艾芳叹了口气,对那小姑娘是满怀怜惜的,“钱娟娟将她?接到她?那边住了,这样也好,免得那钱德胜又欺负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