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冽与错误的数据作斗争,直到“发射”指令也被恶意修改。
她不见慌乱,面无表情地用异能接替混乱的机甲控制台。
解开枷锁的3S级异能能量爆发,化作机甲的燃料无限燃烧。
充沛的异能存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
时冽的脸色泛白。
“已修复。”
耳麦里传来一句简明扼要的话。
时冽明白苏乐成功了。
她收回消耗殆尽的异能,把拉闸的机甲总控重新往前一推。
战场中央那台本已逐渐势弱的机甲气势陡然一变。
重新掌控机甲的时冽开始了她的反击。
荒芜的土地上不停有机甲倒下、破碎,选手们望着以碾压姿态重归巅峰的黑色机甲,不约而同发出绝望的哀声。
时冽不再收敛,她一句话不说,内心憋着一团怒火,眼里只有胜利。
她机械式地扣动扳机按下发射按钮,唯有一朵朵绽放的蘑菇云稍稍令她愉悦。
按她平时的喜好,这时候应该嘲讽一句“挺能钻呐”。
这次却没有。
她卡住土龙前进的方向,沉默着揪住它尾巴奋力一拽。
土龙痛苦地哀嚎,求饶的机会都不留,眼睁睁看着一门大狙抵住它的额头。
“轰!”
土龙残破的身躯被扔掷到天上,正好砸中冰龙的薄翼。
它稳住身形的时间让时冽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她踏着寒冰凝结的箭阵跃至上方,三台H-963近距离发射叫它避无可避。
冰龙躲避开攻击,吐息冰冻住三枚追击炮,力量恐怖的追击炮即使冻住也往前冲了一大段距离。
确认安全冰龙放下心来。
但时冽要的并不是用追击炮杀死他。
她瞬间来到冰龙面前。
“锵!”
她挥刀从最薄弱的连接部位砍下了冰龙的左/翼。
冰龙吃痛跌下云端,一把长剑随之刺穿了它的胸膛。
连续斩杀两头巨龙,时冽没有停歇,转头盯上了电流密布的雷龙。
以她为中心的百米之内跑得一个人不剩。
谁也不想跟仿佛打通任督二脉的杀神交锋。
她提刀欲追上雷龙,脑袋猛地胀了下。
太阳穴产生了灼烧的痛觉。
时冽心悸,暗算她的人还有后手,他们想通过虚拟网络破坏她的神经元。
“时冽!”
一台白色机甲行至她身边,苏乐的声音传到她耳边。
“别担心,把面板权限给我。”苏乐说不出的阴郁,“我带你安全登出。”
时冽出乎意料地平静。
想也知道为了阻断她的退路,背后指人不可能允许她没事人一样安全退出。
刚接收过权限,苏乐还没开始操作,额角传来一阵钝痛,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扭曲。
“好怪。”时冽和他状态一样。
放眼望去百米之外的其他选手打架打得正欢,有异常的仅仅是他们两人。
“我好像看到一间办公室。”
景象双重扭曲,她似乎在两个空间中不停跳跃,眼前一会儿是战场和苏乐,一会儿是陌生的办公室和模糊的人影。
苏乐抓住时冽的手,极速输出“分解”。
“分解”的作用下,虚拟世界被撕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怪异的空间。
时冽和苏乐齐齐两眼一黑。
【系统提示:普鲁托大学第一小队完成任务,确认退出考核。】
可守在外面准备迎接胜者归来的人们却扑了个空。
“诶?他们不是完成任务就退出了吗?”
“联赛决赛设置了几个传送点啊,我记得只有一个来着。”
“我也记得只有一个,所以他们人呢?”
◎时老板日记:七年之前◎
时冽迷迷糊糊睁开眼, 眼前的世界朦胧虚幻,幻境中游弋着遮天蔽日的阴影,几乎把她的意识吞噬。
不适应地眨眨眼睛, 黑瞳仿佛蒙了层白纱, 无数事物试图蒙蔽她的五感。
她忍着神经痉挛的疼痛, 闭上双眼心中默数三个数再重新睁开,意识终于从逼仄的虚无空间中挣脱出来。
她瞬间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用劲过大一个踉跄往前迈了几步。
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穿过了一把椅子。
时冽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双手,诧异地发现她竟然透过手掌看到了地上的瓷砖。
灵魂状态?!
“费恺!”
门被暴力推开,一个穿着整洁白大褂的男人怒气冲冲地进来。
他“砰”一声把门甩上, 大步流星杀到办公桌前。
时冽见眼前的两人并未发现她,她自身也没感到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于是好整以暇抱胸站在一边旁观他们的拉扯交流。
从外面进来的男人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气急败坏地指着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文件的另外一个男人鼻子骂。
“费恺, 我叫你一声基地长是给你面子, 你别以为这个基地真就你说了算!”
叫做“费恺”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合上面前的文件,双手交叉往后靠在办公椅上。
他叹了口气:“奎恩特教授,你先冷静下来。”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奎恩特咬住右手大拇指,焦虑地来回踱步。
“你把实验体带走的时候说好了不会伤害她,可结果呢?你还我了一具尸体!”他抓狂地把头发往下扯, 无比懊悔当初把实验体交给了别人。
“区区一个实验体, 你何必动那么大火气。”费恺不在意地道。
他不思悔改的态度激怒了奎恩特。
奎恩特气得发抖,情绪癫狂:“她是最优秀的实验体!你们这些眼里只有钱的家伙懂什么, 她的价值远不该止步于此!”
他劈头盖脸一顿骂:“你知道D0 2的研究价值究竟有多高吗?你知道多少年才能出现一个稀有的与时间相关异能吗?你知道一个S级时间异能的存在是多么恐怖吗?”
一连串三个“知道吗”砸在费恺脸上,但他仍旧不为所动。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她的能力充其量让一个物体恢复到几十年前的模样, 根本实现不了真正意义上的跨越时间。”
奎恩特脸涨得通红, 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够了,你根本不懂实验研究!”奎恩特的胡子被呼出的热气掀飞,每一根毛发散发着怒火,“你这个没有脑子的混球钻进钱眼目光短浅的蠢东西!
面对语无伦次的下属,费恺只是无奈地说:“事情已经这样了……”
奎恩特咬牙切齿地打断他的话。
“什么叫事情已经这样了,那可是扭转时间的能力!你竟然让她透支异能和生命去恢复一个半截入土的人的容貌,简直暴殄天物!还有那个老不死的男的,想要变年轻去做美容不好么,身体不行就去打激素,为什么非要浪费我最珍贵的实验体!”
“就算是老不死那也是个能够资助你项目的老不死。”费恺纠正。
他看费恺不温不火的模样越看越气:“他就算回到二十岁长得还是像个窝瓜,有钱不如去整容医院折腾折腾他抽象的脸!”
“他脑子不好,你也一样!”
“打住。”费恺做了个打断手势,“不要小瞧你的实验体,她让人恢复的不仅仅是容貌,而是实现了真正的时光逆流,能够让人无副作用地回到二十岁的状态,容貌、肌肉、内脏、感官、记忆力、反应能力……堪称奇迹。”
奎恩特才不要在这种场合听到别人夸奖他的实验体,一连串侮辱词汇脱口而出。
费恺并没有因为挨骂而不高兴:“奎恩特教授,说实话我不生气你的态度。你沉迷科研所以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我让她实现了价值最大化,你口中的老不死对你的实验赞不绝口,为你投资了五千亿星币。”
“放屁!”奎恩特直跺脚,“你压根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我敢打赌他们至少给了一万亿星币!”
“别这样大呼小叫,大不了我再给你们拨一千亿星币经费。”费恺摊手,“再多可没有了,你知道的,组织有自己的规划,做的事情很烧钱,再加上费用层层扣下来,能给你们科研部门的只有这些。”
“那又怎样,我们有那么多合作的势力难道缺少这一笔投资?我要的不是钱,你们也有很多赚钱的方式,为什么偏偏盯住了我的实验体!”奎恩特崩溃地揪头发。
费恺见他冥顽不灵不好随意打发,终于把话摊开说。
“组织看过你的实验汇报,也衡量过她的价值,她脆弱的生命力根本承受不住强大的时间异能,至多再参与两次就会报废。”
他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奎恩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因此组织决定把她带去销金拍卖会发挥她最后的余热。你眼里只有实验,所以不知道外面那些除了钱一无所有的人多么渴望永生,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汲取养分就是为了填充生命力。”
“很难想象那场拍卖会多么狂热,人们厌倦了用科技手段虚假地抵御衰老,D0 2的出现让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最终她拍卖出了一万亿的天价。”
费恺想到当时发生的事情脸上不自觉绽放笑容。
“组织作出了正确的决定,不仅获得了金钱,还吸引了大量富豪们的投资和支持,包括帝国的沈氏家族。”
他丢出了一记重磅炸弹,炸醒了奎恩特。
“沈家对我们的态度不是一向模棱两可么?他们有自己的实验基地,一直和我们有技术上的交流合作但是始终不肯真正绑定。”
“是啊,但是现在他们借此机会看到了我们的价值,愿意为我们提供更多支持。”
奎恩特终于平静了些许,咬住送到嘴边的大拇指不断啃咬,眼底浮现出思索。
费恺又砸下一剂重药:“带D0 2来到这座实验基地之前我就让人给她冷冻了一枚卵子,出发去销金拍卖会前已经为它匹配到了合适的精子并且在机械子宫中成功着床,不多久便可以进行催生。”
奎恩特一愣:“她的孩子也能……”
费恺捡起桌面上的一份报告推向他:“是的,研究报告显示D0 2孩子继承她异能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奎恩特稍稍抚平了不满,但还是有些不情愿:“这么说还是有百分之一失败的可能性。”
费恺笑了笑:“听我说完,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超越D0 2。”
奎恩特犹豫:“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之前不告诉我?”
“因为刚刚开始准备,根据推测就算胚胎养殖成功也需要三年左右的时间才能激发异能,时间跨度较长,我本来不打算这么早说。”
“但愿你说的是真的。”奎恩特仍旧抱有怀疑。
组织里这帮人人均八百个心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太强了。
他想了想说:“为了证明你说的不是搪塞我的假话,你得给它申请个编号,把它编入我的下一组实验体。”
“当然可以,虽然它现在只是一个可爱的胚胎。”费恺心情很好。
值钱的东西在他眼里都非常可爱。
他当即打开光脑虚拟屏幕,把这个尚未发育的胚胎编入了新一组实验体中,并给它标记为0 2,继承它母亲的编号。
直到他编写成功并提交程序,奎恩特才勉为其难点头。
事已至此,再抗争也没用。
“行吧,那我就再等三年,目前我手上的D批顶级实验体还剩四个可以用,勉强够我进行实验。”
他甩甩手,将刚才咬手指咬出的血随意擦在外套上。
“E0 2,这个编号取得不错,很吉利,希望它和它的母亲一样好用。”
“会的。”费恺笑容满面,“三年后E批实验体也该长大了,我现在一直有安排人定期为他们做刺激异能激活的工作,而且仪器测试发现有个小女孩具备很强的异能感应能力,相信下一批实验体质量不会差。”
“哦,他们向我汇报过你说的那个女孩,我看过汇报上来的数据,她的异能波动比起其他孩子强上不少,是个好苗子。”
平静下来的奎恩特恢复了往日研究员的严肃淡定。
要不是时冽旁观了他的发疯现场,还真要被他这副人模狗样的模样糊弄过去。
说起来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证他发疯了。
上回见面某种意义上也能说是下回见面时他也在发疯。
奎恩特就是她潜入沈氏重工厂那次在禁闭虫族的小黑屋里遇到的喊她“十号”的疯子。
刚才乍一下她没认出他来,因为眼前的人比上次见面年轻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小黑屋里遇见奎恩特时光线影响了她的记忆,另外当时他精神状态极差,疯疯癫癫的比本身年龄苍老了许多,而现在他意气风发,正是搞研究的巅峰状态。
所以时冽盯着他看了好久才认出来这是谁。
当真冤家路窄。
时冽嘴角不爽地往下垮。
实验,又是该死的人体/实验。
当时让虫族给他了断,死那么干脆便宜他了。
费恺打发走了奎恩特,时冽想要跟随奎恩特出去,她从他们的谈话中几乎能确定时逅就是他们口中下一批里天赋异禀的那个孩子。
她想去见见多年之前的时逅。
但是她被拦截在了办公室门口。
一股不知名的阻力推开了她。
时冽微微蹙眉,忽然听到身后费恺的电话铃声响了。
“沈老先生您好,需要我现在过去一趟吗?没关系,我们的合作是最重要的,我很愿意和您共享我们的实验成果。”
时冽尝试出门的脚步停在原地。
她记起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苏乐和她一同沉睡。
是不是意味着苏乐与她一样不知道是穿越还是进入某一个时间段的回忆。
她会跟着费恺离开么?
片刻后她有了答案。
当费恺走出办公室的大门,她眼前闪过一道熟悉的白光,再睁开眼便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时冽!”
苏乐呼唤她。
◎时老板日记: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也是这死出◎
见到苏乐后时冽第一反应仔细观察他是否安好。
苏乐的状态和她一样, 身体呈半透明状,透过他的躯体能看到背后的景象。
“透明度拉到了百分之七十。”时冽眯起眼,煞有其事地说道。
“我看你也是。”苏乐好笑道, “你可真是一点不紧张。”
“紧张没用, 光浪费心情了。”时冽耸肩, “起码目前没感觉有妨害,随遇而安好了。”
更离奇的事情譬如异世界重生失忆外人入梦她都经历过, 再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体验似乎都不会令她过分惊讶了。
苏乐目光微沉:“目前无法知道我们是陷入了某个人的回忆还是被拉进了过去的时间。”
时冽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
“为什么猜测我们陷入了某个人的回忆。”
她环顾四周。
他们身处一间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室内各项资料排列整齐,一尘不染白得有点晃眼。
“你来过这里。”她肯定地说道。
“嗯。”
苏乐脸上划过难堪, 他不愿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过往的狼狈。
时冽看着他难掩阴郁的表情,明白这是他难以解开的心结,她有意开导, 不想让过去的阴影伴随他余生。
她细细回忆奎恩特和费恺的对话。
他们话里话外时逅所属的下一批实验体将在三年后替换上一代。
而根据沈氏重工厂小黑屋里奎恩特疯疯癫癫透露出的消息, 他曾经对“编号E 20”做过先后被命名为“纳西索斯之影”和“开白的污浊之花”的实验, 也就是说实验基地炸毁是在时逅“投入使用”之后的事。
那么现在应该是苏乐刚被沈家检测出变异异能然后囚禁实验室的时间。
她明白了苏乐低沉情绪的由来。
时冽左右看看。
“我八岁的小男朋友呢?在哪间屋子里?”
苏乐顾不上陷入过往的悲伤了,脸颊一红道:“话到你嘴里怎么就变得那么怪异。”
“哦?”时冽拖长尾音,“难道沈西楼先生不是我的男朋友?”
苏乐屏住呼吸,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他是。”
他没法否定。
这么一打岔,先前积攒的阴郁顷刻间消散。
笑容爬上时冽嘴角。
“在哪呢。”时冽又问了一遍。
苏乐动作凝滞了约莫四五秒, 最终还是在时冽亮晶晶的眸子的注视中败下阵来。
“我不太记得了。”
在时冽怀疑的目光中, 他说:“大抵是因为人会选择性遗忘一些痛苦的回忆,我对这三年发生的事情记得不那么清楚, 我来到这里之前已经不记得这间实验室长什么样子,到了以后才把它的细节和模糊的记忆一一对应。”
时冽听懂了。
有些人在经历过极其痛苦的事情后身体会主动封存那段回忆, 从而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
而苏乐背负着血海深仇, 他做不到把过去全部埋葬, 所以保护机制替他模糊了受苦的具体过程。
这是件好事,他吃的苦太多了,这起码能让他少点痛苦,虽然于他而言身体上的苦是最不值一提的。
“我去找你,你不用进来。”时冽拍拍苏乐的臂膀,走过去径直穿过第一扇门。
她想去看看过去的沈西楼,但不想苏乐重新被勾起痛苦的回忆。
进去后过了有一段时间她才退出来:“不是这个。”
她的脸色一来一回变得极差。
那个房间里面没有苏乐,但关押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她进去后朝里喊了一声又伸手推他,可惜孩子看不到她,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默默抽泣。
她只能徒劳地站在旁边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无能为力的感觉很是不好。
苏乐从她变换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
这间用纯白掩饰罪孽的房子里还有什么能让时冽情绪波动的呢?
不用想都知道。
他望着厚重的金属门,不是牢门胜似牢门。
他垂下的手缓缓握紧。
即使这是一场从别人记忆中提取的梦境,他也想做点什么,让他在虚幻的世界里大闹一场也好,他想拯救这些和他一样悲惨的孩子,也想拯救深陷童年回忆泥潭的自己。
如果这真是一场时空旅行该多好,可惜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没有人能回到过去,世界上最传奇的异能也做不到。
时冽一次又一次进出,终于在穿过一扇标记着S-66的门时再没有退出。
苏乐垂下眼睫,反复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才鼓起勇气进入那间房间。
他不想逃避了,想去捡起刻意遗忘的八岁的自己。
苏乐进入房间的时候,时冽正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安静地望着角落里的男孩。
时冽侧过头看他,有些意外他会进来。
“你很不一样,其他孩子都在哭泣,只有你没有。”她说。
苏乐望着自己:“大概是因为麻木了吧。”
角落里的孩子仅仅八岁而已,漂亮的瞳孔却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光泽,充斥着与年龄不符的漠然。
小西楼突然动了动,他动作缓慢地抬起头,没有波澜的瞳孔慢慢地扫视四周,而后定在房间顶端那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眼上。
他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是静静地盯着监控看。
眼里没有愤怒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
“你这时候在想什么。”时冽问他。
她眼中八岁的沈西楼和十八岁的苏乐没有差别,所以统一用了“你”来指代。
苏乐想了想猜测:“大概在想报仇的事情吧。”
他想不出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八岁的他除了用复仇的信念支撑下去还能想什么。
“我在想你们能不能杀了我,让我去找爸爸妈妈。”小西楼抱住自己,头埋进膝盖之间越埋越深。
“哟,作者自己做错了阅读理解。”时冽调侃。
苏乐稍稍停顿:“我以为这时候的我需要足够的仇恨才能活下去。”
不然一个在此之前衣食无忧家庭和睦天真烂漫的八岁小孩子,环境骤然转变后要用哪种的心态来坚守望不到光明的未来,还熬了整整三年。
时冽反倒不那么意外:“毕竟你才八岁而已,经历过这些事情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可这些难道不是拜你们所赐吗?”小西楼抱住自己,闷闷地说。
时冽愣了一下。
下意识说:“幻境还带互动交流的。”
显然她也认为这是一场有人用异能或其他能量创造出的幻境,不可能真的存在时光逆流。
小西楼竟然听得到她说的话。
她抱着也许是巧合的想法又问:“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小西楼从臂弯里抬起凌乱的脑袋,眼睛死死等着头顶的监控眼,眼底划过自己都没察觉的恨意。
“你们杀死了我的爸爸妈妈,你们毁了我的家,你们在我身上划刀子,你们是恶魔。”
他不怕激怒别人,死亡对他来说是解脱。
更何况这些人根本不允许他死。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能看出来这些恶人留着他有用,他们还需要继续在他身上插管子,继续抽他的血,继续电击让他异能失控。
他尝试过撞墙,可一瞬间就被发现了,一道透明屏障弹出并拦住了他,从此以后看管更加严格,无时不刻有双眼睛在监控后面盯着他。
他都知道。
时冽升起不解的诧异。
不是巧合,小西楼都每一个举动都在表明他听得到她说话,并回答了她的问题。
幻境还原合理且真实,不可能是虚拟世界模拟,另外她清醒后调动异能失败,说明这也不是半虚拟世界。
谁能同时知道时逅和苏乐过去发生的一切,同时有那么大能耐构建如此真实细节的幻境呢?
越来越扑朔迷离。
时冽微微皱眉。
苏乐同样意识到这一点。
他思索过后说:“你以为我们在监控后面。”
这回小西楼没有答话。
时冽视线在一大一小身上打转。
她重复了苏乐的问题:“你以为我们在监控后面?”
轮到小西楼产生了疑问:“难道不是?你们总是喜欢监视我,明知故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时冽和苏乐对视一眼。
“他看不到我们,但能听见你的声音。”苏乐做出判断。
“其他孩子对我的到来没有反应,声音也没有。”时冽说。
苏乐心头一动。
“只有他听得到你的声音。”
时冽若有所思:“所以这场幻境是为了我和八岁的你打造的?”
“想不明白。”苏乐摇头,眼里有星星点点期冀的光亮,“不过说不定呢,说不定时间送你来一场拯救我的旅行。”
“那我可得好好表现。”时冽笑了下。
言归正传,她重新看向懵懂又警惕的小西楼:“我不是监控后面的人,我就在你面前,但是你看不到我。”
小西楼脸上浮现出厌恶和防备:“你们又想骗我。”
一次又一次,这些人千方百计想要把他训练成乖巧听话配合实验的机器。
时冽看着他。
“你们有很多地方不相像,比如你遇到困难的处理方式绝对不是自己去死,而是把其他人都宰了让困难消失,但是有一点你们又很像。”
小西楼倔强的模样不由得勾起时冽五年前的记忆。
“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也是这死出。”她感慨万千。
见到时冽拼命往后退的是他, 后来抓住救命稻草拼命攀住的也是他。
时冽见过他狼狈逃亡的模样,把他从深渊里拽了出来,没什么好反驳的。
“骗子!你别装了, 我知道你在骗我!”小西楼情绪激动起来, 捂住耳朵整个人往角落里蜷缩。
“我是人!我是健康的人!我脑子没有出问题!我不是你们的实验品!你们别想给我洗脑!”
受过创伤神经敏感脆弱的孩子尖叫着发狂。
时冽和苏乐同时皱起眉头。
时冽目光向上一抬与苏乐复杂的视线交汇, 二话不说大步流星走了过去,蹲下身把手放在了小西楼头顶。
她想揉一揉他黑鸦鸦的发顶, 让他或多或少感受到些安慰。
手碰到他的刹那好像实打实接触了一下,但很快从他头上穿了过去。
小西楼停止了尖叫。
他愣怔地瞪大双眼,紧盯空荡荡的地面。
他感觉到有人短暂地触碰了下他的头顶。
手划过的速度很快, 像爸爸妈妈平时夸奖他那样抚摸了他的头发。
不等他反应过来,金属门被猛地粗暴打开。
一个穿着研究员服装的男人不耐烦地走进来,居高临下俯视陷入震惊的小西楼。
“你又发什么神经, 刚才在跟谁说话?”
小西楼目光微微闪动, 没有搭理他。
“我问你刚才在跟谁说话!”男人没得到回答, 气愤地踢了一脚桌腿。
他不敢真在小西楼身上撒火。
这是个重点监管的稀有实验体,万一碰一下出了差池他几个脑袋都不够赔。
时冽唾弃地拧眉:“废物东西,自个儿过得不顺来朝小孩儿发脾气,可别被我碰到。”
她说的“碰”是物理意义上的触碰。
小西楼回过神来,他漆黑的瞳孔锁定眼前的男人, 忽然有了无限的勇气。
“我在跟我爸爸妈妈说话, 他们派了天使来救我,天使告诉我你们会得到报应!”
八九岁的孩子嘴里说他在和死去的人聊天, 怎么看都相当瘆人。
“臭小子,你他妈有病吧!”男人气急败坏。
实验基地的警报器没响, 异能检测仪也没动静, 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潜入实验基地。
一切都说明是小孩儿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同事偏偏不信邪, 非要他过来走一趟确认周围安全无人。
他只好装模作样用探测仪器检查一遍狭小的“监狱”,如他所料什么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