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开的爹的棺材我也就罢了,可怎么能将他尸身破开呢?你是想你爹入土都不安稳吗?”
“就是他现在去得不明不白,我才想要查清楚,这件事非同小可,并不只是我爹,若有邪修作祟,必须要斩草除根!”
“邪修之事我不懂,可尸身必须保存完好。”
施青颜听了半天,大概明白了两人对话的意思,这二公子想解刨他爹的尸体来查验具体死因,高夫人不同意。
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二公子对他爹的死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甚至听不出半点伤心。
正想着,二公子怒气冲冲回到了侧厅,白堕迎身站了起来。
“师兄,我直接带你去看看吧,跟这愚昧妇人说不清楚。”二公子看起来年幼,特别冲动,说着就一副想要闯到前厅去开棺的架势。
高夫人连忙赶了出来,又气又怒,顾及白堕在场不好发作,只道:“高逸执,你好歹等你哥哥回来!”
二公子叫高逸执。施青颜挑了挑眉。
这两人谁都不退让,吵到了白堕面前,气氛有些尴尬。
施青颜用胳膊肘杵了杵白堕,白堕瞥了她一眼,敛眸想了想,出来打圆场,“不如这样,我只看看尸身,是否需要进一步行为,后面再说。”
高逸执神色冷漠看了眼目光在他们身上徘徊的高夫人,最后妥协了,他勉强点了点头,对高夫人道:“让那些妾氏都回去,我们现在就需要查看。”
前厅那些都是妾氏?
施青颜有些意外,高老爷娶了多少啊,能养活这么多人。
两方各退了一步,高夫人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安排,吩咐下人去通知那些前厅妾氏回房,她却不愿意离开。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高逸执眉头紧皱。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背着我对老爷做些什么。”
施青颜看着女人泫然欲泣的娇艳模样,莫名感觉有些怪异。
高逸执年轻是因为他是修士,容貌轻易不会改变,可女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对娶了一屋子妾氏的高老爷这么痴心...
白堕目光在高逸执和女人身上流连片刻,解围道:“高夫人不放心的话,可以在一旁监督。”
高逸执虽然不悦,可白堕这样说,他也就作罢。
他将长剑放于一旁,上前一步挽起了袖口,“我来吧。”
说着,高逸执开自己老爹棺材也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一样,他双手置于棺材两侧,神色轻松就挪开了十来斤的棺材盖,重物挪动,难免灰尘漂浮,棺里飘出来的腥臭似有若无,高夫人眼泪挂在睫毛上,以袖掩鼻轻轻咳嗽了两声。
白堕上前一步,施青颜紧跟其后,为了避开高夫人,她从左侧绕了个弯站到右侧,探头向里望去。
这棺材楠木而制,做工精细,底部铺上了暗红色锦缎,躺在上面的人,惨不忍睹。
高老爷已经看不出原有的外貌,只能脸上勉强认出五官所在地,他浑身呈现一种灰红色,衣服已经被换上了新的,可手臂上依稀可见模糊的血肉粘粘着先前被烧碎的衣服残片,他双手紧握,似乎死前极其痛苦,腥臭扑鼻,无比恶心。
施青颜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她屏住呼吸后退一步,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如果认真算下来,这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尸体。
高逸执见到自己亲爹的惨状,一下子也有些难以接受,估计和他关系再怎么不好,也经不住这样的场面。
相较于他们两个,白堕明显淡定许多,他看见死状如此可怖的尸体,甚至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洁癖好像在此时失效,他仔细看了一遍已经无法分辨的尸体,抬头问高逸执,“方便翻动一下老爷的尸身吗,想看看他的后背。”
一旁的高夫人忍不住的掉下眼泪,无声哭泣起来。
高逸执脸色很难看,但是好歹理智尚存,他恩了一声,伸手时有些犹豫,似乎是不知道怎么下手。
白堕看出了他的顾虑,“或者允许我使用法术?”
高逸执看了他一眼,连忙说好。
白堕点点头,扬手施了个移动术,高老爷黑黢黢的尸体轻飘飘晃出了棺外,悬在半空中,白堕淡定的将不忍直视的尸体翻了个面。
乍一眼看上去,高老爷的后背和他前面没有任何区别。
施青颜忍着恶心皱着眉头绕着这尸体看了一圈,忽然顿住。
其他地方无异,可高老爷背脊到颈椎这一块明显有异。
黑黢黢的尸体头朝下缓慢地被回棺底,衣襟被掀开,发根这里呈现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圈,且肌肤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高逸执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白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沉思片刻,回过身看着还在抹眼泪的高夫人,“高老爷死前是和谁在一起?”
高夫人眼泪汪汪,“他一个人在书房。”
“是怎么发现他去世的。”
高夫人神色悲痛,“前天半夜天还没亮,老爷忽然惨叫,下人们去看才发现蜡烛被打翻在席居上,老爷在火堆里翻滚,我赶过去马上叫人来灭火,可是房里的火很快就被灭了,老爷身上的火怎么也灭不掉...”
“就是他怎么着火的没人看到?”白堕很快抓住了问题重点。
高夫人期期艾艾点了点头。
白堕说了声好。
他回身重新施法将高老人正面朝上,顺便调动起棺盖合了上去。
“谢谢高夫人。”白堕看了眼高逸执,“我们借一步说话。”
高逸执跟着白堕的步子出了前厅。
“高老爷四天后才下葬是吗?”刚出前厅白堕就问道。
“是的。”
“那明天还得开棺一次。”
白堕神色有些凝重,“明天正午,要准备好高浓度的烈酒,然后重新在阳光下开棺,将酒淋到高老爷后颈。”
“这倒是没有问题。”高逸执答应得极为爽快,他接着问道;“但想请教师兄,具体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想知道高老板颈后那圈印记是什么。”白堕抿了抿唇,“其实不确认这样是不是可以知道具体印记。只是先试试。”
“行。”高逸执看了眼身后还在用手帕抹眼泪的高夫人,想了一下,态度生硬道:“我和师兄出去有其他的事情,今晚在外面住。”
说罢直接转头就走,也不管高夫人同不同意什么态度。
白堕对高夫人颔首,又道了一次谢,跟上了高逸执。
施青颜紧随其后,迅速出了高府。
出了高府以后,高逸执的状态放松不少,看来和家里关系确实不好。
天色渐暗,高逸执带着白堕去寻了高府附近一家客栈。
虽然白堕极力推诿,可他仍然执意点了一桌餐食和酒,“师兄不想吃饭的话,喝点酒也行,我是好久没回来了,有些怀念。”
施青颜发现这兄弟真的毫不在意礼教,丧期喝酒吃肉照常不误,且丧服都没脱,大摇大摆的在桌前就开始了。
后面还要靠着他调查印记,白堕想了想,还是坐下了,“我也不喝酒,我喝点茶好了。”
“刚好也还有些事情想问你。”
他包的是个四人桌,施青颜悄咪咪在一旁也寻了个凳子坐下。
高逸执也不勉强,他给自己到了一满杯酒一饮而尽,继而重重叹了口气,“师兄请说。”
“高老爷在出事之前状态如何,你回来的时候知道他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高逸执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左不过是做生意那些事。”
“生意上应该得罪不少人,可一直因为我是修士,很多地方不怎么敢跟他叫板。”说这话的时候高逸执脸上浮现出藏不住的厌恶。
高逸执很直白就把这事说出来了,看来高家因为高逸执成了修士也从中获取不少便利。
“很抱歉让师兄看到这些。”他喝酒的速度很快,“但我忍不住。”
不用白堕怎么询问,高逸执自动自发将知道的那些事都倒出来了,看来也是憋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终于能倾诉一番了。
白堕不怎么吃菜,但施青颜看到饭菜还是挺馋的,她做不到看着一桌子又有故事听只能光看不吃。
她收了玉佩上的法术,解了隐身诀,光明正大坐到了白堕他们隔壁桌,让小二也上了一壶酒和几盘菜。
高逸执太过于专注,完全没有发现施青颜。
白堕皱眉看了她一眼,施青颜讨好的对他笑了下,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小酌,名正言顺的开始听对方讲述。
从高逸执哇啦哇啦的苦水中,很快可以得知高家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高家一直民间经商,经商手艺是从高老爷的原配妻子,也就是高逸执的娘亲那边接管过来的,高老爷将生意做大以后,开始了男性本色——纳妾。
这妾氏一个接一个的纳入高家,原配高夫人身体逐渐开始变差,不久之后高夫人和高老爷宠爱的一房妾氏同时怀孕,后面生产也是就相隔了八个时辰。
高逸执是嫡长子,但就因为这八个时辰,他只能是二公子。
高逸执的娘亲生下高逸执之后身体变得很差,很难揣测和那些妾氏有没有关系,反正生下了高逸执没几年,他娘就去世了。
被妾氏挑唆的高老爷,并不疼爱没有亲娘庇护的高逸执,甚至很多时候对妾氏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就导致了高逸执从小生活就水生火热。
看不下去的外祖父将高逸执接回了娘家养到了十五岁,他的外祖父曾经救助过的一名霁月教修士回来看望他外祖父的时候意外发现高逸执是单灵根,是可以成为修士的好苗子,于时直接将他带去了霁月教。
可以说高逸执根本就和高家关系奇差就是他父亲纵容的,所以他从小和高老爷也没有什么父子之情。
这十几年来,他只是母亲和外祖父忌日会回来,这次也是一样,因为母亲的忌日将近,原本是不想见高老爷,可都路过家门口了,想着怎么着也就回家住上几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施青颜听得津津有味,顺嘴问道:“那现在高府的这位高夫人,是当年的...”
白堕瞪了她一眼,施青颜连忙噤声。
好在高逸执一直喝酒,已经开始醉醺醺了,他根本没发现问问题的人不对劲,他呼出一口气,竟然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当年那个生下大我八个时辰哥哥的妾氏。”
“我娘那么年轻就去世,和她脱不了关系。”
白堕哦了一声,赶紧转移注意力,他委婉道:“我看这次高老爷去世,她还是很伤心的。”
高逸执嗤笑一声,“装的。”
“我爹那么好色,娶了那么多偏房,有谁会真心爱他...”
高逸执说着说着,招来了小二,“上一壶桂花青梅。”
小二应声,不过多时便端了上来。
“师兄尝尝,这是这里特产,不是酒,很好喝的,小孩都能饮用。”高逸执诚心给白堕倒了一满杯,自己也到了一杯。“这就是我家酿造的。”
白堕见实在推脱不了,便端起来浅浅尝了一口后他愣了愣,继而道:“很好喝。”
高逸执笑了下,“我也觉得,这是我外祖父研制出来的。”
施青颜见状连忙也招呼小二,“给我也来一壶。”
小二应声,给她也来了一壶。
施青颜小小抿了一口,发现确实味道很好,入口酸甜同时又清香四溢,喝了就停不下来。
她也赞叹道:“真的好喝,原来是您家酿造。”
高逸执喝得满脸通红,笑着望向施青颜,“姑娘是有缘人,你今天的帐算在我头上。”
施青颜受宠若惊,没想到高逸执还是这种性情中人。
她正要道谢,可惜对方已经喝得有些晕晕沉沉了。
白堕拽住了酒壶,“师弟喝多了,去房间歇息吧,明日还有事要做。”
高逸执这才抬起头看着白堕,他点点头,撑着桌子起身含含糊糊招来了小二结账。
白堕跟着起身,“我送你回房间.....”
话说到一半,他猛然停住,皱了皱眉,低下了头。
高逸执没发现他的异常,“我自己回去吧...”说着对白堕挥挥手,“明天再见,师兄。”
接着他跌跌撞撞向房间走去,店小二见怪不怪,对白堕笑笑,“您继续,我扶这位公子回房就行。”说着就扶住了对方,熟练的将人带去二楼房间。
白堕却没有回话,他眉头变成了紧皱,呼吸急促起来,忽然有些晃动般,一把撑住了桌子才算站稳。
施青颜一顿,连忙起身上前,“怎么了这是?”
白堕瞳眸紧缩,抬手捂住了自己耳朵,喃喃道:“有酒...”
“啊?”施青颜顿住,她想了下,“没有吧,你全程都没喝酒啊...”
说完她忽然想起来白堕喝了杯桂花青梅,“不是,这喝起来也不是酒啊...”
“有酒...”白堕捂住耳朵的手无力下坠,他撑着桌面狠狠甩了甩头,“一定是酒...”他撑着桌面手臂逐渐发力,后颈的粉红从耳边一路蔓延到了脸颊,白堕低头大口喘息起来。
施青颜见他这样也有些慌了,“你滴酒不能沾吗?”
白堕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施青颜又问道:“你会怎么样,需要我现在怎么办?”
白堕眼前变得模糊,脑袋变得沉重,他一把拽住了施青颜的手腕。
这劲儿大得吓人,似乎想把她手腕捏断。
搭在腕上的手非常热,烫得施青颜抖了一下,可她没有拒绝,只是轻轻蹙眉。
白堕勉强抬起头,目光开始有些游离,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恩?”施青颜着急,凑近了一些,“你要说什....”
她话还没问完,白堕直直倒向了她。
施青颜猝不及防,白堕很重,压着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对方灼热的呼吸密密麻麻撒在她的耳边,施青颜瞬间起了起皮疙瘩,本能抬手抱住了他,她下意识偏了偏头,发现白堕下巴搁在了她颈窝,她清楚感受到对方快速跳动的心跳声和滚烫的体温。
她呼吸一窒,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僵硬地抱着他,干巴巴问道:“白堕?”
白堕似乎已经有些神志迷糊,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喃喃,“我不能喝酒....”
不能喝酒,是,这种反应吗?
施青颜对身上陡然贴近的炙热体温束手无策,她单手撑住了桌面,另一只手搂住了白堕,重力和过分近距离的接触使得施青颜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小二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大厅里紧紧相拥的两人,他愣了愣,“您这是....”
施青颜其实有些慌乱,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后呼出一口气,平复了神情转头问道:“桂花青梅是酒吗?”
小二啊了一声。
施青颜皱眉,目光变得严肃,小二被她看得不自在,连忙道:“是有一点的,就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
“快走...”白堕沉重地喘息着,“不要见人...”
不要见人还是不能见人?
施青颜眉头怔松,她连忙道:“好。”
说罢,施青颜勾着他的手臂挽住了自己的脖子,将他身上的承重转移到了肩膀,顺势拿起了桌上的重剑,有些吃力地架住了他,轻声问道:“能走吗?”
白堕眉头紧锁,看起来很不舒服,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施青颜见状也不再询问,她抬眸看向小二,“开两间上房。”
小二诶了一声,低眉顺眼迎上来,“我帮您吧。”
施青颜却摇了摇头,“不必,前面带路就好。”
小二立刻应下,非常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两人往前去。
白堕脚下漂浮,步子发虚,走得非常缓慢,这期间重心就完全压在了施青颜身上。
他似乎又焦灼又不安,呼吸沉重且难耐,施青颜没有过这种经验,也没时间听清楚他是不是有话要说。
她踉踉跄跄,半搂半抱,扶着人上楼,费了很大劲终于到了房前。
小二将门推开,在门口守着两人,施青颜紧紧拽着白堕肩膀,终于将人东倒西歪的搀进了屋子。
“还有一间房就在对面。”小二问道:“您看还有别的事情要吩咐吗?”
施青颜伸出手重重将剑拍在了桌子上,随后吃力从怀里掏出银子扔给了小二。
小二眼疾手快接过银子就收声,“谢谢您,那我走了,有事情您叫我。”
说完他非常识趣退了出去,好好生生关上了房门。
施青颜来不及施法屏障咒,她只能先将白堕搀扶到床铺坐下让他靠在了床头的床柱边,正要起身,一把被白堕拽停了。
施青颜被他扯得一顿,跌坐在了床前,她撑住床侧,偏过头看他。
那点粉红已经蔓延了白堕的颊边,他靠在床边,呼吸紊乱,明亮又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施青颜。
房间里猛然静下来,远处的蜡烛被风吹动,隐隐晃动了一会儿,马上又停下,这个氛围不是很妙。
施青颜稍稍不适的移开了目光,气息都轻了不少,莫名觉得有些热。她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了,“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喝酒?”
白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歪了歪头,似乎没听懂施青颜在说什么。
施青颜忍不住又回眸望向他,还是有些担心,“白堕,能听到我说话吗?”
白堕却在这时动了动,他紧紧捏着施青颜一只手撑住了床沿,身体前倾,那张微微泛红的俊脸渐渐凑近,施青颜瞪大了眼睛,本能向后移了移。
可她的抗拒没有得到丝毫缓解,白堕一寸一寸靠近她,施青颜忽然感觉到了灵气的波动。
白堕缓慢凑近,他的气息洋洋洒洒流连在施青颜光洁的下巴上,他低头细细的嗅着,神色困惑。
施青颜忽然理解了他的行为意义,她撑在床边那只被白堕固定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咬住下唇,忍住后退的冲动,强迫自己定住,尽量放低了自己的呼吸。
她轻声问道:“认出来我是谁了吗?”
白堕闻声抬眸,差一点就蹭到了施青颜的侧脸,发丝挠在了她腮边,痒痒的。
若是平时,他万万不可能离她这么近。
白堕透亮的琥珀色瞳眸收缩又放大,属于猫科动物的特性,他眼底一点一点,浮现出施青颜的模样。
届时,他好像才有些回过神来,他的脸颊和耳垂红扑扑的,看起来有种受到惊吓的慌乱,他怔然松开了擒住施青颜良久的那只手,重重靠了回去,瞬间移开目光。
施青颜暗自松了口气,她顾不上手腕微微泛痛的触感,连忙施法布下了屏障咒。
白堕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刚刚在大堂也这样做过。
这一次他顺着耳朵摸到了自己的头发,也不知道是对施青颜说的,还是自言自语,他哑声道:“你出去。”
施青颜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疑惑回眸。
他状态看起来并不好,整人都恹恹的靠在床柱边,脸色过于红润,目光涣散,怎么看都不是很放心。
但白堕却坚定的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意非常明确,“你出去。”
但施青颜停了一下,想到刚刚他说的“不要见人”,这里面大概是也包括了她。
思及于此,施青颜抿了抿唇,“现在清醒一些了吗?”
白堕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抓住了床柱,晃晃悠悠的几束微弱的烛光下,他低着头,纤长睫毛扇动着落下阴影,并没有回答施青颜。
施青颜站起身子,“那我出去了。”她一直盯着白堕,仍然很担心。
白堕紧紧捏着床柱,施青颜都怕他将这柱子捏断,他艰难地蹦出一个字:“快。”
施青颜连忙道:“行行,有事找我。”
她出门的时候,不放心又喊了声:“我就在对面屋子,有问题一定叫我啊。”
虽然关上了门,但施青颜没有离开。
她有些踌躇站在屋前徘徊,白堕不能喝酒,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喝了酒会怎么样他也没有告知,施青颜从未见过他这样,总是不能安下心来的。
想着想着,她顿了顿。
白堕这样的妖兽,应该不至于酒精过敏吧?
卧槽,要酒精过敏就严重了啊,这个世界有这种说法吗?
正当她在胡思乱想,屋子里忽然传来了重物落地和滚动的声音,感觉有人在里面造反一样轰轰隆隆响个不停,将楼下小二都引了上来。
他看着门前的施青颜,盯着那扇门,“是有什么问题吗?”
施青颜对他扯扯嘴角,“没事,我有事会叫你。”
她这话刚说完,里面又传来变本加厉的摔打声,屋子里的烛光忽然灭了。
小二赔笑上了两层楼梯,“屋内物件较多...”
“如果有东西损坏再说,现在没事。”施青颜稳稳堵在门前,小二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退下。
等他走远,施青颜立刻转身拍门,她贴在门口小声叫道:“白堕?”
回应她的是类似磨牙的声音滋滋地不停在响。
施青颜啧了一声,“我进去了啊。”
没有人回应她,她没再犹豫,推开了条缝隙,她小心翼翼探进去一个脑袋。
没有了蜡烛,屋子里黑乎乎的。
施青颜轻轻踏进去反手关上了房门。
修士夜视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屋子里没有光,但施青颜仍然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刚刚还好好摆放稳妥的椅子此时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桌腿缺了一角,席居上的茶桌和烛台也都摔落,床帘倾斜且破碎,蜡烛咕噜咕噜滚到了门边,滋滋地声音如同利器在磨损木头,逐渐变大。
声音是从席居那侧的屏风传来的,施青颜寻着声音找去,她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白堕...”
话还没说完,薄薄的屏风后耷拉出一条毛茸茸的纯白色尾巴,不耐烦的在地面上来回摆动,她猛然停住了步子。
尾巴灵活卷成了一团,调转了一个方向,屏风被撞倒,硕大的妖兽踱步而出,他通体雪白,和黑夜格格不入,妖兽眸光凌厉,獠牙毕露,前爪压着被啃烂的桌角,瞳仁已经完全变成了竖行,正紧紧地盯着施青颜,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施青颜只见过一次白堕的成年兽型,现在只能算第二次。
比起先前,他体型好像更大了一些。
这次他明显更加不可控,他见到施青颜后瞬间微微弓起了后背,尾巴晃晃悠悠竖立起来,施青颜只觉被锁定狙击的猎杀感更重,妖兽蓄势待发的模样使她不可避免的汗毛倒立。
他想杀我。
这是施青颜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她呼吸窒住,腿软地后退了一步。
可施青颜示弱的行为并没有让妖兽觉得是在求和,他低低嘶吼了一声,后腿忽然发力,施青颜只觉眼前一白,铺天盖地的轰热茸毛重重压来,她小腿一痛,踉跄着跌坐下来,右手撑住地板想起身,可左手马上就被热烘烘的爪垫摁住动弹不得。
妖兽却已经完全将她笼罩,吼叫着朝着施青颜紧绷的颈侧咬下去。
“白堕!”施青颜快喘不上气了,身体不可避免的僵硬住。
她清晰感受到皮肤上有针扎的刺痛,灼热的呼吸烫得她直发抖,她甚至不敢回头。
也就是这时,妖兽陡然停下,却是翁动了鼻子,在她左肩嗅了嗅。
施青颜眼前都被白色的毛给覆盖了,连呼吸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她觉得自己但凡现在动一动,马上就会血溅当场。
现在的妖兽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她是谁,是纯纯正正的,兽型的白堕。
原来不能喝酒这个意思——
会被打回原形。
妖兽不知道是不是嗅到了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他收起了獠牙,微湿的鼻尖从她的肩膀一点一点挪动到她耳边,施青颜听到了对方呼呲呼呲的呼噜声,耳垂被热气轰住,她打了个冷颤。
就这么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被他嗅了个遍,妖兽好像终于确认了她的身份。
但他直起身子没有后退,反而就势坐到了她面前。
施青颜被吓得不轻,感觉嗓子都开始发疼,僵硬的和妖兽直直对视。
场面一时定住。
施青颜冷静了半天才勉强稳住了心跳不要跳得那么快,她尝试性先动了一根手指。
妖兽果然发现了她的动作,目光瞬间移到了施青颜的手指上,施青颜停住,妖兽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停了半天,施青颜觉得肩膀有点酸了,才舔了舔嘴角,又重新动起来。
这次她挪动了整个手掌,又轻轻抬起了胳膊。
妖兽的眼神则随着她的手臂而移动,看着她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臂。
施青颜呼出一口气,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她如法炮制,将自己被妖兽大爪子压住的左手抽了出来。
在这个期间,妖兽只是盯着她,动了动耳朵。
施青颜被解放了双手,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她对妖兽张了张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开始尝试抽动自己被对方压制的腿。
但是这次,她只是稍稍动了动膝盖,妖兽一只几斤重的爪子瞬间狠狠拍在了她的膝盖上,强制定住她不许动,并且重新露出了獠牙,呼哧呼哧声再次喉出。
“好好,我不动。”施青颜举手投降,有些吃痛。
妖兽下手没有轻重,施青颜觉得自己膝盖这一块明天得青紫。
妖兽见她确实听话了,也消停下来。
施青颜只能坐在原地看着她,她没有办法和妖兽讲道理,可就让她这样坐一晚似乎也并不现实。
巨型兽兽虽然比不得小兽兽可爱,但是健壮威武又漂亮,那双晶亮的琥珀色瞳眸看久了,仿佛就能被他所困惑。
要不是搁在膝盖上的爪子实在太重,施青颜还能多看一会儿。
她垂眸望着膝盖上的爪子,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爪子上细碎的茸毛。
可妖兽却又会错意,见到施青颜伸手,猛地将施青颜的手也一起摁在了她膝盖上,力气大得施青颜觉得自己都要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