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说话的语调一向不高,但是却足够掷地有声,随着她?这一句在?场的专家学者们才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板上钉钉的证据了吗?
还有什么?比人家拿出当初的设计图纸来证明设计者来得更有力呢?
已经有事记者开始一边笑一边对着亚当斯拍了几张,在?那笑容里
,记者估计连新闻标题都想好了好几个了。
突然被点名的亚当斯背后一凉,而此?时刚才还拦着他的人群格外识趣地让开了一条路,他被迫直面了江言给出的“证据”。
亚当斯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能耐,作为一个历史学家,他自然知道眼前的证据的含金量,他的额头上冒出一点冷汗,他完全没想到江言居然能拿出这么?有利的证据,这完全就是给他当头一棒啊。
他只觉得在?场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怀好意”,可是作为一个A国人,他觉得自己不能轻言放弃。
亚当斯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开口说道:“这确实可以当做证据,但是前提是这得是真的,你凭什么?证明这是真的?”
他完全可以提出质疑的,这没有任何?问题,而接下?来江言就必须给他自证了,而要证明一个之前从未展出也没有更多书面记载的文物是真的,可是需要很繁复工序的。
只要拖了这么?一点,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亚当斯本来就是A国在?言论这一块上下?的一枚棋子罢了,目的就是打压华夏气焰而已。
一想到自己能轻松完成任务亚当斯的也“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带着一股得胜者的洋洋得意看?向江言,却发现江言面上没有一点慌乱,反而以一种?看?弱者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眼。
江言轻笑一声,然后缓缓道:“就凭我是江言。”
她?话音刚落,会场内安静了几秒钟。
江言这句话说得无疑是“自大”的,可是在?场人却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毕竟自从江言横空出世以来,不管是在?文物鉴定?还是在?修复上,她?好像都从没有出过半点错误。
要不是因为她?还年轻,以她?现在?的这些“履历”基本上已经能算行业泰山北斗了。
一个能力不行的人说这句话会被人嘲讽,可是一个有资格说这话的人说效果却又?完全不同了。
不但没有人会嘲讽,他们心里甚至还有些认同。
确实啊,她?是江言,她?鉴定?为真的文物不说百分百,也是基本上可以说是真品了。
亚当斯也被这句话给震慑了,他几次想要张嘴反驳,却发现自己身边居然没有一个可以跟他一起反驳的,那些人脸上甚至还都是认同。
这让他觉得自己独木难支。
他憋了好久,几乎涨红了一张脸,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在?短暂沉默后,江言才继续说:“当然,我也有科学鉴定?的结果。”
她?可是从不打无准备的仗的,刚才那句话也不过是故意杀一杀这个A国人的气焰,她?就是看?不惯他在?他们华夏地界上趾高气扬的样子罢了。
而事实证明,效果极为好。
江言将自己几天?前拿到这个烫样后就去?做的一系列年代检测等?报告书放到了桌上,然后说:“有疑惑的可以自行阅读。”
刚才江言什么?也没有拿出的时候尚且没有一个人反驳她?,这时大家就更不怀疑了,他们齐刷刷地将目光都投向了亚当斯。
亚当斯只觉如芒在?背。
最后他还是在?众人的目光里败下?阵来,他硬着头皮去?翻那几份鉴定?书,只觉自己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他没有想到江言居然把事情准备得这么?齐全!
江言看?着亚当斯翻完那些鉴定?书,这才悠然地又?问了一句:“还有什么?问题吗?请问亚当斯先是,现在?对于圆明园真正设计者是哪个国家的人这个问题,您有答案了吗?”
“……”
亚当斯听着江言几乎算是“咄咄逼人”的话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没有人会觉得江言在?逼迫他,毕竟是他先闹事的。
他看?着江言的笑容突然顿悟,江言就是故意的,从头到尾她?可能就是在?等?他发作,然后利用他来澄清这一点。
从今往后,学界稍微有一点常识的人在?圆明园设计者这个问题上都不可能再含糊其辞,而是必须去?承认圆明园设计者就是华夏的工匠了!
亚当斯心里一阵胆寒,而“请君入瓮”成功的江言却笑意盈盈地又?问了一句:“亚当斯先生,现在?可以告诉我圆明园设计者是哪个国家的人了吗?”
“……”
亚当斯只觉如鲠在?喉,他实在?不想回答,准备直接转身离席,而当他的脚刚刚动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禁锢住了。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而他的嘴却说出了他心里的答案:“华夏。”
当他说出这两个字之后,那股力量消失了,他瞪圆了一双眼睛,却没有任何?人再在?乎他。
现场已经有华夏记者和专家小声地欢呼起来,然后就是雷鸣般的掌声。
而江言只是站在?人群之中微微一笑:“当然,华夏建筑自然是我们华夏人设计建造的,只希望以后学界能正视这一点。”
说完江言又?看?了看?那个烫样,然后她?对着一旁一个华夏记者问道:“这台设备正在?开机吗?”
那个记者和她?身后扛着机器的摄影师微微一愣,然后马上点头:“是的!江馆长!我们开着机呢,你有什么?可以说。”
江言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摄像机举起那个烫样:“这个烫样的制作者是清朝的工匠雷氏一族,而捐献者……也只给了我“雷”这么?一个名字,再次我对他们表示感谢,没有他们我们可能不会有这么?美丽的圆明园,也不能像这个世界证明它?们只属于我们。”
说着江言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开口说:“而这样的美丽,我们将会把它?们复现。”
随着江言的话,无数闪光灯齐齐闪烁。
很快这个视频就在?网上流传开来,在?那个#圆明园将被复现#的词条下?,有一条热评被点赞了二?十多万次——
【江馆长修复的不只是圆明园,还有我们的民族自尊心。】
而江言在?开完这个对外发表会之后又?开始马不停蹄地进入了圆明园修复准备工作中。
不过对比外面的“热闹”,她?却是格外惆怅。
江言看?着面前自己试做的烫样再次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叹得在?一旁睡懒觉的黑猫都抬起头对着不远处正在?准备下?午茶的陶五和在?打坐的小明传音。
“她?这是第几次叹气了?”
陶五一边将补气养颜的甜汤放好,一边又?打开了食盒摆好点心,这才回复,不过与其说是回复,更像是一个解决办法:“我还是去?把那个寄快递的雷找来吧。”
小明也跟着点头:“可以。”
黑猫晃着九条尾巴:“你们别一副要绑架人的反派样子啊。”
就在?他反驳的时候,江言又?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个烫样的模板,可是这也更让她?发现自己制作的烫样实在?太简陋了。
虽然江言基本功很扎实,可是到底隔行如隔山,她?能有个五六分功力,但是比起眼前炉火纯青的烫样还是差距很大。
这就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啊。
她?还是比不上人家“专家”啊。
江言满脸愁容,却没发现连玄哥都对刚才陶五的提议点头了,与其让江言在?这里叹气扰“猫”,不如还是去?“绑架”吧!
陶五适时开口:“师父,该休息一下?了。”
闻言江言放下?手里的工具,伸了懒腰,又?活动了一下?才说:“也好,我出去?走走,放松一下?眼睛。”
反正这事也急不来,大不了下?次阅读模式里她?再偷偷师,可惜就是她?也不知道下?一次进阅读模式是什么?时候。
江言往外走,刚到她?所在?的办公大楼门?口,就见外面有个看?起来格外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戴着大墨镜,口罩,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躲在?墙角,却时不时往他们这栋楼看?,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啊。
她?立马绕到人背后拍了拍人肩膀:“你看?什么?呢?”
“啊!”
那人明显是被江言给吓到了,蹦跶了得有三尺来高,这一蹦跶不要紧,他怀里抱着的东西直接掉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低调的书包,应该很沉。
而那人立马蹲下?身去?捡,慌慌忙忙的好像生怕里面的东西“受伤”一般。
他刚想打开书包检查,却立马抬头警惕地看?着江言,可是这一看?,他就愣住,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把那个书包抱紧哆哆嗦嗦地说:“你……你是江馆长?”
“嗯?”
听这声音,居然还是个女孩子?
江言也疑惑起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对,我就是江言,你有什么?事吗?”
她?有个预感,这人应该是冲着她?来的。
那个人一听江言承认了一把把墨镜和口罩都摘下?露出里面年轻的脸。
女人脸上带着紧张和兴奋,好像有无数的话想说,最后只憋出了一句:“我姓雷,是样式雷家的!”
听到样式雷三个字,江言还来不及惊讶,APP的提示又?来了。
【恭喜馆长成功触发了圆明园的执念,十秒之后将开启阅读模式。】
很好,终于来了,这次她?肯定?要“偷师”成功!
随着黑暗消失,江言再次睁眼,而这时她?看?到的雷金玉已经是个中年人了。
他正在?制作烫样,只是怀里还抱着个孩子,然后在?给孩子说:“当时你爹我才把这烫样给做出来,工部?来兴师问罪的人就站满了咱们家院子了!”
“我以为这辈子就要交代了,差点就吓尿了裤子,正准备磕头认错,结果你太奶奶就进来了,她?看?到我做的烫样直接说我傻人有傻福。”
“结果你猜怎么?着?”
雷金玉虽然已是中年,但是眉宇间依然还有点年轻时候的不着调,说话语气也还是有几分跳脱,倒是他怀里的孩子反而一副小大人样子:“不用猜,大哥他们早就告诉过我了,太奶奶拿着烫样去?给其他工部?的大人过了目,您不但没有被罚,反而被褒奖了。”
“就连陛下?看?了之后也夸了您,你的位置也就彻底坐稳了,所以我们现在?才能吃好肉穿好衣。”
“……”
听了孩子一本正经的回答,雷金玉满脸“你真没趣”的样子把孩子往地上一放:“行了行了,你都知道了,那就出去?玩去?吧,别搁这儿?打扰爹我给你们赚好肉好衣。”
雷金玉一脸“不耐烦”地挥手赶人,手却被小孩给抱住了:“爹,我不走,你今天?还没有教我做烫样呢。”
听了孩子求自己,雷金玉这才一脸骄傲起来,却故作为难:“唉,声征啊,咱们家这手艺可难啊,一般人学不会,你看?你哥他们就傻乎乎的,到现在?做个单栋的都做得不好看?,我看?你啊……也难咯,咱们家这手艺得失传咯~”
闻言雷声征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父亲在?逗他,眼眶却骤然红了,却努力憋着,嘴角都憋成一线了:“父亲,我一定?好好学!绝对不让咱们家手艺失传!”
“……”
看?着自家小儿?子这要哭不哭样子,雷金玉只知道自己玩大了,马上说:“好!爹教你,别哭了。”
为了转移雷声征注意力,他立刻开始教导起来。
江言在?一边看?着也跟着收益。
比起雷金玉最开始发明烫样的时候手法的粗糙,到现在?他制作的手法已经完全成体系了,也因为是在?教儿?子,他讲解得极为详细。
江言也跟着在?一旁写了起来。
就这样她?蹭着雷声征的课跟着雷金玉学习了几年烫样手艺。
这天?,雷声征正在?自己屋里制作烫样,他现在?制作起来其实已经有模有样了,江言虽然不能动手,却也在?旁边观摩,时不时提出一点自己的想法,虽然雷声征听不到。
而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隔了好一会儿?,一个中年妇人推门?而入,她?红着一双眼进来,看?得出是在?极力的掩饰情绪,可是目光掠过雷声征桌上还没有做完的烫样的时候她?仿佛失控一般别过了脸。
雷声征一愣,喊了一声:“娘,怎么?了?”
不等?妇人回答,就见门?口站着几个比雷声征更年长些的孩子,其中最大那个垂着眼:“父亲……走了。”
别说雷声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江言也没有。
她?清楚地记得就在?今天?早上雷金玉出门?时候还是生龙活虎的,甚至还和雷声征打了个赌,说晚上他回家前雷声征肯定?做不完这个烫样。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雷声征显然也不信,他喃喃了一句“不可能”,然后越说越大声,最终哭喊了出来。
而这一哭,无疑就将其他几个孩子也惹哭了。
这时本来正伤心的雷母却擦了眼泪。
一家人给雷金玉办完了后世,等?入了葬又?送了宾客,看?着满堂缟素,雷母把几个孩子叫到跟前。
“你们也不小了,你父亲的官职是荫庇的,但是你们也知道,这是手艺……”
她?话说得委婉,就是这官职能继承,可是没有那个金刚钻不可能揽瓷器活。
她?看?着面前几个孩子,就见最大的那个开口了:“我们之中唯有小弟承袭了父亲的手艺,我们几个都不大中用,这差事自然由小弟来。”
其他几个也跟着点头。
雷金玉从未厚此?薄彼,每个孩子都认认真真地教了自己的手艺,可惜却只有雷声征最有天?赋,也最为厉害。
雷母听了这话也松了口气,她?也是怕几兄弟因此?不合。
她?温声问:“小征,你意下?如何??”
雷声征看?着面前的母亲和兄长,目光却落在?了雷金玉最常坐的那张椅子上,他的眼泪立马决堤而出,他抬手用衣袖不断擦着,可是眼泪却像一口永不干涸的泉水一样越擦越多。
“我……一定?不会辱没了父亲的名声,我一定?会把咱们家的手艺传下?去?。”
这句一出,母子几人瞬间哭作一团。
而江言站在?一旁也看?向了雷金玉常坐的那把椅子。
雷金玉虽然去?了,但是他的手艺传下?来了。
她?还想感叹,眼前画面却突然开始变得模糊,下?一秒场景就切换了。
“跪下?磕头吧!”
依旧是雷家大宅,还是一个老人,而他面前跪着个看?起来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而在?他们面前拜访者雷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江言在?里面看?到了雷金玉和雷声征的名字。
老人和年轻人一起上了香,隔了好久,老人才被年轻人扶着站了起来,老人的手有些颤抖,他看?着雷声征那个牌位眼底有了点泪花。
“思起啊……这次陛下?要重修圆明园,你知道为什么?指定?由咱们家,由你来修吗?”
被称作思起的年轻人点了点头:“知道,因为我们一家就是设计建造圆明园的,所以陛下?信任我们。”
老人拍了拍他雷思起的肩膀:“外人喊我们样式雷,这名号可不是好担的,我们雷家花了好多代来做这个烫样,修了那么?多建筑,这大小园林,我敢说没有哪一处没有我们雷家参与的。”
“只是创业容易,守业难,你现在?担了这差事,可不能砸了我们雷家的饭碗啊!”
雷思起深吸一口气:“当然,我一定?不会辱没咱们样式雷的名声,将咱们家手艺发扬光大!”
闻言老人脸上才带了一点欣慰。
而雷思起这才走出了祠堂,刚一出来就见一旁廊柱底下?站着个小豆丁,小豆丁悄悄探头露出一双圆溜溜眼睛,一看?雷思起就直接扑了过来。
“父亲,听说你领大差事了?那不是要忙起来了?那还有空陪我玩烫样吗?”
雷思起闻言一笑,伸手将小豆丁抄起抱了起来,然后纠正:“烫样可不是玩的,这是我们雷家安身立命的本事,咱们家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这个。”
小豆丁听得似懂非懂,又?说:“那……我要是忘了怎么?办?”
雷思起故意严肃起来,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小豆丁的屁股:“那就要把延昌的屁股给打开花!”
雷延昌一听这话立马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屁股,然后一个劲摇头:“被打延昌的屁股,我一定?好好跟爹学,绝对不敢忘!”
听了这话,雷思起大笑几声,然后抱着雷延昌进了屋子,他将雷延昌放到桌边坐着,指着桌面上的烫样说:“你说说烫样的尺寸。”
雷延昌没想到还有这“小考”等?着自己,脸上闪过慢慢惊讶,很快皱成一个包子,却还是努力在?往外憋答案。
“烫样按需要分为五分样、寸样、二?寸、四寸以至五寸……”
雷思起听了点头又?问:“那五分样值得实际尺寸是多少?”
“……”
这问题好像要把雷延昌给难住了,他抱着手指啃了几下?,又?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屁股开花的恐惧,他最终试探性地说:“五分样是指烫样的实际尺寸每五分相当于建筑实物的一丈?”
江言在?一旁点头,烫样与实物之比为1:200。
寸样指每一寸作一丈,即百分之一比例尺,二?寸样为五十分之一比尺。以此?类推,根据需要选择适当的比例。
见自家小豆丁答得不错,雷思起这才掐了掐他脸:“还行,教的东西没忘。”
说着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了好多烫样,然后一一摆在?桌上。
雷延昌一看?这么?多烫样眼睛也瞪得大大的,满脸惊喜:“爹!这些……”
这些他可都没有见过啊。
雷思起笑了笑:“这些可都是我们雷家几代人攒下?的烫样,圆明园知道吗?那就是按这些来修的。”
“其他的大部?分都在?宫里,有了这些,我们才能修圆明园,才能修复的时候不出乱子,知道吗?”
雷延昌用力点头,然后说:“可是爹,只是小修复是不是也不用它?们?圆明园那么?大,也不可能整个坏掉啊。”
他话音未落,具备雷思起屈指弹了一下?额头,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刚想喊疼,就见雷思起一脸严肃:“就是一梁木坏了,咱们也要看?这些烫样,建筑可容不得分毫差池,这不仅是为了皇上修,为了宫里修,也是为了我们样式雷的名声,知道吗?”
雷延昌似懂非懂,却还是努力点头表明自己明白?了。
雷思起欣慰地摸着他的头,雷延昌又?道:“那……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和爹一起修圆明园,到时候我也会和爹一样厉害,对不对?”
“当然,你可是我们样式雷家的孩子,咱们家没有不会手艺的。”
江言听着这父子俩的许诺,心里也百感交集,雷家这一代一代传承,才有了样式雷的辉煌,可是……到了现代,却已经无人知晓他们了。
可是按照他们一家这样的传承,应该不至于手艺断了啊,如果手艺没断,光凭这一手烫样绝技,也不可能籍籍无名啊。
这里面是出了什么?事吗?
就在?江言疑惑的时候,画面又?是一转。
而这一次出现的场景江言却格外熟悉起来,那是她?曾经在?过云楼的回忆里见过的……圆明园大火。
她?看?着那冲天?的火光,恍惚中以为自己又?来到了过云楼,可是现在?她?身处的却依旧是雷家。
并没有太宽敞的祠堂里,依旧站着一个老人,而这个老人却已经是雷延昌了。
雷延昌看?着自己面前儿?孙,他将手里的香插在?香炉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事重重,他指尖都差点被那香给烫到。
一旁的儿?孙立马将他扶着坐到一边,他还没有开口问,就听他们“汇报”起来。
“我们去?看?了……圆明园确实已经烧了,外面已经乱了套了,我们去?的人没能抢救下?什么?来,但是听说城中已经有人开始保护园里那些文物来……。”
这话一出,在?场几个雷家人似乎有些松了气。
可是唯独雷延昌愁眉紧锁,他从祠堂那扇小窗往外看?,仿佛能看?到那冲天?的火光和黑烟。
隔了很久他才握紧了木椅扶手:“你们以为那些物件被救了就是完了?”
雷延昌说话时候连嘴唇都在?颤抖,他已经很老了,虽然说话还是很清晰,可是已经能听出中气不足了。
其他雷家子孙不敢说话,就听他继续道:“圆明园……烧了啊。”
这话一出,反复是把雷家人的什么?开关给打开了,刚才还有些庆幸圆明园里一些物件得救了的雷家人现在?个个脸上一片惨白?。
是啊……圆明园烧了。
那可是他们雷家数代人出力修建的,那座万园之园啊。
这几百年里,他们家的荣辱兴衰都和这些建筑绑在?一起,从烫样到修建,到各种?奇巧设计玲珑心思,雷家几代工匠的心血浇灌下?,才成了这圆明园啊……
不知道是谁先哭出了声,然后才不断传来了啜泣。
那些物件还能被搬走,藏起来,可是圆明园他们要怎么?藏啊?!
他们只能看?着它?在?那熊熊烈火里被烧成灰,看?着他们几代人的努力付之一炬。
这对他们这样的工匠世家世家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心血没了?”
一个小辈小声开口,却没有人回答。
不然他们还能做什么??就连紫禁城里的皇上都逃了,他们也只有根本逃命的份。
这时门?外的雷家妇孺其实已经收好了行李,就等?着走了。
他们雷家好歹也算是世代在?工部?当官,逃命这种?事总还是轮得到他们的。
只是雷家当家雷延昌没有发话,谁都不能走。
过了好一会儿?,有急性子敲了敲门?,然后说:“车队……在?门?外了。”
那是跟着逃命官员的大部?队,谁都知道跟着他们走会安全许多。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雷延昌,而雷延昌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说:“我们是可以走,可是这一走……”
“圆明园可能就修不成了啊。”
这话的重量几乎是一座巨山压在?雷家每一个人心头,他们从出生起仿佛就肩负着使命,那就是他们要修圆明园。
可是现在?命运告诉他们,他们走了这个使命就崩塌了。
雷延昌的手紧握着木质扶手,那是一双苍老的布满老茧的匠人的手。
“烫样……还没有都拿到呢……”
他们家里虽然是存着一些烫样,可是大部?分还是在?宫里放着呢。
那些外国的强盗土匪可不一定?知道它?们的用处,也不知道它?们的珍贵,要是毁了……
在?场所有雷家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雷家这数代心血真的化作乌有,意味着圆明园不可能再有完美修复的可能。
门?外车队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其实他们只需要一推门?跟上就好。
可是他们的腿都无比沉重。
这时,一个雷家子孙道:“你们先走,我现在?就进宫去?把那些烫样给拿回来,然后再去?追你们。”
这话说得可谓天?真极了,立马有人反驳。
“你疯了?你知道那些人手上是什么??是□□!他们把皇上都赶出去?了,你还怎么?进去?!不要命了?!”
一句“不要命”几乎是戳穿了一切借口。
所有人都是惜命的。
他们当然也是。
雷延昌站起身,他把祠堂门?推开:“走,你们都走。”
他反正已经垂垂老矣,要说也是活够了,这种?拼命的事也该他来。
作为家主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就该动起来了,可是这一次却没有人挪动一步。
一个女眷突然低声说:“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哪有分开的道理,我们雷家也没有胆小鬼,离了那些烫样,离了样式,我们可就不是雷家了。”
这话一出,雷家上下?十四口人的脸上都露出赞同来。
雷家的安身立命之本可不就是这些手艺吗?而他们手艺的载体可不就是圆明园这些建筑吗?
为了以后能修复它?,那些烫样他们必须带走。
雷延昌的脸上终究是露出一丝欣慰来,他看?着自己这上下?齐心的一家,又?看?了看?身后那些排位,沉声道:“好!就这么?办,咱们去?拿烫样!”
做了决定?之后他们也不啰嗦,要说对宫内的路的熟悉程度,他们这些工部?的工匠可是很熟悉的。
毕竟各种?修理不说,光是建造他们也出了很多力气。
更别说是存放烫样的地方。
雷延昌很快就画好了地图,但是这谁去?就成了一个难以决定?的事。
雷延昌本想说自己去?,可是他年岁太大,腿脚不快,很容易出问题。
最终还是由家里七个青壮年男人把这活给领了下?来。
雷延昌和家里其他女眷把他们从后门?送了出去?。
往常热闹繁华的街道上此?时一片混乱,浓烟和时不时传来的枪声和各种?吵闹声不绝于耳。
很多人都在?争先恐后地往外跑,而唯独雷家七子逆着人流向后。
雷延昌看?着自己的儿?孙在?人流里渐渐被淹没的身影,他的心跳得无比的快,他不是不知道前路意味着什么?,而他的儿?孙们也知道。
可是他们更知道的是,有时候有些东西,可能比生命的价值更高。
他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家里那群女眷们也聚在?一起,她?们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人在?厨房里拿了一把刀,有的干脆就拿了家里用来建筑的工具,锤子什么?的。
看?到雷延昌的眼神,她?们便笑笑:“拿着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