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诱看着空位旁边的人,宽松的白色校服衬衫,随着他慵懒的姿势有些褶皱,宽肩窄腰的清瘦身材,是那种恰好的薄劲有力。
双膝岔开,长腿半屈,一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手里也拿着一杯柠檬气泡水。
谈灼侧眸,悠悠地觑了眼沈诱,从她有些愣的眼睛到她握着柠檬汽水的手,半晌收回视线。
意思大概是:爱坐不坐。
沈诱也不客气,她总不能站着看演出,伏腰弯下身,校服裙摆刚捱着座位的边,一只白皙的手放在她胳膊上。
“同学,这是我和学长一起看的位子。”声音很清亮,有一种江南美人的柔弱味道。
不像是田昕薇,也不像是今天那个学妹。
沈诱转头,只见一个长相温婉的女生朝她笑,“我和学长一起看的。”
“......”
原来不是脚踏两只船,是好多只。
汇演大概是两点半正式开始表演,现场近乎座无虚席,零星的几个空位也淹没在人海中,找不到位置只能站着了。
沈诱收回目光,淡声道:“座位是按照班级排的,我要是没记错,你好像不是1班的。”
女生表情有些凝滞,她是高二年级的,听说高三1班之前有个同学休学了半年没来,所以会空出来一个位置。她今天抢到谈灼身边的位置费了好大一番劲,不想就这么算了。
她抿唇,一双柳眉皱起,“这个座位是我的,你去别的地方坐吧。”
沈诱笑了一下,肩背靠在椅子上,两条细白的长腿交叠在一起,慵懒随意地拿出手机玩。
她不是圣母,没那个闲情雅致照顾别人鱼塘里的鱼。
时间快到两点半了,全校师生差不多都已经落座,女生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过道里,在环形建筑的礼堂中格外显眼。
霎时,周围不少人都带着看戏吃瓜的眼神,全部聚集在站着的女生和坐着的沈诱身上。
1班邻座的是2班,不久前那场闹得风风火火的高三开学典礼,沈诱肆意张扬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不少人认出了她。
“我去,那个转校生好狂啊,公然占了别人位置不起来?”
“她就是前段时间隔壁私高中学被开除的那个吧,长的是不错,但听说她私生活挺乱的,和各种年纪的老男人乱搞......”
“胃口真大,刚转到1班就开始攀上谈灼了,上来就钓年级第一。”
没有刻意遮掩的声音,不大不小,沈诱刷手机的指尖只停了几秒,又接着滑屏幕。
这些话她半年来听得太多了,从开始的愤怒、无助、崩溃,到现在的麻木。习惯了,无所谓了,左右她也堵不住每个人的嘴。
沈诱无聊的刷着视频,旁边的女生似乎格外执拗,她不起来让座她也不走,就这么僵持不下。
忽然,手机上方弹出一个陌生电话,来电显示号码归属地是——华清市。
沈诱眼睫颤了一下,在铃声即将响起之前,一把挂断。
随后,她敛下眸,一言不发的走出了礼堂。
......
沈诱一离开,四周议论的声音大了许多,越发的肆无忌惮,不入流的话此起彼伏。
谈灼斜着身子,没什么兴致的靠在座椅上,单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手机,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女生见位置空出来了,松了口气,她笑着走过去,刚要落座,一只手先她一步按在了座位上。
那只手匀亭如竹,半屈的指关节透着一股力道,随意散漫,却也冷漠。
女生疑惑道:“学长,这个位置......”
谈灼头也没抬:“不是你的。”
“学长......”场面僵滞不下,女生难堪的咬唇,“这个位置我和别人商量好了,你旁边的位置是我的,刚才那个人是她自己乱坐......”
“是吗。”谈灼低着头玩手机。
过了会儿,他才终于肯抬起脖颈,碎发下的那双黝黑瞳孔很空,淡漠的没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他起身,收起手机就往外走,“那你自己坐吧。”
本来他也就走个过场,老班点完到他就走了,一下午时间,打球刷题还是补觉总比坐这发呆好。
章西寻和陈宴两个人费尽口舌,好不容易跟人换到了前排靠近舞台的专属位置,结果连谈灼人影都没见着。
一转头,人群中忽然站起来一个大帅逼。
身高,腿长,脚步不停的往外走。
拽地那二五八万的样。
陈宴目瞪口呆,连忙拍拍章西寻的肩膀,一起追了出去。
出了礼堂门,陈宴不可思议的追着骂:“谈灼你他妈缺德啊,自己坐班里位置不说,让我俩跟个大傻子似的抢前排!”
那前排是人坐的吗!校领导年级部领导任课老师,哪一个不讨人命的。
章西寻纳闷问:“不是,你上午不答应了女朋友坐前排吗,就那学妹,怎么跑后边去了?”
谈灼凉凉嗤一声,“女朋友?”
神他妈的女朋友。
未成年,高三生,谈哪门子恋爱。
陈宴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那学妹不是你女朋友?”
章西寻点头补充:“就上午给你邀请牌那个。”
谈灼不带感情的扯了下嘴角,“我说她是我女朋友了吗?”
“......啊?”陈宴张着嘴巴,片刻后又缓缓闭上,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
不过这也不怪陈宴和章西寻误会,这样的乌龙发生了不止一回。
真算起来,其实是从高一开始的。
谈灼虽然性子冷,但确实有张帅脸,家里有钱,学习成绩还好,不妨碍一中许多学姐学妹喜欢,各种上来管要联系方式的。
要是私下里,谈灼都一一拒了,但有的上来就强攻猛势,国旗下演讲、广播站告白、还有当着操场上众人面要微信的。小姑娘家家的,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谈灼性子是有点狗,经常不做人,但也干不出来当众下人家女孩子面子的事儿。
于是就装个样子,糊弄的报些错误号码,要么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要么就是学习一点通的微信平台号,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偏偏有的人非要大肆宣传,一来二去,在谈灼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都谈了五六场恋爱了。
没想到这次又是乌龙,果然寡王就是寡王,地位和他的年级第一相当,不可撼动。
章西寻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所以又是乌龙啊,可惜了,本来还指望着看看寡王被拿下后会不会恋爱脑的。”
谈灼:“......”
他要笑不笑的勾住章西寻的脖子,小臂一紧,轻松锁他喉,“你觉得呢?”
章西寻立马怂了,“不恋爱脑不恋爱脑,咱们大学霸是状元脑,状元脑总行了吧。”
谈灼:“状元脑你妹。”
三个人打打闹闹出了礼堂,陈宴提议反正下午没课,去球场打球就当放松了,谈灼没什么意见,他私下里一向随意惯了。
绕过礼堂的林荫小道,后面就是操场,刚拐过去一个角,忽然看到一个人影。
女孩一改脸上无所谓的笑容,站在树下,裙摆边的手攥得极紧。
......
沈诱出了礼堂,那边很快又拨了一个电话过来,挂断、重播,反反复复,对方似乎有一种她不接就不罢休的架势。
几个来回之下,沈诱食指一滑,沉默的接通了。
“沈诱。”
那边停顿几秒,又继续说话,男生的声音略微低沉,透露着一点自嘲,“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所以你那天到底为什么不回来。”她打断道。
沈诱垂着眼,“48个小时2880分钟,华清到港城航班不到三个小时,高铁动车八个小时,怎么都能回来。”
“但你没有。”
手机话筒沉默了半晌,对面才说:“我已经从华清市转学......”
“周迟。”她说。
沈诱耐心告罄,不想再跟他通话欲直接挂断,但心里头那股火气怎么都散不去,她挂断前骂了句:“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嘟,电话挂断。
沈诱按熄屏幕,平复着心里躁郁的情绪,半年时间过去了,她心里还是过不去。
靠在树边站了会儿,沈诱才平息下来那股烦躁,刚抬起头,一眼瞥见不远处的几个人。
两个男生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只有一个人,懒懒散散随随便便的跟在后头,心不在焉的样儿。
“嘿,漂亮妹妹!”章西寻看到了她,自来熟地招手。
陈宴一巴掌糊他后脑勺,“什么漂亮妹妹,人家私高转来的有名有姓,人叫沈诱!”
沈诱唇角勾了一下,算是回应,随即把视线转向一旁,刹那间,谈灼转头望了过来,目光直直撞上。
不过目光停顿了半秒不到,仿佛人群中无意对视的一眼,他冷淡的收回了视线,看样子不怎么想搭理她。
手机夹在两指间,沈诱饶有兴致地转了一圈。
不想理她啊......
“真巧,”沈诱走过去,“你们也溜了。”
章西寻扬起一个无比灿烂的笑,“那是,这种汇演无聊到爆,张阎王还巡逻呢,逮住无聊睡觉的一顿训!”
陈宴一脸鄙视,“得了吧,你个交际花哪次被逮住不是因为话多,这次要是谈灼真继续搭理那学妹,咱们仨坐前边你估计又得哔哔。”
到时候被张阎王逮住了,何止一顿训,估计得拉前边台上溜一圈,跟动物园看猴子似的。
多寒碜呐。
这话说得章西寻就不乐意了,他哔哔还不是因为那些学姐学妹,都是谈灼的桃花,一个两个让他传话。
谈灼本人倒是跟个大爷似的,一动不动,阖着眼皮玩手机。
章西寻很认真的愤慨:“怪我了还,今天这学妹掰了,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呢!”
沈诱微微挑眉,就掰了?
这分手速度比她洗手还快,真牛。
她眼底揶揄说:“谈灼同学这么受欢迎啊,挺厉害的。”
谈灼单手揣着兜,神情淡淡地抬头,看向她,似在等待她的下文。
沈诱冠冕堂皇的夸,不走心的话张口就来:“颜值厉害,身高厉害,学习成绩厉害,还有——”
她弯了下眉眼,右手心的手机被转来转去,一步一步走到谈灼身边,忽然踮起脚尖。
只及他肩膀的身高倏地一下子往上窜,樱红的唇向他侧颈轻轻吹了口气,语调微讽的小声说:“养鱼最厉害。”
谈灼:“......”
操场上人少,几乎都被抓去看汇演了,三个人简简单单打了两个小时的球。算算时间,汇演拖拖拉拉的也该结束了,收拾收拾东西回教室。
路上,谈灼忽然问:“养鱼是什么意思?”
陈宴扔给他一瓶水,随口答:“养鱼啊,就是渣男的意思呗,备胎多。”
章西寻没当真,欠嗖嗖的贼笑,“咱灼哥挺有养鱼的底子,脸帅钱多还有脑,这样的鱼塘哪里找!”
说完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真他妈押韵。
谈灼凉凉的瞥他一眼,“找打就直说。”
他手里握着一瓶饮料,左手指节稍微一扣,气泡声“滋”的一声开始往外冒气,抬手靠近唇边,灌了一大口。
水渍从唇角滴落到喉结处,要落不落。
谈灼抬手一擦,素来冷淡的眼睛看向前处,难得有些郁闷。
连场比赛都没看就成渣男了。
来一中的几天,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周五。
港城近海,天气风云变幻,降温比变脸还快,转眼间一个晚上就从35度变成了22度。
海风很大,偏凉,沈诱小时候经常受冻,有个风吹狠了就偏头痛的毛病。说是病倒不至于,但疼起来得要半条命。
她出门前戴了顶深蓝色棒球帽,上装克莱因蓝色的外套,下装纯白色休闲裤,显得整个人皮肤白皙如雪,但高挑的身材穿出来又格外的冷飒。
就一点不好,太招摇了,显眼。
老宅区的环境很差,周边全是暑假后还没收工的施工地,夜间清晨都在施工,噪音很大。
沈诱昨天睡得晚,早晨起迟了,卡着点进校门。
“诶,你哪个班的!”一声怒吼传来。
沈诱慢慢悠悠走路的脚步一顿,思考不到半秒,她深吸一口气,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提脚就跑。
“还敢跑,反了天了!”张主任提提裤腰,认真严谨的收起挺出来的肚子,往同方向追,边追边骂,“无视组织,无视纪律,无视校规,无视老师......”
他喘着粗气,眼睁睁看着那人消失在顶楼的一间教室,穿着亮眼的蓝色外套,一闪而过。
原来是1班的。
“好啊,还跑......”张主任气喘如牛,脚上吊着秤砣似的慢慢走到1班门口,“好一个不听劝的学生,别让我逮着你!”
沈诱几乎是掐着秒表坐在位子上,无视班上人震惊的眼神,利落的将帆布包扔课桌里,然后一把揪下来身上的蓝色外套,刚要往桌子里塞,手顿住。
太明显了。
教室里开始叽叽喳喳。
“卧槽,张阎王来了,快快快手机收起来啊傻逼!”
“操操操,象棋掉了一个,是車,不是马!你是猪吗!”
“你他妈还有心思吃辣条,阎王来了!”
紧张繁忙了一个星期,周五的清晨格外松弛,不少人早读课摆起书做样子,眼下突然来人,收都来不及收。
沈诱闻声望了眼窗外,气势汹汹的张主任已经走过了门边的窗户,仓惶之下来不及时间考虑,她猛地回头。
对上了谈灼那双有些惺忪的睡眼。
谈灼喜欢熬夜刷竞赛题,早读课经常补觉,他浑身懒懒散散,松松垮垮没个正形。刚睁开眼,一团蓝色的东西从桌子下面,放在了他岔开的一条腿上。
还有一只没来得及撤回去的手,很白,也很欠。
......
“咚”的一声,半掩的教室门被人大力推开。
整个1班瞬间唰的一声安静,看到来人是张主任,大部分睡眼朦胧的学生虎躯一震,瞳孔瞪得像铜铃——
一阵诡异的死寂,班长池佳佳从数学题中抬起头来,吓得一怔,连忙带头瞎念:“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来跟我读!”
其余的人瞬间反应过来,这是班长大人找补了,一个个坐的板正,跟在后面有样学样:“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张让昨晚跟陈宴几个开黑,对面碰着几个无赖,双方对骂一晚上,今早困成狗。他嘴巴张都没张开,跟在后头哼唧含糊:“你也不爽,我也不爽,大家都不爽......”
讲台上的阶梯约莫有二十厘米高,张主任站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一群装模作样、困得东倒西歪的兔崽子。
一个两个还真当他老眼昏花了!
第10章
张主任双眼逡巡一周教室,前排的学生还好,书只摞了几本勉强能看个头顶。越往后排书堆得越高,个个恨不得摞成宝塔,缩在后面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刚才谁迟到了?穿蓝色外套的。”
全场静默,没有人敢这个时候做出头鸟,指定先被打一枪,更何况还是指认从私高转来的沈诱,闲得慌才去得罪她。
“不说是吧,小小年纪玩包庇,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到底是谁迟到,站出来。”
没有人说话,全都哑巴了。
沈诱应声的把头低了低,整个身子往后仰,右手举着衣服往谈灼桌子下边塞。
她转过头,低声道:“接一下。”
谈灼单手撑着头,眼皮耷拉下来没精神,缓缓的掀起看了沈诱一样,手指都懒得动。
“快点接一下,”沈诱软下语气,上挑的眼尾装着可怜,乞求道,“求求了,就这一次。”
“求求了......”
求...求...了
女孩故意温软的语调,莫名有些像一戳就软塌下来的蛋糕,绵绵的,听得让人不禁有些脸热。
谈灼冷淡的移开眼睛,右手垂下桌沿,不情不愿的接过了那件蓝色外套,随便搭在半条腿上藏着。
然后,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脸埋在一片冷白的胳膊肘里。
张主任的眼神扫视几回,最后停留在教室右角落——桌底下的那抹蓝色。
原来躲在最后一排。
他怒气汹汹的往后排走,摞成一堆高楼大厦的书后边趴着一个人,只能依稀看着黑发乌泱泱的,“最后一排趴着睡觉的,给我站起来!”
全班被这一声怒吼吓得一激灵。
章西寻偷笑,低声道:“张阎王今天眼睛怎么了,最后一排那是沈诱吗!”
陈宴强撑着睡眼,打了个哈欠说:“看错了呗,就谈灼那性子,你还指望他真的站起来,头能抬起来就不错了。”
章西寻点点头,这话倒不假。
他这兄弟,心情过得去的时候,老班喊他去哪个竞赛就去哪个竞赛,那叫一个听话!为班级争光,为学校争光,舍我其谁!
但要是碰着了他耐性不好的时候,别说犟驴,几头犟牛都拉不动。别说谈灼现在起床气大着呢!这会儿要是能起来,他章小爷今天倒立吃S——
“刺啦”一下,凳子和地板的刺耳摩擦出声,一摞书后面缓缓站起来个人,一米八几的个子比张主任还高半个头。
谈灼起身,抬起头,面无表情。
章西寻flag立了一半,呆住了:“......”
张主任也愣住,嘴巴长得老大,脱口而出的训诫又被吞了回去:“你,你怎么,你作为......”
你了老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半晌张主任闭上嘴巴,清清嗓子,重新皱起眉毛严肃道:“遵纪守规是每个学生的责任,不能因为学习成绩好就为所欲为,听到了吗?”
“......”
谈灼掀开眼皮,“......噢。”
张主任走后,整个1班还沉浸在刚刚堪称的离奇一幕中,大清早的大家困归困,但没瞎。
谈灼成绩是铁打的年级第一,那性子冷也是铁打的年级第一,还从没见过他主动站起来,帮别人顶锅的。
班上议论声纷纷,池佳佳也疑惑的朝后看了一眼,随后拿书拍拍桌子,维护秩序:“快早读吧,待会儿主任又回头来,我真顶不住了!”
“那是那是,班长英明,伟大。”
“班长义气,兄弟......”
“班长,你是我的——神!”
1班是理科班,算上新转来的沈诱,班里的女生也不过十个出头。班里男生多,没事儿就喜欢不着调的起哄。
“我神你个头,一个个就会嘴炮,没事多看着点外面。”池佳佳对他们这些奉承话都快免疫了。
只要顶得住张阎王,别说管她这个班长叫神,还管她叫爹呢。
班上的起哄声渐渐变小,读书声朗朗升起,沈诱猫着腰,侧过身子面朝后边。
“衣......”
谈灼没在趴着桌子睡,整个人仰靠在椅子背上,左边胳膊挡住眼睛。修长的手指松着力,和小臂上略显的青色血管不同,谈灼的指关节处泛着淡粉。
浅浅的,薄薄的那种粉,若有似无,莫名有些勾人。
沈诱的眼睛从那只手,缓缓滑到他颈间凸起的喉结,忽然,喉结动了一下。
“好看吗?”谈灼凉凉道。
沈诱偷看被抓包,没半点不好意思,她笑着托起腮,手肘撑在谈灼桌子沿边,话说得无比诚实:“好看呀。”
“不过我觉得,你右手应该比左手好看。”她想了想说。
谈灼还保持刚才那个姿势,对她这句话难得产生了点好奇,微嗤一声,要笑不笑的扯了下嘴角:“为什么?”
“因为右手拿笔的时候,”沈诱凑近了点,想到那细长的手指握笔时迸起青筋的样子,坏笑着扬起眼尾说,“看着有点涩气。”
看着有点涩气。
谈灼:“......”
两天的周末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周一的清晨向来是繁忙的,忙着补作业。
张让站在讲台上,急得抓耳挠腮:“我他妈真服了你们,理综后面大题不写就算了,你们选择题都不带糊弄的!”
离早读上课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四十个人的作业才他妈交了十个,还有五个是刚补的,他这个学委怕是要当到头了。
沈诱交作业的手一顿,她环顾周围,果真一圈人都在卷生卷死的抄作业,你拉我扯,一张卷子恨不得拆成三十来份儿。
“......”早知道,她也不写了。
章西寻往这边走,坐在最后一排空位上,笑眯眯说:“嘿嘿,作业借我抄抄呗,哥?”
谈灼瞥他一眼,“谁是你哥,没写。”
“啧,咱俩还这么见外干啥!”章西寻腆着脸说,“你就别唬我了,哪回作业你没写完,谁说我都信,你说鬼信!”
章西寻这话还真不假。
一中是港城老牌的高中名校,最优质的生源和最优越的教学环境,全校学生的成绩都不是盖的。尤其是全年级前五,每一场考试分数,那叫一个神仙打架,谁都没有把握每一次都坐稳原来的位子。
除了谈灼。
他这兄弟神就神在这儿,可谓是流水的年级第二,铁打的年级第一。
以前刚混熟的时候,章西寻也跟别人一样,觉得他这哥们儿成绩这么牛逼,肯定是天赋高,智商无敌。后来才知道,他哥们儿懒起来时候真得懒,拼起来的时候也是真得拼。
用陈宴的话来说,就是卷王一个。
每一次堆成山一样的作业,他都能按时写完,准确度还贼他妈高!
有时候,优秀的人,在看不到的地方,比谁都努力。
章西寻在这忆往昔,那边的陈宴急得跳脚,“你他妈发什么呆呢,试卷啊试卷!”
“哦哦哦,”章西寻猛地回过神,“快啊,兄弟等着救命呢。”
谈灼挑眉,上扬的嘴角怎么看都觉得欠,“卷子可以给你,叫爸爸。”
“......”行,他忍。
章西寻咬牙切齿,为了几张卷子,别说脸,他人格都不要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爸——爸。”
卷子刚拿到手,章西寻就啐一声,“呸,谈灼你他妈狗东西,就知道占小爷便宜。”
后面两人的对话,沈诱听得清楚,她看着自己还剩了几题的理综卷,很没骨气的转过身。
然后,弯着眉眼笑了一下。
“大学霸,你的作业也给我抄抄呗?”
谈灼:“......没有。”
沈诱轻皱了下眉,瞟一眼周围确定没人往这边看,身子才往前倾,低声道:“我妈这周末不在家,我一个人忙很多事,作业来不及写完,你给我抄抄吧。”
谈灼若有所思道:“你妈周末不在家?”
“嗯,她最近去一个亲戚那儿了,估计得半个月吧。”
谈灼单手搭在桌沿上,指尖轻敲。
真巧,他爸周五才跟家里来电话,说要出差半个月。
沈诱还惦记着作业,急道:“你别偏重点啊,作业给我抄一下。”
谈灼撩眼看她,淡淡道:“被借走了。”
沈诱:“......”该死,来晚了。
她认命揪着手里的试卷转身,一只手按住了一角。
修长的尾指,无心擦过她的无名指节。
“哪里没写?”他问。
沈诱愣了下,把那只手缩了回去,右手指了指后面,“物理大题和化学的选择填空。”
谈灼长睫垂下,简单的扫了一眼,“不会还是懒得写?”
沈诱诚实道:“不会。”
她没骗人,理综里物理和化学最差,她做不来那些题目。
沈诱忽然觉得有些丢脸,她没请人教过题目,只知道好学生向来是不屑于教差生题目的。因为教了也不一定听得懂,费劲不讨好。
她淡声说:“你还记得答案吗?我抄个答案上去。”
谈灼把卷子翻到正面,眼皮抬起看了她一眼,语气略嘲:“抄个答案,难道你高考也打算直接写个答案上去?”
不良习惯从现在开始改起,不然等到了真正的高考考场,后悔都来不及。细节不一定决定成败,但能影响成败。
谈灼拿起手边的黑笔,在虎口处转了三个圈,三圈的速度足以让他思考出题干的狠核心知识点。笔尖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公式,漫不经心的语调,沈诱不自觉听入神。
笔帽“咔哒”一声按下,收回笔筒中,谈灼淡声说:“懂了吗?”
沈诱点点头,看着压在那只手下面的草稿纸,不禁感慨:学霸不愧是学霸,连草稿打得都跟标准印刷答案似的。
二十分钟的讲题时间,沈诱边听边补齐了空白作业,交了上去。
作业补完,无事一身轻,沈诱笑着回头说:“谢了,大学霸。”
谈灼表情很淡,随手转了下笔,“怎么谢?”
沈诱眨眼,想了想,“请你吃东西?”
吃东西嘛,吃完就没,就像欠的这个人情,还完就没了,多好。
沈诱托着脸,例举男生可能感兴趣的东西,“黑咖?卡布奇诺?果酒......日料牛排?”
最后一个她随便说说的,她兜里的钱请不起牛排,鸡排还差不多。
谈灼也就随口一问怎么谢,像这种辅导题目的事他虽然很少干,但也不是没有,几道题而已,请东西吃还不至于。
“小面包!”
刚抄完作业的陈宴一把蹦跶过来,表演一个闪现:“谈灼喜欢吃小面包!”
第12章
“小面包?”沈诱偷笑,深深怀疑陈宴话里的可信度,烟盒这东西,她在谈灼身上发现了可不止一回。
陈宴鸡贼的笑,“是啊,我和他发小呢,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老爱吃面包了。”
谈灼身子微侧,半只手搭在椅子上,跟要揍人似的,眼神冷冷扫过去:“不会说话就别说,谁跟你穿一条裤子长大。”
陈宴小的时候,一点富家小少爷的形都没有,成天到处疯,说要玩泥巴,裤子就没干净过半天。那时候谈灼虽然年纪小,依然酷哥一个,全当听不见,才不愿跟他一起做泥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