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想/招惹—— by汜火
汜火  发于:2023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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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
混不吝一个。
“起来起来,像什么样子。”
刘大华踢踢谈灼凳子,把那份粉色信封扔给他,没好气说,“这种东西影响不好,怎么说你也是挂在学校荣誉墙上的,拿去处理了。”
一天天整得五五六六,七七八八的事儿。
谈灼起身,随手拿过那个信封出了办公室,冷着脸瞥了眼手里的信封。
他记性很好,不仔细看,扫一眼也能记住。
这是跟上回沈诱拿给他那封一模一样。
操,还没完没了了。
以前这种送情书的事儿不是没有,反而很多,但一次没回应也就算了,还没有像这次一样闹到刘大华那里去过。
对于这种小姑娘的心意,谈灼向来都是委婉拒绝,多少顾及点女孩子的面子,但这次真把他弄烦了。
指节屈起,一只手很不耐烦地撕开信封一角,谈灼内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看向最后的落款处。
烦躁的眼神,忽然怔愣。
落款处写着:高三十二班,梁凯。
很明显是一个男生的名字。
谈灼瞬间膈应得慌,他想不通,他现在已经到男女通吃的地步了?
拧着眉从信封落款处缓缓上移,目光停留在第二行的两个字上,随手捏着信封一角的手指,微微用力。
略显潦草的字迹,写出来的话也一样潦草:“广播站托人给你点了首《小情歌》,不知道喜不喜欢,沈诱,我对你挺感兴趣的。”
白纸被揉成一团塞进手心。
谈灼进了教室,无视章西寻和陈宴两个人望眼欲穿的眼神,坐下来后,拿出那张忘了扔的粉色信封,一撕,一抽。
动作干净利落,也透着一股戾气。
果然,这两封情书,不是给他的。
是给她的。
通篇扫视一眼,除了几句翻来覆去的“感兴趣”,还引用些文不对题的酸诗。
也就最后一句话像个人话——沈诱,有空的话,请你吃个饭?
莫名熟悉。
谈灼合起两封信,想起那天校门口的男生,浓密的长睫簌簌垂下,高挺鼻梁的山根处,投下一片暗影。
能耐,真有能耐。
情书都他妈敢往他这里送。
中午的食堂不知道整什么幺蛾子,长队从窗口一直排到了食堂门外。
温辞中午回了奶茶店帮忙,沈诱一个人晃荡着来吃饭,眼见着队长得都能绕操场一圈了,怏怏收起饭卡,往操场走。
等队排到她,饭都没了,还吃什么吃。
间隔了两天没跑,第一圈跑下来没多大反应,之后的几圈,明显感觉呼吸变得急促。
塑胶跑道上的单人影子旁,忽然多出一道黑影。阳光将少年短发照在地上,随着跑步的动作,碎发隐隐撩起,宽大的校服衬衫裹挟着淡淡薄荷香。
飘了过来。
“怎么不叫我?”
谈灼声线冷淡,边跑步边说话,气都不带喘,衬得旁边的沈诱气息紊乱,糟糕透顶。
闻声,沈诱心里那点躁闷更深,昨晚那封信封跟个大石头一样,坠在心里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清奇体质,告白就告白,一个个找她传话算什么?
沉重的双脚陡然用力,沈诱抿着唇加速,一下子将两人拉开距离。
她现在不爽,不想理人。
就这么简单。
时快时慢,时急时缓,那人始终慢慢悠悠,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怎么甩都甩不掉。
一开始沈诱还有些气,跑到后面头发晕,鬓角的汗打湿了侧颊,累得生不起气了。
漫长的六圈下来,沈诱弯下腰,双手扶膝,大口大口喘着气。
一只手伸过来,冷白指节握着个白色保温杯,是她的杯子,杯盖被拧开,里面的热水往外冒着蒸汽。
“......”
沈诱瞪了眼那只手,成心的吧,谁家大热天大中午喝开水。
她一手推开。
态度强硬得很,不喝。
谈灼眉梢挑起,被她气笑:“情书都送我面前了,你还生气?”
沈诱抬眼,没懂他意思,只当他是知道昨晚那封情书也是她非放的,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
“昨晚那个?没错,也是我放的,正好碰着了。”
沈诱勾起唇,笑得敷衍:“怎么,大学霸生气了?我这不是看人家学妹锲而不舍,帮帮她。”
“锲而不舍?”谈灼冷嗤一声,“还真锲而不舍,两封情书不够,广播站点歌不行,还堵校门口,多大能耐。”
他单手将保温杯拧紧,握着杯身的指节隐隐发青,说话透着浑劲儿。
沈诱直起腰,颦眉问:“......你什么意思?”
谈灼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拿出两封信,扔到沈诱手里,态度不冷不热:“自己看看。”
两封粉色的纸张有些眼熟,跟之前那个信封是一套款式,就是有些皱皱巴巴。
沈诱摊开其中的一封,速度极快的扫视两眼,纳闷的表情缓缓变得惊讶,她抽出第二张看了看,还是差不多的内容,透露出一个信息点——
情书,是别人,给她的。
谈灼:“现在明白了?”
沈诱抿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于冲击的事情,就像天山砸下一个锅,明明是砸在她的头上。
她倒好,连锅带人全甩给了谈灼。
可谓是离了大谱。
沈诱把两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但其实看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她思绪有些乱,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纠结又有些矛盾。
两张皱巴巴的纸,被她捣鼓个没完。
谈灼沉着脸,拿过那两张纸,宽大的掌心收紧,匀亭劲瘦的指节轻松地将纸张揉成一团,随随便便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没犹豫半秒。
“你......怎么扔了?”沈
诱眨了下眼,她还没看清上面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谈灼却倏地圈住她的手腕,眼神沉下来:“你想捡回来还是怎么着?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这么刨根问底。”
刨根问底四个字,不只是有意无意,他加重了语气。
朦胧的窗户纸被戳破,两人持续两天之余的僵滞气场,较劲、别扭、焦灼,被摆在了台面上。
一时间有些尴尬。
沈诱不懂他这副莫名其妙的态度,但想到可能是自己这个乌龙惹恼了他,怒意减去不少,语气有些抱歉:“这事儿我真不是故意的。”
“当时那学妹说放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我就放了,另外一封是昨晚的事儿,我没问清楚。广播站的歌......”说道这件事,沈诱更觉得没脸见人了,事情错的离谱。
她低着头,“是我联想错了,不好意思啊。”
女孩将近一米七的身高不算矮,站在一米八多的少年面前,却不过刚及他的肩膀。
谈灼敛睫,这个角度堪堪看着她乌黑的发顶,随意拢起的头发因为跑步有些凌乱,额前的细微绒毛,色泽浅淡柔软。
比跟他横的时候,乖很多。
道不道歉乌不乌龙什么的,谈灼不在意这些事情,他问起情书的事儿,“梁凯认识吗?”
沈诱有点印象,前两天堵她校门口那个,她点头:“嗯。”
刚开始确实不记得,后来回到家里才记起来,是她初中的同班同学。
家境不错,成绩不错,长相看得过去,算是个风云人物,不少迷妹追过。
跟她说过几次话,言语中吐露的意思也就那样儿,跟他交往。那时候沈诱还没现在这样冷漠话少,委婉拒绝了。
她看了眼垃圾桶,不确定道:“那两封情书和广播站的歌,他弄得?”
谈灼简单“嗯”了声,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语调不咸不淡:“现在还喝不喝?”
“不......”
见他冷着脸,又给他找了几天的乌龙麻烦,沈诱不好驳他面子,拿过保温杯转开,一股红糖的馨甜味冲了出来。
红糖水。
“温辞给我冲的?”昨天她也冲了一杯。
“不是。”
“那是谁?”沈诱还真稀奇了。
谈灼觑她一眼,漫不经心说:“我。”
“......”沈诱半分多钟才消化完他这句话,不免惊讶,“你为什么给我冲红糖水,哪来的红糖?”
她可不觉得,谈灼是那种随时随带红糖的人。
谈灼声音平淡:“喝就喝,哪这么多话。”
沈诱肩颈间出了不少汗,操场也没个遮阳的地方,闷热的空气愈发燥热,看着冒热气的红糖水,实在下不了口。
她随口开玩笑:“你不会跟温辞一样,以为我生理期吧?”
旁边人一僵。
沈诱愣了愣,眼尾扬起,嘴角漾出一个笑:“你真以为我生理期啊?”
谈灼耷拉眼皮,不说话地往操场外走,垂在裤缝边的手克制握成拳。
“别走啊,跟我说说。”
沈诱跟在他后边,亦步亦趋,边走边笑,走到一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生理期啊?”
跟个念咒似的,在身后反复念叨。
谈灼身高,腿长,步速加快很难跟上,沈诱笑着小跑在旁边,眼尾笑得像个得逞的妖精。
没想这么多,也不管是不是有人看着,她跟不上,无比自然地伸手拽了下他衣角。
直白,坦诚,理所应当。
野生眉下的一双眸子,澄澈氤氲,又因上挑的弧度,多了些许勾人的风情。
沈诱揶揄着轻笑:“没想到大学霸还这么关心同学,热心肠。”
谈灼放慢步履,凉凉嗤一声:“嗯,热心肠。”
神他妈热心肠。
当他那么闲,个个都关注。
舞蹈室。
临近放学的时间,训练室的舞蹈生换好衣服,收拾书包离开。
李嘉雪理了理文件,从中抽出一张高三一班的演讲词,里面是温辞运动会负责的演播稿,“昕薇,去不去一班,正好送东西。”
田昕薇换上了一中的校服裙,长发随意拢起,露出光洁额头,她微阖眼没说话,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李嘉雪笑着走过去,她了解田昕薇的性子,傲娇不低头,非要等着别人主动地来一个台阶,她才肯屈尊降贵。
“走吧,就当是陪我去,”她笑着补充一句,“顺带看看你家谈灼,最近排练这么忙,好久没见面,他说不定想你呢。”
田昕薇嗔笑着看她一眼,“你够了,老是说这些话。”
走到高三教学楼,学生三两成群,勾肩搭背地往校门口走,已经过了高三下课的时间了。
“过了快半小时了,他应该走了吧?”田昕薇不确定道。
“上去看看嘛,反正都要去送东西。”李嘉雪拉着她上楼。
两道脚步声从空旷的楼梯间,慢慢回荡在无人的走廊,放学后的教学楼一片静谧,只有走廊外樟树上的知了,时不时聒噪几声。
安静的环境和氛围,使得人步履都不自觉放轻。
高三一班就在前面最底处,一路经过的都是无人教室,刚走到一班教室后门,微弱的争执声音传出来。
“错了。”
“哪错了?”
“都错了。”
“你存心的吧,明明答案就是根号二,哪里错了。”
“错误过程得出的答案只值两分,难道你高考也打算就得个两分?”
微弱的蝉鸣,声声不歇,夕阳透过窗外的叶缝,缕缕光线落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光影斑驳。
少年背脊挺直,略显冷淡的侧脸,此时看上去有些无奈。
沈诱由一手托腮,渐渐变成了半只胳膊趴在桌子上,眉眼悻悻地垂下来,一道压轴题纠结得她思维打结。
她撇嘴说话,声量小,却不服气:“错就错了,我又没说不改,什么高考也就打算得两分。”
说着,她立起左边胳膊,当是一堵阻隔视线的墙,不想看旁边的人,“哪有你这么当老师的......”
谈灼:“......”
他一手搭在椅背上,冷淡的眼神露出了点无好笑:“不是你让我教你?”
上回办公室谈心后,刘大华似乎格外关注沈诱的学习动向。
擦过本科分数线的成绩很危险,也不难怪他会多留心,私下里又找沈诱谈了几次,话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找同学请教请教。
今天的数学课堂小测成绩依旧不理想,沈诱动了点请教的心思,才在放学后找了谈灼。
本想着去图书馆,没想到这厮非赖在位子上,一步都懒得走。
沈诱划掉原来的大段过程,重新写了个“解”字,“这样行了吧?”
说不过他,她重写总行吧。
黑笔在答题卡上准备重新写公式,还没写完,手中的笔倏然被旁边人夺了过去,触感的偏凉指节,浅浅地擦过沈诱的虎口。
沈诱垂下眼睛。
目光从字迹密密麻麻的答题卡上,缓缓左移,落在旁边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皮肤冷白,指节屈起,握笔姿势一贯的松散。
手指细长,是真的很......涩气。
谈灼写了个公式,字迹有些随性潦草,右手的黑笔悠悠转一圈,纠正错误道:“x和y的坐标,根据这个公式来设。”
说完,久久无人回应。
他瞥了眼旁边的沈诱,见她眼神虚焦,出声问:“没听懂?”
出于提醒,握笔的右手敲了敲桌子。
斑驳光影中,那只手莫名产生幻影般,微微晃动,带着点勾人的味道。
沈诱咽了下口水,不自觉朝谈灼的右手靠近了些。
又靠近了些。
明明是无人的教室,沈诱却跟做了亏心事般,侧身伏腰过去,小声说:“你的手指,多长啊。”
你的手指,多、长、啊。
多长啊......
谈灼鸦睫微不可查地颤了颤,黑笔被他猛地盖在书桌上,整个人往后一闪,拉开两人的距离。
下颚绷得极紧。
十七八岁的少年,多少什么都懂点,就是不懂也被堪称“行走的百科全书”的章西寻念叨懂了。
他双瞳沉沉盯着沈诱,半晌又缓缓移开,“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正常东西。”
谁家女孩子看着人做题,好端端问出这种问题来。
尴尬不死他。
“有什么不正常的,很正常啊。”沈诱没当回事,语气随意,“问你手多长,又不是问你——”
话音倏地止住。
她眼睛睁大了点儿,片刻后像是反应过来,她偷看了眼旁边就差把“无语”两字写脸上的谈灼,忍不住偷笑一声。
“你不会是以为......”沈诱笑得有些坏,凑近了些说,“不会以为我是那种意思吧?”
那种意思是哪种意思,白痴都知道。
谈灼捏紧笔,对她越发过分的撩拨忍无可忍,右手稍微一抬,黑色笔帽托起女孩儿的下巴。
他声线平淡问:“就非得要问题目时候找欠?”
黑笔抵在下巴上,不疼,但陡然变化的姿势却叫沈诱有些怔愣,她直直撞进谈灼那双寡淡深沉的眼睛里。
薄薄的双眼皮,垂视对方时,不自觉散发出压迫感。
心跳像打起了鼓一般,咚咚咚个没完。
沈诱呼吸忍不住随着加速跳动的心脏而加快,她一把推开笔,别过脸去。
她语气稍稍不自然:“开个玩笑而已。那什么,这个坐标我不会,你再教教我呗,不然我很难跟老班交差啊,成天灌鸡汤灌个没完。”
谈灼懒懒地扯下嘴角,嘲她一句:“你还知道怕,胆子不是挺大。”
刚跟他横的时候不挺有能耐。
说完,他拿起笔开始讲题。
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不真切,两人同侧坐着的角度也看不完全,但并不妨碍田昕薇不悦的脸色。
她是看不懂谈灼心里在想什么,但不代表她蠢到发现不了什么。
坐在同侧讲题,谈灼还没有对谁这样过。
田昕薇倏地拿过李嘉雪手上的演讲稿,转身下楼。
“昕薇,你怎么不进去?”李嘉雪追上去问。
小细鞋跟踩在阶梯上,如同一下又一下的锤击敲在警钟上,握着演讲词的手指隐隐有些泛白。
“演讲词明天再送吧。”她冷声说。
往下走了几节楼梯,田昕薇突然出声:“我记得你之前说,你认识沈诱?”
“嗯认识,以前初中一个学校的。”
“她以前是什么样的?”
李嘉雪冷笑一声:“差不多,名声就那样吧,偷别人东西不承认,挺会打架的,胆子很大。不过长得好脸皮算是一张门票,勾引人的本事挺多的,她以前有一个继姐叫宋琦,交的男朋友就是被沈诱抢了。”
田昕薇皱眉:“抢,是什么意思?”
在田昕薇的观念里,无论喜不喜欢,都不会太主动,那样会让她觉得掉价。
同样,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她也不会强求。
李嘉雪笑一声,眼底轻蔑:“就是见到别人男朋友,她喜欢呗,正经手段得不到,当然就是背地里抢了。”
话落,她顿了顿,对田昕薇担心道:“你说沈诱她对谈灼,会不会也是这样?”
田昕薇没回话,垂着眸下楼梯,直到出了高三教学楼她都沉默着。
李嘉雪上前搂住她,柔声道:“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刚刚沈诱不是说了吗,因为班主任总是催她才会找上谈灼的。另外,我觉得谈灼他性子那样冷,可能......”
“可能什么。”田昕薇转头问。
“我觉得他说不定是故意的,你跟他这么久都没什么进展,而且前些天有人在广播站光明正大给他点情歌,你都没什么表示。”
李嘉雪猜测,神情越发笃定:“他估计就是想试探你!”
田昕薇拧眉,他不认为谈灼是会做出这种无聊事情的人。
可她也想不通,谈灼怎么会跟沈诱走得那么近,好像唯一能解释通的,的确如李嘉雪说的那般。
试探她,看她到底会不会破例一次,为他主动。
“他怎么会做出这种无聊事情。”田昕薇拧着眉小声抱怨,可心里却又不免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试探。
看着寂静的小道,田昕薇第一次,心里产生慌乱无措的情绪。
她想,如果不是试探呢?
可这个念头刚出现不过数秒,就被她很快否决,抛之脑后。
田昕薇下意识逃避那个答案,并且她觉得这种可能性不会存在。她捏着手里的演讲词,没来由的涌出一股冲动。
她想,她输了。
和谈灼比傲气,比谁先低头说真话,她比不过。
也许这次是对她的一次考验,或许人真的得主动一次。
接连几天的放学补习,刚开始的不适应,后面效果还挺显著,沈诱的做题速度和准确率,显而易见的提高很多。
这天有晚自习,课后开完小灶已经快十点了。
教学楼的绝大部分教室都关了灯,通往学校门口的小路上,也只有几盏路灯。
最近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说不上来的奇怪,时而轻松随便,又时而相顾无言。
月色的浅淡光辉,簌簌洒下,静谧安逸。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不过百米的距离,沈诱却觉得无比漫长,每走一步,心里的朦胧就多一层。
蝉鸣声此起彼伏,听起来都比他俩热闹。
眼见着走了百来米路程,身边的人还是那副松松垮垮的样子,书包背在左肩膀,单手插兜,步子不疾不徐,跟散步似的。
谈灼垂着眼皮,没什么精神地耷拉下来,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好像这些天的那些别扭和不自在,只有沈诱一个人感受到。
她想着今天那份试卷,每一道错题旁边都有红笔的字迹,上面写着公式,甚至精细到了每一步的过程和思路。
比数学老师,还要数学老师。
沈诱看着月光下的两道身影,心里忽然又升起那股奇怪的悸动,心里没来由的想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她不是什么弯弯绕绕,有嘴不说的性格,想问就问了。
“你以前教别人题目吗?”
沈诱问完,又补充一句,“像这样的。”
“哪样。”他懒懒地回两个字。
沈诱稍稍低着头,漫无目的地看着月光下的小石头。
散落的碎石杂乱无章地散在小道上,她一脚踢飞一个,踢完后,还没过瘾一般,又踢飞一个。
她轻声说:“像我们这样,在教室里。”
只有我们两个。

谈灼漫不经心地走着, 眼神随意地看着前方,“还行吧。”
一中作业出了名的多,除此之外还要单独训练竞赛题, 平时陈宴和章西寻那俩货他都应付不过来,没多少功夫教别人。
再者,他话也不多,没事儿打打球刷刷题,班上处得来得也没几个, 跑来他这问问题的就更少了。
用陈宴那话来说, 就是学霸有距离,可远观不可亵玩。
整个一智障。
沈诱眼尾垂下来了点儿, 说不清的一股失落感,淡淡的, 浅浅的, 却难以忽略。
他也这么教过别人。
后面的半路程,谁都没说话, 就连沈诱呼吸都清浅了许多, 闷着头走路, 始终不吭声。
出了校门, 沈诱随意打了声招呼往家方向走, 走了几步见旁边那道身影还在跟着, 她转过头, 眼神不解。
谈灼声线平淡:“送你回家, 走吧。”
一句送你回家说得稀松平常,跟说了百八十遍一样, 沈诱心里的那种压抑烦闷感愈发深了。
她闷声点了个头:“哦。”
老宅区距离一中不远,步行个十几分钟就到。
到了老宅区的路口, 巷道里昏暗不明,潮湿中带着点酸的馊味从旁边的下水道溢出来,刺耳嘈杂的施工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一时半会不像是能停下来的样儿。
治安和环境看起来,奇差无比,说难听点,其实压根就没有。
谈灼蹙起眉:“施工很久了吗?”
“嗯,挺久的。”沈诱心不在焉,没当回事儿,“这边都是这样,违规施工的建筑很多,没人管,习惯了就好。”
谈灼沉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楼上的照灯探射下来,明亮清冷的光晕落在两人身上,周围一切变得清晰可见。
沈诱低声挥挥手,“我上去了,谢谢今晚你送我回来。”
略带正经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来,除了别有一番的稀奇,还能从中听出点失落的味道。
谈灼不明白,但隐隐感受到。
他没着急走,冷淡的眼神清亮,主动开口:“梁凯最近找过你吗?”
“没有。”
“嗯。”
又是一阵相顾无言,诡异的沉默,沈诱挥挥手,“我上去了。”
楼梯口的响应灯不知道挂了多少年,昏暗的灯光随着几声电流响,滋啦滋啦地亮起。
沈诱垂眸往楼梯上走,她有私心让谈灼站在巷子口没进来,因为老宅区的楼梯里环境更差,用来上楼的楼梯家堆满了塑料盒子和油漆罐,都是这里住的人放的。
住在这里的人,谁不是有苦难言,无可奈何。
那些东西是填饱肚子和养家糊口的东西,一旦下雨弄坏了就没了,也赔不起,只能堆在楼梯里。
走上门口,沈诱拿出钥匙开门,点亮客厅的小灯。她刚揭下肩上的书包,刚准备坐下来,忽然又起身。
鬼使神差般,她走到窗户前,小心地揭开一条窗帘缝隙。
清冷的月辉下,站着一个人。
他没走?
沈诱唰的一声拉开传来,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外,视线变得更加清晰。
穿着白色校服衬衫的少年,站在樟树下,正低着头按手机,看样子似乎在发消息。
叮咚,口袋里的手机响动一声。
沈诱一怔,心跳忽然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她有预感。
只要她今晚拿出了手机,看了不知是不是他发来的消息,一切都会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就像铺垫好的轨道,全部脱了轨。
可她还是屏着呼吸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指尖握着屏幕却半天没动。
心里那只很坏的小鹿,又在捣乱。
撞啊撞,撞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沈诱才慢慢打开手机,看到那条消息时,眼睫一颤。
“梁凯还来找你麻烦,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语调一如既往的混蛋,甚至比之前还要混蛋,自大傲娇得要命。
可沈诱看着那条消息,垂下来的眼尾却缓缓上扬,眼底的笑意止不住地溢出。
沈诱回复:谁要你揍,打人那么熟练?
发完后她才想起,这人还真挺熟练的。转到一中的前一天晚上,校门口那个红毛,可不就是被他一拳抡在地上。
那劲儿,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几秒后,对面回了消息,跟故意等着似的。
-熟练不熟练的,还行吧。
-也就和教室单独教人题目差不多,就你一个。
就你一个。
随便的口吻,说出了最不随便的话。
沈诱眼睫轻颤,心好像被狠狠撞了一下,她探出身子,往楼下一望,和那双冷淡却赤诚的眼眸直直相撞。
原来他什么都懂。
所以他解释了。
他不想她误会。
砰,刹那间心里像是忽然炸开了一束烟花,璀璨绚烂,夺目耀眼,一瞬间的悸动和炙烫,烧进心腔。
沈诱在昏天暗地的黑夜里,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谈灼,我好像......
喜欢上你了。

第41章 教他做人
近几天的港城多雨, 运动会的训练也占去绝大部分空暇时候,打球的时间大打折扣。
这天放学,陈宴提议去球场打个球, 谈灼一向没什么意见,拽起书包往球场走。
篮球场上的积水还没完全退去,偌大的场地只有一小块地方能用,还被别人占了,陈宴嘴里直骂娘。
章西寻啧一声:“这还打个什么劲儿, 尽踩水了。”
陈宴蔫不拉几, 认命道:“算了,改天来吧,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两人悻悻地往回走,走了好几步都没见过人跟上来, 回头一看谈灼还在原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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