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书禾却总觉得身上裙子短,不断往下扯。
邬瑗见了,又是哎一声。
“干嘛你?这样挺好看的,你再扯,衣服要坏了。”
骆书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些不真实。
“裙子太短了。”
“哪短?这不是挺好看的啊你怕什么?等会儿,你这有没有项链什么的,我这些不太合适。”
“让我找找。”
骆书禾已经被她折腾得完全不想反驳,从带锁抽屉里翻出几只绒布盒子,递过去。邬瑗没怎么见她戴过首饰,看着桌上一堆首饰盒,兴致盎然地翻了下。总算打扮好,临走前,邬瑗帮着把细心卷了二十分钟的卷发又整理一遍,喷了点定型喷雾,拉着骆书禾出门。
“快点快点,待会儿高睿等急了。”
偶有风来,把校道上那几排香樟树树叶吹得哗啦啦响,树下有学生捧着书本走过,空气里都是青春的气息。
黑夜渐渐笼罩整个城市。
而就在城市的另一端,有着与学校完全不同的场景。
骰子,麻将牌,喝空的酒瓶散落一地,隐隐能听见舞台那端有人在唱歌。一群人有些围着喝酒,有些聚在牌桌前。有人姗姗来迟,才进门就被里头一群人起哄着罚酒。
翡翠皇宫位于东城郊区,早年是一堆废弃烂尾楼,算是东城远近闻名的贫民窟,轿车都看不见几辆。前些年被房地产开发商看中,建了现在所能看到的这片商业区。夜总会,ktv,私人club,大厦林立,不论是周末还是工作日,这片都停满各色豪车,说是销金窟都不为过。
来人倒清楚在这玩的都是一群家里有矿的富家公子哥,不敢怠慢,忙笑着自罚了两罐啤酒。再抬头时,发现早没人在看他。十几人各说各的,完全没把他当成一回事,他讪讪一笑,找位置坐下。
不知道是谁讲了个笑话,一群想笑的不想笑的都只能跟着笑。
气氛看似十分融洽和谐。
当然,也有例外。
正单手拎着罐可乐窝在角落的晏池就明显不怎么在状态,手上手机来来回回把玩不出花来,干脆往矮桌上一扔,整个人半躺在单人沙发里休息。角度原因,正围在一块喝酒聊天的众人不怎么能看见他。
有被人领过来的年轻女人吸一口烟,对他似乎有点兴趣。
桌上手机震了两下,动静挺大。
晏池顺手捞过来看了眼,是杨锦麒发来,说是上回放了他们鸽子,今晚一定得来,不捧场不是兄弟。
发过来几场图片,晏池还未点开,光听这说法就觉得无聊透顶,回了句:“不去,在忙。”
“瞎扯吧你,我都问过伊芙了,你人不在公司,在翡翠皇宫呢吧。”
杨锦麒不死心,接连打来几个电话都被他挂了。
最后消息是杨锦麒发来的一段十五秒视频。
“今晚再见不着你,等着以后漂流瓶见吧。”
晏池忍着恶心,点开那段视频看了眼。
也不得不说杨锦麒花重金搭建的舞台效果不错,灯光和音响都堪比小型livehouse的专业设备,连手机录屏,声音都清晰得仿佛现场音。
他脸色沉了下来。
有人搬了箱啤酒过来补货,顺手递给晏池一罐:“哥,今天不喝酒改喝别的了?”但看出他心情不好,只是把两罐酒摆在晏池面前。
偏偏,在这时进来两条杨锦麒的语音,轻易听出那头嘈杂得不行,人声音乐声不断:“给你发的看没看?”
“你真不来啊,和你说个有意思的,你猜我今天在场子里看见谁了。”
晏池直接把手机扔了。
过了会儿,自己捡了回来。
在看到第十三遍的时候,晏池确定一闪而过的那人,脖子上那条项链是去年七夕节送给她的礼物。
那时他根本没想起来送礼物的事情,是助理伊芙提醒她,好歹是个节日,需不需要准备件特别些的礼物。晏池当时听了,光觉得这些杂七杂八的节日怎么能这么多这么麻烦,立马当甩手掌柜交给伊芙去办了。
也是没想到有天会这么碍眼。
又过了五分钟,晏池拎着外套站了起来,边穿边回句“等着”。有人注意到他动作,喊一声:“池哥这就走?干嘛去啊这么急的,不再玩会儿?”
那声问候并没有回应。
众人只听见急匆匆离开的晏池砰一声把门关了,阵仗很大,像带了股无名火。
骆书禾和邬瑗在学校门口等了快一刻钟才等到人。
而要不是高睿见她们站在原地,打了半天双闪示意都没反应,摇下车窗冲她们招手,两人还傻乎乎在公交站牌旁等着一块打车走。
“学姐学姐,这。”
邬瑗最先反应过来,指着路旁一辆白色大众说:“那是高睿吗?”
“好像是。”
正比对手机里线路和面前公交站牌的骆书禾才看过去,敛了神色,上了车。
车上一股新车特有的皮革味。
高睿怕她们介意,挺不好意思解释了句:“车才买不久,驾照在手上都没拿热乎。本来是说是想借我表哥的车过来的,但没借成,你们别嫌弃啊。”
骆书禾对这些并没有研究,想着反正那酒吧离学校不远,什么车都不打紧。
“不至于,车挺不错的。”
邬瑗左右瞧了瞧车的配置,扶着前座车椅竖大拇指夸:“厉害了高少,以后是不是就能实现自驾游自由了。”
高睿低头笑笑,认真回忆开车细节,轻踩离合慢给油,头也没回说道:“那你们坐稳点,我新手上路期,车上带人我怕开不好。”
车最终稳稳当当在目的地停下。
骆书禾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儿是真的偏僻,一排过去都是没装修过外墙的老式红砖房,红墙绿树。但海报横幅脚手架之类的设施设备又很齐全,配合着各色灯光,有种很复古的美感,像穿越回了过去。
门口有三三两两的人围在一起抽烟,烟味呛人,骆书禾拉着邬瑗躲远了些。
等到停完车的高睿走过来,三人才走进去。
也是进了门,骆书禾才发现里头比她想象得更加宽阔,别有天地。这儿属于老旧厂房改建成的酒吧,老板显然下了一番心思改造。偌大空间,四周围一圈桌子和栏杆,中间则是个凿空的地下室,舞台就在地下一层偏中间的位置,更多的人会选择去楼下狂嗨,喝酒听歌,反衬得这一层清静许多。
楼上楼下,两个极端。
骆书禾不喜欢楼下气氛,高睿自觉领着她们在一层落座,问她们:“想喝点什么,我下楼去点。”
邬瑗把椅子拉近了些,比了个一的手势。
“一杯莫吉托,谢谢。”
“柠檬红茶。”
目送着高睿下了楼,骆书禾左右看了圈,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在又一拨人走过去后,高睿回来了。
酒却没拿来,而是问骆书禾能不能下去坐坐。说这话时,高睿脸上有明显的为难:“我们下去玩吧,我表哥在,说想见见你们。”
骆书禾下意识看向邬瑗。
她来了兴趣,转着手里手机,看了眼楼下道:“去就去呗,能请喝一杯吗。”
高睿立马:“那肯定的。”
骆书禾是觉得来都来了,再端着挺没有意思的。
那人是坐在最里头的卡座里的,光线昏暗,只能大概看见个轮廓。
走近了,才看出些细节。
头发理得很短,接近寸头。面容俊秀,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手腕上一串金刚菩提子,十六瓣的,在生意人里头很常见,却不显得油腻,属于那种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
高睿给他们做了介绍。
“这是我表哥,见过的。”“哥,这是我同学。”
是杨锦麒先倾身过来朝她伸手,笑得人畜无害:“好久不见,又漂亮了不少。”只见伸到面前的手白皙修长,骆书禾微笑着,稍微碰了下就分开,“你好。”
四人一同落座。
其实卡座里坐的人不少,几个男的,姿态各异,骆书禾和邬瑗并肩坐在一块,听着邬媛小声对她说:“我怎么觉得这位杨老板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么怪,看上去挺好说话的。”
骆书禾特意压低了声音说的:“你别管,少和他接触。”
不多时,特意请的那支管弦乐队也上台了。为了配合酒吧气氛,没穿死板的正装,齐齐走的复古爵士风。英伦背带裤,姜黄色衬衫,报童帽,什么搭配都有,脖子上系着波点领巾。
邬瑗已经完全忘了骆书禾交代:“杨老板,这你的主意?我还是头一次在酒吧看这种配置,真有意思。”
杨锦麒点头:“喜欢就好。”
她被侧脸帅到:“我错了,近看他超帅好吗。”
骆书禾抿一口新端上来的红茶,不想理她。
就是才坐了一会儿,骆书禾注意到邬媛在盯着手机屏幕看,眉头紧皱。
“怎么了。”
邬瑗下意识就是收手,心虚道:“没,没什么。”
骆书禾静静看她半天,
邬瑗到底玩不过她,败下阵,凑过来小声和骆书禾说:“刘穆阳找我了,说是和财院的那个断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骆书禾静静看她:“不是说最后一次了吗,你怎么还留着他的联系方式。”
邬瑗到底心虚,没敢说话。
话是这么说,但骆书禾就去上个洗手间的功夫,发现人不见了。问过高睿,他只是说:“不知道啊,好像说是去找人了。”
她叹了口气。
然后,在舞台传来的巴赫的《第一号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中,杨锦麒坐了过来,叫侍者拿来几小瓶东西和几只玻璃杯,说要给他们露一手。
骆书禾咬着红茶吸管,静静看他表演。
具体的她也看不出来,就看见杨锦麒故弄玄虚似的往杯子里用吧匙依次倒入酒□□,颜色艳丽的液体居然在玻璃杯神奇地分了层,数一数,一共有七层。
杨锦麒很绅士,把第一杯调好的鸡尾酒端到了骆书禾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睿挺期待地看着骆书禾,希望她能说点好话。来之前高睿就和她提前打过预防针了,他表哥这人别看样子骚包,实际没什么高雅爱好,就是耳根子软听美女夸人。
要是能把他哄高兴了,下个月开在古董街的展子就有着落了。
然而,在两人或探究或期待的眼神中,骆书禾端起那杯酒,先是凑到鼻下嗅了嗅,确定酒精味不浓后,才抿了口。
“怎么样?”高睿说。
骆书禾只喝了一小口就把酒推了回去,诚实问道:“你是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杨锦麒眸光闪了一下:“实话。”
“哦。”骆书禾决定换个委婉方式回答:“如果是我准备来买这杯酒,你打算出价多少。”
杨锦麒微笑着说了个数字。
“五折吧。”骆书禾耸耸肩:“不过我大概率不会买,我不喜欢酒。”
高睿直接傻了。
骆书禾却不肯再试,挺硬气地扯过了手边喝到一半的柠檬红茶,又喝了口好冲淡嘴里的酒精味,晃着手里的茶直言道:“抱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高睿快笑僵了。
他和这位表哥相处时间虽不多,但知道他性子就是这样,众星捧月惯了,容不得别人说一点不是。
高睿额头冒汗,忙着给她找补:“哥你别误会,学姐她不是这个意思。”
杨锦麒却只是招了人过来,交代把那杯骆书禾喝了一口的鸡尾酒倒掉,桌上零零散散的小东西全部收走。
“没问你,话这么多。”接着转向骆书禾,缓声问道:“想玩点什么。”
台上的乐队换了曲风,不再是巴赫贝多芬莫扎特之类的古典音乐,换成了一首最近很流行的情歌。挺别致的演奏方式,几人在台上都玩嗨了,整个舞台乱跑,场子热得不行。
杨锦麒对她意外宽容和善,连骆书禾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骰子,玩牌之类的都行,你喜欢。”
骆书禾想了会儿。
“斗地主?”
杨锦麒:“……”
骆书禾:“可以吗,我只会这个。”
于是杨锦麒立马招来身旁那几位无所事事的朋友一块玩,算是给足了她面子。骆书禾是真的只会这个,上次玩牌都是高中的时候了。第二天就是省三模考试,白天班主任耳提面命她们比隔壁班平均分都差两分多了。大家压力都大,但还是不知道是谁掏出了扑克牌,提议说打几把,宿舍几人凑了一桌。打着电筒熬夜玩牌,期间要防着舍管阿姨突然查寝。
不过可能是压力纾解了,三模她们考的都比平常要好。
他们不玩钱,就纯粹打着玩。骆书禾跟着玩了几轮,她今天运气挺好,打了快七场都没下场。
第八场时,骆书禾把牌局让给身边一个卷毛小男生,先走了。
邬瑗这时却还没回来,她在一楼找了个空座坐下,顺带发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头回得很快:“待会儿啊,我有事。”
又一句:“怎么了,杨老板难为你了。”
“没事。”
打字的空档,那支管弦乐队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抱着吉他唱歌的女人,长卷发妩媚,浓妆,烟嗓很有质感。
骆书禾侧着头,听得认真。
再转头回来时,发现对面多了一人。依旧是和之前差不多的装扮,白衬衫西裤,只是看着更随意些,最顶上扣子开了两粒,头发也乱,像是刚睡醒随便拨了两下。
有穿着衬衫和马甲的服务员在他们这桌停留,主动躬身问他要喝什么。
晏池一抬下巴,示意坐在对面的她:“剩下的不用介绍了,和她一样。”
服务员嘶了声,掏出小本本和他确定:“您的意思是,只要一杯免费柠檬水?”
“对。”
骆书禾都能从服务生那小眼神看出满满的疑惑了,晏池依旧是那副姿态,连眼皮都懒得抬:“怎么?你们这不让点。”
“没,没有的事。”服务生忙正了正嘴边的耳麦,走之前,能听见他低声吐槽这都是什么人,来酒吧不喝酒喝什么柠檬水,这么抠门还过来泡吧。
又恢复了宁静,两人似乎都不愿意先开这个口。
不断有头顶彩色灯球投下的彩色光斑在两人脸上,身上浮动着。
那头,高睿见人迟迟没回来找过来,边躲过一拨往外走的人潮,边冲骆书禾喊道:“学姐学姐,我找你半天了,原来你在这。”
“刚刚的事实在是对不住了,不过我哥刚有事离开了,他说今晚的酒水他包了,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去楼下再坐会儿,他们都走了。”
骆书禾却直接开始收拾东西。
“谢谢你今晚的招待,但是我有事要先走了。”
“啊,什么事这么着急。”高睿纳闷,而也是一转头,看见了桌边另一人,刚因为角度问题,高睿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居然有人。
“这位是。”
骆书禾反应极快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拼桌的。”
高睿想起今晚酒吧生意确实挺不错的,更何况那男人神色确实冷淡,也面生,两人不像认识的样子。并没有怀疑,转而和她提起:“学姐你先在这等会,我下楼去拿车钥匙送你学校吧,这地方不好打车,出租车都开不进来的。”
“我自己叫车了。”
高睿坚持:“那我送送你吧,我这就叫车,看着你上了车我再走。”
骆书禾继续摇头。
“真不用麻烦了。”
只是在路过对面那人时,忽地被人攥住了手腕,力气很大,骆书禾差点没站稳,险些栽倒在他身上。正要开口,晏池已经起身拎起了搭在身旁的休闲西装外套,在骆书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环上,在她腰上系了个死结。
高睿直接看傻眼了。
更别提,这个十秒钟前他还觉得冷淡且好像对周边所有事物都没什么兴趣的男人,低头在骆书禾眼角抹了把,看着拇指上一层亮晶晶的闪粉,皱了眉头。
“这都什么玩意。”
身后有在这酒吧找不到空座的人,眼见着他们准备要离开,赶紧招呼着同伴过来。而晏池只是顺手取下手上腕表占座,金属搭扣叩在玻璃桌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他的嗓音低沉且有磁性,在嘈杂酒吧里格外有辨识度。
故而不仅是抢座那几人,高睿也听得格外清楚。
“看不明白吗,这有人了。”
此时,楼下换了首劲爆的舞曲,节奏快鼓点强。无数衣着清凉的青年男女涌进舞池,跟着节拍疯狂地晃动着身体。骆书禾却觉得被震得发疼的不仅是耳蜗,她试了试想推开晏池,男人个子高力气大,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他的右手手臂还环在自己腰侧,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无奈,骆书禾只能拳头虚虚抵在两人中间缝隙,挣扎了下:“等会儿,你先放开再说话。”
“凭什么你让我放就放。”
“我要走。”
“你走啊。”
“你不放开我怎么走。”
很冷漠一句:“哦。”
就这样车轱辘话几轮过去,骆书禾再去看高睿时,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晏池也注意到她走神了,嘴角勾了个嘲讽的弧度,放手了。就是心底那团无名火未消,刺得人心脏密密地疼。他别开了脸,整个人搭在了身后的桌子上撑着,就这么调整了下心态后,定定看着她。
“你别闹了,跟我回去。”
骆书禾却要被他这一冷一热搞糊涂了,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换作在以前,晏池才是那个在场子里偶然看见她,挺无所谓地要么转身就走,要么就是当陌生人看待的人。
他对她没感情,不想在除了老宅以外的任何地方看见她。
两人早在领证后就摆明了态度,别干涉对方私生活,就算真的遇到也最好装作不认识。
那晚在电影节,这晚在酒吧,她没这么蠢会以为都是巧合。只要他想,可能这辈子碰不上面都说不定。这么想着,骆书禾更慌,连腰间那件黑色外套都忘记取下来扔给他,径直往外头走。
身后欲抬脚跟上去的晏池被莫名其妙凶了句:“你别跟过来。”
他就真的立在原地没动。
只是在门口,骆书禾才躲开几拨围在一块高声聊天的男男女女,就看见了拎着一大袋东西回来的邬瑗,瞧见她走出来,挺诧异地直接把东西往地上一搁:“咦,你怎么出来了,这是要回去了?你身上这衣服谁的?高睿他人呢,你们怎么不在一块啊。”
骆书禾完全避开这些问题,直接拎起地上袋子,领着她去路边拦车。
“回去再说。”
然后,晃晃邬瑗手里沉甸甸的袋子:“你这些都什么东西,这么沉。”
“吃的呀。”邬瑗直接打开袋子给她看了眼,里头果然都是些大包小包的真空包装食品。
“我堂姐前段时间去了大西北出差,前天才回来。那边果干腊肉什么的可便宜了,我就叫她帮忙带了些回来。你爱吃的桃干和巴旦木也有,还有腊香肠和熏马腿。要是下课晚了食堂里没菜了,拿出来凑合凑合是个菜。”
骆书禾有时候是真挺羡慕邬瑗这种天塌下来脑子里只剩吃的一根筋性子的。
“你不是去找刘穆阳?”
“你说什么,我找他干嘛。”邬瑗也是觉得挺奇怪:“天底下两条腿的男人这么多,我干嘛非得上赶着当舔狗。”
骆书禾没话说了。
也可能是这天晚上,她实在是心里发闷,什么多余的话都说不出口,嗯了句,又开始盯着街口张望着。
这片基本上都是能玩的地方,酒吧一条街,夜市小吃摊,又是周末,比白天热闹许多。
骆书禾莫名心慌,手心都攥出了一手的汗。而眼见着半天时候没车接单,即使有都是说这边在大堵车都堵半天路了车根本开不进去。
晏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们身后,装作不经意路过。
是邬瑗先认出他,主动打招呼。
“哎,晏先生。”
晏池咬着烟的动作顿了顿,见是她们,挺闲散地把烟拿了下来在手里把玩,“这么巧。”
邬瑗指指自己说:“您还记得我吗?那天晚上我们见过的,那个会场门口,我是骆骆的同学。”
晏池其实从没有记人习惯,向来都是他没注意到人之前别人就主动介绍。但看着眼前人,他略略点了下头:“记得。”
邬瑗这时有点把不准两人这是怎么了,但好歹医院换病房的事,她清楚都是晏池在背后出的力,估摸着一套流程下来不会便宜,一码归一码,这个人情怎么都是要还的,邬瑗继续客套:
“那天的事实在是多谢你了,我有问过赵叔该怎么谢你,他没回我。”
晏池的态度摆在那:“不用客气。”
骆书禾始终冷眼看着。
邬瑗又是叽里呱啦一大堆话,在骆书禾轻轻掐了一下她腰间软肉后才转入正题:“您这是来这玩的?那我们不打扰了,先走了。”
晏池笑了声:“不是,是来接人。”
邬瑗顺嘴接了下去:“接谁?”
晏池眼神若有若无在骆书禾身上打了个转:“没,但她好像在生气,不大愿意跟我回家。”
这下,邬瑗就是再一根筋也听出来了。这就是人家小两口闹脾气了,难怪夫妻见面态度这么冷淡,连句话也不想说。思及此,邬瑗更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朵清新可人的解语花,一切不合常理的地方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直接抢过骆书禾手里东西,自发远离,决定不当这个电灯泡。
“突然想起,我姐问我要不要今晚过去感受一下她新买的床垫。我去找她了,你们聊你们的,回见啊。”
骆书禾微微叹了口气,看了过去。
正好撞上晏池低头睨她一眼:“看什么,我可没跟着你。”
“……”
最终她还是跟着晏池走了,又是一辆骆书禾不怎么认得出牌子的车,他似乎有收集小众车型的癖好,除了一些公开场合,私底下开的车型号都挺冷门。只是,车才开出去不到一百米,晏池扔她手里让她帮忙开个导航的手机响了,骆书禾也不敢动,调整了下安全带后,递过去给他看。
是助理伊芙。
晏池却一眼没看,言简意赅说道:“接。”
骆书禾猜测他们要谈的大概率是公事,主动提议道:“需要给你连耳机吗,或者要我回避?”
这回,晏池才看过来,笑了下:“这么懂事?”
骆书禾直接把手机扔下了。
他也不笑了,应了句:“不用。”
语音电话接通,伊芙的声音响起。
听背景音,她应该是还在公司,哗啦啦翻文件的声音。才接通,就开始播报手头上项目进度,以及下个礼拜需要出席的会议安排。
“具体的时间表和采访提纲发您邮箱了。”
“嗯。”
看样子,类似的事情做惯。
骆书禾头抵在玻璃车窗上,全程听半句漏半句。
直到车驶过某座大桥,听见晏池提醒她一句:“别靠那,头晕不晕。”
停下话头的却是伊芙,声音弱了下去,确认一遍:“……请问,您是在和我说话?”
骆书禾只能开口和伊芙打了个招呼。
说起来,骆书禾仅有几次去公司,就伊芙和她说过话。其余人见她背着双肩包,素颜长发,一副学生模样,都以为是哪个高层的亲戚。也有的把她认成新来的实习生过,在她面前打个响指:“哎,你,就你,去楼下帮我买杯咖啡。两杯拿铁,不额外加糖。”
碰巧被伊芙撞见,直接把人拉走。
伊芙也向她问了句好,话题断了节,接着继续询问晏池细节。
晏池像是耐心耗尽,后半程基本上都只用拟声词含混带过,在车驶过一个街口时,他打断:“就到这吧,有事明天再说。”
伊芙立马心领神会,知道是打扰大boss私人时间了,简短说两句后挂了电话。
结果,一转头,发现人靠在副驾驶座上一歪头睡着了。
晏池直接被气笑,想起上回也是,明明医院到老宅就四十分钟车程,上车不到五分钟这人就睡着,是把他当司机还是把这当成移动床垫?
但这么想着,晏池顺手把手机调了静音,车速也降了下来。
车驶离了中心城区,一路往城北开后,四周灯光渐渐少了。
是在驶进某条小巷,看着两旁熟悉的店面,随意摆放的电动电瓶车,稀稀拉拉吃完夜宵往回走的人,晏池才有了几分安心的感觉。
停车的动作也很轻,感受到轻微的震动,骆书禾非但没醒,反而头又往下滑了点。
晏池想起车后座貌似有床薄毯,扯过来给她盖上。
盖到一半,脑子里又有个想法。
“对她这么好干什么。”
晏池下了车,把方才那支没点上的烟点燃,倚在车旁吸了口。
脑子里不由得过了遍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从帮朋友忙为由,邀请他去电影节走红毯,再到今晚骆书禾表现。她确实很懂事,距离感很强,不该问的从来都不会过问,处处可见是真的对他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所以他到底在气什么。
不经意间,手里烟已经积了老长一截烟灰。
晏池顺手掸掉灰,三两口抽完扔了,又在车外站了会儿,才去开副驾驶座的门。
她是面朝外侧睡着的,所以一开门,晏池就看见了她熟睡的模样。她今天貌似卷了睫毛,细长卷翘,唇也比平时红些,闪着釉面光泽。晏池人半蹲着,没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
手感很好。
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她睫毛轻颤了下,晏池不敢再动了。
但车内时间显示已经十一点,他看着车里人,又左右看看——其实完全是他多虑,这地儿暗且静,这个点基本上没人经过。
他把那条薄毯抚了抚,干脆利落把人打横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