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素还是愿意为了他,付出这些代价。
当一个人间里真切的存在,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这就是她的愿望。
乌素的黑白气流环绕着月亮,她在模拟天地初分时候的能量变化。
属于裴九枝的最后光芒,在她的影响下,逐渐恢复了活力。
在漫长的衍化之后,那天上月亮的光芒被完全剥离了下来。
它被乌素重新送到了那太阳上,而乌素自己,也留下一丝本体在月亮上。
这日与月,依旧明亮。
只是,乌素想要见的人回来了。
而她也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星辰。
裴九枝爱她,所以在那渺远无岸长夜里,为她创造出一颗耀眼星辰。
乌素不愿他离开,所以奔向那天外天,真正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留在那月亮上。
此后,她与这轮月,才真正有了联系。
乌素知道自己脱离了混沌原初的形态,不能在这天外天久留。
刚恢复过来的小殿下也一样。
乌素朝前一揽,黑白的气流将太阳落下的一道光芒包裹。
在人间的大家抬起了头,他们只看到在黑夜里,一道黑白色流星带着白金色的拖尾坠落。
裴逸站定在云都的城墙之上,他抓紧了城墙上的青石砖。
他在这里等候了不知有多久,等到这青石砖都染上了青苔。
乌素的黑白气流与她怀里的这道光一起落下。
在跨越天幕屏障的时候,她的身形变回人身。
在她的怀里,抱着那团——本该在长夜里熄灭的火种。
她是属于他无私胸怀里的唯一私心。
而这一点本不该存在的爱意,也让他在死亡的尽头,看到了一线光芒。
就像是一团火,照亮了整个长夜,却在天明时即将熄灭。
但就在余烬燃尽的前一瞬间,这团火,看到黑夜里曾与他嬉戏的黑白飞蛾朝他跌跌撞撞飞来。
黑白飞蛾抱着这团火,依偎着自己在黑夜里,唯一的情人。
在乌素跌落云端的时候,被她抱在怀里的这簇光芒,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实体。
他逐渐化为乌素熟悉的模样,紧闭的凤目,高大的身躯,还有那纯白的袖摆。
乌素与他相拥坠落,她的力量暂时耗尽,沉沉闭上了双眼。
在日出的那一刹那,裴九枝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了抱着他的乌素。
他的凤目微垂,唇边传来极轻的一道叹息。
似乎在叹她的执着,又似乎在心疼她在长夜里漫长的守护。
裴九枝反手将乌素抱在了怀里,他拥着她,真真正正坠落到了人间。
现在的他,不再肩负责任,他是完全属于她的……小殿下。
将那月亮上残留的光剥离出来, 乌素不知花了多久。
总之,等到她抱着裴九枝的火回到人间之后,她很快昏迷过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 乌素想, 她不知道等到小殿下苏醒过来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现在的他相当于新生,他醒来之后,还会有之前的记忆吗?
他会忘了她吗?
乌素不怕他失去记忆,她只想要他好好地回到这个人间。
她闭上了眼,失去了意识。
乌素睡了不知有多久,待她迷茫着睁眼的时候,只嗅到了淡淡的茉莉花香。
她侧过头去,看到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摆着一束茉莉花。
而在那茉莉花旁,有一人的高大影子落了下来。
这一回,乌素呼唤出的声线笃定:“小殿下。”
裴九枝侧过头来, 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乌素刚挣扎着半坐起身子,便被低下头的他紧紧拥入怀中。
她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闷极了。
因为小殿下死死地按着她, 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似乎怕她消失了。
乌素轻声叹气,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气流。
裴九枝侧过头来, 凝眸注视着她。
“你没有忘了我。”乌素看着他的凤目, 一字一顿说道。
“那么久了, 你活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之前的记忆都消失了。”
“怎么会。”裴九枝捧起了她的面颊, 他注视着乌素黑白分明的眸。
他只问道,“乌素,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将我带回来?”
到了这时候,他也只是担心乌素付出了过重的代价才将那最后的一束光重新点亮。
在他沉睡时,他感觉到一直有源源不绝的能量在牵引着他。
乌素抬起自己的手,她的双手化作黑白气流,声音也轻柔:“小殿下,我现在不是混沌了。”
“天地未分时的混沌,有分化万物的能力,我将这唯一的能力,用来创造了你。”乌素低下头去。
“小殿下,这就是……我的愿望。”乌素坚定说道。
裴九枝想到了他死前对乌素说的话。
他希望乌素能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原来,她想要做的事,就是来找他吗?
他低眸,又将她紧紧抱住了。
在死前的一刹那,他依旧在想着她,他留恋这人间的唯一缘由,就是乌素。
乌素靠在他怀里,尝试着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将他拥在怀里。
她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本不奢求你爱我。”他对乌素说。
乌素的语气淡淡:“我想,我应该是爱你的。”
她将裴九枝的手牵到了自己的胸前,让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乌素开始很认真地和自己成亲一千多年的丈夫讨论“爱”这件事。
“它跳得很快。”乌素疑惑于自己身体的变化。
裴九枝的手指按了按,他敛眸道:“是。”
“这是爱吗?”乌素歪着头问他。
裴九枝低头,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这是表现之一。”
乌素盯着他,有些手足无措。
现在,她见着他,感觉自己心跳加速,面颊微烫。
有很明确的、不知名的情愫在心口出流动。
它仿佛甜蜜粘稠的蜂蜜,扯着她思绪的起伏,拉出细长的、扯不断的丝线,将她的身体缠绕。
这是她之前从未感受过的情感。
是爱吗?
是爱吧。
他就在自己的面前,面容依旧,那漂亮凤目里流转的光,与一千多年前,一模一样。
乌素知道,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完全属于她的……小殿下。
她明确了自己的感情,但又不知如何表达它。
她只是盯着裴九枝,在呆愣了许久之后,才歪了歪头。
第一次学会爱的小妖怪,正在笨拙地试图表达自己的情感。
裴九枝只是安静注视着她,他在等待着乌素下一步的动作。
乌素按住了他的肩膀,试探性地探出头去,在他的脸颊侧边印下一吻。
以前她也会主动亲他,但那时候,她只是为了哄他开心。
现在她似乎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与他亲近。
乌素的唇落在裴九枝有些凉的面颊上,她瞪大了眼,有些惊讶。
似乎……现在亲和以前亲也没什么区别。
他的脸凉凉的,身上的凛冽气息十分好闻。
这个所谓的爱,好像也没给她带来多大的变化。
又或者,实际上在很久以前,她就喜欢他了吗?
乌素双手环着裴九枝的脖颈,仔细端详着他。
裴九枝也就任由他摆弄,他知道现在的小妖怪似乎充满着好奇心。
他当然还是那个他,她就算将他翻来覆去看,也看不出什么变化。
乌素有些困惑的声音响起:“小殿下,我现在是爱你了?”
“是。”裴九枝自然能察觉到她的情感。
他的手掌落下,按着她的腰,认真对她如此说道。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乌素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裴九枝的肩膀上。
她就这样靠着他,感觉到了久违的熨帖舒适。
这种放松闲适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原来这就是爱啊,不需要轰轰烈烈,生离死别,只需要看着他就好了。
裴九枝的唇角挑起些许,他觉得乌素在这方面实在是傻得可爱。
“我都与你成亲一千多年了,你还能瞧出什么特别的来?”他问。
“我不知道。”乌素抿了抿唇,她感到有些抱歉。
“小殿下,我才刚有感情不久,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它。”
“傻乌素。”裴九枝低沉的叹气声传来,“它不需要特意表达。”
“这样。”乌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学会了。
她靠在裴九枝怀里,许久都没有动,她喜欢这样。
倒是裴九枝拥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着话儿。
“李绰将你关到灯笼里?”他的语气含着一丝颤抖,似乎是有些心疼。
“嗯。”乌素点了点头。
“寂寞吗?”他问。
这话刚说完,裴九枝便知自己问错了问题。
那时候的乌素,不可能感觉到寂寞。
“不会,有问缘师父,还有谢幽冥。”乌素平静地回答。
“一千多年,与过了几天,没什么差别。”她对时间的感知很淡。
“我将她关在瞑极阁中,确实存了些报复之心,我不知为何要将她如此关着,但我就是如此做了。”裴九枝忽地开口。
他潜意识里,似乎也察觉到就是李绰将乌素带走,让他们分开。
“李绰与我一样。”乌素的声音淡淡,“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关了起来。”
“我在快出来的时候,见过你。”乌素想起了裴九枝到方玄寺布阵的事情。
“你的剑在响,我听到了。”乌素按着他的胸口,疑惑问道,“你那个时候,也会想我吗?”
裴九枝还记得自己那次方玄寺之行,他那把沉默了快一千年的剑,第一次响了起来。
果然是她。
“我忘了你,很抱歉。”裴九枝感到十分歉疚,他轻轻碰了一下乌素的指尖,“我不应该忘了你。”
“是我那把斩情刃。”乌素解释,“我太坚定,而你没办法抵挡我。”
乌素抬了手,轻轻抚摸裴九枝的面庞,她还是叹气:“小殿下,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
“我又不怨你。”裴九枝将她叹气的唇按住,“你想要如何,那就如何。”
他对乌素,一直是这般好脾气。
乌素低下头,她又轻声唤:“小九也是你?”
“是我。”裴九枝答。
“你总是跟着我。”乌素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嗯。”裴九枝应道。
突然间,他的眼眸蓦然睁大,因为乌素抬手,撩开了他的衣襟。
乌素的手指,抚摸上他胸前的伤口,指尖描摹过那穿心而过的剑伤。
“那一天,我本来听不见的。”乌素声音轻轻。
她低了头,冰凉的吻落在这剑伤上,轻柔的气息拂过他的胸膛。
“你那时候还没拿回自己的情丝,又为何……不杀了我?”乌素的眸中落下泪来。
她记得,那一日乍然而至的喧嚣之声,就像是一颗惊雷在她内心寂静的荒野里炸开。
原来,这就是爱。
他唤醒她的感官,带给她属于人间的感情。
“我怎么会将剑对准你?”裴九枝的胸膛微微起伏。
那伤疤附近,感知有些不太敏感,但当乌素的唇贴上来的时候,他的呼吸还是变得急促起来。
这伤因她而起,如今,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掠过这陈旧的疤痕,似乎在静静数着那段错误的时光。
他还记得,曾经他对她有多么冷漠,他还用缚灵索拘着她。
他该受这一剑。
乌素的唇瓣颤抖着,她眸中的泪扑簌簌落下来。
裴九枝抬起她的脸,低声道:“怎么总是哭?”
乌素瞪大眼看着他,她抬手抚摸自己的面颊,愣了愣道:“我又哭了。”
她很认真地对裴九枝描述自己现在的感受。
“小殿下,我只是感觉我的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绞紧了,有些酸,有些疼。”
“这也是爱吗?”
“是。”裴九枝笃定地回答她。
他倒是有些开心了,只展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想,她终于……能爱他了。
“我都不疼了,你怎么还觉得疼呢?”他低声安慰她。
“好乌素,不想这些了。”他不许乌素再想以前那些事。
——那些唯独他沉浸在苦痛里的过往。
乌素点了点头,她主动抬起脑袋,又是一吻印在他的下巴上。
他身上的气息,还是那般熟悉,而她手下的动作,也依旧熟稔。
乌素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摩挲着,她特意避开了那处剑伤。
这是他身上唯一无法消弭的伤痕,因为这伤是用他自己的剑刺出的。
裴九枝的喉头滚动,他抬手,将乌素的腿弯揽起,将她完全抱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们可是成亲了一千多年,名正言顺的夫妻。
之前她还没察觉,只感觉自己的脚有些凉。
但很快, 他带着些许温度的大掌覆上了她的脚背, 指尖按着她的脚踝,将她闹得有些痒。
乌素的脚趾微微蜷起,她往里缩了缩,想要躲着他的手。
连带着,她的身子也不住往后躲去。
但裴九枝按紧了她,他低头,在她耳边问道:“小妖怪,躲什么?”
乌素的声音细细,还有些委屈:“痒。”
裴九枝低眸看着她还按在自己心口伤疤上的手,低声道。
“你这样,我也很痒。”他说。
伤疤处的触觉感知其实很迟钝, 但乌素就这么轻轻触着它,就足以颤动他的心扉。
对他而言, 她就是这般特殊。
即便她只是如此轻软的一道气流,但她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与行动, 都能完全影响他。
乌素马上收回了自己的手, 并且小声道歉。
“对不起。”她说。
但他的胸膛反倒贴了上来, 紧紧贴着她的身体。
大大小小的、炽热的吻落在她的脸上。
“再碰一下。”他如此说道。
伴随着这低沉的声音, 乌素感觉到他按在自己脚踝处的手慢慢移了上来。
平时, 裴九枝总是清冷的,就连呼吸时也带着凛冽的气息。
但每当这个时候, 他的身体炽热,微颤的指尖似乎撩动着烈火。
这簇火焰缓缓往上燃烧, 乌素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凉,原来他不知何时已经将她的衣服……
对于她的衣服,裴九枝总是比乌素自己更加了解。
毕竟,在最开始的时候,乌素连繁复些的凡人衣物都不会穿,还是他来代劳的。
乌素想,那时候的她确实是傻乎乎的。
小殿下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人了,她却还一直自作聪明地掩饰着自己的身份。
他从来都没介意过她不是人。
而她却还总是想着自己是不能与他在一起的妖。
乌素如此想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还是了解她,了解她身上每一个细微之处。
他知道如何做,才能让她唇边发出那些令人面热心跳的声音。
乌素攥着他的手腕,侧过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地闭上自己的双眼。
她绯红的脸颊贴着柔软的布料,布料上,有些许褶皱如水般蔓延出来。
她听到自己发出了那些声音,萦绕在喉间、鼻间、舌底、齿缝间,细细碎碎,仿佛被他那双温柔的、撩动烈火的大掌切割成无数柔软的碎块。
乌素确实不是人,她感到舒服时候,便觉得自己化成了一滩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
所以,这所思所想化为现实。
她的指尖懒懒地化作黑白气流,它们向上缠绕生长着,攀上裴九枝的脊背。
骤然感受到这气流的接近,裴九枝觉得自己的脊背之上拂过了一道柔软的风。
那漂亮的肌肉猛然收紧,他看到她怀里乌素的指尖产生了变化。
她没再掩饰自己,情到浓时,有些变化,理所应当。
裴九枝任由那黑白气流攀上自己的身体。
她沿着他骨骼的脉络,途径那肌肉间凹下的缝隙,而后又慢慢往下。
他骤然抓住了乌素的手腕,伏低了身子,额头抵在她的颈窝间。
热烫的气息洒在她的颊侧。
乌素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伴随着他胸腔的震动,她吓得将这些柔软的气流全都收了回来。
她很是关切地问道:“小殿下,这样疼吗?”
这样哪里会疼,他分明是……
裴九枝红着脸,用吻堵住了乌素的双唇。
在唇舌交缠间,他极低的声音不好意思地传来:“再变一下。”
他如此说,乌素就不依了,她侧过身去,躲着他,终于开始感到不好意思了。
乌素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他却靠了过来,侧着身,完全贴近了她。
她的双眼蓦然间睁大,她想,方才她碰的时候,他明明还没有那么……
裴九枝吻着她颤抖的蝴蝶骨,低低的询问声传来:“在仙洲的时候,你不愿如此?”
乌素并非不愿,她的指尖又化作柔软的气流,轻轻拂过他的身体。
即便……那时候的她想着离开他,但她还是喜欢那种……靠近他的感觉。
他的指腹按上乌素的那颗痣,乌素低眸看着他的指尖拂过那一点红,她咬紧了自己的下唇。
他怕她疼,靠过来的时候,两指按住她的唇,没让她咬着。
“这样不喜欢?”他低声问,这询问夹杂着其他的声音。
乌素摇头,一般来说,不管怎么样,她都很喜欢。
只要是与他,都可以。
裴九枝无视了她的摇头,自顾自说道:“可以换一下。”
换,换什么?
乌素愣神间,他已按着她的腰,将她的身子抬高。
他还是没有离开,她却已经靠在了他的胸膛上,乌素盯着自己眼前垂下的柔软帐幔,瞪大了自己的双眼。
看来小殿下将那些书研究得很透彻,乌素迷迷糊糊地想,她的双臂垂下,慵懒地化作气流。
裴九枝拥着她,咬着她的耳尖,低低的笑声传来:“这么懒?”
乌素侧过头,老实地点了点头。
他低声笑了许久,倒是由着她去了。
乌素感觉自己的灵识仿佛又飘荡到了半空中,悠悠荡着,却又被他拴着,无法飞远。
她抓住了他的双手,与他十指相扣。
最后,乌素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落在了裴九枝的耳边。
“小殿下,你是我的风筝线。”乌素说。
“嗯,有如此细吗?”他倒是调侃了一句。
乌素恼得直拍他的手背,如此孟浪的话,他居然也能说出口!
裴九枝也只有在乌素面前才这般,左右她是他最亲密的人,显出些幼稚模样,也没什么关系。
于是,他又低声在乌素耳边说了好多句其他的话,将乌素羞得直往后缩,不住去捂着他的嘴。
最后,乌素实在受不住了,只变成一团柔软的气流,缩到了一旁去。
裴九枝将她捧了起来,这黑白气流就如流水般往下落。
他哄了好久,才把乌素哄着变了回来。
她咬了一口他通红的耳尖,鬓发微湿,他拥着她,也没再多动了。
直到这一瞬,乌素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确实是落到了人间。
乌素抬起了自己手,端详着自己无名指上戴着的日月戒指。
裴九枝牵着她手的时候,她发现他的戒指不知何时也回来了。
“就如此吧?”乌素将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很轻。
“小殿下,这样就很好了,这就是我的愿望。”
在她脱离混沌之躯的那一瞬间,她已经不需要吸收阴阳之力来生存了。
现在她可以吸收这天地间的灵气。
虽然她与之前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乌素知道,自己已经成为此界的生灵了。
说来也巧,她的小殿下,本来也不是这人间里的存在。
“嗯。”裴九枝抱紧了她,低声应道。
来这红尘人间一趟,能与她相逢,是最美妙浪漫的意外。
两人闹到了深夜才睡去,次日,乌素与他走出了日月阁。
乌素带着裴九枝回来那日,天上出现的流星,人间所有生灵都察觉到了。
他们都隐隐猜测到发生了什么。
裴九枝苏醒之后,在等待乌素醒来这段时间里,他去处理了一些事情。
现在,人间俗事已与他无关。
不过那仙洲之主的位置还是留给了他,所有人都知道裴九枝对这人间的意义。
裴九枝没回仙洲的日月天,他更愿意留在云都的日月阁里。
裴逸已经接替裴华裳的位置,成为云都新的皇帝,他的血脉已不是他的束缚。
时不时,远在妖域的弥霓公主会派出妖族部下来人间交流。
她以自己的手段与能力,又重新任命了妖域新的五位大长老。
妖域也早已恢复了正常运转。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乌素与裴九枝一起在云都里逛着,她来到云都的桥边,忽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栏杆。
“那不是——”乌素指着那栏杆,惊讶说道。
“好像是。”裴九枝看到这处栏杆,也有些惊讶。
以前乌素在云都时,在这附近摔了一跤,裴九枝记着此事,后来在这附近都装上了可以扶着的栏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栏杆居然还在。
就在乌素诧异间,裴逸的声音在他们身后传来:“这处栏杆,修缮过好几次。”
裴九枝侧过身,对裴逸点了点头。
裴逸在这位九皇叔面前,没有任何皇帝的威仪,他恢复了些许少年人的青涩无措。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乌素与裴九枝道明真相。
“我阅读了云璃宫里留下的卷宗,日月阁与这处栏杆,还有云都城外的方玄寺,都是皇姑命人定时修缮的。”裴逸说。
“皇姐……”乌素浮现那坠落云都城墙的身影。
“我一直没明白皇姑为何要那么做,但我现在知道了。”裴逸对乌素与裴九枝点了点头。
“因为即便她那时候失去了记忆,但她潜意识里还是知道,不论是九皇叔您到了天边去,又或者皇婶您流落在外,终有一天,你们还是会回到这里。”
“后来我回到云都,皇婶又去寻九皇叔您,我也定时照看着你们的东西。”裴逸轻叹一口气说道。
裴九枝敛眸,淡淡夸奖了他几句,将裴逸夸得还有些不好意思。
时光缓缓,周遭的一切都和煦温暖,就连呼吸都轻快雀跃。
乌素挽着裴九枝的手,在这般美好的岁月里,她又开始走神发呆,盯着云都运河上的行船,思考着什么时候到春天。
她与他,还有一场在春天里,未赴的约。
暮冬时分, 乌素靠在裴九枝的肩膀上,看着日月阁上的落雪。
新年已过,再等几日, 这覆盖云都的白雪就会化去, 化为春天的涓涓细流,润泽万物。
乌素摆弄着自己手里的那个风筝。
她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像一阵风。
“离开云都的那天,我在路边的院子里,看到一个做到一半的风筝。”
“我别开眼,没去看那个风筝。”
“小殿下,我答应过你的,要在春天的时候和你一起去云都城外放风筝。”
乌素的手指掠过手里风筝的飞蛾翅膀,她问:“你做了多少年?”
“不知,以前在玄明宗时就做好了。”裴九枝回答了乌素的问题。
千年的仙洲时光,漫长寂寥, 他没什么自己想要做的事。
他只记得自己要做一些风筝,但又不想去放它。
那时候, 他哪里是不想放,只是要与他一起放风筝的人不在。
乌素低下头去:“等春天, 我和你一起去城外放。”
“好。”裴九枝抓紧了她的手。
他扭过头, 定睛注视着她:“还会离开吗?”
乌素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起身, 紧紧抱住了裴九枝:“小殿下, 我会一直与你在一起的。”
过往的经历, 让他总是没什么安全感,夜晚睡觉时, 他还是会紧紧拥着她。
但是,乌素不会再像一阵风一般离开了。
冬雪消融, 乌素在一夜春雨降临时,睁开了双眼。
她在裴九枝怀里探出脑袋来,房间的窗子没关,春雨落进屋里。
那濛濛的水汽笼罩在早春的杏花上,娇嫩花瓣上,露水凝结,泫然欲坠。
乌素感觉到有一道灼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她略抬了眼睫,与醒来的裴九枝对视着。
在千年之前的那场春雨之后,裴九枝一觉醒来,身边没了乌素的身影。
在千年之后的今日,窗外春雨淅淅沥沥,微凉的早春微风落入床榻上帐幔之间。
她还在。
水色帐幔柔柔拂动,像海里的水草,柔软静谧的氛围里,乌素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
她的体温不算很高,有些凉,身子也如一团气流般柔软。
此时的乌素安静凝视着他,在这一瞬间,裴九枝才从千百年前对那场春雨的恐惧中走出。
原来雨下了,她不会离开。
“小殿下。”乌素极轻极柔的叹息声在他耳边响起。
乌素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有些微凉干燥的唇瓣。
“我去关窗。”她柔声对他说。
裴九枝拽住了她的手腕,他低声道:“不用关。”
雨还在落,窗边杏花可怜巴巴地落下花瓣。
乌素想到了她与他成亲前的那一晚,她变成一只小小的飞蛾。
那时候的小殿下也是将她叼在了一朵杏花中央。
“那时候,你知道那只飞蛾是我?”乌素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但裴九枝马上就能理解她说的“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他低笑着对她说:“我自然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