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耳疾—— by叶紫
叶紫  发于:2023年0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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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门技术就不一样了,在屋内就可制作成香露,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熙宁高兴坏了,“多谢荣亲王,您什么时候可以教奴……我呢?”
“今日天色已晚,你明日一早又要回宫,这样吧,等下月初一你再来白马寺,或者你有空出宫,来荣亲王王府找我,我便教你。”
熙宁着实有些迫不及待,“王爷既已回京,怎么不进宫面见圣上呢,他这几日经常提到你。倘若您明日进宫,他定会欢喜。您也能尽早将这门技术教予我。”
邵淮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熙宁一眼,“宁姑娘,我还是少入宫的好。”
“为什么?”熙宁不太明白邵淮安的意思。
“熙宁姑娘,我是唯一还留在京城的王爷,圣上提到我的次数越多我就越危险,等哪一天他彻底遗忘了我,我才能真正安心。”
熙宁顿时听懂了,“可您和其他人不一样,您是圣上最信任之人。”
邵淮安别有深意道,“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绝不能犯了圣上的忌讳。”
“不会的,圣上不是那样的人!”熙宁忙替邵卿洺说话,她最了解邵卿洺,他绝不是鸟尽弓藏之人。
邵淮安没再说话,熙宁也不知该如何打破尴尬。
她确实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邵卿洺弑父杀兄夺位,暴虐残忍。
她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邵卿洺是先帝属意的继承人,可总有人不服,暗地里下黑手,想要致邵卿洺于死地。不还手,死的就是他。
只能说那些人咎由自取。
也有说他登基后,治下过严,伴君如伴虎,迟早激起民愤。
邵卿洺铁腕勤政,害过他的人,必定严惩不贷,可他对帮助过他的人,也会献上一份真心,比如他对自己,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邵卿洺和邵淮安对她而言都很重要,她不会让邵卿洺对邵淮安不利,也不能让邵淮安误会邵卿洺。
“王爷,”她清清嗓子,“奴婢在圣上身边待了十几年,奴婢可以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圣上绝无此意。”
“熙宁姑娘,你还是太天真了,”邵淮安叹口气,不待熙宁反驳,又说道,“天色不早,宁姑娘早些休息吧,我也要回府了。告辞。”
熙宁看着邵淮安挺拔的背影,默默垂下眼睑。
厢房内,尔岚见熙宁回来,本还想调侃几句,可见她神色恹恹的,小心翼翼地问,“姑姑,你怎么了?”
“没事,”熙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尔岚,你觉得圣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圣上嘛,脾气不太好,甚至有些暴躁,但他其实就是要求严格,对事不对人,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他才懒得管你,”因为说话对象是熙宁,尔岚也就大着胆子说了,不然谁敢在背后议论皇帝,“奴婢觉得朝堂上的事也是一样的。”
熙宁莞尔,如果每个人都像尔岚这么想就好了。但也由此可见,她并不是护短,至少尔岚同她的想法一致。
至于邵淮安,自己能理解他的顾虑,毕竟这种事在历朝历代也不少见。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乾清宫。
暗卫来报在白马寺的所见所闻。
“你说的是荣亲王?”
“是,属下绝没有看错。”
邵卿洺眉头紧蹙,荣亲王回京的第一时间不是进宫面见皇帝,先去探视熙宁,他究竟是何居心。

熙宁第二天醒来,又是在乾清宫配房。
她昨夜留宿在白马寺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想看看,离开了皇宫,时间是否还会停滞不前。
结果,如她所料,时间又回到了昨日清晨。
她叹口气,看来皇宫就是她的牢笼。
但熙宁也是执拗的性子,越有人不希望她离开皇宫,她就越要找到办法破除魔咒。
接下来的这天,熙宁依然是去白马寺上香,遇见荣亲王,昨日二人不欢而散,今日熙宁改变了策略,没有反驳,还要同荣亲王一起回城,正好也能借着路上的时间学会将鲜花制成香露的方法。
邵淮安为难道,“教你没问题,但需要用到一些辅助工具,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然光口头解释,恐怕难以说清。我出门匆忙,未曾携带,还请熙宁姑娘见谅。”
熙宁虽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笑着说,“荣亲王您言重了,您送的香露够用一阵子,等您闲暇时,熙宁再来叨扰。”
尔岚本想给熙宁和邵淮安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自己和车夫一起坐在车头即可。可外头风大,还飘着雪花,熙宁怎会忍心,再加上孤男寡女着实不妥,于是现在的局面就是三人挤在狭小的马车内,互相大眼瞪小眼。
邵淮安桃花眼一瞥,开口道,“我骑马就好,你二人也可坐着舒坦些。”
熙宁以为他的意思是自行骑马回京,谁料他驭马缓步跟在马车外侧,堂堂王爷,却做着护卫做的事。
尔岚眼睛都看直了,“荣亲王骑马的样子真帅气。”若是策马驰跃,会愈加丰姿英伟吧。
熙宁则有些感动,兴许并不是自己一厢情愿,荣亲王心中也是有她的。
接下来的几日,熙宁尝试了在慈宁宫守夜,有一晚甚至歇在了离宫门最近的废弃宫殿。第二天如期而至,没有出任何意外。
她大抵确认,只要不踏出皇宫,时间推进就没有任何问题。
她拾掇好自己,开始捣鼓邵卿洺今日的饮食。
她答应邵卿洺给他做药膳,是真心实意的。可他用耳疾来欺骗自己,自己必须要让他受点教训。
具体就看她如何操作了。
不过她事先也是做足准备工作的,她查遍了宫中藏书阁中的藏书,那里头有前朝以及周边各国的典籍。她通过比对和反复使用,确定不会有问题,才敢用在邵卿洺的药膳中。用的最多的便是当归、鹿茸、老参等大补的药材。
她端着精心烹饪的药膳来到乾清宫。
“宁姑娘来了啊,圣上批阅奏折许久,许是忘了时间了,”李宁意有所指地表示圣上该休息了,只是他不敢劝,圣上只听熙宁一个人的话。
“有劳李公公了,”熙宁解下绛红色雪梅花纹的斗篷,朝李安微微行了一礼,往里走去。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南书房,尽量不打扰邵卿洺批阅奏折。
其实熙宁在门口同李安说话时,邵卿洺就听到了,只是假装听不到而已。
“圣上,用些羹汤吧,”熙宁等了一会,邵卿洺还是没反应,她拔高了音量。
邵卿洺放下笔,“宁儿,你来了。”
“圣上,您又不是铁打的,劳逸结合才好,快来尝尝奴婢刚做的十全大补汤,”熙宁揭开汤盅,盛了一小碗递给邵卿洺。
“十全大补汤?”
“嗯,是用最补的十种药材炖成的汤,奴婢翻阅了大量的药典,想着圣上的耳疾许是太过疲累导致的,多补补说不定就能痊愈,您试一试吧。”熙宁眼巴巴地看着邵卿洺。
邵卿洺叹息,“宁儿,你是把十全大补家族都做齐了吗?”
“什么?”
什么十全大补家族?
“十全大补汤,十全大补粥,十全大补糕,你还有什么没做的吗?”邵卿洺宠溺地一笑,他最近真是太补了,昨晚还流鼻血了,还有某方面的能力也被补了出来。
是时候制止她继续十全大补系列了,不然他真的会受不住。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补药吓到,传出去还真是贻笑大方。
“多补补准没错,”熙宁双手托腮,一脸期待。
宁儿啊,就没人告诉你,男人多补补是可以的,但补多了不释放可不行。
邵卿洺端起碗,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勺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熙宁。
熙宁不满地嘟囔,“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吗?”
邵卿洺装出一脸惋惜的样子,叹了口气,“宁儿,你忘了放盐。”
“不可能啊,明明放了的,”她记得自己还放了三勺呢。
“不信你尝尝,”邵卿洺继续诱哄,舀起一勺递到熙宁嘴边。
熙宁就着邵卿洺的手浅尝了一口,汤头醇香浓郁,不枉费自己熬了几个时辰。“味道不错呀,”熙宁疑惑道。
“一定是你的舌头坏了,你再尝一口试试,”邵卿洺开始耍赖。
熙宁将信将疑地又试了几口,她前几天歇在废弃宫殿受了风寒,口味真出了问题也说不准,“这不是挺好喝的吗?”
“好喝的话,宁儿就替朕喝了吧?”邵卿洺必须想办法打消熙宁每日都炖大补汤的念头,再喝下去,没病可能也要补出病来了。
“圣上这是嫌弃奴婢做的不好?”熙宁撅起嘴,假装一副受了委屈的伤心模样。
邵卿洺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宁儿误解朕的意思了,实在是朕连着几日喝这大补汤,感觉胸口发闷,脑仁都有些钝痛,许是……许是朕不太适合喝补汤。”他说完还按了按太阳穴。
“那奴婢唤御医来瞧瞧?”熙宁静静看着他做戏。
“倒也不必,朕觉着,就是补过头了。”
“哦?还有这种说法?”熙宁配合着他演戏。
“宁儿听过月满则亏,花满则衰的道理吧。好比这杯中之水,装满就会溢出来,你说是不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你拿这个糊弄我可不管用。不吃补药也行,有的是其他办法收拾你。
熙宁垂下眼帘,沮丧道,“是奴婢的错,奴婢一心想要治好圣上的耳疾,可学艺不精,耽误了圣上的病情,奴婢罪该万死,奴婢还是出宫吧,留下只会给圣上添麻烦,奴婢……”
邵卿洺忙捧住熙宁莹润如玉的小脸,只见她的两条眉毛皱得都要打结了,邵卿洺心疼坏了,“不是宁儿的错。”
“怎么不是奴婢的错呢,圣上吃了奴婢做的药膳,身体变差了,奴婢……奴婢罪孽深重啊,”熙宁泫然泪下,苦恼极了。
“不不,是朕的错,朕在和宁儿开玩笑呢,其实朕吃了宁儿做的药膳,身体强健多了,耳朵也灵敏了不少,宁儿说的每一句话,朕都听清了呢。”
“真的吗?”熙宁破涕为笑。
“当然是真的,”邵卿洺拿起勺子喝了几口。
刚要放下勺子,熙宁说,“既然有用,圣上要喝光才行哦。”
邵卿洺只能继续喝,还不能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不然熙宁又要出宫了。
当真是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往里跳。

第9章 伤脑筋
自从太医院王院使险些脑袋搬家后,宫中众人谨言慎行,生怕做错事或者说错话,被喜怒无常的邵卿洺责罚。
而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也人人自危,恨不能装病,立刻回家养老。太医大多数都上了年纪,确实受不了惊吓。
而宫中隐秘的消息,越是不让传出去,却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快传到众臣的耳朵里。
不出几日,文武百官都听到些苗头。
当今圣上得了顽疾,当堂呵斥太医院院使,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也有人知道的更多一些,圣上患了耳疾,听不到旁人说话声。
可仔细一想,不像啊。圣上每日都要上早朝,若有耳疾,还怎么决策民生大事,如何决策朝堂大事?
于是就有了一种解释,圣上在欲盖弥彰,越是有耳疾,越要稳定人心,不想让众臣知晓,不希望被百姓知晓,所以要装作身体无恙,事事皆好的假象。
一时之间,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装聋的主意本是贴身伺候邵卿洺的李安出的,可他现在也不能确定邵卿洺的耳疾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他的演技也实在太好了。
事情的真相,恐怕只有邵卿洺一人心知肚明。
熙宁准时在乾清宫寝殿门口叫起,“圣上,卯时了,您该盥洗上朝了。”
只是她轻唤过后,无人回应。
“你们都先下去吧,”熙宁吩咐其他宫女。
“是,”其他人都退出殿外。
熙宁打发走她们当然是为了保护她们,邵卿洺不会对自己发脾气,不代表不会将怒火转移到其他人头上,熙宁自然不能让她们替自己受过。
熙宁轻车熟路地把手浸泡在冷水里,过了一会才拿出,大步上前,揭开龙床上的帷幔,温柔唤道,“圣上,该起了,文武百官寅时就在宫门外等候了。”
明黄色被褥里的天子好像很是疲惫的样子,完全不搭理熙宁,翻了个身继续睡。
熙宁也知道他辛苦,可有什么办法呢,身为皇帝,就必须担负起责任。
她一把揭开被子,将自己刚浸过冰水的手直接塞进了邵卿洺的怀里。
邵卿洺一个激灵,立即坐了起来。
下一秒,罪魁祸首熙宁就露出甜美的笑容,柔声道,“圣上,要上朝了。”
其实邵卿洺早就听到熙宁的脚步声了,可他就是喜欢听熙宁唤他起床,哪怕每次都得遭点罪,他也甘之如饴。
这种特殊的癖好真是怎么都改不掉呢。
威武英明的皇帝陛下还会撒娇,“朕不就是赖个床嘛,你这样捉弄朕,朕不要面子的吗?”
邵卿洺长相自然是极好的,只可惜平日里气势太过强盛,加上气质偏冷硬,更有种孤寒感,高高在上,让人不敢接近。
他此刻有些孩子气地边嘟囔,边起身,倒有几分可爱。
当然,这份可爱,也只有熙宁一人才能见到。
“面子又不能吃,也不能卖,”熙宁想了想,为了圣上的颜面,她决定牺牲下自己。
熙宁冲着邵卿洺一阵挤眉弄眼,邵卿洺还没反应过来,熙宁就对着外头喊道,“圣上饶命,圣上饶命啊。”
邵卿洺差点笑出来。
熙宁瞪了他一眼,继续带着哭腔大喊大叫,“圣上乃九五之尊,切不可因为奴婢误了上朝的时辰,还请圣上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说完拽了拽邵卿洺的衣袖,示意他给自己个台阶下。
邵卿洺忍着笑意,“咳咳,算了,朕念你对朕忠心耿耿,就饶了你这一回,下不为例。不过,今后就由你来伺候朕更衣吧。”
“更衣?”熙宁压低声音,“圣上,奴婢不会啊。”更衣这种事向来是李安做的。
“学,”邵卿洺点了点她的鼻尖,“今日就算了,明天你寅时来唤朕,再给朕更衣。”
“早朝不是卯时吗?”
“朕不是怕你笨手笨脚的,多给你留点时间吗?”
邵卿洺一揶揄,熙宁顿时红了脸。
“李安,进来!”
早就等在门外的李安和其他端着水盆丝巾的宫女,鱼贯而入。
玄武殿。
少年天子邵卿洺端坐龙椅之上,头戴冕旒,着明黄色内衬,玄色绣龙纹外袍,袍上的龙爪张牙舞爪,似要撕碎下面那些不安分的臣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圣上。”
文武百官对于近日的小道消息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望着龙椅上的天子,各怀心思。
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狐狸了,没有人会身先士卒探听皇帝是否耳聋,都希望旁人去试探一二。
“启禀圣上,臣有本要奏。”保和殿大学士沈相言从容出列,中气十足,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奏。”
“近日江北持续有大暴雨冲塌民宅,致使大量灾民流离失所。更有甚者,为数不少的灾民还被坍塌的危房压死。最严重的是,暴雨毫无停止的趋势,请圣上明察,救济灾区。”
邵卿洺的龙椅离着沈相言的距离不近,可他实在太大声了,简直震耳欲聋,看来自己患耳疾的消息已然传了出去。
“竟有此事?方子澄,你来说。”邵卿洺带着点怒意。
礼部尚书方子澄附议,“圣上,确有此事。”
“兵部尚书雷宝成何在?”
“臣在。”雷宝成生得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名久经沙场的老将。
“朕封你为钦差大使,钦点五千精锐前往江北救灾,若平复不了灾情,你拿人头来见朕!”邵卿洺的每个音节都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臣领旨!”
“户部尚书褚山丁何在?”
“臣在。”
“户部拨款五百万两白银,并一应救灾物品全力配合兵部救灾,若有差池,拿你是问!”
“臣……臣定当全力配合雷大人。”褚山丁向来胆子小,听得这话,腿都有些发软。
昨夜顾晓春回报,虽然还未完全摸清荣亲王的底细,但至少查到兵部尚书雷宝成是他的人。前世,兵部尚书另有其人,可见重生后改变的关键确实在荣亲王身上。他表面上游历山川名寺,广结四方有才之士,看似置身事外,私底下却把控兵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既然如此,那就先调一部分兵出去,削弱他的势力。
至于户部,尚书也换了个人,但还没证据证明褚山丁和邵淮安之间有苟且,那他若是清正也就罢了,若是……
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邵卿洺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救灾一事,百官心中天平产生了倾斜,圣上这不是好得很吗,哪来的耳疾。
捕风捉影之事,果然不可信。
议完正事,邵卿洺本想退朝,一名须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者缓步出列,“圣上,老臣还有一事奏禀。”
他的声音很轻,若不是大殿内太过安静,恐怕没人能听清他的话。
正是御史台的周乙,他神情严肃,脊梁骨挺的笔直。
他是三朝老臣了,以耿直、脾气倔出名。
邵卿洺素来尊重他,但此刻却不想搭理他,因为这一幕,在前世也曾出现过。
见圣上没有反应,周乙清了清嗓子又说道,“圣上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举国上下无不称赞,只是圣上已过弱冠之年,后宫还空无一人。想当年,先帝刚登基不久就立了皇后,至今仍为美谈。圣上也该选些秀女入宫,好为皇室开枝散叶。”
周乙声情并茂地说完后,还跪了下来,又大声喊了句,“圣上啊!”
生怕皇帝听不到似的。
不过皇帝确实装作没听到。
前世,他被周乙逼得极为难堪,对于御史,打不得也骂不得,真是伤脑筋。
好在他发现自己现在的耳疾还挺好用,想听到的就回应几句,不想听到的不理就是了。
文武百官的目光都盯着邵卿洺,他的眼睛虽然看向周乙,可既没有回应,也没叫起,他到底是听没听到呢。
邵卿洺浓眉紧蹙,想着自己的心事。
除了熙宁,他当然不想纳任何女子进后宫。一来,他心中只有熙宁,完全看不上其他人。二来,选秀选的都是百官的女儿,他们想要靠后宫来牵制朝堂。自己是什么人,又怎会甘心被他们所牵制。三来,他见惯了深宫中众嫔妃之间尔虞我诈,你争我斗,最后都落的悲惨的下场。自己既然无意于她们,又何必耽误了她们。
如果是纳熙宁,甚至是立她为后,自己倒是愿意的很。
只是依熙宁的性子,她断不会愿意同她人共享一个丈夫。到时她又要离宫,自己可如何是好。
邵卿洺最怕的就是江山万里,只有他一人。
还有一点,现如今,多了邵淮安这个变数,形势尚不明朗,他若一意要纳熙宁,恐怕会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得很。
罢了,以后再说吧。
周乙见邵卿洺眼神游离,不知在想什么,像是没听到自己的话,忍不住朝着龙椅唤道,“圣上,圣上!”
而邵卿洺依然不为所动。
百官内心翻涌如潮,圣上是真听不见了?
看来传言非虚啊,不然为何周乙喊了那么多遍,他都置若恍闻。
既然皇帝听不见,底下压低声音,壮起胆子议论。
“圣上的耳疾怕是真的了,这该如何是好?”
“这耳疾若是治不好,怕是……”
“这真是我宛国的头等大事……”
吏部尚书解浩海脸色微微起了变化,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此时,又有人说道,“我看圣上也未必是耳疾,若是圣上不想选秀,才不理这周乙的呢。”
解浩海若有所思。
邵卿洺又不是真的耳聋,底下的议论声自然传入了他耳中。他嘴角微抿,他这耳疾一开始是为了骗熙宁留下,后来可以拒绝回应自己不想听到的,眼下,似乎还能试探更多人心,可谓一举数得。
他冲侍立在一旁的李安使了个眼色,李安会意,叫了“退朝。”

腊月天,正是宛城冬季最冷的时节。
鹅毛大雪纷飞,地上的雪积得又厚又深。宫女太监每日的任务便多了扫去路面上的积雪,以免贵人们滑倒。若是没扫干净,那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此时,两名一脸稚嫩的小太监正在红色的廊柱后头咬耳朵。
“哎小毛子,你说这寒冬腊月的,贵人们在宫里烧着上好的银碳,好好歇着不行吗,到处乱跑什么?”
“哎呀你个小瓜子,贵人自然有贵人的道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再不扫清积雪,等下李公公就要罚我们了!”
被叫做小瓜子的小太监,因长了一张尖尖的瓜子脸而得名。他搓着手说道,“在俺们老家,冬日里炕上暖融融的,谁愿意出门啊。”他可能是北边过来的,自然不懂南方的风雅之事。
小毛子忙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命了,贵人的事,岂容你说三道四!若是被旁人听去,你可少不了一顿板子!你才入宫不不久吧,遇到我这个好心人,今日就给你说道说道。这宫中圣上为最,圣心不是你我可以揣测的。我们要听李公公的话,最好自己的本分。”
小瓜子连连点头,小毛子这才松开手。
可小瓜子扫了会地,又忍不住了,“小毛子,你说圣上为何到现在还不娶后纳妃呢?俺在老家时,听说书的讲,皇帝后宫可都是佳丽三千。”
“可能是因为圣上最近心情不太好才不想纳妃的吧,”小毛子一想起大家都在传皇帝的耳疾,心里就十分难受,“别废话了,快扫地!”
“好好好。”
很快,他们就将沿湖边的石子小道清理的干干净净。
远远的,一群人缓缓走来。
李安昨夜听到熙宁同圣上的夜语,宁姑娘说要仿效古人在冬日里烹茶煮酒,别有一种乐趣。她说圣上身体不适,可能就是因为在殿里坐久了,心情压抑导致的。出去多走走,心情舒畅了,病就好了一大半。
李安是何等人精,不用吩咐,早早就安排好。
待邵卿洺下朝后,熙宁提着准备好的一干煮茶的器皿,随他一同前往湖心亭。
尔岚忙帮忙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她莞尔一笑。
一众桃红色宫装的宫女跟在后头,与白茫茫的雪地相映成趣。
熙宁作为贴身伺候皇帝的人,则是一身蓝色宫装,越发衬得她皮肤白皙。
“前面那两个小太监挺机灵的,提前扫清了湖边小道的积雪,李安,是你的主意吧,”邵卿洺心情很好地问道。
“当然是李公公的功劳,”熙宁抢先说道。
熙宁走在邵卿洺的右手边靠后一点的地方,李安则是在左边,忙鞠起笑容,“老奴不敢邀功,是宁姑娘提点的老奴。清扫积雪是奴才们的分内事。”
邵卿洺对着熙宁微微一笑,冷冽的气质覆上了一层暖意。
小瓜子和小毛子也看到了为首的男子和在旁伺候的李安。
他们从未有机会得见圣颜,但宫中除了皇帝还有谁能让李公公这般殷勤。
小毛子在宫中时间不短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忙拉着小瓜子跪下,“是圣上,跪好了!”
“俺长那么大,还没见过圣上呢。”小瓜子傻乎乎地说道,恨不能抬起头看一眼,但被小毛子制止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瓜子心跳如鼓擂,这可是圣上,平日里像他这样品阶的可没资格见圣上,今日运气真好,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激动和兴奋。这要是说出去,够他吹嘘半年的。
“真干净,原本奴婢还担心会湿了鞋面,现在看来,完全不需要顾虑这些。”熙宁心里想的是那两个小太监千万不要受了风寒,太监虽然是奴才,也是人命。早知道就还是留在乾清宫煮茶好了。
她常读古籍杂学,又和邵卿洺一起长大,两人间向来没什么规矩,邵卿洺做了皇帝后,依旧保持原先的习性,只是熙宁自己想的太多,要恪守礼仪。但她对其他人没有阶级观念,还是持有一视同仁的态度。
邵卿洺听出了熙宁的弦外之音,“来人,赏!”
小毛子已经激动的身体都僵硬了,小瓜子则还有些懵懂。
“还不快谢恩,”李安见小瓜子傻兮兮的样子,忙用脚尖踢了踢他。
他这才反应过来,“谢主隆恩。”
邵卿洺一行人走远了,小瓜子还在对着他的背影发呆。
“看什么呢?”小毛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进宫之前,听外头的人说圣上易怒成性,苛待下人,宫里的太监宫女谁没有被他罚过,可现在看,好像并非如此,”小瓜子转过头问小毛子,“你被罚过吗?”
“做错事被罚当然有,可那是主事的公公罚的,圣上日理万机,别说管我们,就连认都不认得。所以你得记住,不要听风就是雨。”小毛子顿了顿,“你看,我在宫中这么久,今日方是头一回得见天颜。”
小瓜子笑嘻嘻的,“那我今日岂不是撞了大运?”
“对,你走了狗屎运!”
两人嬉闹着跑开了。
而廊檐的另一头,缓步走出一名身穿蓝色宫装的宫女,她迅速离开。
慈宁宫。
蓝色身影闪进了慈宁宫,跪倒在容德皇太后身前。
“听到了什么?”容德阖着眼皮问。
蓝衣女子是容德皇太后的贴身大宫女映雪,恭敬道,“奴婢悄悄跟了一路,圣上同熙宁姑娘还有李安谈笑风生,看起来并无任何不妥。”
“哦?”容德睁开眼,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那为何会有他患病的传闻,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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