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特助低垂着头，暗自心惊，但很快就转为自豪。
跟着慕寒萧这样的老板，大概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至于你大儿子，”慕寒萧略一沉吟，“既然他在主管业务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说明工作能力远远无法胜任目前的职务，近年来东南亚经济增速不错，就作为区域业务经理，降职派驻到海外拓展新兴业务吧。”
这次对面好似停顿了一段时间，慕寒萧同样没说话。
很快，对面妥协了，因为慕寒萧笑了，“这是我给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至于你其他的好儿子好女儿有没有参与，这次我不追究，但若是再有下次，我会让他们所有人，永远回不了老宅。”
孔特助噤声，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就怕此刻触上慕寒萧霉头。
慕寒萧站在原地，面朝窗外，挂断电话后久久没再出声。
无言的静默中，孔特助渐渐放松下来，很快从心底升起了对自家老板的怜爱之情。
别看慕寒萧年纪轻轻就是首富，其中辛酸大概只有身为特助的他才能切身体会。
对外永远保持理性分析，每天都是数亿体量的业务决策，万一决策失误后果不堪设想……好吧，他家老板貌似从未有过决策失误，但就这全年无休的架势，也不是常人能够比拟的。
嗯，但好像，自从老板有了老婆，加班时长就开始下降了？
对内则是分崩离析各怀心思的异母兄弟们虎视眈眈，自家老头子还在里面和稀泥……好吧，他家老板一通电话就解决了两个兄弟，好像，也没什么可心酸的？
一通分析猛如虎，察觉事实本质的孔特助差点汪地一声哭出来。
自己老板有颜有钱有老婆，明明是他这个单身狗社畜更值得怜爱吧！
“孔特助，”慕寒萧终于转过身来，唤回顾影自怜的孔特助注意力，“明天元旦，公司放假，忙了这么久，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孔特助立刻被自家老板少有的员工关怀暖到了，全然忘了这么晚还在公司的他正是因为慕寒萧在加班。
“慕总，你呢？元旦有什么安排？”
“我？”慕寒萧神情愉悦地往外走，“我自有安排。”
他准备安排两位家庭司机随行，连夜驱车往洛谙晚的酒店赶。
洛谙晚只有一天假期，但他除去今天却还有两天假期，这次能如此轻易解决后院隐患，洛谙晚帮了他大忙，他想要当面和她分享好消息。
更重要的是，许久不见，剧组发生了那么多事，洛谙晚却总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他不放心那位潜在情敌，更是懊悔洛谙晚被夏瀚恶意栽赃网暴时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靠自己的聪明才智逆风翻盘。
他想她了，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
慕寒萧有些悲哀地发现，如果没有那一纸协议制约，如果他没有钱，洛谙晚是不是，不再需要他？
因为放假，洛谙晚难得能够睡个懒觉。
但或许近来已习惯早起，尽管没有设闹钟，她还是八点不到就醒了。
睡是睡不着了，洛谙晚只得起床洗漱，随意套了一身冬季常服，素面朝天下楼觅食。
酒店一楼有个半开放式自助餐厅，临窗置着六张四人长桌，往外远眺，尽是连绵山峦，零星绿意，倒是一处不错的天然氧吧。
因为正值寒冬，没有人选靠窗位置，倒是便宜了洛谙晚。
她不怕冷，正好能落个清净，一人独揽如此好风光。
但才埋头吃到一半，对面突然坐下一个人。
洛谙晚一怔，抬头看向这位不畏严寒的勇士。
“好久不见。”
来人裹得严实，头戴一顶大大的黑色毛线帽，长及眉下，嘴上还牢牢戴着一只同色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洛谙晚皱眉，一眼就认出了他。
“隽哲？”

隽哲眼里漾出丝丝笑意, 代替开口向她打了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洛谙晚快速扫视四周，见无人对突然冒出来的隽哲投来关注，遂仍端坐着，舀起一勺小米南瓜粥往嘴里送, “不会是, 特意来找我的吧？”
“是。”
隽哲略一点头, “谁让我想加你却一直没被你通过呢？我就只好亲自来找你了。”
额，这倒确实是洛谙晚有意为之，她低下头，借吃饭逃避话题。
温热可口的热粥下肚，她面色惬意, 又夹起一筷子两面金黄, 脆薄可口的葱油饼, “你怎么会知道剧组酒店地址？”
“你一定没有仔细看过肖导的个人资料, ”隽哲话语中带着对洛谙晚的调侃, “如果你看过, 就会知道，肖导入行拍的第一部 武侠剧, 我是男主角之一。”
原来如此。
“好吧。”洛谙晚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食物, 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望着眼前包裹严实的男人，“说吧, 找我什么事？”
隽哲身体前倾, “你就不好奇, 这段时间为什么没有听到有关我的消息吗？”
洛谙晚不上钩, “不好奇。”
隽哲一顿，低低笑了起来。
洛谙晚悄然观察他, 只觉得自上次一别，他身上好似多了几分洒脱？
“你知道吗？那天我回去后，无论是公司还是父母，竟然没有一个人关心死去的另一个人，这是不是很可笑？”隽哲眼神里的讽刺是如此明显，“我的公司只关心如何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如何能不让粉丝流失，甚至还希望借此机会让我以受害者的角度撇清自己，只是为了保住‘隽哲’的一切。至于父母，他们甚至松了一口气，因为人生中的污点没了，活着的我，是能够给家族带来荣耀的存在，至于活下来的人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是‘隽哲’就行。你看，我的人生，是不是挺失败的？于是我便趁他们不注意，跑了。”
“你的人生我评判不了。”洛谙晚早就认定面前这人才是双胞胎中从小流落在外的弟弟，至于他对外撒的谎，他的目的，她并不关心，她只在意一件事，“你当时，为什么会说那句话？什么叫，‘我是变数，在你的记忆中，我和曾经的我，是不一样的’？”
“你确定要在这里说？”隽哲不答，“去你房间？”
“不行。”经历了夏瀚事件，洛谙晚现在对单身男艺人天然抱有戒备心理，尤其听不得去她房间这句话，“去我助理房间。”
“好吧。”隽哲妥协了。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适当距离，在洛谙晚的引路下，很快到达祝淖房间。
洛谙晚按响门铃，很快门被打开，露出了祝淖那张平平无奇的黑框眼镜脸。
面对突兀出现的隽哲，祝淖一如既往，平静地将两人迎进房间，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能牵动他的情绪。
“你留下。”洛谙晚阻止了祝淖回避的行为，示意隽哲可以开始了，“说吧。”
隽哲摘下口罩，看了看祝淖，又看了眼洛谙晚，明白这是要留个第三人当见证，他便不再强求。
“接下来我要说的，或许有些离奇，或许你不会相信，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头脑清醒，思绪清晰，没必要编造故事浪费彼此时间。”
“嗯。”洛谙晚点头。
“……我怀疑，我重生了。”隽哲深吸一口气，开口的第一句就像一颗惊雷落入洛谙晚心湖，炸起惊天巨浪，“我拥有完整的上一世记忆，上一世里，意外死亡的人，是我。至于凶手，想必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洛谙晚瞳孔微张，几乎瞬间就确信，隽哲说的都是真的。
“在你的上一世记忆中，我的生活轨迹与结局，和现在完全不同，是吗？”
“是的。”隽哲有些意外洛谙晚的过分冷静，但很快他便露出了然之色，“你看起来并不吃惊，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也重生了？正是因为我发现你在我的记忆中出了偏差，才会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节目上冒险和你组队。”
洛谙晚一怔，既因为他的猜测而想笑，又因为被当枪使而有几分不爽，但她忍住了。
原来隽哲是这么认为的，还间接利用她除去了他的另一位兄弟，避免了上一世身死的be结局。
虽然猜测与事实真相可以说是毫无关系，但也被他歪打正着猜中了一部分本质。洛谙晚虽不是重生，但她确实了解这个世界与她相关的核心剧情。
这些没必要告诉隽哲，但……洛谙晚有些懊恼地看了眼祝淖，她没想到隽哲的自爆会将她的一部分秘密也曝光，现在祝淖听到了，意味着慕寒萧迟早也会知道。
这倒是有些麻烦了，洛谙晚思绪混乱，一时间想不出明确的解题思路，面对隽哲求知的目光，只敷衍的“唔”了声，算是承认了他的猜测。
“原来我不是唯一特殊的那个人！”隽哲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连祝淖的存在也全然忽视了，双眼瞬间迸射出灼灼光华，语气激动，“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没错！一定是上天怜悯我身世凄惨，于是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而我抓住了哈哈哈！”
洛谙晚静静看着隽哲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没有开口。
她能够理解这种压抑太久骤然反弹的失控，甚至觉得眼前的隽哲有些可怜。
他是达成目的了，但他又得到了什么呢？
公司不在意他，父母不在意他，就连他的名字，对他而言也更像是戴了两辈子的枷锁，将他牢牢困在原地。
以后，他要如何解脱？
隽哲疯够了，平静下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当着洛谙晚和祝淖的面掏出手机，选了个正对窗外的位置，当场开了直播。
洛谙晚默默靠近祝淖，远离隽哲，看着他的举动满头雾水。
“好久不见，我是隽哲。”
隽哲看向镜头，一脸平静，“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抱歉让喜欢隽哲的粉丝朋友们担心这么久，也抱歉占用了不少公共资源。今天，我想就近期网络上的相关质疑彻底做个声明，以后将不再就此事做任何公开回应。”
祝淖不知何时进入了隽哲直播间，并将自己的手机递给洛谙晚。
洛谙晚就着他的分享，发现观看直播的人数正在飞速上涨。
“首先，对不起，欺骗了大众，隽哲这个名字下面，确实有两个人的存在。”
洛谙晚惊了，不明白隽哲为什么要公开承认这件事，这算是自毁堤坝了，难道他不想在圈子里混了吗？
“我是其中一个，而另一个，不久前在参加《未来之星》节目中因恶意纵马伤人，不慎从马上跌落猝死。死亡原因涉及死者隐私，原谅我不便透露，但我以我的人格保证，这件事与同行嘉宾没有任何关系，全都是死者自作自受。在此，我要替死者向公众致歉，我们辜负了大家的信任，配不上你们的喜欢和爱护。”
隽哲面露释然，抑或是解脱，细看还有几分痛快，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决定，从今日起正式退出娱乐圈。希望所有喜爱隽哲的粉丝朋友们支持我的决定，过好自己的生活，再见。”
隽哲说完，非常干脆地关闭直播，连带一切风波一并拒之门外。
洛谙晚看着他，面色复杂，“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以后？我不再是隽哲了。”了断了一件人生大事，隽哲由内而外焕发着勃勃生机，像是变了一个人，“我会开启新的人生，过我真正想过的生活，大概会去国外，选个风景宜人、背山靠水的乡村定居，或者先去环游世界，走到哪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再出发。”
“听起来都很不错。”洛谙晚不自觉笑了，“不过你退的这么突然，公司会不会为难你？违约金……”
“你在关心我吗？”见洛谙晚皱眉，隽哲很快端正态度，“为了这一天，我准备很久了，我的个人身家虽比不上慕先生，但也能保证自己后半生财务自由。几千万违约金而已，不算什么难题。”
洛谙晚闻言，心底酸的直冒泡，身边处处亿万富豪，只有她开局一穷二白纯靠苟。
不过，托慕寒萧的福，她现在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富婆了。
这么一想，洛谙晚顿时不酸了，“没事你就走吧，我不想因为你再上热搜了。”
祝淖默默打开房门，与站在对面洛谙晚房门，正在整理着装的慕寒萧不经意间来了个四目相对。
慕寒萧脚下还放着一只高度到他小腿肚的便携小箱子，不是行李箱，不知装着什么。
祝淖没动，也没打招呼，慕寒萧眼底疑惑一闪而过，手上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然后，他就听到对门屋内传出了有些陌生、又有些耳熟的男人的声音。
那人说：“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没有给过任何人。日后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无论那时我在哪儿，只要你联系，我都会第一时间来找你。”
慕寒萧一怔，迅速反应过来，祝淖房间里存在第三个人，而这第三人，十有八九是洛谙晚！
他垂在大腿侧的双手瞬间握紧，用力到手背上细细的青紫色血管清晰可见。
慕寒萧很想一把推开房门，朝门内的男人大声宣告，只要有他慕寒萧在，绝对不会让洛谙晚有需要其他男人帮助的时候！
但实际情况却是，他的双脚像是生了根，牢牢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而他，只敢静静屏息，勉力掩饰皮囊下因慌乱而失了分寸的心跳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听洛谙晚亲口说出她的选择。
如果她接受，如果她接受……
慕寒萧平素冷静聪颖的大脑一片混沌，完全没有发现，握成拳的双手竟然在发抖。
“谢谢，但不用了。”
洛谙晚的声音透过半开的房门，轻飘飘地传入慕寒萧的耳中，却仿若天籁，令慕寒萧心底的阴暗恐惧烟消云散。
慕寒萧松了一口气，理智重归身体，这才察觉到寒冷冬日，短短几瞬，后背竟然冒了层薄薄冷汗。
脚步声近了，很快露出了隽哲那张俊秀容颜，他依着身体惯性朝前看了一眼，嘴上还在回应洛谙晚，“好吧……”
隽哲一顿，对上慕寒萧毫不掩饰的，充满敌意与侵略性的，攻击力十足的眼神。
他嘴角泄露一丝挑衅笑意，快速转头朝门内喊了声：“我的承诺终生有效哦。毕竟，你和我，才是真正的同类。”
洛谙晚摇着头往外走，对他的执拗感到无奈，“不是都说了不用……吗……”
看清门外站着的慕寒萧，她下意识停下脚步，目光短暂慌乱了一瞬。
慕寒萧怎么会恰好出现在她的门口？！
他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夭寿了，她还没做好向慕寒萧解释的准备啊！
洛谙晚恶狠狠地瞪向隽哲，这厮最后那句话绝壁是故意的！
这一幕落在慕寒萧眼里，就是洛谙晚发现他来了，不仅没有丝毫欢喜，反而下意识躲避，接着还目光灼灼地盯着隽哲猛瞧。
同类？隽哲为什么要这么说？
隽哲与洛谙晚之间，又存在哪些他不知情的秘密？
慕寒萧垂下眼眸，死死隐藏心底快要压制不住的酸涩与嫉妒。
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难熬。
隽哲心情极好，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了。
祝淖动作极快地关上房门。
现场只剩下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什么的慕寒萧，和被祝淖独自留在门外，一团乱麻不知从何说起的洛谙晚。
良久，洛谙晚硬着头皮，扯了抹略带僵硬的笑，“寒、寒萧，你怎么来了？”
下一秒她就想掐死自己，这么心虚的开场白，简直烂透了啊啊啊！
明明她也想见慕寒萧的，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洛谙晚，不能怂，你可以的！
暗暗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再次往前走时，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洒脱，细看还有些不明显的豁出去的孤注一掷，“正好，我本来也想见你一面的。”
慕寒萧蓦地抬头，面上是不加掩饰的诧异。
“你想见我？”
“对啊。”洛谙晚觉得他从刚开始就怪怪的，又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只能归结于，慕寒萧大概率早就来了，还将她和隽哲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结合他现在的表现……
如果她对慕寒萧和盘托出，他是不是就要提前结束协议了？
洛谙晚幽幽地叹乐口气，她的心意还是要确认的，其他烦恼等到确认后再头疼好了。

“随便坐。”洛谙晚请他进门, 久违地感到四肢局促，“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眼神游离着不与他对视，只自顾自盯着慕寒萧拎进来的小箱子发怔。
换做平时, 她一定会好奇里面装了什么, 但是现在一点心思也无。
慕寒萧看出了洛谙晚的异常与敷衍, 眼皮一颤，心底不知名的情绪烧得愈旺，面上却愈发冷然。
“没多久。”
他刻意压着嗓子，声音略显低沉，怕再多说几个字, 情绪就会失控。
洛谙晚闻言, 却是将他的异常误认为说谎。
“老宅那边的事, 都解决了吗？”
“嗯, 解决了。”慕寒萧看向她, 想要笑, 但情绪仍低沉着，于是脸上的情绪便有些不伦不类的怪异。
视线移回慕寒萧脸上, 洛谙晚定定看着他, 没再主动找话题。
房间内顿时静谧下来, 只剩清晨阳光照射下的微小尘埃在空气中缓缓游动着。
洛谙晚将原定计划推翻，心中逐渐有了新的决断。
或许, 是时候做个选择了。
洛谙晚在慕寒萧对面坐下, 两人中间垂下一道半米多宽的自然光柱, 仿若一道天然屏障分隔开来。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她说, “既然你已经听到了，我觉得有必要做个了断了。”
慕寒萧浑身微不可察地一颤。
洛谙晚闭了闭眼, 快速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再次睁眼时已彻底冷静下来，“我……”
“别说！”
慕寒萧骤然开口，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
洛谙晚意外之余，丝丝疑虑终于涌上心头。慕寒萧在她面前从未如此失态过，像这种打断她说话的失礼行为，更是少有。
“……抱歉。”慕寒萧细长浓密的睫毛随着上眼皮快速扇动而轻颤，泄露了主人紧绷混乱的情绪，“让我先说，好吗？”
洛谙晚看不透他的想法，但谁先谁后，大概也不会对谈话产生影响。
她点头，答应，“好。”
慕寒萧只觉得，从未体会过如此紧张不安的情绪。但有些事，他必须在洛谙晚开口前先说出来。他是商人，看不清前路走势时，往往会搜集足够情报信息，逐一分析勘破迷局，才会决定下一步棋子落在哪里。
但这一次，他决定，赌一把。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够一路顺风顺水，获得今日富可敌国的成就吗？”
洛谙晚一愣，着实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这让身为前穷鬼的她怎么答？她要是知道，早就自己去当首富了。
幸好慕寒萧也不是想要她回答，他没怎么停顿，自顾自说了下去，“不是因为我商业头脑有多出众，也不是财经新闻宣传的，我是个千百年难遇的商界天才。事实真相是……”
他看着洛谙晚的眼睛，近乎一字一顿般郑重，“从我记事起，我就明白，这是一个由书本衍生的世界。而我，是书中的主角之一，甚至还算得上世界宠儿，因为我早已知悉几乎所有攫取巨额财富的行业与地区。只要我按部就班去实施，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高额回报，我也确实这么做了。自十六岁起，至今十年，从未有过任何差错。”
“原本我以为，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将会持续一辈子，然后时间到了，再和那个……”他微微蹙眉，回忆着那个并不熟悉的名字，“叫颜晓的女人结婚，把她的孩子当做自己的继承人培养，就此过完平静无波的一生。”
洛谙晚心神巨震，极力控制面部表情。
慕寒萧，为什么会像她一样，完全知悉世界本质？！
隽哲的重生论只是让她感到震惊，但对于他所谓的同类之说，洛谙晚并未产生认同感。
在隽哲的世界观里，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只是他重生了，或者说，是他拥有了一段前世记忆，在此世发挥了预警作用，引导着他做出改变，避免了记忆中的be结局，获得自由。
但慕寒萧，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洞悉了这个世界的本质，还拥有和她相同的一点，他知悉完整剧情！
慕寒萧和她，才是真正的同类！
“直到那天，在公司地下室，我第一次遇到了你。”
在洛谙晚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慕寒萧正双手交握着，掌心覆满薄薄一层冷汗，浸湿了手指。
“按照原定剧情，你会和邢安凌结婚，你我本不会产生任何交集。”慕寒萧目光笃定，“但你就那么突然地出现了，出现在了剧情以外的地方，并彻底地改变了原定剧情。你的出现，像是一道惊雷劈醒了我，让我开始思考一件事，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那个叫颜晓的女人，我和她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为什么要按照剧情结婚？”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冒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险。我开始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在你与邢安凌颜晓彻底划清界限，需要帮助时，适时推上一把。当然，最大的冒险，算是我顶着‘盛慕’这个名字和你一起上综艺了。当初为了有更多机会近距离观察你，我借着贴身保镖的由头，故意要求所有行程与你绑定，幸好你并没有当我是登徒子拒绝我。”
面对慕寒萧格外真挚的坦白，洛谙晚心底微微发虚，她不拒绝，同样是有所图谋，还不是因为慕寒萧是她实现退休心愿的核心人物。
“再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慕寒萧仿佛等待神祇审判的信徒，近乎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剖开来亲自递给她看，“因为你的变化，最终我决定反抗，所以我主动提出了协议结婚，与其以后与一个陌生女人结婚，不如和一个，我不讨厌且感兴趣的女人结婚。当然，这只是我签订协议时的想法。”
“而现在，”他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又缓缓吐出，“我的想法改变了。”
慕寒萧表面镇定，但紧紧交握的手指又开始了轻微颤动，连声音都在发着颤，“我喜欢你。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重新垂下眼帘，类似鸵鸟将头深深埋进沙子，仿佛这样就能避免任何他不想要面对的答案。
“宿主！”
沉寂许久的小二突然出现在洛谙晚的脑海中，机械电子音格外严肃，“慕寒萧这种情况很不正常！虽然我只是新手退休系统，但我与主脑相连，曾了解过一些异常现象。像他这样自我觉醒的人物，一经发现需上报主脑，由它主动清除。一旦觉醒，他就是世界的异数，是不确定因素。还请宿主尽快决定，是否要通报主脑。”
“不正常？异数？通报？”
洛谙晚不带任何犹疑，连着反问三句，“如果他不正常，他是异数，那我呢？我岂不是最大的异数？”
小二：“……”
小二：“……所以，宿主决定了吗？”
“决定了。”洛谙晚说，“不通报。”
她巴不得主脑这根不干正事的搅屎棍赶紧去死。
随着她给出回应，小二的声音消失了。
洛谙晚的沉默，被慕寒萧默认为拒绝。
心头一片空茫，他机械着张嘴，“我知道，可能你一时接受不了，没关系……”
“谁说我接受不了？”
洛谙晚同样打断了他的话，没有表露出丝毫惊愕、意外，“我猜，最初你选择我，不仅仅是因为我改变了剧情吧？你就没有对我的身份产生过怀疑吗？”
“确实有。”跌宕起伏的剖析环节过去，慕寒萧逐渐恢复了冷静，闻言不错眼地盯着她看，“所以你？”
“刚刚隽哲最后一句话，你听到了，对吧？”
慕寒萧点头。
“如果要说同类，我和你，才是真正的同类。”
只一句话，就让慕寒萧略微黯淡，带着些许倦意的面容顿时容光四射。
“今天的谈话，在我预料之外。”洛谙晚本以为她才是谈话中身处被动的一方，慕寒萧一番话，立刻让她变成了手握最终决定权的主动方。
尽管始料未及，但事态发展却比洛谙晚设想的结局要好太多。
“你知道吗？”洛谙晚心情放松，语气促狭，近乎恶作剧般逗慕寒萧，“但凡你不打断我，能够体会我现在心情的人，就是你了。”
慕寒萧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某种信号，是他近乎不抱希望的讯号。
“这个世界，确实是由书本衍生而来的。”洛谙晚肯定了他的说法，“而我，之所以可以改变剧情，是因为，这本就是因我的心愿而生成的世界。”
“我是洛谙晚，洛谙晚也是我，我的结局，当然只能受我本人的意愿影响。至于你说的原定剧情，还不都是……”洛谙晚隐去了主脑两个字，提起它就生气，“一个无关紧要的狗东西为了恶心我故意设置的。”
“还有，你不必为当初接近我的目的不纯而愧疚。”洛谙晚决定彻底坦白，“那时我去找你，同样目的不纯，我贪图你的钱，还有……”
按照书中剧情，慕寒萧还有一次不明意外，需要她解救。
虽说现在的剧情早就和当初天差地别，但洛谙晚不能保证，这个针对慕寒萧的意外，是否也被她蝴蝶掉了。
洛谙晚问他：“在你的记忆里，你的人生出现过意外吗？”
“……没有。”慕寒萧略一思索，当即给出了答案。
那就怪了，她应该不会记错，而慕寒萧也不至于记错，但对不上的话……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洛谙晚决定将这点不确定暂时隐去，没必要令慕寒萧一起担惊受怕，反正哪怕他出事，结果也会有惊无险。
“没事。总之呢，我同意签订协议，完全是被你开出的条件打动了，我缺钱，你能让我暴富，就是这么简单。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