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仪是知道的,所以她才敢当着君依说那些话。
“十二年一个轮回,十二年的春夏秋冬,若是再未寻到她,只怕仪式就会失效,那么我也将会被强行带回系之部落了。”
君依仰面暗自想着。
如此情景之下他自然无法入睡,虽然很累,虽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无论有多少千头万绪,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那个人!
“将军都不给本王留下点询问的时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没有能够想得明白她最后话语的意思。”
既然无法入睡,像他这样闲情逸致的人自然要做的便是去院中赏月。
月桂树下,一石桌,石桌上有紫砂壶,壶口冒着一缕白烟。
旁边晶莹剔透的白玉杯空着,有一片月桂叶飘落在旁边。
他本来很喜欢品茗的,但是又因为茹仪喜欢,所以他便不那么喜欢了。
藤椅旁盛放着月白花朵,一簇一簇环绕着,远处有淡蓝小花,犹如天边星辰闪烁。
大雨刚停的夜空是最美的,君依躺在藤椅上,四周一片寂静,这个别院除了他和环日褚之外一般无人靠近。
而现在环日褚肯定激动得难以入眠,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想着明日生日宴的盛况。
环日褚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
君依喜欢安静,一个人都没有最好。
“不知茹仪是做了什么打算,”君依侧身躺着,眯眼看着最近的那颗小星星,“也不知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很少能见到如此拼命的女人,除了空琴和茹仪之外,盛风雪算是第三个了。
连顺贵妃为了自己儿子都没有这么拼。
“越是拼命的人越是可怕,”君依自言自语着,从袖中抽出右手凌空戳了一下那颗小星星,“比如空琴,比如茹仪,还有这个女人。”
很多话不能在人前说,他就只能躲在无人的角落里自言自语。
半梦半醒之中,君依又蓦地想起盛风雪发烧时的呓语来,他忍不住想道:“这个女人说出这些话,到底是巧合呢,还是茹仪故意为之。”
他觉得明天有必要再去见茹仪一次。
难得的烦躁!
远处星辰闪烁不停,近处月色朦胧环绕。
每一年这个时候的子时,他在梦里又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同样的情景,以及他同样的祈求……
遥远东方,有一座极高的山脉。
山脉陡峭怪石嶙峋,这其中还设有诸多神奇的阵法,只有当地长老们才能够自由出入其中。
一般鸟兽无法靠近分毫,寻常人更是寻找不到其半点儿踪迹。
绿树成荫,遮天蔽日。
山中无日光,只有天光微微地晃动。
散落的黑发挡住一张哭泣的脸,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始终将手背在背后的男人。
高山中昏暗,无法看清这两人的容貌。但从身高、体型以及年龄判断,这两人像是一对父子。
前面,是女将军的坟墓。
坟前放有大把鲜花,坟头正中一株长相难看的树生长得奇好。
他把它当成了她的存在,所以无论多少次他都没有忍心将它拔除。
少年单膝跪在坟墓前,将头深深埋入膝弯之中。
“南玄王爷,女将军已经不在了……”
后面站着的中年男人叹息一声,劝慰着。
“我不要!”南玄涕泗横流的吼道。
“她只要在这里就好,是幻影也好,是其它的什么都好,本王只要……她还陪在我的身边。”
南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被什么给抽掉了灵魂。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这完全不像是南玄王爷会说出口的话,尤其是这最后一句。
“若是这话他能早些说出口就好了……”中年男人悲戚的想。
事情从来都没有假设。
“灵魂会被活着的人的悲伤所牵绊、束缚,无法前往神之国度附到活人身上,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哦。”
这男人片顿回神,忍住悲伤思想片刻,努力用欢快的语气说道。
“一点都不可怕!”南玄倔强着头也不回。
“吉波利人的本地信仰,未亡人的思念如果足够强,死者就无法前往神之国度,而是会附身到灵魂与自己最为接近的他人身上,等待复活。”
中年男人见时机差不多,提醒了一句。
“……真的?!”南玄豁然站起,急切追问。
“那我问你,您愿意等她多少年?”中年男人问。
“十年,二十年?”南玄反问着,随即脱口而出,语气坚定道:“等到死本王也愿意!”
“这里少了她,还当真不行……”中年男人叹息想着。
如今也只能赌一把、孤注一掷了。
见南玄目光不移的紧盯自己,片顿他又再说道:“仪式我自会安排,您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力收集她在这里存在过的证据。”
“当然,越鲜明越好。最好是她一看,就能想起先前所发生过的事情,能够想起她自己究竟是谁!”
“明白!”南玄欢快答道,欣喜若狂。
“当然,就算是我们有幸寻回了她,到时候也可能不是她……”
中年男人又说了句,紧盯坟墓,手一直背在背后。
“本王明白。”南玄回答。
无论她变成谁都好,只要她还能活着。
无论以哪种方式,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宽慰!
“南玄殿下请您也好好惜命吧……若是到时候她回来,而您却不在了,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知道!……”南玄回答。
“还有,您也应当在意一下你身边的人。”
“林长老,你这话什么意思?”南玄问。
“您自己想吧。”中年男人抱拳一礼,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太好了将军!”南玄回眸,对着寂静的坟墓躬身深拜!
“将军,请你赐给本王一个再见面的机会……”
君依低呼一声,从藤椅上一跃而起,白面具应声落地,摔出清脆的声响。
纤细手指抚过眼角,那里依旧湿润。
轻抚面颊,俯身将白面具捡拾起再次戴上,望着那浩瀚无垠的夜空,君依终于悲戚的想:“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
夜露浸染衣角,君依转身进了浴池,将冷却的身子埋入温水之中,青丝温顺的垂落在他肩头,后脑鬓角已可见丝丝银光……
距离山神庙不远的仁心医馆内。
戴着小丑面具的顾让清和顾之安静守在院外,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们老远就听到了里面戒尺的啪啪声。
“白白叫了仁心这名,”顾让清低声说,“这医馆名字本来取得还挺好的,但是这小姐偏偏姓白,这生意能好才是怪事。”
“仁心飘雪。”
顾之安转头看了一眼院内,未见白仁心身影,他才转回了头再说道:“这名字也挺好,仁心上飘白雪,哈哈,听说她也是神医的关门弟子呢。”
“这白仁心也真是狠,这么打谁受得了啊。”顾让清咂舌。
“严师出高徒嘛。”顾之安笑。
屋内烛火跳动,依旧昏迷不醒的盛风雪正趴躺在医馆别院床榻上,全身未着片缕,只被衾被盖住了上半身。
光溜溜的细长双腿,沐浴在跳跃的烛光里,比天边月色更为透亮。
白仁心站在床榻旁边上指挥飘雪给盛风雪做全身按摩。
“你的手是榆木做的吗,我不是说了挤压她臀部周围的时候,要轻若微风拂柳?”白仁心一身雪白,素手执一柄戒尺,毫不犹豫的击打在飘雪手背上。
飘雪身子一哆嗦,手背上已红成一片,但依旧不敢将手缩回。
“一万两,整整一万两啊!”白仁心感叹着,完全不管病人还在身前,“这可是自医馆成立以来最大的一单生意!”
“你若是给我搞砸了,就自己收拾铺盖滚蛋吧!”白仁心喝道。
“是,小姐。”飘雪手中动作不敢停,低眉应了一声。
“之前不是教过你了吗?在给病人做按摩的时候,要将自己的双手想象成流动的水……柔弱无骨一词知道吗?”
白仁心又一记戒尺打在飘雪手背上:“那有钱的大人说了,这两天就要接这小姐回去,我答应过的……若是没能让她好起来,岂不是要砸了我这仁心医馆的招牌?”
“是,小姐,飘雪会努力的。”飘雪低声说,手上动作不敢有丝毫停顿。
“不是努力,是尽全力!”白仁心抱着手臂反驳道。
“是,飘雪一定会尽全力的!”飘雪立马改了口。
“这里就交给你了,”白仁心将戒尺往旁边桌子一丢,“本小姐喝酒去了。”
“是。”飘雪应声,手中动作不停,目送白仁心离去。
白仁心衣衫飘动,身法轻盈,到得院门口,她素手一伸就重力推开了院门。
顾之安一见她清丽秀雅的脸便往墙角缩了缩,顾让清却嬉皮笑脸的迎上去,嬉笑问道:“飘雪都快让你给打坏了。”
“你懂什么?”
白仁心反问一句,素手落在顾让清面具上,随后猛然一推,顾让清被推得一个趔趄,让开了道她才再说道:“我说你们能不能将这面具摘了,看着挺渗人的,我都被你们吓了多少回了,你们说说,啊?”
“我家大人说了,若是我们摘了这面具,就要打断我们的狗腿。”缩在墙角处的顾之安小声说了一句。
听到这句,原本一本正经的白仁心笑出了声:“我说你们可真有意思……你们家大人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想抢我医馆呢。”
“你这医馆这么穷,劫匪都不一定会看得上,”顾让清砸舌,“再说你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银子吧。”
“当然没有你们打劫赚钱啦,”白仁心笑,“要是我混不下去了,就同你们一起打劫去。”
“我们家大人不收女子。”顾之安说。
“那我女扮男装。”白仁心来了兴致。
“再女扮男装也改变不了你是女人的事实,”顾让清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不怀好意,“我们倒是不介意的。”
“君依大人若是不高兴的话……”顾之安说。
还没说完就被白仁心打断了话:“会被打断狗腿对吧?”
“是是是。”顾让清搓手。
“你们的狗腿,现在不是好好的嘛,”白仁心撇嘴,“万一有一天真被打断了腿,就来我仁心医馆吧。”
“但愿我以后再也不来你医馆。”顾让清说。
白仁心没有再废话,扔下他们便出去了。
“这姑娘如何了?”顾之安小声的问,又盯了盯别院里面,只能看到一堵被月光浸染的墙。
内里门紧闭着,一直没有打开。
“应该没什么大事吧,烧也退了,”顾让清说,“仁心医馆算是这里最大的医馆了,毕竟她还有神医的医术。”
“若是在京城就好了,”顾之安说,“这样的话这姑娘的伤,兴许还能好得快点。”
相比乡野村医,还是宫里的御医更有说服力点。
“我们得请两个丫鬟过来,当她们照顾她才成。”顾之安又说。
“医馆里不是有白仁心和飘雪吗?”顾让清问,“她们两个就够了,这医馆又没有别的什么病人。”
“君依大人只说把这姑娘交给我们,却没说我们可以暴露身份啊。”顾之安说,凡事他比哥哥要想得远,心思也更细腻些。
“对啊!”顾让清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今日便是太子殿下生辰,君依大人不可能有机会离开,他要来这里最快也得是明天了,”顾之安说,“而且这姑娘也仅仅只是个丫鬟,君依大人也不太可能会亲自过来接。”
“让太子殿下派人过来不就好了嘛,”顾让清说,“弄个马车什么的,慢慢走,花个三五个月,就能到京城了。”
“但是君依大人在临走之前又说了,让这姑娘在这里等他,还说他一定会回来这里。”顾之安又说。
“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做才好?”顾让清问。
君依虽然不至于会真的打断他们的狗腿,但是他们还是怕他生气,因为生气的君依很可怕,那种气压能活活将人压抑死。
“等,”顾之安说,“我们不能让这姑娘看到我们还在这里,不然的话事情就暴露了。”
“对啊,哪有绑匪照顾被绑架的人的,”顾让清说,“我们确实不能在这里呆了,看样子这姑娘就要醒了。”
主意拿定两人便偷偷潜了出去,找白仁心喝酒去了。
顾让清殷勤的为白仁心满上酒,问。
白仁心将面前酒杯往前面推了推:“她这伤得慢慢养,再过三五日,坐马车回京城也是可以的。”
“她还昏迷着吗?”顾之安问,“这都八九个时辰了。”
“淋雨造成的高烧已经退了,之前的大夫处理得很好。”
白仁心说,顺手将杯中酒饮尽,顾让清又为她满酒时,她又再说道:“一般来说这种高烧退下一两个时辰便会醒。”
“那是遇到了别的情况了吗?”顾之安问。
“她身体里有很重的迷药成分,”白仁心盯了顾之安一眼,“因为一直没有用解药,就那样沉淀在了她的血液里,这应该是很多次的积累所致了,这一次的淋雨和奔波成了诱因。”
“很严重吗?”顾让清问,之前他们兄弟还在说要让别的丫鬟来照顾盛风雪,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迷药过多过重会诱发许多病症,这其中对人影响最大的,便是关于自身记忆的问题,”白仁心说,“她都过了这么久都没醒来,我在考虑是不是得了记忆混乱症。”
“不应该是记忆缺失症吗?”顾之安吃惊,“我还从未听说过什么记忆混乱症呢。”
“在她半睡半醒之际,我试着去唤醒她。”白仁心说着,顾让清和顾之安很感兴趣没有打断她,都着急想让她继续说下去。
白仁心丝毫没有停顿又继续说道:“问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在她断断续续的回答里,我大致是听到了三个名字。”
“三个名字?”顾让清和顾之安对视,“我们不太清楚这姑娘的来历,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君依大人也没有同我们提起过。”
“三个。”白仁心比了三根手指,然后又说道:“我肯定是三个,因为我同一个问题问了她三遍。”
“是哪三个?”顾之安比顾让清平静的多。
“她回答得最多的是颜未,当时我还问她是严寒的严,还是颜色的颜,她很肯定的回答说,是颜色的颜。”
白仁心回忆起当时情景,又继续说道:“她还特意跟我提起,说后面一个字是未,未来的未,说她的名字代表的是有颜色的未来。”
“还有两个呢?”顾让清着急着,顾之安盯了他又摇摇头,他会意之后便闭了嘴。
“还有一个是空琴,她说是空响之琴。”
白仁心又小啜了口酒继续说道:“这个名字她只提及了一次,还有一个名字便是小泡沫,这个名字被她提及了三次,至于盛风雪这个名字,只要现在无论谁问,她都会回答。”
“飘雪问也是这样吗?”顾之安问。
白仁心默默点头:“我让飘雪也尝试过三次,每次都有盛风雪这个回答,再有一次空琴。”
“如此说来,盛风雪应该就是她原本的名字了。”
顾之安想了想又再说道:“后来她成了丫鬟,就被人改了空琴之名。”
“不是谁生来就是丫鬟的,”白仁心说,“若这姑娘生来就是丫鬟的话,也就不会有姓了。”
“确实是如此。”顾让清点头。
“那她可能什么时候会醒?”顾之安问,片顿又换了个说法,“又或者是她这记忆混乱症什么时候能好?”
“就像这次这个病一样,也需要一个诱因的。”
白仁心说,幽幽叹息了一下才又再说道:“也不知道是谁,下那么狠的心,给她下了那么重的迷药。”
“不知道这件事情,若是被君依大人知道了会怎么样。”顾之安嘀嘀咕咕。
先前给盛风雪下药的就是他自己!
但看样子盛风雪在之前,应该被什么人下了更重的迷药。
“她只是一个丫鬟罢了,知道又如何?难道君依大人还会替她讨回公道不成?”顾让清反问。
“那这里能治好姑娘的记忆混乱症吗?”顾之安问。
白仁心摇头:“或许她病不需要药,需要的只是一个诱因而已,或许是一句话,或许是一件事,又或许是一个什么她曾经熟悉的东西。”
顾之安叹息了一声,暗自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她的意念很强,就算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她,还是没有能够被人给掌控。”白仁心宽慰着。
“确实也是。”顾让清很赞同这个说法。
顾之安也默默点头。
先前盛风雪被他们以君依作为要挟的时候,盛风雪与他们对话时的条理可谓是清清楚楚,面上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惧怕神色,反而还被她拿住了主动权。
“那白小姐你的意思……这件事情得靠她自己?”顾让清问。
顾之安接过酒壶替白仁心满上酒后,这才说道:“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君依大人吩咐我们怎么做,我们便怎么做。”
“她的身体是没有什么大碍的,”白仁心说,“等她醒后,若是她同意的话,我便替她开些化迷药的方子吧。”
“现在用不也一样吗?”顾让清问。
“还是保险些好,万一她在我这里出了事,你们大人怪罪怎么办?”白仁心撇嘴。
“也对啊。”顾让清挠头。
顾之安让顾让清继续陪着白仁心喝酒,他自己则折回了别院。
已过子时,便是太子殿下生辰当天。
直到这个时候盛风雪都还没有回来,并且还没有一点儿消息传来。
这期间雪姬回来过一次,但是还没有等舒舫她们找到机会和她说话,雪姬就又被别人叫走了。
“白天我去打听过了,公主府并没有一个叫空琴的丫鬟,”罗锦屏小声的说,“而且她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最近有什么丫鬟被遣送到我们这里来。”
舒舫几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太子殿下生辰宴头天事情最多,大家的分配都是乱的,基本是有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少了那么一两个人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
所以,她们便让最精明的罗锦屏偷偷出府打探消息去了。
“按理说无论被派去做什么事情,至少在太子殿下生辰当天是要回来的,”舒舫说,“绮丽大人昨天也从外面匆匆赶回来了。”
“不会是空琴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了吧?”映雪咬着唇角问,她一向胆小。
“看来茹仪公主也不在乎她,人不见几天了,也不带找一下的。”春良也说。
“人是雪姬带走的,只要她不往上报,茹仪公主就一定不会知道,”罗锦屏说,“而且被遣送到这里的丫鬟,又有谁被之前的主人惦记过?”
“难道我们只能束手无策了吗?”映雪问,转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舒舫,“舒舫姐一向足智多谋,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我也是没有半点法子。”舒舫耸肩,无奈的说。
她决定再等两日。
她们在太子府没有一点地位,能做的也只能是等。
“那怎么办?”罗锦屏着急了,“难道我们就这样白白的等着吗?万一空琴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就算她出事,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吧,”舒舫说,“连茹仪公主都不管,那么太子殿下就更不会管了。”
“再等等吧,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舒舫叹息了一声,最后说道。
几女无言,只能默默点头。
君依的心情并没有好转。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做一个同样的梦,虽然知道,也都清楚记得梦里的每一个场景,但对他而言依旧是一次折磨。
他居然有点担心盛风雪。
“……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过了啊。”
君依都快忘记了。
别院的门扉被人敲响,有些急促。
不用想都知道来人是谁。
君依起身过去亲自打开了门。
此人洁身着净明朗的白锦服,内松外紧十分合身,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看着着深邃幽蓝如深夜大海般眸子的环日褚,君依侧身让开了道。
“你也还没睡么?”环日褚进里来,一面往里走一面问道。
君依没有回答,随他一同在旁边藤椅上躺下这才回答道:“做梦了,睡不着。”
两人都望着浩瀚星辰。
夜风开始变得凌冽。
“如何了?这新来的可合你心意?”环日褚直白的问。
“这种游戏我不打算再玩了。”君依答非所问。
“觉得太过无聊了么?”环日褚小脸红扑扑的问道。
君依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随你吧。”环日褚又再说。
“天快亮了,你还不去睡吗?”君依问他,难得他会在生辰宴半夜跑他这里来,以往可从来没有这么过。
“父皇说要送我一件大礼,我太激动了,睡不着。”在君依面前环日褚从不用摆架子。
“是要让顺贵妃过来,陪你过生辰宴么?”君依好奇的问。
环日褚什么都有,他已经想不到该送什么礼物给他,所以今年和以往一样,什么都没送。
环日褚需要的是陪伴,不会背叛、没有算计的陪伴,君依很清楚这一点。
没有算计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还在环日褚能接受的范围内,君依做什么都可以。
“没听到说起过,”环日褚失望的说,“母妃那边没有什么大动静,应该是不会来的。”
“也无妨,”君依说,“再过五日你就可以进宫去请安了。”
“从我记事起,父皇和母妃就没有跟我过生辰了。”环日褚失望的垂头,只会在君依面前表露他的心情。
君依伸手过去推推藤椅,让藤椅又再缓慢动起来,他才说道:“我会代替顺贵妃陪着你的。”
“母妃会送我生辰礼,但你不会。”环日褚嘻嘻一笑。
“你身为太子,还有什么缺的?”君依反问,“以后我会送你大礼的,现在正在筹备当中。”
“有什么礼物是需要准备这么多年的?”环日褚反问,“十二年,就算是山也搬平了吧。”
“这可比搬山更难。”君依一本正经。
“我也不会追问,”环日褚说,“只是好奇罢了。”
“现在若是告诉了你,到时候我又没有做到的话,只怕你会很失望的。”君依说。
“没什么,”环日褚笑,“我可以等。”
“最多一年,应该是明年的今天。”君依说。
环日褚却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再问道:“你不喜朝堂,按照你以往习惯,过几日又要再去浪迹天涯了吧,若是寻不到什么人的话,你便把绮丽带去吧,路途上多一人照顾也好。”
“绮丽确实是目前最适合的人选,”君依说,“温柔贤惠,她还懂医术呢,反正这里也有一个可以代替她的人。”
“她还懂琴棋书画呢,”环日褚补充说,“以后你画画,她还可以帮你研磨。”
“这种事我从来不会让人插手,”君依说,“你知道的,我连画纸都不许别人碰。”
“反正你一月一次,慢慢来,”环日褚说,“你总是要求最好的,还是自己动手得好,以免生出什么不满来。”
君依默默点头,想了想才说道:“我曾在你房里放了样东西,可否容许我现在去取来?”
“啊?——”环日褚吃惊了一下,从藤椅上一跃而起,“你,你在我房里放了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藤椅摇晃着,君依伸手过去挡住,环日褚看了看他又再慢慢坐下,君依松了手又拢进袖中,才说道:“你自然是发现不了。”
“不会丢了吧?”环日褚问,“既然是放在我房里的东西,对你而言肯定很重要。”
君依点了点头,“一幅画而已,只是有点年份了,我很喜欢。”
“我房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画啊,”环日褚说,“我房间里,也没有多余的东西。”
君依没有回答,环日褚看了他半响才说道:“罢了,你同我一起回去吧,我还是得睡一会儿,想必今天人会很多,不然会吵得我头痛。”
“是。”君依说。
没过多久君依便折了回来,怀里抱着一幅被锦缎袋保存得极好的画。
环日褚自然发现不了,因为君依是藏在他床榻下面的暗格里的!
环日褚虽然想看,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君依是一个很神秘的人,环日褚不会去触碰君依讨厌的地方。
君依也没有打开看,只是寻了一个合适的防水木匣子封了,木匣子两头捆有绳索,可背负。
这木匣子也有些年份了,君依已准备了许多年,现在才到用上的时候。
这画有十二年多没有打开过了,要不是盛风雪呓语的话,只怕他还不会这么快就将东西拿出。
他以为还会在环日褚府里放很久的。
君依拿走这东西,也证明他不会在这里久留了,或许会离开很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久,环日褚能猜到但他没有说也没有挽留。
这东西是君依偷偷放的,既然他能偷偷放,就能偷偷地再拿出来,现在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环日褚知道,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他又要走了啊,”环日褚更加辗转难眠,“这一次应该会离开很久吧,比以往更久!”
这算是离别了。
无声的离别。
太子殿下生辰宴当日,舒舫她们自然不会有时间睡觉,几人替换着做事,两两一起,映雪跟春良,舒舫跟罗锦屏。
盛风雪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所以等寅卯时分,玥影再找来偏院的时候,遇到的便是舒舫和罗锦屏两人。
三人站在石拱门前说话,舒舫很平静,罗锦屏与她立于一处,哈欠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