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两天段总管日益晦涩的面孔,以及府中进进出出的大?夫摇头叹气的神色,他们察觉到情况越发不妙。
“二公?子,你去看看世子吧。”老纪也说了一句,声音里带了一点哭腔。
郑远钧左右看看两人,心里砰砰直跳。
“走!”郑远钧大?喝了一声,曹刚扬鞭,马儿向前冲去,直入府内。
三?人也不下车,赶着?马儿继续向前。
郑世子住在文从院,马车驶到院子门口,郑远钧跳下车就往院子里跑。
“大?哥!”冲进门内,郑远钧大?叫,眼?睛往屋内一扫。
床边坐着?一个?人,手中拿着?叠成块的巾帕,正往床上躺着?的一个?人的额头上贴去,旁边还站了两个?人,一个?端着?水盆,一个?拿着?一个?空碗。
四个?人听见声音,都朝郑远钧看过来。
郑远钧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楚了,坐着?的是她嫡母,躺着?的是她大?哥,站着?的两个?是贾嬷嬷和含烟。
郑远钧几?步上前,先叫了一声“母亲”,也不等王夫人答应,俯身低头去看她大?哥。
郑世子脸色极为憔悴,额头上放了一块巾帕,嘴唇有点干枯,眼?睛睁着?,却显得很是吃力?,脸上微微含笑,对着?妹妹道:“回来了?你先去收拾一下,等会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虽然大?哥的脸上还是一贯的从容镇定,可是郑远钧还是觉得心中惶惶,无来由的发慌。
也许是因为周围沉闷紧绷的气氛,也许是因为兄妹连心,也许是因为直觉,她的心越缩越紧,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大?哥,你病了?”郑远钧伸手探向她大?哥的额头。
触手滚烫,温度高得吓人,郑远钧估计上了四十?度了,再仔细瞧瞧她大?哥的脸色,已?经烧得发红。
郑远钧心中发沉。
这里可没有现代各种见效又快又好的药物,在古代发高烧是极为危险的,若是高烧几?天不能退下去,那就基本无救了。
“嗯,我喝了药,先睡一会儿。”郑世子声音渐渐低微,“你等会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郑世子眼?睛已?经半阖上,却还强撑着?看着?妹妹,等着?妹妹回答。
“好。”郑远钧连忙答应。
话音刚刚落下,郑世子的眼?睛已?经闭上,也不知是睡了过去还是昏了过去。
郑远钧听着?她大?哥的呼吸声,急促带着?喘音。
王夫人轻轻道:“二郎,我们出去说话。”
嘱咐了下人好好照顾儿子,王夫人带着?人出了门。
“母亲,大?哥到底怎么了?”跨出房门,郑远钧迫不及待问道。
王夫人声音中含了一丝颤抖:“你大?哥在若阳山上被划了一刀,伤在左臂上,按照你教的方法处理了,伤口却始终不能愈合,后来就开始腐乱了,两天前开始发烧,今天是第三?天,大?夫说烧要?是还退不下去,就……就在这两天了。”
说到后来,王夫人语音哽咽,拿帕子捂住了嘴。
她的儿子,命运怎么就如此坎坷呢?
“我让大?夫把你大?哥的左臂截了。”王夫人捂着?帕子,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可是大?夫说,那刀上有脏东西?,已?经入了你大?哥的骨血,截臂也没用?了。”
只?要?留得命在,截了臂,儿子还是她的儿子,她也相信儿子不会被这事消磨志气,可是不行,大?夫说截臂也没用?了。
郑远钧听着?王夫人的描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大?哥这是伤口发炎了,要?动用?外科手术,还要?用?消炎药。
外科手术周大?夫是能手,可是她到哪儿找消炎药呢?
“二公?子,你救救世子吧!”贾嬷嬷扑了过来,抓住郑远钧的手,“你是神仙,一定有办法的。”
贾嬷嬷急切地看着?郑远钧,眼?里满是哀求和期待。
郑远钧黯然,我也想救大?哥,可我只?是一个?假神仙,救不了。
“母亲,赶快把周大?夫叫回来吧。”
她认识的医术最?高明的就是周大?夫了,现在只?能希望周大?夫有治疗的办法。
“前天就派人去了,明天就应该回来了。”王夫人答道。
眼?看请来的大?夫束手无策,她马上想到了周大?夫。
周大?夫随着?霍青去了交州战场,她前天派人去的,一去一来,快马加鞭,三?天应该可以赶回信州。
第一百八十八章
郑远钧回到?自己的清风院, 洗漱过后?又换下身上赶路沾上了灰尘的衣裳,心神不定,在屋子里?坐立不安, 于是干脆往她大哥的文从院去了。
进了院子,就觉出了这里面气氛的压抑沉重。
来去的下人们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轻手?轻脚,偌大一个院子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显出一股死寂来,人人都是紧绷着面色,隐隐露出悲戚。
郑远钧看着心下发沉, 放轻了脚步,走?到?她大哥的屋子门口, 掀开门帘进去。
床前有两个人守着她大哥, 是她大哥的两个亲卫, 看见她进来,连忙行礼, 在郑远钧的示意下, 搬了一把凳子放到?床边, 让给她坐。
郑远钧坐下, 低头去看她大哥。
她大哥沉沉地睡着, 眉头微微皱起, 显出一点痛苦的神色,脸色灰白中?又透出一点潮红,颧骨突起。
只几天没见, 她大哥就好像瘦了许多。
郑远钧探手?去摸她大哥的额头,还是滚烫的, 温度还是没有降下来。
郑世子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郑远钧坐在她大哥枕着脑袋的这头,两个亲卫立在床的另一头,三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屋子里?只听得郑世子沉重的呼吸声。
郑远钧呆呆地看着她大哥的脸,又是伤心,又是害怕。
听王夫人的话,她大哥竟是已经生?命垂危,就在这两天可能就熬不过去了,而?且她大哥先前两次叮嘱她,要?她等一会儿?过来,有话要?和她说,听她大哥的语中?之意,像是有要?交代?遗言的意思。
可是,怎么可能呢?怎么可以呢?
她一向坚强,是家中?的顶梁柱的大哥,就这么倒下了?她一向宽厚,对她有求必应的大哥,就要?这么离开她了?
以后?这个家要?怎么办?天下这一乱摊子,没了她大哥要?怎么办?
她老爹可治不了这天下,刚刚要?平定的天下不会又要?乱了吧?
郑远钧心中?悲痛,无边的惶恐弥漫上来,她好像一个人站在了孤零零的小岛上,周围空荡荡的,无依无靠。
这恐惧的情绪向她猛烈袭来,几乎要?把她淹没了。
就是在她刚刚来到?这里?,睁眼发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这个时代?在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时候,在她发现?这里?时局动?荡,天下混乱,人命如草芥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惶然无措过。
快要?中?午十二点的时候,郑世子终于醒了过来,在下人的侍候下喝了药,又勉强喝了一点稀粥,把闲杂人等都屏退了,连两个亲卫都赶了出去,让他们在门外守着。
“大哥。”郑远钧惶惶地拉着她大哥垂在床边的手?。
“二弟。”郑世子叫了一声,顿了一顿,改口又叫了一声,“二妹。”
这是她大哥第一次叫她妹妹,郑远钧对上她大哥的眼神,虽然面容憔悴,虚弱不堪,可那眼里?却是平日?里?的沉稳坚定,仿佛能撑起千金重担。
“大哥。”郑远钧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二妹,你听着。”
郑世子动?了动?被妹妹抓着的手?,提醒着妹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昏睡过去,下次还能不能再醒来,必须抓紧这段清醒的时间,把话都和妹妹说清楚了。
“大哥,你说,我听着。”郑远钧抑住悲痛,回道。
“二妹,天下要?交给你了。”郑世子看着妹妹,一字一字道,“我安排好人,等爹登基后?马上上奏,请立你为皇太子。”
郑远钧猛地扬起头,不敢置信:“大哥,你说什么?”
这一刻,她都忘了伤心,心中?只余下震惊。
她大哥是烧糊涂了吧,在说什么呢?
她上辈子连县长?都没见过,这辈子时间都花在了搞研究和练兵上,从没接触过治理一地一国的事务,突然交给她这样的重任,她担得起吗?
天下不会被她越治越乱了吧?
而?且,虽然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不太了解,可她也知道,在这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女帝。
这里?对女子不是像她上辈子的明清时代?那么苛刻,但在人们普遍的观念中?,男子也是要?比女子尊贵的,可想而?知,在这样的环境下,第一次立一个女太子会有多大的难度。
“二妹,我去后?一定要?选一个人当太子的,三弟勇武有余却不擅治事,且不擅识人,他若是当了太子,天下只怕会落入别人的手?中?,郑家将死无葬身之地。”郑世子盯着妹妹的眼睛,缓缓道。
郑家打下了江山,就必须把这江山牢牢地握在手?里?,若是被别人抢走?,郑家立刻就会迎来泼天大祸。
三弟守不住这江山。
妹妹虽然也不会治国,可她有神仙的名头,压得住人,而?且妹妹自小就有一种让他羡慕的本事,能轻易地分辨出别人对她心怀的善恶,有这本事,不怕妹妹信错了人。
他们一共三兄妹,三弟接不下这天下的担子,那就只能让妹妹上了。
郑远钧连连摇头,天下的责任太大,她担不起,一个决策稍有差错,将影响到?数千万人,使得他们生?活困苦,甚至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她觉得,自己若是真的当了皇太子,此生?都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上辈子只是一个普通人,就是穿越了,也只是利用资料里?的知识做一些东西,她并没有信心治理好一个国家。
而?且她自小的梦想就是踏遍天下,周游世界,两辈子都是。
上辈子家里?不是很富裕,只是每年利用假期全家旅游一次,这辈子终于有钱了,海船也要?开始造了,难道她反而?要?困在京城,可能此后?余生?都不能踏出京城一步?
日?日?都在皇宫里?打转,看不完的奏折,做不完的事,这样的生?活,想一想她都觉得窒息。
不,她一点都不想当皇太子。
“大哥,我当不好太子,当不好皇帝,我怕把天下治乱了。”郑远钧摇着头。
“不怕。”郑世子安慰着妹妹,“治乱了改过来就是。”
郑远钧:“……”
她大哥说得可真是轻描淡写,要?是改不过来呢?如果大错已经铸成,又怎么改得过来?
郑世子看着妹妹为难的脸色,心下叹息。
他知道妹妹的性子,也知道妹妹的志向,可是在如今的情势之下,妹妹是一定要?当上这个太子的。
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今天这时候很有可能就是他最后?一次清醒了,必须要?让妹妹答应下来,再把后?面的事安排好。
郑世子把厉害关系讲给妹妹听。
“二妹,爹今年四十九岁,还不到?五十,等爹当皇帝后?纳几个妃妾,填充三宫六院,过上一两年,就会有新的弟弟妹妹出生?,这皇太子你和三弟都不当,是要?在他们中?间选一个人来当吗?”
“我管理都督府多年,爹当了皇帝,我就是顺理成章的皇太子,人人心里?都已经认定了我,现?在只是因为意外,让新太子捡了一个漏,以后?可能还会有人拿我和他比较,要?是他比不过,心里?会不会有隔阂?”
“他得了权力后?,会怎样对待我的家人?会否善待我的子女?”
“二妹你帮助爹打天下,立有大功劳,又有神仙的名声在外,声势太大,我能不在意,是因为我看着你长?大,情谊深厚,而?且深知你的脾性,新太子能否像我一样不忌惮你?要?是不能,二妹你准备如何自保?”
“二妹,你能信得过新太子,把一切包括性命都交到?他手?里?吗?”
郑远钧默然。
不能,她只信得过大哥和三弟,那些还没出生?的弟弟妹妹,她信不过,也不能拿她大哥的子女和自己的性命指望着他们的一念之仁。
郑世子说完这番话,喘了几口气,这才接着道:“二妹,这个皇太子,你当不当?”
“大哥,你会好的。”郑远钧低声道。
郑世子笑?了笑?:“我好了自然二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要?是我好不了呢?二妹,要?是我好不了,你就当皇太子,替大哥护住家人,好不好?”
对着大哥殷切的视线,郑远钧艰难地应了一声:“好。”又迟疑道,“可是,立女子为皇太子,朝中?都会反对吧?”
“这江山是我郑家打下的,皇太子立男还是立女,我们自己说了算,外人岂能置喙?”郑世子眉毛微挑,“二妹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这个皇太子一定会让你当上。”
他虽然躺在床上,神色虚弱,可是在这一刻,他眼神笃定,满身的气势显出来,就像天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兄妹两人说好,郑世子还要?安排其它的事,郑远钧和她大哥告别,走?出从文院,迎着阳光,仰起头眯着眼。
今天的太阳很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院子里?的花草在阳光的沐浴下,欣欣向荣,一派生?机。
可是她大哥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如此的艳阳天下,怎会有这样悲惨的事要?发生?呢?
不!还有救,周大夫就要?来了,会有办法?的。
郑远钧朝冷碧院走?去,决定去找王夫人问?一问?周大夫到?了哪儿?。
而?此时,府城的一座宅院内,也正有两人在关心着周大夫的行踪。
信州府城,永安街,这里?住着的都是信州有权有势又有钱的人家,其中?有两家府宅紧挨着,主人都姓王,一个是都督府王夫人的嫡亲哥哥,在家里?的排行为二,一个是前两年从京城来的王氏嫡支之人,排行为四。
两家利益相关,相处时你敬我我敬你,很是融洽。
这两人在王家辈分相同,论起年纪来,倒是王二小,王四大,于是两人各自称呼对方为“王二弟”、“王四哥”。
今天两人相聚在王二的府宅里?,躲在书房里?密谈,把闲杂人等都赶得远远的,紧闭门窗,两人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王二弟,王夫人说过没有,周大夫到?哪里?了?还有多久能到??”王四问?。
“已经到?信州边界了,明天上午肯定能赶到?府城来。”王二答道。
“周大夫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王四有点不信,“真的治好了很多不治之症?”
“当然是真的了。”王二一个个地数着。
“上两个月一个人腹痛,看过的大夫都说好不了了,肚子里?面乱了,是周大夫给他剖开肚子又缝好,那人就好了。”
“去年一个人腿上伤口化脓,看过的大夫都说要?把腿截掉,是周大夫给他把伤口切开,把脓水挤出来,又用自制的酒精消毒,再天天抹药,十天后?伤口就愈合了。”
“还有,前年……”
王四听得眼睛发亮,稍后?想到?今天早晨的事,又黯淡下来。
得知郑世子情况不好后?,他们王氏马上动?用了全族的力量,四处寻访名医,前来给郑世子治病,可是他们找来的这些大夫给郑世子用了药,都没有效果。
而?从昨天开始,找来的大夫看过郑世子后?,都直言无能为力,告辞而?去,连药都不肯开。
他们王家找来的大夫可都不是无名之辈,都是在民间享有盛名,活人无数的。
正是听了这些大夫的话,王夫人和他们才会这么绝望。
而?今天早晨的事更是成了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今天早晨请来给郑世子看诊的,原是宫中?医术最高?明的一个太医,因得罪了人,被人构陷下狱,是他们王家想办法?把他救了出来,藏在了府中?。
郑世子不好后?,王家紧急把他送到?信州,今天早晨赶到?府城,到?都督府看过郑世子,直摇头说没救了。
后?来他听王四说请了一位周大夫,治好过很多不治之症,或能治好郑世子,当场断言周大夫绝对不可能治好郑世子,若是治好了,他愿意当着众人的面,给周大夫磕头赔罪。
这人可是当年宫中?医术最好的太医啊,而?且宫中?太医治病,都习惯了把话只说到?七分,治不治得好不会把话说死,一定会留三分退路。
如今这人斩钉截铁下了如此断言,那就是郑世子绝对好不了了。
其实不管是王夫人,还是他们,心里?都已经绝望,现?在等着周大夫前来,不过是垂死挣扎,不肯放弃罢了。
怎么甘心呢?
眼看郑大都督的军队在交州和京州节节胜利,马上就要?平定天下,郑世子就要?被立为皇太子,就差这临门一脚,郑世子病倒了,无药可医。
就是郑世子躲不过这场厄运,再迟些日?子,等被立为皇太子以后?也好。
那时可以顺势提出,立郑世子的儿?子为皇太孙。
现?在却是不成的,郑大都督还有其他儿?子,皇位落不到?孙子辈上去。
王四暗中?惋惜,连声叹气。
王二听到?他的叹气声,也想到?了今天早晨的事,当时他也在场,那太医铁口直断,郑世子已经病入膏肓,神仙也难救,任他什么周大夫赵大夫李大夫,天下没有能治好郑世子的大夫。
王二不由得神色黯然。
他和王四不同,王四更多的是想到?家族利益,郑世子不治,王四惋惜、不甘,要?说伤心,那是没有多少的,可他是郑世子的嫡亲舅舅,也曾抱起小时候的郑世子玩耍过,自有一份感情,所以此时十分伤感。
两人各怀心思,却不约而?同地停了说话,相对坐着,长?吁短叹。
第二天,四月二十四日?巳时,上午十点多钟,周大夫赶到?了都督府,给郑世子看诊。
房间内,郑世子昏睡在床上,周大夫先看过他的伤口,又摸他的脉。
边上站着许多人,王夫人、郑远钧、王二、王四、段总管、朱长?史、鲁从事、还有那个太医,都紧紧地盯着周大夫。
周大夫放开郑世子的手?腕,摇摇头,叹了口气。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看到周大夫摇头, 王夫人面色蓦然苍白,嘴唇颤抖,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周大夫不开药吗?”
前天王四请来的大夫就不肯开药了, 儿子喝的还是?前面大夫开的药,难道周大夫也完全放弃了儿子吗?
王二连忙接道:“是啊周大夫,你以前不是?治好?过一个?人,用酒精消毒,抹药膏,郑世子和?那人的伤是差不多的啊。”
“两人不同?。”周大夫摇头,“划伤郑世子的刀应该是沾了污秽,使得?郑世子的伤口感染了, 毒气已经入了心肺,只是?用酒精给伤口消毒起不了作用, 治标不治本?, 烧退不下去, 还是?好?不了。”
郑远钧听周大夫的话就明白了,她大哥是?伤口感染了, 要用抗生素, 这在现代很好?解决, 几瓶吊水的事, 可是?在这儿却?会要了一个?人的命。
那太医捻着胡须:“周大夫说得?极是?, 到了这种程度, 已无药可救。”
不!有药可以救的,这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即使是?郑远钧也能开出?方子, 只要四五片抗生素,或者两三?瓶吊水, 就可以救回她大哥。
而且这药他们手里也有,输液的装备也早就研制出?来了,药和?装备周大夫是?一直带在身边的。
郑远钧和?周大夫对视一眼?,都同?时想到了青霉素。
经过几年的潜心研究和?不懈努力,周大夫已经能从青霉菌中?提炼出?青霉素了,可是?他们的青霉素还不能用到人的身上。
用青霉素之前是?要测试过敏的,他们没有这样的条件,而且青霉素的用药量也不能精准把握。
在这样的情况下,贸然给人用上青霉素,很大的可能是?加速这人的死亡。
“周大夫,你给世子开点药吧。”王夫人望着周大夫,眼?中?含着一丝哀求。
别?人放弃了儿子,可她不能,不到最后一刻,她永不会放弃。
“我先给世子处理一下伤口,再?开些药试试吧。”周大夫沉吟道。
太医叹了口气,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这样的病例他见过了多少,已经能轻而易举地预料到后面的病情进展,不管周大夫用什么药,郑世子最多能撑到后天晚间。
用药不过是?给病人家属一个?安慰,让他们还存有一点希望。
房内几人看着两个?大夫的神色,心里都清楚,周大夫其实也不能治好?世子,只是?在王夫人的哀求之下,才?答应给世子治一治。
几人面上都是?焦急和?伤心,朱长史和?鲁从事瞄着郑远钧,心情却?很有些复杂。
昨天郑世子叫了他俩去,交代他们在郑大都督登基后,扶持二公子当上皇太子,此后也要尽心辅佐她。
初闻之下,他们真是?目瞪口呆。
哪有女子当太子的?世子当真异想天开。
可是?郑世子神情镇定,丝毫不觉得?为难,事情一项项地安排下来,人一个?个?地安排过去,他们越听越是?心惊。
他们都知道,郑大都督只在练兵打仗的事上尽心,其它?的事能甩的都甩给了世子,这么多年,都督府的事务基本?上都是?世子管着的,可是?他们没有想到,世子已经掌控都督府到了如此的地步。
若是?世子有心,完全可以架空郑大都督。
最后安排下来,他们竟然也觉得?,推二公子上位不是?件难事了,天下人的反对那都是?小问?题。
这时,鲁从事瞧着大外甥女给周大夫打下手,为郑世子处理伤口,心里很是?感慨,更多的是?窃喜。
以前他还遗憾过大外甥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不能越过郑世子登上至尊之位,后来得?知大外甥其实是?个?女子,更是?绝了这一点念想。
哪知道,会有这样意想不到的好?事呢?天上居然掉下了个?大馅饼。
鲁家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啊!
当年妹妹执意要给郑大都督做妾,他们全家人都反对,还是?妹妹有眼?光啊。
这边周大夫已经把郑世子的伤口处理好?了,又开好?了药,叮嘱细细地煎了,一日喝三?次,王夫人连忙让人收好?。
周大夫告辞出?门,郑远钧跟上,出?了院子,两人到了一边说话。
“你告诉我,吃了你开的药,我大哥到底能不能好??”郑远钧问?着。
周大夫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一点希望都没有吗?”郑远钧不死心。
“只能暂时延缓病情,最多能坚持到后天晚上。”
郑远钧呆了半晌,最后咬牙道:“我让人给你多抓些兔子,你这两天就不要管别?的事了,就住在我的清风院。”
周大夫心领神会,答应了。
四月二十四日下午,郑世子喝了周大夫开的药,没有好?转的迹象,并且一直昏迷着,没有醒来,药都是?好?不容易才?一点点灌下去的。
含烟到清风院去请周大夫来,看过后说继续喝那药。
晚间,郑世子醒了一会,见了几个?人,交代了一些话就又睡过去了。
四月二十五日中?午,周大夫又来看了郑世子一次,说继续喝那药。
下午两点多钟,含烟从清风院回来,独自一人,周大夫没有跟着来。
“夫人,周大夫不肯见我,让曹亲卫传话,说忙着。”含烟又是?伤心,又是?气愤,抹着眼?泪,“他整天待在清风院,能有什么好?忙的?再?忙能有世子的事重要吗?”
贾嬷嬷竖起眼?:“夫人,我去让人把他抓过来。”
王夫人抬手止住她,问?含烟:“二公子呢?在干什么?”
“和?周大夫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含烟面色有点迟疑,“好?像在养兔子?”
还把兔子养死了,想着她正好?看到的从那屋子里拿出?来的死兔子,含烟打了个?寒颤。
王夫人和?贾嬷嬷都面带惊异,看着含烟。
含烟说给两人听。
“夫人,二公子院子里关了好?多兔子,二公子和?周大夫都在屋子里,我听到了那里面的兔子的叫声。”
“曹亲卫拦着我,不让我进去,说周大夫忙着,不能打扰他。”
“我说要见二公子,曹亲卫说二公子也忙着。”
“我看到杜亲卫从那里面拿了三?只死兔子出?来。”
王夫人垂下眼?思索,手中?拿着一块帕子,慢慢地捏着。
二郎一向亲厚她大哥,而今儿子性命垂危,二郎却?一反常态不闻不问?,从昨天离开文从院,二郎就躲在了清风院,足不出?户,一次也没来探望过她大哥。
以二郎和?儿子的关系,绝不至于此。
现在听了含烟的话,她想起二郎说过,周大夫经常用兔子做实验,那接断腿断手、剖腹缝合的技术都是?从兔子身上练来的。
那么现在周大夫一定是?在做实验,而且是?要治疗儿子的实验,还要二郎的帮忙,所以二郎才?一直守着。
“不要再?去打扰周大夫了。”王夫人吩咐。
见两人面露疑惑,王夫人解释:“周大夫和?二公子是?在拿兔子做实验,找治疗世子的办法。”
两人恍然,贾嬷嬷激动道:“二公子是?神仙,肯定能找到办法的。”
含烟却?有些不确信,从那死兔子来看,二公子的实验很不顺利啊。
王夫人眼?中?露出?了希望:“是?啊,肯定有办法。”
贾嬷嬷信心百倍:“只要二公子出?手,就是?凡间没有药治好?世子,二公子也可以从天上拿到灵药,二公子能借来天兵,肯定也能借到灵药。”
四月二十五日下午三?点多钟,郑世子醒了,又见了几个?人后再?次昏睡过去,此后一直到四月二十六日都没再?醒来过,而且到中?午的时候,药都已经灌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