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冬月下意识摸了摸裙子，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走?得太急，没带手机。
“你家开宴会?，居然不邀请我这个?‘恩人’，害我在这等了一个?小?时.”简维星嘟哝了一声，旋即奇怪道，“你跑出来，是遇到?什么事了？”
顾冬月示意保安开门：“我出来吹吹风，不行吗？”
简维星却在女?孩靠近时，皱了皱眉：“那你眼睛怎么红了？”
顾冬月咬唇：“风太大吹的。”
“又骗我。”他歪头，打量着她，“十级飓风都刮不了你这么红的兔子眼。”
“你.”顾冬月正要辩驳，却听见背后?匆匆的脚步声。
“冬月——”是顾秋华追过来了。
顾冬月瞬间挺直了背，推了推简维星的手臂：“载我一趟。”
“啊，去哪？”少年微愣，然后?看向?她背后?几十米远的男人，“你不会?跟家里人吵架了吧？”
“别废话?，你敢不敢带我走?？”顾冬月定定地凝视着他。
戴着头盔的少年抬起眸，与她那双乌黑的、水雾萦绕的眼瞳相视片刻。
宇宙仿佛在这一刻交融。
接着他像是被这句话?整笑了，弯起的眼眸里似有星光亮起：
“上?车，你别后?悔就行。”
顾冬月深呼吸，毫不犹豫地翻身上?车。
裙摆繁复巨大，也挡不住她要离开的决心。
简维星迅速拧动钥匙，等表盘亮起，还不忘跟顾冬月她哥挥了挥手：
“大哥，您放心，我今晚保证带她安全回来。”
顾秋华脸色沉了下来，恨不得把那个?挑衅自己的电摩小?子给撕了：“你敢走?一步试试？”
少年耸肩，手上?一旋，摩托发?动：“再见。”
随着车子前行，顾冬月忍不住回头看她哥。
“顾秋华——”她终于把压抑多年的心里话?喊了出来，“你告诉爸妈，我自己走?的，我再也不要当他们?的表演工具了！”
这话?一出口，她的心情瞬间舒畅。
晚风撩起她耳边松开的乱发?，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鸟儿。
前面的司机唇角宠溺地抬起：
“顾冬月，你想去哪？”
“随便?吧。”她其实也没想好。
“要不要去看我准备的生日礼物？”
“咦.”少女?扳着他的肩膀，因为车子的震动，柔软的身体下意识地贴近了他，“你什么时候还准备了礼物？”
“本来想去你家给的，”简维星喉结滚动，压抑着胸口的躁意，“现在只?能临时改计划了。”
什么东西还能换地方给？
顾冬月被他彻底吊起了好奇心。

二十多分钟后， 小电瓶车驶入了市区内一个高档小区。
“到了。”男孩摁着刹车，摘下头盔喘了?口气，“你先下来。”
“这是哪？”顾冬月从后座拎着裙子跳下来， 好奇地四处张望。
她此时?还?顶着备用的粉色头盔， 肩膀上披着简维星半路递给她的机车外套， 浅蓝色的珠光公主裙摆在夜里幽幽发亮。
简维星熟练地把?小电摩推附近的停车区， 甩了?甩钥匙：“我?家。”
顾冬月推开护目镜，目光中带着微妙的疑惑：“啊？”
“放心，家里?现在没人， 我?妈在国外。”简维星一边解释， 一边看?她表情，却发现女孩眉头皱得?更紧了?。
“为什么要带我?来你家？”虽然不觉得?简维星是坏人，但顾冬月作为女孩子天然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因为只有我?妈这才有钢琴，”少年思索了?一下， 理解了?顾冬月心里?的隐忧，轻笑了?一声?， “你是不是怕我?图谋不轨？”
“你居然真的怀疑我?？”简维星把?手按在她头顶的头盔上， 用力摁了?摁，“我?今晚可?是帮了?你大忙.没良心。”
“别总是压我?的头。”顾冬月啪地一声?把?他手打?开， 厌烦道， “就是你这样动手动脚， 我?才不放心的。”
“我?是要提醒你要摘头盔。”
“你就是居心不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在夜色中斗起嘴来，气氛逐渐轻松。
顾冬月想起简维星开头那?句，脑子里?似乎闪过什么：
“你刚才说?了?钢琴.所以礼物跟它有关？”
简维星顿时?僵住了?， 耳畔一红，两秒后飞快扭开头， 不敢看?她，心里?暗骂自己：
靠，怎么暴露了?？
顾冬月凑过去看?他：“对?不对?？”
少年抬手遮挡越来越热的脸庞，清了?清嗓子：
“先保密，反正你跟我?来就行。”
“还?卖关子啊？”少女难得?见他这么僵硬的姿态，有点新奇，“简维星，你的脸好红。”
简维星深呼吸，把?她推进电梯，手指稍稍用力：“对?，因为你来我?家.我?害羞了?不行吗？”
顾冬月被他擒着肩膀，逼到电梯角落，看?着他手臂越过自己的胸前去按楼层，整个人都吓得?挺直了?背。
“喂.”
少年慢悠悠地按下“18”，呼吸轻拂她耳后，温热而又暧昧：“怎么，你也害羞？”
顾冬月窘迫地缩了?一下，泛着薄红的耳朵轻颤，但依然不肯示弱：“不好意思，只有你这种胆小鬼才会害羞。”
看?着她裹在自己宽大的外套里?，明明紧张却又努力绷着脸，假装无?事的可?爱模样，简维星心窝像是被箭矢戳中，酥软如一池春水。
“顾冬月，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你说?。”
“你究竟借了?我?多少衣服？”他故意皱着眉，似乎在算账，“中秋一次，绑架一次，机场一次，看?烟花.”
“看?烟花没有。”顾冬月脸涨红，飞快地反驳。
“怎么没有？我?买的。”
“我?可?以把?钱转给你。”顾冬月不满地眯起眼。
“我?不缺钱，”简维星耸耸肩，懒懒地拖长了?声?音，“只缺人——”
顾冬月的心脏瞬间漏跳半拍，睫毛低垂。
这家伙又来那?套了?.真想把?他嘴巴缝上。
防噪音的电梯继续上行，狭小的空间里?温度似乎不断上升。
直到电梯发出?“叮”地一声?，顾冬月才回过神来。
“走开，别挡着.已经?到了?。”她用力推开他，在梯门打?开的刹那?，匆忙冲出?。
简维星看?她慌乱步伐，笑着摇头。
到底谁才是胆小鬼？
简维星家是一套五百平米的大平层，视野开阔，全景落地阳台，一百八十度的落地窗能够直接俯瞰S市的绝美夜色。
冷黑色的大理石地面，铺着手工羊绒地毯，就是堆着的东西有些杂乱。
“我?妈长居国外，很少回来，都是我?在住。”简维星把?地板上乱摆的游戏机踢开，给她介绍了?一下自己家布局，“所以装修风格是我?决定的，保姆阿姨每天打?扫一次，所以还?算干净吧。你坐，要不要喝可?乐？”
“我?不吃垃圾食品。”顾冬月婉拒，四处看?了?看?。
房子很大，生活痕迹很明显，乱摆的麦片，随意丢到桌上的牛奶瓶，地板上的游戏手柄，还?有斜对?角的各式健身器材.
但无?论哪里?，都只有一个人的生活气息。
她感受到了?和自己相似的气味，忍不住侧头：“你自己住多久了?？为什么不跟你爸爸或者哥哥一起？”
“我?高三之前都在隔壁市的体校，那?里?是全日制包住宿的。”简维星一边说?，一边打?开冰箱，拿出?一盒进口牌子的牛奶，倒进瓷碗里?放微波炉加热。
顾冬月跟过去看?了?两眼：“你在弄什么？”
“牛奶，你不要垃圾食品，那?就弄点健康的呗。”简维星挠了?挠头，“对?了?，我?应该没跟你说?过.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就离婚了?。”
“.我?知道，”顾冬月轻声?道，“中秋的时?候，我?妈跟我?说?了?。”
“我?爸妈签了?离婚协议，我?跟我?妈，我?哥跟我?爸，所以我?们不会一起住。”男孩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意味，只是淡淡的，“我?偶尔会去我?爸那?边吃饭。”
“哦。”
“他的老房子离学校更近，也蛮方便。我?哥在京市当国篮队的青训教练，每个月回一两趟。”
“那?你一个人.什么感觉？”顾冬月想到常年被丢在大别墅里?的自己，语气有些低沉。
“没什么感觉。”简维星不假思索道，“我?从小学六年级就被丢到体校，早习惯了?。”
顾冬月瞥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她小时?候也被丢到京市上钢琴课，只有保姆陪着，很孤单。
“好了?，”简维星摁下微波炉的“停止加热”键，把?那?碗热好的牛奶拿出?来，“来，先喝点东西垫肚子。”
顾冬月还?没吃晚餐，腹中空虚，所以没有拒绝，而是接过碗小口小口，很快就喝干净了?。
温热的牛奶淌过食道，进入胃里?，让四肢百骸都多了?一丝暖意。
“你不会饿了?吧？”简维星看?她喝得?这么快，似乎想起什么，“我?去煮碗面。”
顾冬月摇头：“不要，面条容易胖。你赶紧拿你的礼物吧.”
宴会前，为了?穿进设计师专门制定的尺码，很多贵妇或千金都不会进食，以免小腹凸出?，显得?难看?。
她虽然不喜欢这种畸形的潜规则，但也本能地抗拒碳水过高的食物。
“那?就先看?礼物。”简维星没有强求，指了?指前面的房间，“我?妈的琴房在那?，挺大的。”
顾冬月跟他三两步走了?过去，然后就怔住了?。
确实“挺大”，有点超出?她的想象。
明明是一套主人间，改造后硬生生弄出?了?酒吧音乐厅的感觉。
有舞台，有坐席，还?有一看?就很专业的音响和灯光.
“你妈在家里?开演唱会吗？”她摸了?摸舞台上的黑色施坦威，忍不住笑了?，“这个房间比我?家的琴房还?大。”
“你喜欢吗？”
“呃？”
“没事，”男孩揉了?揉鼻尖，大步上前，“那?个.顾冬月，我?要开始了?。”
“你.”少女其实隐约有了?猜测，但直到对?方真的站在钢琴前，拉开琴凳，她才有了?不可?思议的荒诞感，“你弹琴？”
“对?，你听就好。”他让她去旁边的“观众席”坐着，“这首是我?网上无?意间听到的，不是什么名曲.但很好听。”
“名字叫什么？”
“Moonlight nocturne.”
顾冬月坐到了?柔软的座椅上，感受特?别奇妙。
以前都是别人在台下看?她，现在位置调转，很有趣。
房间里?似乎可?以设定灯效，周围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只剩钢琴上方一盏顶灯，照亮了?端坐在琴凳上的男孩。
他现在只穿着一件浅灰色毛衣，胸前挂着银色的链条，宽松的袖子挽到了?肘部，露出?青筋隐现、线条优美的小臂，还?有那?双骨节分明的淡蜜色双手。
说?实话?，这样的大手握着篮球时?会散发运动员特?有的力量感，放在琴键上却显得?矛盾又色气。
优雅的黑白琴键，性感的赤蜜肌肤，还?有游弋时?手背凸起的筋脉.仿佛无?形中煽动着一股燥热。
但他落下的每一个音色非常柔和，一开始是几个连贯的三琶音，随后是舒缓的小调，顾冬月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判断出?来：
这是一首不需要太多技巧的业余曲目。
但确实如他所说?，音乐非常动人。
就好像被月光一缕一缕地缠绕在身侧，如梦似幻。
顾冬月靠在软皮的座椅上，闭上眼倾听着温柔得?像是要催人进入梦乡的琴音，胸口所有疲惫仿佛都沉寂了?。
没有繁杂的宴会与交际，
没有父母的管教与命令，
烦人的都远去了?.只剩波光粼粼的大海，还?有远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巨大圆月。
简维星很明显是个初学者，他的指法有错的地方，停顿也不够合理.
但顾冬月就是被这一刻简单而又饱含情感的音乐打?动了?。
他此时?的演奏，对?她而言胜过一切花言巧语。
少女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瓮动，却没有睁眼，仿佛坠入了?一场星海里?的美梦。
不得?不承认，这份礼物.她不讨厌。
须臾，琴声?结束，少年回过头来，却没等到回应。
他假意摆出?失落的模样，可?怜兮兮地叹气：“唉，观众的掌声?呢？”
室内依然安静。
简维星这下感觉不对?劲了?，飞快站起来，按遥控器开了?四周的灯光。
“顾冬月？”他大步走过去，俯身想要摇醒她，却发现对?方似乎睡意正浓。
而且从俯瞰的角度，只见女孩乌发松乱，鬓云香腮，颊侧染着绯晕，犹如春日海棠般艳丽不可?方物。
她似乎是惧光，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抬起手来挡住了?脸。
简维星怕她捂坏了?，只好抓起她的手腕，打?算放到一侧，却听见女孩一声?无?意识的柔糯轻哼。
像幼生的小鸟雀被压住时?的嘤咛。
简维星喉结滚动，捏着那?纤细的手腕，怎么都放不下去。
少女的肌肤凉滑柔腻，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只觉喉咙发干。
她居然敢毫无?防备地在自己面前睡着.
这是把?自己当圣人了?么？
“笨蛋，快醒醒.”少年眸中火光暗现，低着头，几乎压在她耳边低声?呢喃，“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欺负你的。”
她依然没有听见。
那?双微微张开的唇，似有幽香萦回，诱人品尝。
简维星的呼吸更加急促。
明明空气充足，他却感受到了?缺氧的痛苦。
微风荡起，春潮翻涌，被打?湿的胸口那?只蠢蠢欲动的野兽，随时?都要破闸而出?。

“嘶， 好冷.”
她睁开眼帘，看见了一罐近在咫尺的冰橙汁，瓶身还淌着小水滴， 显然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总算醒了?， ”少年把橙汁收回来， 带着一点玩笑?的意?味， “我以为你准备在我家过夜呢。”
“你怎么不提醒我?.”顾冬月心?情不太愉快，正打算质疑对方，却闻到食物扑鼻的香气?， “嗯？”
她忽然发现， 少年没有拿橙汁的另一只手中，端着碗热腾腾的面条。
“我?怕你晚上饿，”他弯了?弯眼，半蹲下?来， 把那碗面递到她面前，“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顾冬月低眸端详了?一下?这碗面条——
清汤白面上， 铺着鲜红的番茄和金黄的炒鸡蛋、几大块酱牛肉、两片生菜， 还有一小撮辣椒酱。
一看就是碳水热量超标的东西。
可当食物的热气?冲到鼻腔里，她的肚子反而被激起了?饿意?， 发出?了?沉闷的咕噜声。
她的脸迅速红了?， 眼神里带了?一丝羞恼：“不要?。”
“尝一口嘛， 偶尔吃一次不会怎么样的。”简维星自然也听见了?那点声音， 但没有笑?，而是更加认真地?劝她，“这是长寿面， 吃了?会保佑你福寿绵延、长命百岁的。”
顾冬月怔忪片刻：“你.做的？”
“嗯，我?刚才去?楼下?超市买的原材料， ”简维星点头，低声解释，“牛肉是我?从老家带回来的，味道很好，你赶紧试试。”
顾冬月正要?接过来，却见他摇了?摇头：“汤碗很烫，我?端出?去?，在饭桌上吃。”
“那你为?什么要?拿进来？”少女嘀咕了?一声，“直接放在外面不就好了?？”
“总得给你展示一下?卖相吧？”简维星微微勾唇，把另一只手的橙汁丢到她怀里，“这个?也是你的。”
顾冬月赶紧拎起那瓶果汁，带着一丝不满：“你别乱丢，它都弄湿我?衣服了?.”
闻言，简维星的眼神滑到女孩的胸口，她今晚穿的礼裙是标准的抹胸露背款，冷白色的锁骨下?，起伏的弧线青涩而诱惑，尤其是肌肤上还沾着小水珠，犹如冰柜里的牛奶布丁，绵滑细腻。
男孩喉结动了?动，下?意?识挪开视线，嗓子沙哑得厉害：“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顾冬月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往前走了?两步，才猛地?一惊，低头看向自己湿润的前胸——
“该死。”她咬紧了?唇，耳畔发烫，似有暗火燎起。
这坏东西.她明明是让他看衣服，他眼睛乱瞟什么？
她拿橙汁冻了?一下?发热的脸颊，慢慢平复情绪。
看在长寿面的份上，先不生气?。
两人坐到了?餐桌前，正对着彼此，桌面还摆着一只陶瓷花瓶，看起来颇有情调。
“慢点吃，”简维星看她小口咬面，提醒她，“你可以只吸一根面条，它是从头到尾连着的。”
顾冬月新奇地?拨了?拨汤碗里的面，发现果然是这样，拎起一根就相当于捞起整碗面。
“简维星，你平时也自己做饭？”
“对，总不能天天叫外卖吧？”少年颔首，拖着腮帮子看她，“我?学了?好多家常菜，下?次给你整点别的。”
“.”顾冬月没有踏进他的陷阱，只是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一点。
“待会吃完，你还想去?哪兜风吗？没有我?就直接送你回去?。”简维星眨眨眼，“刚才你睡着的时候，你家里给我?打电话?了?。”
“哦，他们?说了?什么？”顾冬月没带手机，但也能想象到被她放鸽子后的成人礼现场有多尴尬。
“你妈问我?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少年懒懒地?拖长尾音，“然后，我?就回答她，我?其实胆子很小。”
顾冬月本?来在喝汤，差点被呛到：“咳.你，胆小？”
不会是在反讽吧？
“她跟你一样，以为?我?在开玩笑?，但我?没骗人。”
顾冬月抬眸，正好撞进他眼底，被他滚烫的笑?意?裹住——
“因为?.我?只听你的啊。”
室内安静，直到汤匙装在瓷碗上，发出?“叮当”脆响。
少年少女都望向了?彼此眼中的自己。
一个?生怯，一个?勇敢；
一个?后退，一个?前进。
如同月亮撞上了?一场炽烈狂放的星暴，引力不断加剧，谁都无法逃离。
四月，二中的树木长出?嫩绿新芽，枝叶蓊蓊郁郁。
校道两旁的灌木都开出?了?粉的白的花卉，绽放得正艳，空气?里弥漫着勃勃生机。
趁着天晴，下?午班会课众人要?到楼下?排队拍高三的毕业照。
往年都是压到五月份，但今年提前了?一些，据说是校方准备重新设计毕业相册，新工艺太过复杂，所以制作时间比较久。
到了?下?午，不管男生女生，一个?个?都换上了?最干净的那套校服，望过去?一溜烟清清爽爽的蓝白色，赏心?悦目。
顾冬月看向左边，是对着小镜子绑发辫的胡琪。
右边，则是拿着梳子打理刘海的闫佳怡。
在两位同桌制造的紧张气?氛下?，她想了?想，把自己两侧的碎发都捋到了?耳后。
“不行，冬月你别搞太正式。”胡琪瞥了?她一眼，赶紧纠正，“留两缕头发在你耳边，这样显脸小。”
顾冬月动作一顿：“是吗？”
“我?觉得她的脸本?来就很小，弄不弄都无所谓。”闫佳怡握着梳子，凑到顾冬月面前，“你说我?要?不要?再卷一下?刘海？”
顾冬月上下?打量她，看不出?跟平时有什么变化：“好像.不用？”
“卷，”胡琪侧眸，手指灵活地?扎起发辫，“你脑门高，刘海蓬松一点更好看。”
收到建议的闫佳怡立马去?后面找罗梦依借卷发器了?。
顾冬月忍不住感慨：“要?这么认真吗？”
“当然，人生就拍这么一次高中毕业照欸。”胡琪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很多年以后翻出?来看，你肯定也希望自己以最好的样子被人留在记忆里吧？”
“.有道理。”
“所以，”胡琪举起镜子，对准了?顾冬月，“好好打扮一下?吧，大美女。”
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庞，顾冬月愣了?愣：“好.”
等闫佳怡再次回来，看到了?在胡琪帮助下?把马尾绑得更高，系上了?深蓝色蝴蝶结丝带的顾冬月。
“哇，”她忍不住凑过去?，啧啧惊叹，“这头饰也太漂亮了?，冬月你什么时候买的？”
胡琪举手：“你想要?吗，我?买了?一堆。”
闫佳怡：？
“9.9包邮，买二赠一。”胡琪很有生意?头脑，“你给我?转三块钱，我?送你一个?红的。”
顾冬月一开始还以为?是精品店里买的：“这么便宜吗？”
“嗯，还很好看。”胡琪扶正了?顾冬月的脸庞，左右端详，“你皮肤白，蓝色跟红色都很衬你。”
“别夸我?了?，”顾冬月笑?着摇摇头，抬起眼时，恰好望见教?室门口站着的纤瘦少女。
相较于上学期，对方那种?怯懦的气?场消散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积极明快的自信感。
“哇哦，这女生.”胡琪嘀咕了?一句，“该不会又来找夏安吧？”
顾冬月也皱了?皱眉。
她以为?夏安在祖母去?世后，会被徐望舒安慰，然后两人表明心?意?走到一起。
但开学后，事情好像并非她想的那样。
夏安没有恋爱，而是更加沉浸在他的学术世界里。
据说华大跟京大的几位教?授特地?来二中看他，想要?提前抢夺这个?学生，甚至拿出?了?课题诱惑。
最近夏安桌上放的那些书?籍也逐渐变成了?众人看不懂的东西。
顾冬月有一次经过他身旁，无意?瞥到他脚下?堆了?半人高的写满的草稿。
看着就很恐怖。
当然，夏安并未因此改变行事作风。
他一如既往地?受欢迎，乐于助人，就像太阳般恒常地?发光发热。
顾冬月心?中疑虑积攒得越来越多，但只是对事，而非对人。
那份悸动早已枯死，即使夏安喜欢过自己，她也喜欢过夏安，都在密室那天划上了?句号。
至于夏安和徐望舒.
“望舒，有事么？”清俊高挑的少年伫在门扉边，低头看着来找自己的女孩。
“夏安，你建议我?报的补习班很有用，我?月考进了?前一百哦！”徐望舒仰起头，眼里洋溢着喜悦，“可惜你寒假之后就不当助教?了?，那里好多学员都很想你。”
“我?有空会回去?看看的。”夏安姿容隽秀，说话?间如春风拂面，“你进步了?就好。”
徐望舒抿唇，忍不住笑?：“嗯！”
她寒假得知夏安祖母去?世，给他发了?安慰的信息，如同石沉大海，直到春节后才收到回音。
夏安感谢了?她，还问她要?不要?去?补课，他在一个?机构打寒假工，可以给她争取一部分的优惠。
出?于对夏安的信任，徐望舒拿着自己的过年红包，报了?他所在的那个?小机构，发现里面补课的熟人居然不少。
一班二班好几个?人都在，一打听才知道，都是夏安推荐的。
这种?特色提高班很看师资力量，机构本?身也是二中一个?考上华大的学长创办的，对方颇有能力，请了?不少名校师兄师姐来上课，还给他们?恶补了?高三冲刺阶段的注意?事项。
徐望舒一开始学得有点吃力，但好在夏安也是辅导老师，教?他们?的东西都很有用，也很关照她。
这导致以前总是徘徊在三四百名的徐望舒，在寒假结束后的开学考一鸣惊人，总分提高了?八十多，还被班主任请去?给同学们?分享经验。
徐望舒没有暴露培训班的事，在她看来，这是属于她跟夏安的小秘密。
开学后，夏安似乎很忙，徐望舒发的很多信息都没被回复，她有些失望，但不想放弃，所以时不时跑来一班找夏安聊天。
【肯定是他高考前不愿意?分心?。】
女孩这样安慰自己，心?里也积蓄着更多的动力：她要?考上更好的大学，要?跟夏安待在一个?城市。
顾冬月作为?过来人，看得出?徐望舒望向夏安时眼底的小火苗，热烈而又勇敢。
【当初的我?有这么大胆吗？】
她反思了?一下?，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只会冲夏安甩脸色，任性地?让他迁就自己，还经常生闷气?。
“胡琪，我?以前是不是对男生都很凶？”顾冬月戳了?戳同桌，想要?验证一下?。
胡琪“呃”了?一声，思索片刻：“他们?说法很复杂.龚二总是抱怨你对夏安态度很差，但我?弟觉得你挺好的。”
顾冬月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让胡言欣赏的事。
“所以冬月，你之前.是很讨厌夏安吗？”胡琪凑到顾冬月耳畔，低声问道。
顾冬月侧眸看向门边清雅卓然的男孩，不知道该怎么说。
讨厌，有过的。
喜欢，也有过的。
甚至连那份讨厌，都长在了?喜欢的枝条上，最后开出?刺伤了?彼此、鲜血淋漓的花。
“我?.”她嘴唇微微一动，正好对上少年转头时乌黑温润的眼眸，“已经不记得了?。”
到楼下?拍毕业照时，空旷的阶梯广场上，人群密密麻麻。
一班只有二十五人，被分成三排。
第一排是各科老师和校长，第二排是女生们?，第三排是男生。
顾冬月站在小台阶上，被旁边的人挤了?一下?，身体往旁边一个?踉跄——
却被后方的一只手稳稳托住。
“小心?。”是夏安的声音。
顾冬月看着自己肩膀上那只白皙而清瘦的手，下?意?识地?僵住。
但那一丝温热只是短暂停留，看她站稳，男孩就已经把手收起，仿佛只是无心?之举。
“谢谢。”顾冬月没有回眸看他，只是低低地?呢喃道。
她知道，夏安就站在她斜后方。
他们?的距离那么近，但早已无话?可说。
两侧是同班同学的交谈声，远处的摄影师大喊着：
“靠过去?一点，准备好没？我?开始倒数了?.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