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他们?感到惊奇的是李铭的态度。
李总是什么人,过去就是煤老板提着?钱过来,表示要砸钱捧人,他愣是没给?人好脸色,一扯领带直接拍桌子让人提着?钱滚。
哪看见?过他现在这样就差把腰弯到地上的样子。
一群人目送着?老板和金主走进会?议室里,见?识过孟洱在那个深夜表现的几个高层倒是很淡定,有人轻咳一声,招呼道:“既然李总和孟总有事要先谈一谈,我?们?过去等着?吧,那个……小王,你带人把资料再检查一遍哈。”
“孟总您坐,要喝茶还是咖啡?”李铭一进会?议室,态度再谄媚了几个度,笑容愈大。
“不用了。”
孟洱泰然自若地摆摆手,走到会?议桌前拖开?一把椅子坐下,微抬起脸看向他。
“李总,我?知道经过咕咕机之前决策失误导致的一系列影响,对你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所以我?能?理解你现在难免会?有决策时忍不住瞻前顾后的表现。”
“但希望你清楚,我?投资咕咕机的原因是什么。”
“……孟总请讲。”
被一个年纪小了他差不多两轮的小女生这样教育,李铭反而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甚至早在孟洱冷淡开?口时,他就已经下意识微微并拢双腿,站得笔直。
“一个成?功的掌权者,需要具备什么能?力?”孟洱眸光微冷地看着?他,言辞凌厉,“如果李总静不下心,还没开?始正式执行?项目,就这么心浮气躁。”
“我?很难信任你可以把这件事做好。”
她要的是一个合格的领导人物?,否则,极需资金支持的公司一抓一大把,无不是等待着?天使投资人的出现,又何必选择一个日落西山的咕咕机。
当然,正如她所说,孟洱是完全能?理解李铭此刻的心态。
任谁在长?时间的巨大压力和看不到前景可能?性的苦苦坚持下,骤然看到希望,都难免会?在看到希望的兴奋过后,产生对未来不确定性的迷茫和惶恐。
但很可惜,孟洱对此能?理解,却并不打算给?予同情。
“对不起,孟总。”李铭有些?羞愧,内心这两天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被迫冷静,但在冷静过后,他也更加明?白孟洱为什么要敲打自己?。
孟洱提出的想法?,其实已经十分成?熟,很多听起来新颖到前所未有的理念,其实经过分析,能?得到一个很不可思议的高概率结论。
哪怕这是对当下整个行?业规则的冲击,正因如此,即使看得到那些?结论的可能?性,李铭和咕咕机的高层们?,都忍不住有些?不敢置信。
然而此刻站在孟洱面前,她的冷静,仿佛在不断地感染着?李铭。
每当李铭想要说出自己?内心的犹豫时,一对上她冷然的眸光,便莫名先在心里头把自己?说服了。
“我?的确沉不住气。”
李铭吸了口气,叹道:“说实话,您别笑话我?,我?总感觉我?们?接下来要做的这些?事,是在开?创先河,颠覆整个行?业……”
“或者说,是在引领整个行?业,再大胆点说,如果能?成?功,我?们?怕是要被载入史册。”
打断整个行?业的垄断潜规则,让个人音乐人有出头机会?,从此以后,但凡只要一个个人音乐人出名,不是依靠签入某家公司,依照那套流水线制造的过程而成?名。
想必都要表达一番对咕咕机重建起一套新秩序的感谢。
咕咕机现在面临的并不是重新恢复往日荣光,而是在走上神?坛。
这让李铭怎么不感到惶恐,想想都激动又害怕,忍不住怀疑自己?,真的可以吗?
“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李铭握了握拳,“孟总,您说得对。”
“嗯。”
相比起他的激动,孟洱的反应要显得冷淡许多。
她不置可否地点头道:“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很忙,如果不是必要的事情,就不要拿来打扰我?。”
“是是。”李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也清楚自己?这两天的表现,简直不像个公司老总。
他有些?愧疚道:“是我?没考虑到,孟总您肯定日理万机,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您放心,我?一定会?做出个样子给?您看。”
“倒也没有日理万机那么夸张。”孟洱淡声道:“只是过两天要期末考了,加上一些?琐碎杂事,没有多余的时间耗在为你托底上。”
“理解理解,期末考……期末……”李铭眼角轻抽,对上孟洱略带疑惑的目光时,轻咳一声,“期末考当然是很重要的。”
“唔……这个,孟总您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他连忙转移话题,“咱们?要不先过去开?会?,目前有关?选秀的策划,大方向已经定好,相关?的计划我?让人做了份ppt,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还需要调整或是建议。”
“至于音乐软件,根据您的建议,我?们?也已经讨论出雏形,您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我?就联系专业公司来做软件。”
孟洱点点头,起身将椅子拖回它原来的位置。
“走吧。”
慢她一步留在原地的李铭尴尬地舒了口气。
突然又忍不住想,金主期末考结束以后,该不会?还要补课吧。
想到她那张莫名很有压迫感的冷淡脸庞,也会?老老实实坐在课桌前听讲,李铭心一抖,好悬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直到孟洱走出门?外,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李铭立马收敛心里大不敬的念头,一本正经地清清嗓子,快步走上前去。
瞎想什么呢!
待会?儿还要经受金主的冷眼审视,他现在搁这有什么好乐的,想到这,李铭脸上的表情顿时凝重。
一直到会?议室里,这份凝重的表情同样带给?其他人莫大压力,立马下意识地挺直腰杆,表情严肃以待。
为首的两个位置留了出来,李铭殷勤地两三步上前为孟洱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后,自己?才在一旁落座,看了眼孟洱,便对站在荧幕前的员工点点头。
“开?始吧。”
全公司最会?讲解ppt的女人,就靠你了。
接收到老板眼神?信号的员工神?情微凛,随后拿着?遥控,语速不疾不徐地为在场所有人介绍起咕咕机接下来的核心项目——
《追梦之声》
宋瑞宁在介绍这个项目的时候,心情与以往每次为领导或是客户讲解ppt的时候都截然不同。
她惊叹公司竟会?有这么大胆又新奇的想法?。
不论这个项目现实与否,但无法?否认,她能?看到它所代表的意义。
孟洱眼神?平静,专注地听着?咕咕机对于追梦之声的规划,以及要做这样一个节目需要用到的花费。
即使当前咕咕机已经出走了不少员工和歌手,但剩下的人,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策划整体相当成?熟,几乎让孟洱看到了一档十分熟悉的节目就呈现在眼前。
她微微偏过脸,看了李铭一眼,在心底轻笑了声。
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孟总,我?觉得您那句话说的特别对,支持那些?眼下看起来还不切实际的梦想,只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有趣。”
李铭察觉到孟洱的眼神?,小声道:“所以这档节目,我?们?准备把它作为slogan。”
“同时也是我?们?对于参赛人员的一个福利,只要能?通过初赛,接下来比赛,每位参赛选手的食宿和车马费,都由?我?们?承担。”
说这话时,他心里也没什么底。
毕竟对于投资人来说,这种决定听起来就是没什么必要的纯烧钱操作。
目的是为了赚钱,情怀是拿来骗骗大众和那些?寂寂无名的个人音乐人的,不包食宿和路费,他们?还能?放弃这个有可能?出名的机会?吗?
“嗯,这点不错。”孟洱淡声道。
李铭松了口气,脸上笑容又多了些?。
“你要知道,我?们?做这档节目,只是占据一个先机,在这之后等其他公司反应过来,他们?在发现无法?阻拦这种模式的兴起时,只会?一个比一个更快地跟风。”
孟洱嗓音冷然,平静地说着?未来必然的事实,“即使我?们?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也无法?保证不被人超越,然后被遗忘。”
国内目前音乐公司呈现三足鼎立的局势,三家老牌巨头,把控着?这个行?业的话语权。
他们?有足够的资源和渠道,做得比咕咕机更好,甚至可以让咕咕机这档节目的热度瞬间在网上消失。
都不需要什么黑幕操作,只要砸更多的钱宣传,弄出更多的噱头,咕咕机无法?在人脉资源上与其抗衡,热度下降乃至消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我?们?总要有些?地方,特别于别人。”
李铭听着?她这句话,有些?没太明?白,反倒是担心起孟洱口中之后会?发生的情况。
他知道孟洱不是在危言耸听,这种事情在业内更是不时上演。
A公司推出一个新风格的歌手,BCD公司能?马上就推出同样风格的歌手,甚至是结合再创新,各种打擂台,没能?力的自然是死在沙滩上。
这是根本奈何不得的阳谋。
“想清楚,我?们?在做的事情,如果换成?他们?来做,会?有什么不同。”孟洱提醒道。
“……”
李铭陷入沉思,他最初是往这些?公司往常的行?事风格去想,他们?会?搞什么噱头,又或是有多大的能?量玩降维打击那一套。
但回想起孟洱刚才说过的话,他的神?色从若有所思再到讶异,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孟总,你的意思是……资本和利益?”李铭隐约感觉自己?抓到了要点,但又始终无法?看透彻,思绪总像是被什么模糊了一样。
孟洱看着?荧幕上的ppt界面,淡声道:“我?听说过李总的一件趣事,曾经有个煤老板拎着?大箱现金到你面前,也没能?打动你。”
“这事是真的么?”
李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道:“确实有这么个事,只是没他们?说的那么夸张,三个人提着?两箱钱,撑死就上百万吧。”
但别说那时候,就算是现在,他也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李铭自认不是圣人,但他从来不认为这种不正当的行?为,能?让一家公司走得长?远,何况他也有老婆孩子、有妹妹有母亲。
难道他公司的女歌手就不是别人的女儿、妈妈、姐妹、妻子了么。
别人,李铭管不着?,但在他这,就是有这么个臭脾气。
想到这,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些?自豪,嗐!在金主面前总算是有点能?抬起头的资格了。
“资本能?够造势,不被资本裹挟,同样可以。”孟洱眉眼间神?情淡淡,平静道:“李总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李铭的确明?白。
简直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就像当初那件事的当事人,在咕咕机最落寞的时候,她仍然拒绝了其他公司愿意出赔偿金的A级合同,选择与咕咕机共进退。
现如今咕咕机还能?维持着?要死不活的一口气,也是靠她与另一位小天王。
几乎是一瞬间,李铭马上就读懂了孟洱这句话背后的太多太多东西。
他激动得面红耳赤,站在荧幕前侧身讲解着?的宋瑞宁目光不经意间瞥来时,都吓了一跳,连讲解的声音都听了一瞬。
好家伙,她虽然是说得很不错。
但李总的反应,是不是夸张了点?
不过应该会?给?她加工资吧。
“我?明?白了。”李铭压着?激动低声道:“孟总,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实在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嗯,说说你还想要多少钱吧。”孟洱平静道。
“……咳!”
李铭这下也不用压抑激动了,他不奇怪孟洱能?看得出来,但话就这么直接地挑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做节目、以及宣传,还有增加人手等等。”他轻声道:“这个,再加上您希望音乐软件能?与节目同步播出上线,这个资金缺口……起码还要两千万。”
实际上他和高层开?会?的时候,已经把这个成?本一压再压。
虽然对于咕咕机来说,只要孟洱愿意砸钱投资,不论接下来的两个项目是成?功是失败,对于咕咕机而言,并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反而会?为他们?留下热度带来的知名度,以及节目签下的新血液。
严格来说,这只是孟洱一个人,借用了他们?壳子的一场豪赌。
成?功了,大家一起分蛋糕,失败了,她独自承担。
咕咕机仍然还有接受下一次投资的机会?,虽然也会?相应更加困难,但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但李铭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想做事,却也不会?拿着?投资人的钱胡乱烧。
至少在与孟洱有过接触后,他始终对这个年轻的金主抱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敬畏感。
当然这种事,他是不太承认的。
“两千万?”
孟洱被荧幕光线照得泛着?幽幽冷光的眼眸转向他,盯着?李铭不太敢和她直视的眼睛。
“做事不要太小气,我?可以再追加五千万的投资,前提是——”
她一脸平静地说着?最狂妄的话。
“你们?做好挑衅整个行?业的决心。”
钱,孟洱当然没有。
丽嘉 没关?系,她会?空手套白狼——
会?靠自己?去挣,孟洱在心里淡淡为事实换了一个更正能?量的说法?。
李铭是什么反应?
他只觉得被打了一罐鸡血,浑然忘了还在侃侃而谈的宋瑞宁,忘了这是正在开?会?的会?议室,更像是忽略了那些?已经默默装作没听见?两位大佬低语交谈的高层及员工们?。
猛地站起身,握拳一挥,“孟总,定不负所望!”
“……刚才说到,打投的模式,这一点参考了现有的会?员投票机制……”宋瑞宁顿了顿,默念着?‘我?是专业的’、‘不能?陪着?李总丢人’,训练有素地继续说了下去。
李铭亲自将孟洱送出大楼,如果不是孟洱面无表情的拒绝,他恨不得当司机送金主回家。
一脸笑容洋溢得几乎谄媚跟在孟洱身侧,活像是什么早已失传的某种职业。
孟洱拿出手机,看了眼最近的股票变化。
她关?注着?的几支股票,果然还在持续低迷,已经临近跌停。
孟洱神?色淡淡,她知道,该是自己?动身去空手套白狼的时候了。
“哟,孟总您还炒股呢啊?”李铭这会?儿兴奋着?,说话都带着?笑。
“随便了解一下。”孟洱道。
“哦哦,不过炒股这玩意儿,还是别碰为好。”李铭认真道:“以前我?也接触过,钱扔进去,真是一点声儿都没,莫名其妙就没了。”
何况还有咕咕机的股价狂跌的经历,他对这个东西,可以说是心有余悸。
“嗯,确实。”
孟洱表情平静,听着?李铭在那里分享他的炒股失败史。
无知果然幸福。
相信李总这辈子都不会?想知道,他和咕咕机的所有希望,那些?壮举究竟能?否实现,还要看他眼前这位淡定的金主,钱扔进去他认为的无底洞,再带一堆钱回来。
“不是专业的人真不能?碰,哎,您别说,我?还挺羡慕那些?什么股神?啊,什么基金经理的,一块钱放在他们?手里,都能?翻十倍百倍地回来。”李铭一脸佩服道。
“嗯,很厉害。”
孟洱认同地点点头。
“那孟总,我?就送您到这了,路上小心。”李铭和她告别,转身离开?的背影充满了希望与干劲。
孟洱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白净脸庞忽然浮现淡淡笑意。
什么都不知道,才不会?有压力。
挺好的。
周末, 以往的连漪是在快乐的吃喝玩乐中度过。
毕竟有小号在无时无刻地卷着,她要是再不?多放松点,简直是对这个金手指的不?尊重?。
但这个周末, 一开?始调戏谢泠的快乐和恶趣味, 随着他阈值的逐渐提高,连漪很快就失去了它?们。
甚至到了后来, 谢泠还会一脸严肃地敲敲桌子,语气同样不?近人情的冷漠。
“连同学,上?课认真听?讲是对你自己最基本的尊重?。”
“……”
到底是谁要玩这种师生play的啊!
连漪听?着早已经烂熟于心的知识点,眼神逐渐呆滞, 坐在沙发上?,猫猫眼也慢慢地成了对眼, 还要不?时被谢老师警告意味浓厚地敲敲桌子提醒。
“刚才说的这道题, 就是不?停用不?等式放缩,加上?严谨考虑等号是否可以同时成立, 再加上?一些函数同构……”
“谢泠!”
连漪抓狂地啊了一声, 打断他的话,迎着谢老师沉静冷然的眼眸,她深吸一口气, 有些委屈地扯着垂落胸前的发丝。
“我好无聊啊,学习也要讲究寓教?于乐嘛,这两?天我的脑子全是什?么泰勒展开?, 这不?等式、那?不?等式,啊——”
她索性耍赖地往沙发另一头倒去。
之所以没再对谢泠有什?么流氓行为, 纯粹是这两?天他真是对‘老师’这个身份越发得心应手, 要说不?正经的也就算了。
偏偏他还真就一股子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连漪现?在看见他那?张脸, 已经没了对冷白皮清冷黑发美少年的兴致。
只有满脑子谢泠冷淡口吻说着题目的声音在不?断盘旋。
谢泠顿了顿,看着连漪毫不?顾忌形象的在沙发那?点空间左右翻滚。
他垂下眼,压着心底那?丝好笑的情绪,冷声道:“后天就开?始期末考,离高考也只剩下不?到半年时间,虽然你学得很快,但学习进度落后太多。”
“如?果这一刻不?努力,就已经受不?了枯燥想要放松,那?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认真?”
经过两?天的补习,谢泠又摸清了连漪性格的一面。
她脾气不?好,没什?么耐心,做事总是三分钟热度,但对于答应过的事情,即使再没耐心,也会令他感到意料之外地坚持。
尽管就连这种坚持,都很快又一脸烦躁郁闷的想要放弃。
谢泠黑白分明的眼眸冷然地盯着她,脑海里?思索着仅有的一些和亲戚家小孩相处的经历,半晌后,无奈地叹口气,“只要你把这道题解出来,我可以答应你一件能力范围内的事,行吗?”
如?果让连漪这么赖着下去,只会一直拖延学习进度。
谢泠习惯于既然答应了要做的事情,就要做好,他知道连漪的性格只能顺毛捋,也同样知道什?么样的吸引才能够让她打起精神。
果不?其然,下一刻,沙发上?的女孩倏地坐起身,琥珀眼闪闪发光般看着他。
“真的?”
“嗯。”谢泠垂下眼,在讲过的题目下方,重?新出了一道题,如?果连漪刚才有认真听?进去他说的内容,要做出这道题不?会太困难。
“前提是,你要能解出这道题。”
连漪来了兴趣,低头瞥了一眼,旋即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尾。
竟然还偷偷增加难度,埋了个陷阱在题干中,如?果只是照本宣科按照刚才的思路解题,只会走进死胡同里?。
呵,她就知道谢泠不?会那?么好心。
但装还是要装一下的,连漪抢过笔和本子,把人干脆挤到一边,弯腰几乎趴在茶几上?的姿势就准备要解题,落笔前自信看了谢泠一眼。
“等我解出来,你可不?准耍赖。”
谢泠有些想笑,撑着沙发站起身去烧水,淡声道:“嗯,我不?耍赖。”
他端着水壶去阳台接水,看水流从水龙头里?哗哗流下,目光习以为常地看向客厅。
家里?总是很安静的,爸妈每天早出晚归。
在谢泠的记忆里?,回到家看见的。只有茶几上?爸妈抽空回来做好的饭菜,要等到他晚自习下课或是学得差不?多洗完澡出来,才会看见风尘仆仆的父母一脸疲态地回到家。
即使他们回来了,只和他说上?几句话,便催促他早些休息,然后放轻动作,生怕干惯体力活的力气会影响到他的学习与休息。
自从爸爸生病后,家里?更?是有一种毫无人气的冷清。
他看着连漪几乎是趴在桌上?,表情渐渐放空地乱写乱画,昏黄的夕阳从阳台照进客厅里?,愈发显得暗沉,她的神情却在这有些压抑逼仄的环境中,生动而富有灵气。
直到水珠从快要满溢的水壶壶口溅到手上?,有些出神的清冷眼眸怔然回神,谢泠低下眼把水龙头关?上?。
“好烦啊谢泠,为什?么大冬天的你家里?会有蚊子?快点把它?打死,影响我解题思路了!”
少女清脆嗓音抱怨着,不?满地偏过一边看向从阳台走出来的谢泠。
“实在解不?出来,可以向我请教?。”
谢泠弯下腰将水壶放好通电,淡声道:“不?要让蚊子背上?这么沉重?的一口锅。”
“谁说的!”
连漪气恼地伸出手,朝他晃了晃,刚才她是觉得演的差不?多,该到答题时候了,她还期待着谢泠会是什?么反应呢。
结果手臂忽然刺挠了一下,随着红肿包包鼓起,无法忽略的痒意随之出现?。
她颐气指使惯了,往常要是许清瑶在身边,这会儿早就双眼含泪拿来药膏涂抹,完事还恨不?得歼灭周遭十?里?地的蚊虫。
所以对着谢泠,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你先等一下。”谢泠看到她手臂上?那?个确实对比强烈的肿包,语气微缓,“我去拿花露水。”
“我不?要花露水!”连漪看着他,眼睛眨啊眨,原本还没什?么折腾想法的心顿时冒出坏水。
“你给我挠挠,不?然好痒。”
谢泠耳廓止不?住泛起微红,皱眉道:“涂花露水可以止痒,而且,你可以自己动手。”
“我不?管,谁让你家的蚊子咬了我,我还要做题呢,哪来的手挠痒啊。”连漪摆出无赖的态度,仰着脸就是不?肯退步地看着他。
她手臂上?的包,沿着那?一点红肿蔓延了一圈红意,与珍珠般莹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看起来的确唬人。
谢泠显然没有意识到,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这种屁大点事,何必大动干戈。
但连漪的执拗让他没来得及想太多,心里?感到微微无奈,垂眸思索了一下,“我先去点块蚊香。”
“哦,记得放远点,那?个味道好呛。”连漪作里?作气道。
“知道了。”
点完蚊香回来的谢泠终究还是没替她挠痒。
连漪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为自己服务,却看见谢泠神色平静地拿着打湿后攥干的湿毛巾走过来,将湿毛巾叠好,搭在她被蚊子叮出的肿包上?。
“挠痒容易破皮,也没什?么效果,用湿毛巾敷一下,很快就好了。”
谢泠淡声道:“下次我会注意先点蚊香熏走蚊子,所以,你现?在可以专心答题了吗?”
“……哼。”
连漪看了眼他,收回视线,真不?愧是真千金的鱼塘,竟然这么恪守男德。
失算了。
带着几分不?甘心的情绪,连漪唰唰唰将整个解题过程很快就写了出来,随后自信地坐直了身,下颌高傲抬起。“喏,麻烦谢老师检查一下咯。”
她写得很快,以至于谢泠还在用纸巾擦着手上?的水渍,低下眼看向本子。
过程没有问题,答案正确。
谢泠面色平静地扫了一眼后,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其中一个步骤上?,“这个求证,你的思路很清晰,看来是会的。”
“……”
连漪看向他手指的方向,眼眸无辜地眨了眨。
难道这也是成为真千金鱼塘必须要拥有的敏锐洞察能力吗?
刚才解题时,她没太在意这种难度的题目,一时间忽略了,这个求证对于她所表现?出来的学习能力而言,应该属于‘超纲’的范畴。
就算会,也不?应该运用得这么娴熟才对。
“好吧,我承认,昨晚你留的这些课后作业,我都有让许清瑶给我讲讲重?点。”连漪丝毫没有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她笑眼弯弯,大方承认自己的心思。
“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我太笨啦。”
谢泠想到她说过的‘追求’,一时间眉眼微松,眼底神情略显无奈。
他有些不?适应于这样认真而又毫不?扭捏的追求。
与连漪之间,因为有着这样那?样的因素,就连礼貌的拒绝,乃至之后保持距离的疏远,都在她肆无忌惮地破坏下,变得不?起作用。
一时间,谢泠都无法否认,他的确有些拿连漪没有办法。
“至少你愿意努力,这是好事。”
他顿了顿,道:“刚才答应过你,现?在你可以提一个我力所能及的要求。”
连漪对待这件事的认真,的确出乎谢泠的意料之外,但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反悔。
因此哪怕连漪会借题发挥,提一些奇怪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会答应她。
“期末考试结束后,跟我出去约个会怎么样。”
连漪早就等着这一刻,笑容明媚地微微凑前,对他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谢老师,好不?好呀。”
谢泠对于连漪态度的直接, 从来都会在以为已经适应过后,再度被她刷新认知。
只张嘴说了一个字,在连漪笑吟吟的注视下, 他闭上嘴, 略感?无奈地眼眸微阖,嗓音微冷, “连漪,我说过的,我没有多余的时间精力,耗费在这种事情上面。”
“但是你也?说过, 只要我把?题解出来,就会答应我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
连漪撑着沙发微仰起脸, 笑?道:“我又不是要你和我在一起, 只是出去约一次会而已诶,能浪费什么时间呢?”
“还是说, 其实你是害怕和我接触得越多, 就?会越忍不?住喜欢上我吧。”
她在说这话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脸上笑?容明媚又张扬, 满是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