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精力充沛的唐明曳和许今一起走在前面,天天加班,下了班还要陪女孩的唐洄精力不济,被远远甩在后头。
搭缆车,许今因为不想冷落唐明曳,让唐明曳和唐洄一起坐。唐明曳明明也不愿意的,若有所思看了看他们,突然同意了。
日落黄昏,海风微微,海面波光粼粼。
摇摇晃晃的缆车内,唐明曳和唐洄坐在一起谁都不理谁,两看相厌。
天黑了。
唐洄说这附近的海边有个还不错的餐厅,可以一边看海景一边吃海鲜。他已经提前预定位置,问许今要不要去。
得到许今同意,唐洄看向唐明曳:“你开我车回去?”
许今一愣,向唐洄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唐洄解释:“订不到多余的位置。”
其实唐洄早就忍无可忍了,他特地抽出一天时间是为了安抚许今,陪许今,不是为了围着唐明曳转。
关键是围着唐明曳转了一天,唐明曳也没给他个好脸色。
“那就换个餐厅。”许今说。
唐洄不愿意换:“那个餐厅氛围很好,你会喜欢的。”
唐明曳无所谓地转身要走。
许今发现了,扯住他,又拉着唐洄到一边说话。
许今皱眉:“一起出来玩,怎么能中途让人走呢?”
唐洄:“我们都多久没约会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一起出来,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白天他一直跟着就算了,至少晚上我希望是我们两个在一起。”
许今也理解唐洄的心情,但是——
许今视线越过唐洄看了眼唐明曳,压低声音说:“你没发现吗,他这几天总是不开心。”
唐洄:唐明曳哪是这几天不开心,他不就这样吗,天天拽的二五八万。
许今:“我有点担心他。”
唐洄:最不需要被担心的人就是他。
许今:“他看起来压力很大。”
唐洄:他压力大什么大,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整天游手好闲的。
唐洄听不下去了,想反驳,注意到许今眼里真真切切的担忧神色,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
在他们后面的不远处,唐明曳孤零零地站在路灯底下,垂着眼。
一阵风吹过来,吹动他单薄的衣服 。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还真有一点惨。
“我们换个餐厅。”许今拿出手机,低头翻手机屏幕。
唐洄正要收回视线,唐明曳忽然抬头朝他们这边瞥了眼,眼神嚣张,一点都不惨。
对于唐明曳,唐洄观感十分复杂。
比起他那个好像有精神问题的亲弟弟唐渐月,唐明曳还算好的。况且唐明曳以前常常去东湖镇探望他,这几天也帮了他,更难得的是唐明曳跟他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纠纷。每个人都在争,只有唐明曳什么都不在乎。
听起来,他应该跟唐明曳好好相处,他也是这么打算的。但唐明曳这个人非常难交,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他好像什么也不缺,无欲无求的。之前还好,这几年尤其不好相处。
许今曾问他唐明曳为什么再也没去东湖镇,他是真不知道。他拿这个问题问过唐明曳本人,唐明曳不回答,冷冷地看着他。
唐洄觉得唐明曳也不是针对他吧,唐明曳跟谁都是这样。唐渐月跟唐明曳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然而,就在今天,唐洄分明感受到了唐明曳隐隐约约的针对。
唐洄还没说什么,许今先担心起唐明曳了,说什么唐明曳看起来压力很大。唐明曳哪里来的压力?唐明曳不给别人施加压力就不错了。
唐洄有点憋屈,说不出的憋屈。正难受着,手机响了。
他看一眼手机屏幕,顿时顾不上眼前的事,匆忙跟许今打声招呼就去接电话。
许今抬起头,他人已经走出很远。
这一天,唐洄手机时不时就响一声。
有时候收到微信,有时候接到电话。
收到微信他立刻就回,接到电话他每次都要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上好久才挂。
不管正在做什么,不管方不方便,他一定会接电话。
许今看着站在远处听电话的唐洄,眼神疑惑。
为什么他都请假了还总是接到电话,为什么他总是避开他们才听电话?
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听的吗?
不过她只是稍稍疑惑了下就收回视线继续看手机,没有过多纠结。
倒是唐明曳目光一直落在唐洄身上,静静的,若有所思。
很快,唐洄挂掉电话返回来了。
比起之前几次,这一次通话时间算很短的,但他回来时脸上带着歉意。
“今今,我有急事,今晚可能不能陪你吃饭了。”唐洄对许今说。
许今已经找到个还不错的餐厅,环境不错,口碑不错,距离他们也不算远。她正要给唐洄看,猝不及防听到这句。
唐洄看起来真的很急。
许今不免有些失望,但也没想太多。她点点头,想说没关系,有急事就赶快去。
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唐明曳忽然幽幽出声了:“这么晚了还有急事?二叔不这不是压榨人么。”
唐洄现在就在他爸唐绍博手底下工作,担任的不是什么重要职位,可以说非常清闲。
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职位,其实想被人压榨都难。
唐洄勉强一笑:“不是工作上的事。”
他向许今解释:“是我有个朋友遇到点事,给我打电话找我帮忙,我不能不去看一眼。”
许今还没说话,唐明曳又来了,唐明曳轻飘飘地说:“哦,朋友。”
他嘲讽地看着唐洄,言下之意是什么朋友比女朋友更重要呢?
唐洄:“……她生病了。”
唐洄忍气吞声解释:“她突然生病,身边又没别人,所以让我过去看看。”
“哦。”唐明曳阴阳怪气:“你是医生。”
唐洄:“……”
唐洄心想唐明曳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还挑拨离间上了?许今都没说什么,他在这阴阳怪气的。
唐洄一方面急着走,另一方面又担心许今多想,简直焦头烂额:“今今,我那个朋友真是突然病了,也真是找不到别人帮忙,要不然我肯定陪你吃饭,这种时候,她给我打电话我怎么能不去看看?你……”
唐洄手机响了。
很短促一声,是微信。
不知道看见什么,他一愣,随即又看一眼许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今今,对不起,我得走了,回头再跟你解释。”他又一次拜托唐明曳送许今回家,说完直接快步走了,也没等唐明曳同意。
唐明曳排队买饮料,许今坐在台阶上发呆。
今晚没什么风,空气中都透着闷热,热得人喘不过气。星星黯淡,月亮时隐时现。
许今没看星星,托着腮低头看灰突突的水泥地。
她心情实在算不上好,有太多疑惑。
唐洄这几天事情也太多了,一会是工作出问题,一会是朋友生病。
他朋友生病,她肯定不会阻止他去探望。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他一开始不说朋友生病,掖着藏着的?
另外,唐洄临走前朝她看的那一眼,给她感受不是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唐洄眼里带着掂量。
他在掂量什么?
思绪被脚步声打断,许今抬眼,看见唐明曳闲闲散散地朝她走过来。
他拎着饮料,一杯冻柠茶一听可乐,都是冰的。她喜欢冻柠茶,他爱喝可乐。
他在她身边坐下,将冻柠茶交给她。
许今接过来,没跟他说谢谢,插.上吸管喝一口,那股挥之不去的闷热感霎时消散。
嗤地一声,唐明曳在她身旁开了可乐,仰头喝。
气氛安宁。
好长一段时间里,两个人谁都没有出声,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许久,唐明曳先开了口。
“饿吗?”唐明曳:“去吃饭还是回去?”
许今正在发呆,听见唐明曳说话,愣了一下。
“有点饿,”但许今不太想动,“一会再去吃饭。”
唐明曳瞥她一眼,没有问她为什么饿了却不立即吃饭。发现她愣愣的,他也不太高兴。
又过了一阵。
唐明曳问:“他一直这样?”
这个他是指唐洄。
许今回过神,想了想:“最近是这样。”
唐明曳:“最近?”
许今:“嗯……也快一年了吧,这一年他都很忙。”
“忙什么。”
“工作。”
唐明曳沉默。
许今也沉默。
沉默半晌,唐明曳又问:“——为什么?”
他漫不经心的,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唐明曳没看许今,视线很随意地落在前方,又仰头喝可乐。只是,他拿着易拉罐的手似乎有些用力,手背青筋略微凸起。
许今也没看他,听到这个问题,她认真思索。
为什么会和唐洄在一起,她自己也说不清。一开始接近唐洄,是因为她觉得唐洄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忧郁,颓丧。后来对唐洄好,是因为她觉得唐洄可怜,应该有人拉他一把。再后来,唐洄向她告白,她想想唐洄对她也挺好的,没理由不同意。
在那个时间点,唐洄非常符合许今对另一半的想象。在东湖镇,喜欢唐洄的女生也非常多。他忧郁的气质,神秘的身份,吸引了很多人。
许今说:“也不为什么。”
这么简单一句听起来似乎太敷衍了,许今想了想又补充:“喜欢一个人,往往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喜欢。”
这话是她在某本杂志上看到的,她深以为然。
“……”唐明曳面无表情地将空掉的易拉罐抛进了垃圾桶。
——咚。
“那你呢?”许今刚才回忆过去,过程中回想起了别的事情,是关于唐明曳的。
想起那件事,她倏地扭头看唐明曳,一脸八卦探究:“你之前不是说高考结束后要向一个女生告白吗,结果怎么样?”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许今刚和唐洄在一起,任何人都不知道。
快高考了,大家都在畅想未来,谈论高考以后的打算。许今说她喜欢的歌手不久后开演唱会,她想去,可惜没买到票。
唐明曳轻描淡写地说他买到了。
许今震惊。
因为唐明曳根本不喜欢那个歌手,每次她听那个歌手的歌,他都会露出费解的表情。两个人因此吵过好几次,讽刺对方品味不行。
许今怀疑地看着他:“难道你平时说不喜欢他都是装出来的?装出来故意气我?”
唐明曳难得没怼她,定定看了她两秒,眼神有点怪。
很快,他移开视线,表情变得不太自然:“我喜欢的女生喜欢他。”
许今更震惊了。
唐明曳这个样子,居然有喜欢的女生?
许今追问他喜欢的是个什么样子的女生。
一开始唐明曳神神秘秘的不想说,后来被她烦得不行,勉强形容了几句。
唐明曳:“她,挺单纯的,傻傻的很好骗。”
“她钢琴弹得很好,游戏玩得很烂,玩得很烂还是要玩。”
“她也是今年高考。”
“嗯,她很漂亮。”
“不喜欢我怎么办?那我就追她,追到她喜欢呗。”
“……”
最后唐明曳说:“我打算考完跟她表白。”
许今不知道唐明曳考完之后有没有向那个女生告白,因为那次之后,唐明曳再也没来。
许今问唐明曳:“后来你们在一起了吗?”
许今想,他们应该在一起了,至少也是在一起过。当时唐明曳说起那个女生,眼神都不一样。他又是个很执着的人,喜欢一个人不会轻易放弃。
许今歪着头瞅他,等他回答。
唐明曳:“没有。”
沉默良久,唐明曳说:“我没有机会表白。”
唐明曳:“她和别人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聊到最后两人都没了吃饭的心情,坐在台阶上静默不语。
人渐渐少了,天色越来越暗。唐明曳送许今回家,车上,他们俩几乎没有交流。
一首很久以前的歌单曲循环放了一路,旋律轻快,许今听了两遍才想起来,是You Belong With Me.
——难以想象,唐明曳也会为感情上的事情伤心难过。
唐明曳根本不像个会喜欢别人甚至暗恋别人的人,他那张脸看起来一点都不纯情,倒是有点像爱玩弄人感情的渣男。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神极具欺骗性。
虽然据她所知他一次恋爱也没谈过,但她就是觉得他不像个安安分分的人。她曾亲眼见到他被女生告白,当时他就支着腿姿态放松地玩游戏,眼都没抬。
——就很像电视剧里放荡不羁没良心的渣男。
哪怕那个女生其实和许今闹过一点矛盾,许今都忍不住有点同情她。
所以几年前得知唐明曳有喜欢的人,许今才会那么震惊。更让许今不敢相信的是,唐明曳似乎到现在还喜欢着那个人。
默默喜欢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人是种什么体验?许今无法想象,她没暗恋过谁。
到了唐家。
唐明曳仍然不下车,没什么表情地望着窗外,不知是在思考什么还是单纯出神。
外面路灯很亮,道路干净宽敞。
许今下了车,抱着包跟他告别:“拜拜唐明曳,明天见!”
许今只是随口道别,也不是真要明天见唐明曳。没想到唐明曳忽然说:“明天我不在A市。”
唐明曳:“之后的一个月我都不在A市。”
唐明曳平静地告诉许今:“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可以给菱姨打电话。”
许今还在愣神,唐明曳升起车窗干脆利落地开车走了。
目送唐明曳开着车远去,许今叹口气。
实际上,她也不会一直留在唐家,她打算明天搬走。
搬出去随便找个酒店住两天,等给唐洄过完生日,她也要离开A市。
不管唐明曳是一个月后回来还是两个月后回来,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因为那时候她早已经不在这里。
以后再见面又很难了。
许今有些遗憾,也只是有些遗憾。她遗憾的是小时候总能见到的朋友,不知怎么长大后都很难见面。
计划着搬出唐家,这天晚上许今早早就睡下了。然而到了第二天,她是难受醒的。睁开眼睛想看时间,迷迷糊糊也看不清,浑身没力气。
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疼,她意识到自己这是病了。
缓了缓神,许今艰难地坐起来,寻找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找到了,打开通讯录翻找唐洄名字。
这个时候,她只能想到向唐洄求助。
电话打出去,没人接。
再打,被挂断了。
许今听着手机里传出的机械提示音,眼皮有点酸。
唐洄又在忙吧,大概。
昨天为了陪她请了一天假,今天怎么也得好好上班。
许今体力不支,难受地闭了闭眼,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境混乱。一会儿是她刚认识唐洄时唐洄阴郁沉默的模样,一会儿是和唐洄认识很久以后唐洄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最后是昨天的场景,昨天唐洄临走前,看向她时带有掂量意味的眼神。
再次醒来,许今模模糊糊看见身边有人。
“唐……洄?”
许今想也不想地叫出唐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她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认出这人不是唐洄,而是前一天晚上声称自己要离开A市的唐明曳。
唐明曳穿着黑衬衫,黑长裤,衬衫稍微有一点皱。他坐在她身旁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她。
许今醒了,他也没有移开眼睛。
“醒了?”他若无其事问:“想喝水吗。”
“唐……明曳?”许今:“你怎么在这?”
她不解:“你昨天不是说今天就不在A市了吗,没走?”
唐明曳:“没。”
许今没说喝水,唐明曳还是给她倒了杯水。
许今要接,手臂被他不重地摁住:“在输液。”
许今这才注意到手背上的针管,换了只手去接水杯,慢慢喝水。
唐明曳重新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喝水。
喝过水,许今喉咙舒服了些。
她又问唐明曳:“怎么没走?改时间了吗?”
“不是,”唐明曳说:“我不走了。”
“为什么?”许今疑惑。
唐明曳眼睫微动:“有事。”
许今:“什么事?”
许今更疑惑了:“既然有事,你怎么还在这?”
许今:“我挺好的,你去处理你的事吧。”
唐明曳不动。
许今:“?”
唐明曳一言不发盯着她。
许今:“??”
许今:“???”
许今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
该不会她就是那件事吧?
唐明曳:“嗯。”
许今:“!”
“怎么了,”唐明曳语气稀松平常:“我们不是朋友?”
唐明曳垂眼:“你生病了,我来看你不是应该的吗。”
垂下眼时,他双眼皮褶皱处有颗淡淡的痣,许今到今天才注意到。
许今愣愣地看着他:“……啊。”
许今:“谢谢。”
唐明曳抬眼:“不用一直说谢谢。”
许今:“……嗯。”
“对了,你刚才找唐洄是吧,”唐明曳云淡风轻地说:“他不在。”
本来许今都把唐洄忘了,听唐明曳一提,又想起来了。
想到唐洄,她心情复杂。
她生病了,唐明曳推迟原本定好的行程来探望她。
而唐洄,不接电话。
也许到现在唐洄还不知道她生病呢。
许今这样想着,下一秒,听见唐明曳说:“菱姨给唐洄打过电话。”
许今抬眼看他。
唐明曳慢悠悠地说:“唐洄今天也没上班,他在他朋友那。”
许今一眨不眨地看着唐明曳:“他……没上班……?”
唐明曳:“嗯没上班。”
唐明曳冷嗤了声:“唐洄说他朋友那边离不开人,他暂时不能回来,让菱姨照顾你。”
许今心一沉。
静片刻依譁。
许今:“……我有点困,睡了。”
许今翻了个身,背对着唐明曳。
窗帘一直没拉开,房间昏昏暗暗。
今天天气不算好,外面风阵阵,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唐明曳不经意瞥见许今委屈地揉了揉眼,瞬间冷脸。
许今睡着了,唐明曳面无表情坐在客厅。
菱姨给他倒了杯水。
唐明曳扫了眼,没心情喝,只是说声谢谢。
实际上,菱姨发现许今生病,第一个通知的是唐明曳。
菱姨弄不懂他们三个具体是什么关系,见这几天唐明曳关照许今更多,就以为唐明曳和许今关系更加亲近。
毕竟一开始是唐明曳送许今来的唐家,昨晚唐明曳说要离开A市一段时间,还特地给菱姨打电话,交待菱姨多关照许今。
所以菱姨发现许今生病,叫了家庭医生后第一时间就打给唐明曳。
唐明曳是真要走,再待下去他怕他会疯。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不该去见许今,他没有管住自己。这三天,他一次又一次地管不住自己。
他自认不算是个道德高尚的人,但也不想沦落为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再喜欢许今,他也有自尊心。
他机票都买好了,他是真的要走。
唐明曳也挺佩服自己,哪怕菱姨告诉他许今病了,他仍有一丝理智。理智告诉他,许今病了是唐洄的事。
此时此刻,比起他,许今肯定更想见到唐洄。
于是他很冷静地告诉菱姨给唐洄打电话。
几分钟后,菱姨向他完完整整地转述了唐洄的话。
在朋友和女朋友之间,唐洄选择前者。
唐明曳冷笑一声。
他突然就不明白,为什么几年前是他走,几年后还是他走?
该出局的是不懂珍惜的人。
许今生病,唐洄虽然没回唐家,但并不像唐明曳以为的那样对许今漠不关心。
他也想回去看许今,可是不能回去。他是真的有“朋友”生病,这个“朋友”叫骆敏敏。
骆敏敏身体不好,常年生病,每次她生病,唐洄不管在做什么都会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这次,骆敏敏看出唐洄心不在焉。
“唐洄,”骆敏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长发披散,人瘦得不像样子,“你在想谁?”
唐洄:“没。”
骆敏敏直勾勾地盯着唐洄。
“该不会……”骆敏敏慢悠悠道:“你在想你那个小镇子里的初恋?”
骆敏敏轻慢的语气让唐洄不适地皱起眉。
骆敏敏:“你生气了!?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受不了了?你昨天去哪了?是不是去找她?刚才是不是也是她一直给你打电话!?”
唐洄:“我没有,不是给你拍照了吗,你也看见了我昨天和我堂弟在一起。突然提她干什么?”
骆敏敏冷笑:“突然提她?哼,昨天晚上你梦里都在叫她名字,什么金金……”
和骆敏敏相处了一年多,唐洄早就习惯她的坏脾气,但无法忍受她一而再地用轻蔑的语气说起许今。
许今病了,他却不能回去,他本来就又担心又愧疚,这下更是忍无可忍,站起来转身就走。
骆敏敏:“你走!你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你去找你那个穷酸的初恋,过你们穷酸的日子吧!我……”
唐洄头也不回。
骆敏敏说着说着忽然捂住胸口一副不能呼吸的样子,还打碎了一个杯子。
唐洄脚步顿住。
骆敏敏不愿意住在家里,一直一个人在外边住。他走了,她是真没人照顾。
不像许今。
许今住在唐家,家里那么多佣人,菱姨也叫了医生,多他一个少他一个其实没什么关系。
等安抚好骆敏敏再给许今打个电话问情况吧,唐洄想,许今和骆敏敏又不一样,骆敏敏性格极端,没人理她她什么事都做得出。许今性格好,就算他不回去,许今也会体谅他。
许今又不知道他在陪骆敏敏。
许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隐约听见雨声。
窗帘仍旧拉着,卧室一片漆黑。许今拿起手机,没有看到未读消息。
她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三秒,失落地关掉。
听着雨声,她望着天花板出神。
——唐洄真的变了。
实际上,来到A市的第一天许今就隐约发现唐洄变了。以前他最在乎的是她,现在他也在乎她,但不多。工作、朋友、家庭、前途等等都排在她的前面,在他心里她的位置大概将近末尾。
许今当然明白一个人的一生当中不能只有爱情,连她自己,暑假一个月多时间她也只打算分给爱情这么几天,从一开始就想好给唐洄过完生日就走。
唐洄并没有犯原则性错误,只是更加注重爱情以外的东西,他那个身边没有别人的生病朋友听起来也很可怜,说不定是很严重的病,比她更需要人照顾,她这里反正有医生有菱姨。
道理她都懂,可是,可是她就是不太高兴,她甚至想走了,想立刻离开A市,不给唐洄过什么生日。
许今心烦意乱。
越想越头疼,她干脆不去想了,摸索着从黑暗中起身,出去找水喝。
夜已经很深。
许今穿着睡衣出去,没碰见一个人。
她还是没什么力气,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下楼梯,走得慢吞吞。不经意垂眼,看见不远处唐明曳背对着她坐在窗前。
雨还在下。
因为下雨,气温有些低,唐明曳套了个黑卫衣,下面是浅灰色休闲裤。他姿态放松坐在那,像是看雨。
许今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时间唐明曳还在,她以为他看她一眼就会走呢。唐明曳之前几天的表现让她以为他不愿意在唐家多待。
许今正踌躇着没想好要不要过去说话,唐明曳似有所觉地回头扫一眼,发现了她。
他摘下一只耳机。
“醒了?”他上下端详她一番:“穿这么少。”
“感觉好点了?”他问:“下来干什么,渴了还是饿了?想吃什么?”
许今:“……”
唐明曳一句接着一句,她一时间不知道先回哪句。
“……渴。”许今说。
唐明曳随手放下耳机,二话不说起身去给她倒水喝。
雨渐渐小了。
许今和唐明曳并排坐在窗前,中间隔个矮几。
许今喝着唐明曳给她倒的温水,穿着唐明曳脱给他的卫衣,浑身暖洋洋的。
卫衣给了许今,唐明曳上半身只剩一件黑色T恤。他穿着T恤,懒散地支着腿玩手机,手指修长干净。
矮几上,许今的手机突地震了一声。
唐明曳比许今还先听见,抽空瞥了眼。
许今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拿起手机。
是唐洄给她发消息。
唐洄:【今今,你怎么样了?听菱姨说你发烧,现在感觉还好吗?今天听菱姨一说,我立马就要回去看你。但是我朋友这边除了我一个人也没有,他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我一走真怕他会出事,因为他我今天都没去公司。你等我一天,我明天就回去看你,到时候你怎么骂我都行,不原谅我也可以,但千万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药。】
许今安安静静地逐句看完,没回复,关掉手机放在一边。
“唐洄?”唐明曳忽然开口。
许今:“嗯。”
唐明曳淡声问:“他怎么说。”
许今把唐洄那番话转述给唐明曳听。
“所以你原谅他了?”唐明曳玩着手机,语气散漫。
许今半天没出声。
“可能我有点……”好半会儿,许今皱着眉毛说:“他朋友那么可怜,他留在那照顾也正常。可我还是,心里不怎么舒服。”
唐明曳一手拿着手机,终于抬头看许今,看着许今的眼神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