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顿时喜笑颜开,乐呵呵跑到了赵不息身边。
赵不息问车:“他平时打你吗?”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那个拿着鞭子的小吏。
车摇头。
赵不息紧绷的脸色这才舒缓了下来,对着那个已经吓得两腿发软的小吏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秦朝徭役严苛赵不息也是知道的,时常有背井离乡服徭役的黔首再也回不去家的事情发生,赵不息将河内郡的黔首送到骊山服役,可不是让他们死在外面的。
车来服徭役还是在一月之前,他还不知道赵不息已经是秦朝公主了。
赵不息示意车跟着她,边走边询问:“咱们河内郡如今有多少人在骊山这边服徭役?能吃上饭吗?有没有人欺负你们?”!
第153章
因着车算是跟在赵不息身边的老人了,跟着赵不息识字读书,也算是黔首中见过世面的人,所以河内郡的役夫对他十分敬重。
只是尽管他也算是个小头领了,可面对赵不息一连串的询问还是一头雾水,车挠挠头,干脆把赵不息带到了这片施工地的另一侧:“黑石子,领着我们这批徭役的组长是墨余,这些事情他都知道,我带着您去找他吧。”
根据赵不息和她手下的大才们商量出来的结果,每一千服从徭役的役夫前往咸阳服从徭役的时候都会给他们配发一个精通秦律且对咸阳熟悉的门客陪着他们一同服役,若是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黔首遇到什么事情就可以去找这个小组长。
读过书的人总比这些黔首要多一些见识。
墨余曾经是秦少府中的小官吏,后来收到友人的信被黑石这边的新奇物理学知识所吸引,干脆就辞官背着行囊来投奔赵不息了,他是典型的墨家弟子,崇尚兼爱黔首,因而得知需要熟悉咸阳又通晓秦律的人保护服徭役的黔首们一路平安就自学了秦律,自告奋勇报了名。
而靠着先前曾在秦少府中供职的工作经历和师门关系,墨余来到这边以后也没有像普通黔首一样需要干重活,而是谋了个轻松的画设计图的活计。
车带着赵不息找到墨余的时候他正在和同门师兄弟一起讨论设计图,见到赵不息进来,墨余手忙脚乱站起来。
“主君……公主殿下。”墨余有些拗口的转变了称呼。
听的一旁的车瞪大了眼睛。啥?他们黑石子怎么就成了公主殿下了?
赵不息耸耸肩:“你们接着叫我主君和黑石子就行。”
车这才松了口气,眉开眼笑。
管她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呢,黑石子还是他们黑石出来的贤人黑石子就行!
赵不息又问了一遍墨余:“这边咱们河内郡上党郡和颍川郡三郡在此服徭役的役夫有多少人?能吃上饭吗?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吗?有没有人欺负他们?”
墨余就比车要专业太多了,赵不息问的这些问题都是临出发之前给他们这些小组长上培训班的时候特意强调过的东西,墨余只是略微思索了一阵就回答了出来。
“三郡在骊山这边服从徭役的人数一共有一万三千二百人,饭能吃得上但是吃不饱,夜晚住棚子,挡雨可以,遮风效果差一些,好在现在是夏日,并不怕通风,只是蚊虫叮咬多,有一些身体弱的黔首生了病也只能硬扛着。肆意欺负黔首的恶吏并未有,帝王脚下吏治还算清明,并不会无缘无故欺负役夫。”
赵不息听到自己治下的黔首在这里过的还算可以,起码没有被人欺负之后面色轻松了一些。
秦朝,特指秦始皇时期的徭役待遇虽然不算好,可也不至于太差,最难搞的路费问题赵不息给解决了大半部分,顺利到了骊山之后,每日服徭役是有钱拿的,监督役夫的小官吏虽然有鞭打役夫的权力,可一般不是重大错误也不会太过严苛。
造成徭役期间伤亡率高的原因主要还是守卫边关的那一年期间伤亡多,在秦朝境内服外徭虽说必然也会劳民伤财,可役夫的安全还是不用太担心的。
赵不息问一句,也只是担心政策不错可下面人不遵守罢了。
“你做的很好,这些黔首能安稳服徭役也是你的功劳。”赵不息对着墨余笑笑,顿时惹得后者面色激动起来。
赵不息想了想:“我有父皇的手令可以在不耽误徭役的情况下调一些人去给我修建公主府,你问一问咱们三郡的役夫有没有愿意在歇息的时间去咸阳为我修建公主府的,我按照咱们河内郡的工资标准一日付给他们等同十五钱的粮食。”
在骊山,钱比不上粮食,这个远离城池的地方连买粮食的店铺都寻不着,有钱也难花出去,只能每日眼巴巴盼望着每日两顿一顿一个粗粮饼子就着冷水填一填肚子。
只是给这些服徭役的役夫们吃的食物虽然比起给奴隶的要多上一些,可也只能填一填肚子不至于挨饿罢了,吃饱是不可能的。
墨余闻言顿时大喜,从骊山到咸阳并不远,自家主君有始皇帝的调令完全可以分批征调一部分役夫去咸阳修建公主府,来回只需要一个多时辰的脚程,若是能换些粮食吃那役夫们必定欣喜若狂。
赵不息干脆让墨余带着自己几人在这边转一圈。
“这些大棚的确有些简陋。”赵不息看着面前这些破破烂烂只是随意用茅草搭建的棚子,转头吩咐萧何。
“就要麻烦萧何负责调拨一批铁斧和锄头来,领着黔首们修一修这些棚子。现在才五月倒是还不要紧,可徭役要服役一年,若是不趁着天气还暖的时候好好修一修棚子,冬天便要难熬了。”
秦汉徭役如董仲舒“又加月为更卒,已复为正,一岁屯戍,一岁力役”之说,丁男“月为更卒”,而且一生还要累积在远离家乡服一年的“外徭”,这里的外徭指的就是修建国家各类重大工程一类的徭役,如水利工程、长城、阿房宫都属于这一类。
路途遥远,服徭役路途上的路费又要自费,所以这些役夫会在骊山待够一整年,完成一岁力役之后再返回家乡。
萧何微笑应下。
“山上的蚊虫的确要多一些,现在又正是蚊虫盛行的季节。”赵不息指着大棚两端的入口,“可以在这两边挂上蚊帐,晚上睡觉的时候睡在棚子两侧的黔首负责将蚊帐压好。”
在织布的时候按照一定的步骤将布上的线给抽走,这就成了一匹松松垮垮满是小网格的不合格布料,这种布料做衣服肯定是不行,倒是很适合做蚊帐,透风且能挡住蚊子。
虽说遮上了这等透气性差一点的蚊帐会让棚子中热一些,可总比被蚊虫叮咬强,蚊虫叮咬一下痒倒是其次,就怕蚊虫有携带的病菌,如疟疾什么的,主要是就是通过蚊虫叮咬传播的,这时候有没有特效药,染上疟疾就和等死差不多。
一路上有不少听说黑石子来了而特意凑到这边想来看一眼他们的黑石子的黔首,赵不息都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
惹得不少黔首都激动的脸色通红。
许多河内上党郡的役夫在看到赵不息之后,他们原本因为出门在外服徭役而提着的心都安安稳稳的落回了肚子里。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先前都只听说过赵不息的名字而没见过赵不息,可当他们在骊山服徭役的时候听到身旁曾见过赵不息的同伴指着赵不息告诉他们“看,这就是咱们的黑石子,咱们的黑石子也在这里”之后就忽然放下了心。
黑石子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哪怕是远在咸阳背井离乡还要每日干活,可听到“黑石子”三个字,这些黔首就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
知道赵不息离开之后,这些役夫依然兴奋的交谈着。
尤其是到了下午干完活吃饭休息的时候,墨余和另外几个组长将众人召集起来,宣布了黑石子今天说的事情,更是引发了热火朝天的讨论。
“咱们能吃饱饭了……”
“黑石子果然是咱们河内郡的贤人,最心疼我们河内郡的黔首,给咱们施恩哩。”
“胡说,黑石子也是我们上党郡的贤人,她最心疼的是我们上党郡的黔首。”
原本和平的气氛,居然因为为了争夺黑石子到底是哪里的贤人而吵了起来。
河内郡的黔首不乐意了:“黑石子是在我们河内郡出生长大的,自然是我们河内郡的贤人。”
但是上党郡的役夫中有知道一点内部消息的,洋洋得意道:“我三舅的丈人家的二儿子就在郡守府中干活,他可告诉我了,黑石子是李牧将军的徒孙,我们上党郡的郡守李云将军是李牧将军的后辈……这不就是一家人嘛,所以黑石子是我们上党郡的贤人。”
唯有颍川郡的役夫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反正黑石子肯定是赵地出来的贤人了,他们颍川原本是韩地,再怎么排也轮不到他们。
他们颍川郡有很多贵族,那些贵族贵人们都住着华丽的宅院顿顿吃着大鱼大肉,韩国地处中原腹地,虽然弱小可绝不贫困,只是土地和宝物都是贵族的财产,他们这些黔首只能苟活。
甚至颍川郡的黔首们还是在看到服徭役这一路上搭建在路边的大棚时,才知道有一位名为黑石子的贤人好心免费搭建了棚子让他们有一个歇脚的地方。在那之前,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黑石子这样一位贤人。
因为是在黑石长大的缘故,车受到了很多人的追捧,河内郡和上党郡的役夫都围着他询问黑石子的事迹。
激动的车一张脸通红,站在人群之中唾沫横飞的讲着赵不息三岁让梨、五岁砸缸救人、八岁卧冰求鲤的“事迹”,引得围观众人一阵阵惊呼。
实际上三岁打架五岁翻墙八岁在沛县和刘邦大街上互骂的赵不息:???
不过贤人在别人口中总是要被不断的美化的。一米八的山东大汉、以物理服人的孔子都难免被美化成后世画像上那个弯着腰一脸和蔼慈祥的文弱老人模样,调皮鬼赵不息被美化成孝顺长辈、友爱朋友的完美贤人再正常不过了。
就在河内郡和上党郡的征夫围着车听他讲“黑石子的那些年”的时候,被一起喊过来下达通知的颍川郡征夫忍不住凑了过来,也想听一耳朵。
期夫就是颍川郡的一个普通征夫,有心想要凑上去听那河内郡的人说的黑石子的故事,却又不太好意思,不敢往人堆里挤,只能伸长了脖子在人群外面竖着耳朵听。
和他干一样事情的还有另外几个颍川郡人。都是觉得黑石子是赵地的贤人不是他们韩地的而不好意思凑上去,可自己又实实在在受了黑石子的恩惠,实在是想多知道一点恩人的信息,才偷偷摸摸想要混入河内郡和上党郡的人中间想要多听几句的。
车眼尖,一眼就到了正伸着脖子的期夫,顿时往前两步,呲着大牙一把揽住了期夫的脖子,把本就心虚的期夫吓了一跳。
“兄弟,你是哪里的人啊,河内郡还是上党郡?”车揽着期夫的脖子大摇大摆问。
期夫脸一红,支支吾吾:“我……我不是赵人,我是韩人……”
车随即乐了:“害,韩国赵国这都灭亡了多少年了啊,哪还有什么赵人韩人的。”
“你觉得黑石子是贤人不?你愿意追随黑石子不?”车大声询问。
期夫连忙点头:“黑石子是好人!我们来服徭役路上住的棚子就是黑石子修建的!我们都想要跟着黑石子!”
这句话可是说出了颍川郡人的心声,跟着黑石子多好啊,又免费的白面大饼吃,还有蚊帐,要是被人欺负了黑石子还会替他们做主。
听说黑石子管着的地方麦子收成都比其他地方好哩!
车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期夫肩膀上:“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什么赵人韩人的,都过去啦,只要是跟着黑石子的人,就都是黑石的人!”
说着话,车开始从身上摸索,摸出来一小块油纸包着的糖块,打开袋子,抓了一小块硬糖递给期夫,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肉疼的表情。
“这可是我身上最后一块糖了,给你尝尝。”
期夫含着糖块,吃着一嘴的甜味,舔都舍不得舔,涎水都快要顺着嘴角流出来了。
车揽着期夫,对周围其他人说:“黑石子都说了,河内郡上党郡颍川郡,都是黑石子的地方,咱们都是受了黑石子恩惠的人,就是一家人。”
“若是有什么难事,咱们就互相帮把手,解决不了就去问组长,组长解决不了还有萧幕僚和陈幕僚,实在不行还有黑石子嘛。黑石子会领着咱们这些穷黔首过上好日子的!”车的话顿时引起了一片叫好声。
而后,车更是揽着期夫就把他往河内郡的驻地那边走,边走边说。
“走走走,正好今晚上组长给我们讲《避免秦律惩罚的一百零一条小技巧》,你们也一块来听听。出门在外,若是一点秦律都不知道万一惹上了祸事回不去家可就糟糕了……”
颍川郡的役夫们自然是万般感激。
秦律可是贵族才能学的东西,现在黑石子的门客竟然慷慨的愿意给他们讲这些知识,黑石子真是无私的贤人啊!
萧何做事很快,当天入夜之前他就送来了一批蚊帐。
河内郡等三郡的役夫自然是喜气洋洋地就把蚊帐挂上了。
可一个大棚只需要两张蚊帐挡住首尾就够了,却还剩下了大半的蚊帐。
萧何派人将剩下的蚊帐分了一部分送到雁门郡役夫所待的地方,又将剩下的送到了泗水郡役夫待的地方。
泗水郡地方远一些,第一批只来了两千余人,其中有四百多人是沛县以及附近两个县的,沛县的役夫有人认识萧何,远远见到萧何过来连忙站起身打招呼。
“萧吏掾!”
萧何在沛县担任的官职就是吏掾。
看到了相识的故人,萧何脸上露出了浅笑,他示意身后抱着蚊帐的人将蚊帐放下,朗声道:“咱们沛县东边还有黑石制糖厂,我是沛县人,如今也在黑石子手下担任幕僚,黑石子也是我们泗水郡的黑石子。这些蚊帐就是黑石子惦记着泗水郡的黔首们而送来给我们阻挡蚊虫的。”
沛县的人顿时觉得自己的腰板都挺直了几分,他们感受着周遭其他那些县的役夫们投来的羡慕目光,顿时挺胸昂首,一副有荣同焉的样子。
黑石子要给河内郡那三个郡送蚊帐,还用粮食雇佣他们去建造公主府的事情一下午就在骊山服从徭役的这些人之中传开了。
其余哪个郡不都是酸兮兮的心想自己郡中怎么就只有欺压他们的贵族而没有会怜悯他们的贤人呢。
直到萧何将蚊帐送到泗水郡的地方,沛县的役夫们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啊,他们沛县还有黑石制糖厂哩,黑石子也是他们沛县的贤人!
而另一边就更简单了,派人送到雁门郡的地方之后只扔下了一句话——
“黑石子是李牧将军的徒孙。”
雁门郡,正是李牧的封地,昔日李牧曾在雁门郡大破匈奴,得到了万千雁门郡黔首的敬重。
雁门郡的黔首们看着黑石子的门客远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黑石子,是李牧将军的徒孙?
雁门郡距离河内郡远一些,赵不息是李牧徒孙的消息在河内郡和上党郡中都没有多少人知道,更别说远离河内郡的雁门郡了。
原来黑石子竟然是李牧将军的徒孙。
雁门郡的征夫之中顿时爆发了激烈的讨论声。
李牧在雁门郡的威望不亚于曾经的白起在秦国的威望,得知了黑石子是李牧的徒孙之后,雁门郡众人对赵不息的好感顿时犹如坐火箭一般往上飞。
李牧将军的后人不会有坏人的,这就是雁门郡黔首们的善恶观!
有了蚊帐的遮挡,大棚中的蚊虫只有零星几只了,几个郡的役夫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从第二日开始,骊山这些来服徭役的人就隐隐分群了。
他们不再以地缘位置为依据分群。
颍川郡和河内郡的徭夫们一同吃饭,泗水郡和上党郡雁门郡的役夫们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原本以六国之地为依据而分开的各郡役夫开始抛弃了六国的身份。
无论是赵人、韩人还是燕人,只要是跟随黑石子的人,都是他们黑石人……!
第154章
秦朝是很缺乏铁器的,冶铁技术处于初级阶段,而且冶炼出来的铁器要率先供应军中使用,就连任侠的剑也多还是青铜剑,更不用说黔首的农具和工具了,多是坚硬的木头和石头,连青铜农具都不多。
青铜质地较软,用作农具和工具虽说比石头和木头好用一些,可高昂的损耗率让普通黔首根本舍不得用青铜农具。
不过赵不息倒是不缺铁,上党郡的深山之中,有数座冶铁厂正日夜轮班的生产着铁器,冶铁高炉下的木炭就没有熄灭过。
而且赵不息也终于搞明白了“天可汗”这个技能的用处。
暂时来看,已经表现出的用处主要是增加武器和马匹的产量。这个结果还是赵不息在对比每个月的钢铁产量和每年的马匹增加数目之后发现的,在赵不息得到“天可汗”技能的第二个月,当月统计上来的钢铁产量就骤然比上个月提高了一半的产量,而后每个月更是都有提高,还有马匹,上年河内郡新诞生的马驹数目竟然超过了母马的数量——有近乎一半的母马生了双胞胎,而且马匹的健康和耐力也有了很大的提高,在河内郡养的马匹竟然和在边地养出的好马健壮度差不多了。
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赵不息心情还颇为微妙。
真不愧是一个人干了汉朝高祖吕后文帝景帝武帝五代掌权者活的顶配帝王啊,三年前被突厥可汗逼的立下渭水之盟,三年后就派兵歼灭突厥,打服周遭各个国家的天可汗,太宗陛下的技能果然技能如其人,武德充沛。
凭借着这个技能,赵不息的铁器储备十分充足,足以拿出一部分来打造工具和农具。
赵不息看着面前这从上党郡运来的满满一库铁斧头、锯子、锄头等工具,还有已经运来的第一批打地基的材料,陷入了沉思。
“除了朱老以外,秦少府中最擅长大型建筑修建的几位墨家大臣都在修建阿房宫和长城,我若是想要找人,能找的最好的人也只是朱老的徒孙辈。”赵不息嘀咕着。
怀县那边倒也是有一些黑石施工队专门负责修建宅院,可那些墨家弟子在河内郡修建的宅院最大的也就是十几亩,从未有过修建上百亩大型府邸的经验,修建公主府他们打打下手还行,画设计图纸他们的本事还不够,只能用秦少府中的墨家官吏。
可这也差太多了吧。
直接从爷爷辈蹦到了孙子辈。
赵不息起身,带着侍卫往朱阳的府邸方向走去。
她觉得朱阳还能再抢救抢救,虽说孙子辈的墨家大臣给她画公主府的建筑图也够用了,可能有最好的为何要退而求其次呢。
赵不息急匆匆赶到了朱阳的家中,见到了朱阳。
朱阳是一位面相颇为和善的老人,说是老人,可也只有将将五十岁罢了,并不算年纪太大,根据从秦少府来到黑石的墨家弟子所说,朱阳是这一代的墨家巨子,并不只像其他大部分秦墨一般只专注于奇巧技术,而是同时精通墨家思想理论、文化典籍、奇巧技术,而且十分喜欢提携后辈,是墨家这一代的领头人。
更可贵的是,朱老为人善良,且不迂腐。先秦的墨家其实是有一些像是古代版本的帮派的,加入容易出去难,义字当天一言不合就拔剑,在朱老接任墨家巨子之后,废除了先前那些难为墨家弟子的条例。
他倒是很看得开,说“先前墨家是显学,愿意学墨家的人多,现在墨家没落了,咱们也不能不让下面的弟子自寻出路嘛。”
只是现如今赵不息看着这位巨子的情况却不太好。
“请恕老臣久病在身,无法起身招待您。”朱阳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整个十分消瘦,两侧脸颊向里凹陷,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赵不息带着艾老来给朱阳看病,艾老也听闻过这位墨家巨子废除墨家一些耽误人的老旧规定的事情,所以愿意登门给他看病。
艾老坐在床头给朱阳把脉,半眯着眼,一双干枯的手扣在朱阳手腕处。
“这病……”
朱阳苦涩道:“我这个病,太医令夏无且亲自来看了,吃了许多药,也没见转好,只怕是时日无多喽。”
“这病也好治。”
艾老瞥了朱阳一眼,慢悠悠道。
众人顿时呆住,尤其是朱阳的妻,面色激动的看着艾老,手捂着嘴巴,两行泪就往外流。
“不过说不好治也不好治。”艾老慢悠悠地抚着胡子,摇头晃脑,“心病还要心药医啊,郁结于心,这都是胡思乱想出来的毛病。”
朱阳苦笑,躺在床上不说话。
许久,朱阳才长叹一声,带开了话题,“公主来找老臣所为何事?老臣虽是起不来床了,可也教出来过一些弟子,若是公主不嫌弃,老臣可以为公主引荐几人。
他到底是领了赵不息带着名医来给他看病的情。
赵不息笑嘻嘻:“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就是我打算修一个五进的公主府……”
“哎呦,哎呦!”
朱老听到这话,顿时捂着脑袋哀嚎了起来。
赵不息被吓了一跳,艾老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掏出银针往朱老穴位上扎了一针,这才缓解了朱老的脑壳痛。
“您怎么啦?”赵不息忧心忡忡放下了手中自家画的小学生级别草图,过来担忧的看着朱老。
朱老气若游丝,直挺挺躺在床上哀嚎。
他就知道,陛下的女儿,又长得和陛下如此相像,必定爱好也是和陛下一模一样的。
这不是才刚认回来没几天吗?怎么回咸阳的第一件事就是建造公主府啊?
劳民伤财,劳民伤财啊……
赵不息看看朱老一副病情瞬间门又加重了的模样,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拿着的公主府甲方要求书,又想起了朱老生病的时间门点和墨家兼爱的思想,忽然恍然大悟。
这老头是不是觉得她爹修宫殿和她修公主府徭役繁重祸害百姓啊。
就是这老头胆小,不敢顶撞她爹,所以就郁郁寡欢,一病不起了?
“我修建公主府的人手并不需要再征发徭役,我向父皇要了手令,可以分拨骊山那边的役夫来修建公主府,每个人一天给价值等同十五钱的粮食作为酬劳。干上三天四十五钱的粮食足够一个徭役带回骊山吃半月的了。”
赵不息给朱老算着帐。
不给钱那才是压迫,给钱的事那叫做压迫吗?
朱老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哦,若是修建公主府不但不用再多征召黔首,而且还能给骊山服徭役的役夫补贴一部分粮食。
咦,这竟然很符合墨家的“兼相爱,交相利”的思想主张,人们相互友爱,交互相利,公主获得了公主府,役夫们也获得了饱腹的粮食,这不正是“交相利”吗?于是就在赵不息的注视之下,朱老的面色瞬间门红润了不少,竟然自己撑着坐了起来,靠着身后的靠枕,一副和方才气若游丝完全相反的中气十足模样。
“公主府啊,那您可是找对了人,阿房宫的设计图纸就是老臣主导绘制的,您放心,您的公主府图纸包在老臣身上了。”朱老神采奕奕道。
赵不息张大了嘴巴。
不是,这老头刚才不是还躺在床上一副活不长久了的模样吗?怎么现在她看着这么中气十足呢?
艾老倒是神色自若地端着茶碗,慢悠悠抿着水。
他就说嘛,心病还得心药医。
这些年轻人啊,年纪太小了些,五十岁的小孩懂什么呢,丝毫不知道有些事情不必纠结,往前走未免不会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道理。
还是个五十岁的孩子啊。
朱老果然不愧是能让嬴政这位甲方满意的人,只是拿着赵不息写的规划书草草看了一遍,就用炭笔在纸上勾出了一个五进的公主府草图。
而后不断低声和赵不息商量着往草图上增加着建筑。
直到听到赵不息想在书房外修建一座箭楼,朱老才微妙的顿了顿炭笔。
“为何要在书房外修建箭楼呢?书房外可以种几丛竹子,再种两棵梅花树,夏日有竹可赏玩,冬日有梅可以品鉴,多适合读书啊。”
赵不息连忙摇头:“不不不,不要竹子和梅花树,书房方圆十丈内不能有任何能藏人的地方,像是竹林,树林这种容易藏人偷听的地方都不能要。”
为什么你好像那么有经验的样子啊?
朱老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是指了一下书房布局图上书房房顶的一个角落:“这个地方也可以藏下一个人。”
赵不息嘿嘿一笑:“那个地方是我给我自己留的。”
万一哪天要是有人在她书房中商量事情她又想偷听的话,就可以翻墙上屋顶偷听了。
朱老被噎了一下,无奈提起笔在草图一侧填了一个略缩图,将这块地方给藏进了更隐蔽的位置。
“那为何又要修建这么多箭楼呢?”朱老看着草图上多达十二个,覆盖了整个公主府的箭楼,又忍不住开口问道。
赵不息瞥了一眼,“哦,这个啊,这些箭楼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嗯,我比较富裕,万一有贼子想要潜入我的公主府偷我的钱就不好了。”
谁那么想不开敢冒着九族消消乐的风险在咸阳潜入公主府偷陛下亲女的东西啊!这么多箭楼,无死角监督整个公主府的动静,别说是几个小贼了,就算是陛下的侍卫营想要硬闯进去也不容易吧?
可朱老看着赵不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默默咽下了自己想说的话。
听说这位公主先前是流落在外的,或许是以前过的太过艰苦,才存了这么多的防人之心吧。
不过很快朱老就知道那些箭楼其实不算什么了。
朱老看着纸上写着的“两丈五”高度的公主府外墙,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将城墙和公主府的外墙弄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