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坦诚与信任。
作为间谍医生的伊芙没有说,作为秘密警察的尤里·布莱尔也没有说。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想过要坦诚相对,也无法坦诚相对。她和他都是。
从某种讽刺的角度来想,他们还真是异常相配——不过差不多,也到此为止了。
伊芙一向喜欢高效,不过这一次,她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庆幸自己那天没有一口气冲到底,索性拉着尤里·布莱尔登记了。万幸。
理智的小人在伊芙的心底这么说着,而她也打算这样做。
伊芙知道自己理亏,就连尤里·布莱尔喜欢上自己这一点其实都是在她能力的影响下,虚假的感情换来欺骗和谎言,她着实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可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却有另一种感觉翻涌着,难以言说地愤怒、不安、失望,甚至还有遗憾与不舍……
“你在想什么?”
迟迟没有得到少女的回应,尤里·布莱尔在绅士等待的同时又送走了几位同僚。他依旧是那副外务省精英的模样,严谨而又彬彬有礼的形象,从头到脚都写着年少有为、未来可期——如果不是因为艾琳娜夫人和伊利亚的提醒,伊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这样一位优雅斯文的温润青年,跟行事作风狠辣、杀人不见血的秘密警察联系起来。
或许在他狠狠按住那个财政部的男人时流露出的神态,才是他原本真实的样子。
伊芙稳了稳心神,抬起头,半真半假地回答道:“在想……我们的订婚誓词。”
尤里·布莱尔闻言,轻轻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同时又远远地跟另一位绅士道别。他的手带着白色的礼服手套,隔着他披在少女肩膀上的军装外套,亲密而又不失风度地搭在伊芙的腰间,趁着四周人群稀疏,他出其不意一般地低下头凑到了伊芙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伊芙低垂着、宛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忍不住轻轻一颤。
“如果你满意的话,那也可以是我们的结婚誓词。”
伊芙的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恼火——或许她的本性里就有胡搅蛮缠的成分,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一种无法抑制,也不想再抑制的感觉。
她真的非常、非常地讨厌在这种场合虚与委蛇,同时也非常、非常地讨厌被欺骗的感觉。
可是现在,她已经为了尤里·布莱尔忍受了这不得不社交的场合,却收获了他的欺骗和毫无内疚之心的情话。
就算理亏,她也要说出来!
反正尤里·布莱尔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这样也好,说不定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这个理由跟他名正言顺地分手,结束这段危险而可笑的关系。
这样一来,她也有理由跟约尔小姐交代,不会影响到哥哥的任务。
想到这里,伊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尤里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微微用力想要推开——她打算起手来一个有气势的动作拉开距离,然后面对面对质一番,最后……
她没有想下去。因为计划的第一步就遭到了滑铁卢——她根本挪不动尤里放在她腰肢上的手。
伊芙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飘过了一句,啊,说起来尤里可是那位约尔小姐的亲弟弟。
就算没有约尔小姐的怪力,但是到底是同样的基因,尤里·布莱尔的力气自然不可能差到哪里去,不然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成为保安局上上下下都看好的年轻军官了。
伊芙抿着嘴屏住呼吸,用力尝试了三次,最终以失败告终。她有些泄气,却又很快支棱起来,侧过头用那双湛蓝漂亮的眼睛,努力摆出凶狠的神情看向尤里。
如果黄昏或者西尔维娅小姐在这里,恐怕会忍不住提醒伊芙——如果她想要跟人生气,最好还是摆出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比较好,而她现在这样努力生气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了,但是总觉得……咳,还真是可爱。
尤里侧过头跟伊芙对视,他没有揽住少女的另一只手故作自然地抬起,有意无意地遮挡住了嘴角淡淡的笑意。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伊芙,夜色之下,宾客大多都散去,他们站在一处路灯之下,鹅黄色的暖光罩在二人的身上,让人联想到单独对话的舞台剧。
尽管没有舞台,但是他们彼此却还是尽心尽力地伪装着自己,扮演着别的角色——如此,倒也没什么违和感。
伊芙微微抬起下巴,轻轻出了口气,白色的雾气从她的口中涌出,像是带走了什么又像是暴露了什么。她刚想单刀直入,却不料站在她对面的尤里突然先开了口。
“你都知道了?”
伊芙的计划再次被打乱。这种酝酿了一半却被迫戛然而止的感觉让她很不爽,但是主动权却已经被对方抓在了手里。
但是气势上不能输。伊芙一边在心里临时修改分手对话稿,一边抱着手臂,认真地盯住他。
尤里无奈而又有些烦躁地抬起手抓了抓头发,他那原本因为参加宴会梳得一丝不拘的严谨发型被抓乱垂下。只不过是短短几秒之内,他就从那个严谨温润的有为青年变回了他们第二次见面时那个仿佛小狗一样直白、清澈又明朗的……打住。
伊芙在心里默默叫停。
直白?清澈?明朗?她疯了吗居然用这些词形容一个当着她的面将一个男人半秒打翻压制在地上的秘密警察。
尤里叹了口气,仿佛认命一般举起手做投降状。
“该死!我看到你跟局长夫人还有伊利亚少尉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该察觉到不对……抱歉,我应该更早告诉你的。”
尤里话说了一半,在看到伊芙轻轻挑眉的不满表情之后迅速改口。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就在刚刚的某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胸腔中仿佛有一道枷锁一般的事物蓦然松动,好像有什么束缚骤然消失了一般。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但是又有什么留在了那里。
——“就我个人的情况而言,想要瞒住妻子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是啊,如果瞒着妻子的话,很多事情解释起来还是蛮棘手的。”
局长和中尉心有戚戚的教诲从脑中飘过,尤里不禁感叹,前辈们的经验,果然还是需要听一听的。
未婚妻和姐姐,终究是不同的存在。既然他想要她、也需要她相伴一生,那么必然有一些事情也不可能永远瞒住她。
而且有的时候,隐瞒未必是保护,反而会在二人之间制造更多的隔阂。
他不打算错过她,也不可能放她走。
尤里整了整神色,重新抬起头,绯红色的瞳孔中是坦然和清澈的光,同时又隐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着。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尤里·布莱尔,东人民共和国国家保安局少尉。外务省是我上一个职务的工作单位,现在也是我的伪装身份。”
“很抱歉之前一直对你有所隐瞒,如果我早知道自己会对你一见钟情,我一定会在初次见面就对你坦言相告——不过伊芙小姐,在姐姐和你哥哥面前,还请你为我保密。”
第33章 MISSION 33
如果尤里真的在初次见面就坦言相告的话, 那么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有后来那些事了。
她今天也不会穿着这么一件布料少的可怜、还贵的要命的破裙子,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吃一顿无聊的饭还要笑脸相迎,这个点还没有钻进温暖的被窝, 站在冷风里挨冻了。
伊芙面无表情地腹诽道。
因为她绝对会在第一时间给他补一闷棍,踢出门外, 然后直接报警送进局子里!
尤里·布莱尔自然是听不见伊芙心里真正的想法, 他只是神色认真,态度诚恳地注视着面前沉默犹豫的金发少女。
只不过, 在他那看似从容镇定的外表下,微微急促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忐忑。
他就仿佛一个来到教堂里忏悔告罪的年轻信徒,安静地等待着审判。
只可惜在他面前的少女并非是会宽恕他的神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她可能更接近于异邦的魔鬼,和他同样满口谎言甚至不打算悔改。
在听完尤里的话语之后, 伊芙的脑子里先是闪过了冷酷无情的吐槽, 然后才隐约抓到了另一个重点。
等等……所以说,约尔小姐跟她一样, 也不知道弟弟现在真实的工作竟然是秘密警察吗?
伊芙轻轻出了一口气, 点头道:“如果可以, 我也不想打破哥哥家庭的平静。”
这样也好,如果约尔小姐是真真正正的普通人、并且尤里·布莱尔也打算继续隐瞒下去,尽量维持那个临时组合家庭的幸福稳定, 那么对哥哥现在执行的任务也是一件好事。
至于她自己的话, 反正……反正还有PLAN B……
德米特里厄斯的话,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当秘密警察的人吧。
总之这一次她一定要吸取教训,彻查过对方的底细之后才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伊芙压抑着自己心里那一丝莫名的沮丧和酸涩,默默地想着。
不过, 不管德米特里厄斯会不会成为她的下一个目标,总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跟尤里·布莱尔这边划清关系。
感觉僵持的气氛差不多到位了,伊芙深深吸一口冷空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对上了尤里那双泛着柔和暖色光晕、诚恳而又剔透的绯色双瞳:“至于我们之间,尤里先生,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为什么?”
伊芙的话还没有说完,尤里就直接抬高声音打断了她,一双漂亮的绯色瞳孔在暖橘色的路灯照耀下,显得既惆怅又带着几分委屈:“仅仅是因为,我的工作是秘密警察吗?”
伊芙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咬着唇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无论自己说是不是,好像都会得罪眼前的黑发青年。
“我看你跟斯塔西夫人还有伊利亚少尉倒是相谈甚欢。”
见她不言,尤里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
她到底是因为谁才必须跟她们相谈甚欢的啊!
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伊芙毫不犹豫就怼了回去:“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尤里先生你也是他们的同僚,还担心我要是没有处理好关系会不会害得你被牵连……谁知布莱尔少尉竟然是他们保安局的明日之星,未来可期呢!”
尤里立刻露出了有些卡壳的理亏表情。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轻咳了一声,然后又迅速反应过来,眼睛微微发亮:“那个时候还在担心我——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伊芙小姐你还是十分愿意跟我共度一生的是吗?”
秘密警察们都是这么擅长玩弄文字游戏、曲解他人意思的吗?这本事要是放在局子里,到底有多少无辜民众要被屈打成招啊!
伊芙有些目瞪口呆,她实在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讽刺的一句话,尤里就还能从里面挑出糖来嗑,而她竟然还有些无言以对!
“所以,你还是喜欢我的。”
尤里自顾自总结道,然后一步步朝着少女走去。他的话语和眼神对伊芙的压迫感实在太过于强烈,少女小动物的雷达顿时响个不停,她下意识地后退,想要与对方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其实刚加入WISE的时候,组织里也有异性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向她逼问或者是套话,每当这时,伊芙总会毫不犹豫地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术刀抵着对方的喉咙,笑眯眯地说请他随便过来,没事,事后她一定帮他完好无损地缝回去。
但是尤里·布莱尔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明明是在初冬微冷的季节里,就算是披着尤里的军装外套,少女的指尖都会冻得有些发红。
然而当尤里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深色的影子覆盖在她的身上,清冷而纯粹的气息逼近,伊芙竟然觉得自己仿佛被传染了感冒似的——面部连带耳朵都无法抑制地温度上升,头脑发晕,喉咙发干,呼吸不畅,连带着心跳都失去了原本的节奏,慌乱地如同一只被拎着耳朵提起的兔子。
这些也就算了。除此之外,为什么她会觉得手脚发软,明明几次都摸到了藏在身上的手术刀,却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怎么的,犹犹豫豫地根本拿不动一般……
伊芙的脑子里一时间乱成了一团。直到背部突然碰到了一个柔软温暖的事物,她才骤然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墙边。
而她背上碰到的,是尤里提前抬起,挡在她身后的手臂。
隔绝了坚硬冰冷的墙壁,宛如保护一般将她收拢在一个近乎私密的距离里。黑发青年的手臂坚实有力,紧紧地环绕着她,温度穿过军装外套蔓延而来,让原本就面红耳赤的少女愈加慌乱不安,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抵在了他的胸前。
这么做的下一秒,伊芙就后悔了——后背至少还隔着军装外套和礼服裙,她的指尖现在跟尤里的胸膛却只隔着一层衬衫。她像是被烫到了手指似的,微微蜷缩了一秒,在感觉到尤里还在作势要倾身向她的时候又赶紧用力抵住。
很好,这一下她更别想去摸手术刀了。伊芙有些懊恼地想着。
紧贴着尤里胸膛的指尖感觉到轻微的震颤,黑发青年清朗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温热的呼吸和弧度完美的下巴几乎就要触到少女光洁的额前——这距离太危险了,伊芙下意识地仰起脸想要向后避让,却不料自己这一仰面正中尤里的心意,少女白皙精致的脸庞一下子彻底暴露在了尤里的视线里。
以大众审美的眼光来看,伊芙属于娇小型的美人,这和时下国内盛行的前有花园后有阳台型的明艳美女略有差异,但却莫名地吸引着尤里。
尤里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端详伊芙容貌时的感觉,精致明亮,在晨曦的照耀下仿佛从头发丝到指尖都熠熠生辉,整个人宛如一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宝石,只想要据为己有。当她睁开眼睛微笑、张开口说话时,恍然间又像是林野间沐浴着晨光,自由无拘的精灵。
不过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和气氛的原因,这份吸引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曾经的她是那样的神采飞扬、耀眼夺目,可是现在,她的金发失去了湖水般波光粼粼的光泽,因为挣扎在他的怀中有些凌乱地披散在他的臂弯上。雪白无瑕的皮肤因为羞恼染上了红晕,苍穹般清澈的眼睛虽然失去了以往莫名夺目的华彩,但却带上了生机明朗的怒气和不甘,鲜艳润泽的唇紧抿着,不满之情再是清楚不过。
就好像一个原本完美到不真实的精灵被注入了丰富可爱的灵魂,突然因为沾染了喜怒哀乐变成了人。
尤里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但是莫名地,他有一种时至今日才看到的伊芙真实的模样的感觉,而他只想要将眼前这个真实的她紧紧地抓在手里,不想放开。
伊芙努力平复着心跳和呼吸,脑海里却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放了刚刚尤里·布莱尔的话语。
——“所以,你还是喜欢我的。”
尤里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如拷问一般催促着她。
她喜欢尤里·布莱尔吗?
伊芙在心里重复地问着自己。
伊芙当然知道自己绝不应该喜欢上尤里,就算对方只是个普通外交官都不应该。感情对于执行任务的间谍而言,从来都是大忌,更不要提依赖着超能力吸引尤里的她了,否则当初,伊芙也不会被实验室的那些人判定为“残次品”了。
更何况现在他还是东国保安局的秘密警察,WISE间谍——也就是她的天敌。
间谍爱上秘密警察,简直犹如羔羊爱上恶狼。
她不可以爱上尤里·布莱尔,应该也没有……或许,她应该验证一下。
金发少女被迫仰起的视线与尤里·布莱尔鲜艳漂亮的绯瞳对上,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在这个距离下,伊芙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双红玉般温暖剔透的眼瞳深处盛满了她的影子。
在那一瞬间,伊芙不知道是脑子被烧糊了还是抽风了,事后回想起来,她甚至觉得应该给自己做个气管切开手术给脑子输个氧……总之,她做出了一件让她自己和尤里都瞠目结舌的事情。
如果她爱上了尤里,那么她的超能力就会失效,那样的话,尤里就会对她毫无感觉,对于他们的亲密行为也会莫名其妙、甚至是厌恶躲避——
秘密警察最是会骗人了,但是这种本能的反应是不可能隐藏的。
这个念头在少女的脑海中盘旋闪过,下一秒,伊芙抵在尤里胸前的双手缓缓向上,仿佛被什么蛊惑了一般,环住了尤里的脖颈。
她踮起脚尖,倾身向前。
仿佛等待已久,又仿佛是耐心的捕猎者看着蝴蝶最终心甘情愿地撞入了网中。
几乎是在伊芙凑近他的下一秒,尤里的另一只手臂也毫不犹豫地环在了她的脑后。他温柔又坚定地低下头去,在那抹蜻蜓点水般擦过他唇角、玫瑰花瓣一般柔软的双唇逃开之前,重新捕捉禁锢。
属于黑发青年,危险而又温暖的气息似层层叠叠、密密交织的茧一般将她彻底困缚在其中。
所有的呼吸、神经、感官都被对方在一瞬间掌控。
明明没有喝酒,但是伊芙却在这一刻感觉到了神魂颠倒、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迷迷糊糊之间,闪过她脑海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
原来,朗姆酒与草莓蛋糕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竟然是这样的香醇而独特……吗?
初冬的夜晚,隐隐约约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第34章 MISSION 34(捉虫)
关于那一天后来的记忆, 第二天醒来的伊芙只觉得就如同宿醉一般断断续续、混乱不清。
现在想来,从科学的角度解释,应当是缺氧导致的脑补供血不足, 从而造成了记忆的错乱。
简而言之,被亲的有点晕, 尤里·布莱尔的肺活量有点厉害。
隐约记得的就是,中途有一次,尤里微微停顿下来换气,二人的呼吸只在咫尺之间。那个时候的伊芙只觉得嘴唇被吻得滚烫发麻, 她用额头抵在尤里的锁骨之间, 靠在他的胸前企图得到喘息的机会。
她感觉到尤里抚摸着自己后脑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地滑过自己的脸颊,挑逗一般地徘徊在自己的下颌的轮廓线上, 似乎随手打算将她的脸颊半强迫式地抬起进行下一轮纠缠时, 她警觉地打断了他的动作。
“可……可以了!”
伊芙急促地调整着呼吸,面颊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说话的声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并不知道自己眼下这副模样落在情人的眼中是多么的诱人, 兀自咽了一口水缓解嗓间的滚烫和干燥,双手交错在二人之间比了个“停止”的动作。
尤里用疑问的神情, 微微挑眉看她。
伊芙晕晕乎乎地, 事实上,对于刚刚缠绵许久的亲吻, 她非但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有一种微醺的沉醉感。
不过理智告诉她,差不多就行了,得赶紧说点什么打断这莫名其妙的发展——虽然她也知道,这是她自己导致的。
“我……我只是想知道,尤里先生你是不是还——”
差点把“是不是还喜欢我”说出口, 好在伊芙的脑子在呼吸了一些清冷的空气之后慢慢降温,在最后一秒改口道:“是不是真的……真的喜欢我。”
一词之差,所蕴含的意思却是千差万别。幸好尤里·布莱尔并不知道其中的深意。
但是伊芙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尤里之前好不容易微微平静下来的气息,突然间又危险了起来……?
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那只在她下颌边徘徊的手轻而易举地滑到了二人的胸前,稳稳地抓住了伊芙还放在他胸口的手,在伊芙的惊呼声中,将那只手死死地按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夜深飘雪,明明是这样的时节,但伊芙却觉得尤里的胸口滚烫。她有些无措地想要收回手,可惜尤里的力气比她大得多,纹丝不动地按着她。
在尤里的掌心之下,黑发青年心口炙热滚烫的手感让她无处可逃。他对她嘘了一声,制止了她的挣扎,让她专心感受。
隐约间,伊芙感觉有什么在逐渐失控。同时,她又好像无法拒绝尤里的邀请,她缓缓地放平了掌心,破罐子破摔一般垂下头,企图逃避对方的目光——却在下一秒,被青年隔着柔软坚实的肌肉传来的稳健心跳吸引了注意力。
砰咚砰咚。一下,一下。
那颗颤动的心脏,明明只是在收缩和膨胀,控制着尤里全身的血液流动,却不知为何,让伊芙产生了一种它仿佛想要冲破胸膛,义无反顾奔向她掌心的错觉。
人类的心脏是什么构造,作为医生的伊芙再清楚不过。曾经无数次,她用冷漠而镇定的视线看着那些敞开的胸腔,用纯学术研究的视线注视着那些或鲜活震颤或安静冰冷的中空的肌性纤维□□官。治疗也好,解剖也好,她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心脏内部的心室构造乃至于血流方向。
她曾经以为,这种触摸心跳的外行人**戏码对她绝不可能起作用。
说什么心脏为你而跳动的花言巧语,难道有人的心脏会因为爱人的离开而真的停止跳动吗?
不过是情绪波动将兴奋传递到了神经,刺激了多巴胺这种拟肾上腺激素分泌催化的效果。想要达成这种效果的途径多如牛毛,就算是绕着社区跑两步都可以做到。
然而在这一刻,伊芙觉得自己先前实在是言之过早。
理论犹如铺陈开来的课本,清晰明了地解释着一切。可是伊芙自己再次混乱起来的呼吸,却又昭示着尤里·布莱尔这外行人的一套,至少对她奏效了。
至少伊芙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近距离地感受一个人因为自己心跳加速,竟然也是一种刺激自己多巴胺分泌的途径。
她以前做过那么多台手术,明明从来没有过这种症状!
不应该啊……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了眼前这个秘密警察?可是从尤里刚刚与她亲吻时的状态,还有他执著的眼神来看,就算伊芙是个恋爱新手也能感觉到,对方是真实地喜欢着自己的。
冷静。伊芙在心底暗暗说服着自己。
由此可证,她的超能力并没有失去效果,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喜欢上尤里·布莱尔这个危险人物,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对伊芙小姐您心动不已这种事情,难道一定要我说出来您才能知晓吗?”
恰在此时,尤里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颤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伴随着三分醉意,还有六分意乱情迷的沉醉感。温热潮湿的气息缭绕在她的脸侧,让她接触到的皮肤不自觉地微微发痒,连带着心间也仿佛被羽毛拨弄一般。
“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说无数遍。还有你喜欢的那份订婚誓词,只要你想听,我也可以在每一个清晨和夜晚对你重复,然后就如今晚那样,我也会一丝不苟地将其中的约定坚守执行——直到你厌倦腻味,主动要求我停止。”
尤里的唇最终再次找到了伊芙低头避让喘息的位置,然后他侧过头,再次含住了她湿润柔软的唇瓣。黑发青年微微眯着眼睛,仿佛品尝到了无上的佳酿一般,露出了满足得意的狡黠微笑。
“但是作为回报,请伊芙小姐你也履行自己的誓词。就算是我们保安局都有坦白从宽呢,伊芙小姐你该不会比我们更加严苛吧?”
“或者……再给我一次申辩的机会?”
次日上午,卡洛琳宠物店。
“以上,是本次医药品进货的内容。”
“好的。”
“都确认了吗?”
“数量和种类都没有错,确认了。”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差不多就这样吧。”
“……”
用丝绸的头巾包裹着棕色的长卷发,伪装成普通家庭妇女的西尔维娅坐在宠物店内,脚边一只由她带来“看病”的健壮斗牛犬正喘着粗气、生龙活虎地原地打转,一副雄赳赳气昂昂随时准备找人干架的样子。
换作以往,伊芙一定会在这只狗进门的第一时间就吐槽它的颜值和健康状况,但是今天她居然一直坐在原处发呆,安安静静地跟西尔维娅核对完了最新一批的药品。
在看到明显比上月削减了不少的医疗经费和各种短缺的药物清单时,她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要知道伊芙这家伙以前可是为了医疗经费,跳到局长的桌子上差点揪掉了他所剩不多头发的家伙。
结果这一次,她居然说——“差不多就这样吧”?!
太不对劲了。
西尔维娅沉默地放下了手里的清单,推了推眼镜,露出了犀利的眼神,只不过搭配上她现在家庭主妇的打扮莫名有些像伊芙那些热爱八卦的邻居太太们。
“重金属中毒的基本治疗方式有哪些?”
伊芙像个机器人一样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催吐,洗胃——”
“以前的你根本不会回答,只会让我们不要用这种常识问题浪费你的时间。”
西尔维娅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宛如获得胜利的女王一般翘起二郎腿,带着金属鞋底的高跟鞋折射着银白色锐利的光芒。
伊芙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她抬起手捂住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般将额头重重叩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半个小时之后。
“……所以,你明明是打算跟尤里·布莱尔分手的,但却主动吻了他,然后他又反过来钳制住你,就这样狠狠吻到了后半夜?”
西尔维娅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翘着二郎腿坐在伊芙的对面。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脸朝下将额头在桌面上的金发少女,然后用一种喜怒难辨的语气做出了以上的总结。
伊芙闷闷的声音从脸与桌面的夹缝之间传来:“也……也不全是如此,至少,我验证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