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你这人就是没觉悟。”朱婆子哼哼两声,“容知青先前可是说了,她下乡是为了带乡亲们建设,既然来了又怎么可能半路离开?”
罗宝君一听,不由挠了挠头。
这么对比起来,他确实挺没觉悟的。
要是搁在自己身上,怕是高兴的又蹦又跳,“那、那是白知青?”
这两位女同志那绝对不相上下。
把名额给她们中的一个,任何人都不会有意见。
“啧啧。”朱婆子抱着双手,望过去的眼神是特别不屑,她什么都不用说,罗宝君自己就能体会了,“难不成她也拒绝了?”
白曼还真就拒绝了。
能回城是好事,在这个时期能上大学也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
但是当知道这件事后,她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若狂,而是犹豫了。
她请大队长给了一晚上的时间。
在这一晚上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最后还是决定继续留在红山大队。
倒不是因为容正志,她为了他放弃了太多太多,回想过后已经决定不再为他放弃任何,包括一点点小事。
之所以会选择留在这里。
是因为现在的机会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她了解未来的走势,如果以后真的想上大学,完全可以等到恢复高考那个时间段。
距离现在也有六七年的时间,在这期间她有足够的时间来经营窑洞。
短短的两三个月,白曼能够看出窑洞发展的好前景,即使赚到的钱绝大部分都不会落到自己的口袋,但是她仍旧可以得到很多东西。
经验以及人脉,还有很多很多……
让她直接放弃,是真的很不舍。
犹豫来犹豫去,在第二天早上白曼就很直接的拒绝了大队长。
也就是说这个名额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定下来。
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并不是只有知青才能上,就像七岔道的于承业,选的也是大队土生土长的人,这样一来竞争力就更大了。
但是罗大队长却提前就对外说了。
这个名额不会落到大队的社员头上,而是作为奖励给予知青们,甚至他也没直接指定哪个人,而是交由知青们自己选择。
反正红山大队不会插手,算是彻底放权。
这也是他们对知青们的信任。
罗宝君听到这里,突然拍了一下手掌,“我知道了!他们吵成这样是想争取到上大学的名额吧!”
容知青不要、白知青也不要,至于其他知青们确实是有功劳,但是彼此之间不相上下,谁都想要这个名额,但是对方都不认可他的贡献,这才当众吵了起来。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高知青就不错,烧窑的法子不是他寻来的么?陈知青也行,他对外结交特别厉害,来这边买砖的人就没说过他的不好,对了,还有焦知青,咱们大队的宝贝被他养得白白胖胖,绝对是大功臣一个!”
一个个算来,感觉所有知青都挺好。
当然了,他心里早就将其中几个不符合的人选踢了出去,比如盛左元和卫东,那简直是知青们中的残渣,都不配他提起。
想来想去,最后无奈道:“真的好难选,还好不用我们投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投给谁。”
“哪里要你选。”朱婆子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人家闹着不是争着想去,而是谁都不乐意离开红山大队呢。”
所有人都不想要这个名额?
这是罗宝君想都没想过的可能,上大学欸!不就能离开偏僻的生产大队去大城市生活了?
虽然这群知青中确实有一些是带着抱负理想下乡的,但是经历过在生产大队干农活的日子后,他敢肯定绝大部分的知青都恨不得马上回城,再也不要留在这个穷乡僻壤干最苦最累的活。
听说在其他的生产大队,有人为了回城甚至宁愿自残,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就为了拿到病例回城。
现在有这么好的一个选择摆在他们面前,居然谁都不想要?!
这对于罗宝君来说真的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落到这群知青们身上,又何尝不是?
几乎是每一个人都有无数次想要回城的念头,在信中哭诉自己过得有多苦,希望家里想想办法将他们弄回去。
家里没办法、自己没能力,也就只能认命继续在生产大队待下去。
在窑洞没发展起来之前,他们真的是连做梦都会梦到回城,等醒来后嘴角都是高高上扬着,符合了那句做梦都会笑醒的名言。
可醒来后却是尤为的失落。
他们不得不接受自己未来几年、十几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都得待在生产大队务农。
即使听说有回城的名额或者离开生产大队的机会。
那也不会落在他们身上。
一个大队就有十几名知青,整个公社就有将近两百多名,一两个名额摆在他们面前又怎么可能落在他们身上?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所以早在之前,不管能不能接受他们都自我安慰着,安慰自己要长时间的待在这边。
一直到前段时间,因为窑洞的缘故,他们忙碌起来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别看窑洞现在的规模不大,但实在是有太多的事需要他们操心。
对内对外、生产销售后勤……等等。
每个人身上都负责一块事务,几乎是从早上睁开眼就得忙到夜幕落下,草草收拾一番后去睡觉,等睁开眼又是忙碌的一天。
要说不累。
肯定不可能。
可这种累和干农活相比,却完全不同。
能带给他们其他事给不了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以及劳累后带来的报酬。
所以当工农兵大学名额摆在他们眼前时, 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些懵,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考虑离开的事情呢,现在突然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就能有机会离开。
虽然只有一个名额。
但真的算起来,抛开两个明确拒绝以及几个根本没资格的人选,最后算下来也就七八个人争取这个机会。
相对于在两百个人中选一人,如今的几率实在是太高太高了。
短短的恍惚之后便是狂喜。
可紧跟着却又是特别的茫然。
如果他们接受这个名额,示意着他们将放下手中的一切,任谁都知道窑洞的发展只会越来越好。
在这之前罗大队长甚至私底下找过他们,一旦这边彻底稳定下来,除了该有的工分之外,只要他们一直在这边干下去就能拿出一部分的利润当做工资发放。
这笔钱他们私底下也算过。
如果干得好的话除了工分之外,每个月还能再进账十到十五块钱左右。
工分能维系他们的日常所需。
到账的工资就能直接攒下来,不管是以后结婚生子还是贴补一下家中,都能给予他们足够的底气。
甚至不比回城来的差。
真要回去了,他们也不一定能落实一份工作,绝大数的可能都是闲置在家,自己能忍受得住吊儿郎当的日子,家中的兄弟姐妹又哪里能容得下?
更别说自己没工作没收入,以后又如何成家立业?
所以说这个时候回城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而去大学却不同。
能够有上大学的机会自然是好,如今没法高考,想要上大学除了争取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之外没有第二个途径。
但凡从里面走出去的学子,肯定不用操心后续工作的事,几乎将后续的路给铺张好了,只要别弄出乱七八糟的事,在外人眼中那绝对是最有出息的人。
其实这个名额要是放弃,他们怎么都会觉得可惜。
但现在又该让他们怎么放弃现有的一切?
谁都看得出窑洞只会越来越好。
甚至真要发展起来只会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来得强。
自问一句,真的愿意在发展初期选择离开吗?
他们曾经确实埋怨过下乡的苦,也不是没想抱怨过人生,但不可否认,他们在决定下乡之前是真的有过决心,想过要以自身的能力去支援大队,做出一番建树。
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如果窑洞一直存在下去,他们作为元老级别的开创者,那会造福红山大队所有人,同样也会得到最高的荣耀。
明知道这一切,就让他们选择放弃离开。
真的很难。
同样要让他们放弃上大学那么好的机会,同样很难。
所以才会有现在的‘争吵’。
每个人都想着他们其中要是有人主动想要,那自己就不用考虑到底是该留下还是离开。
这群人中,不管谁拿这个名额其他人都不会有意见。
这样正好‘被迫’放弃。
想法是挺好的。
就是因为想法太好,以至于同伴们都是这个想法。
一时之间,都决定不下来。
他们这七八人在推脱。
有些人却是心痒难耐,恨不得直接抢过来。
卫东是其中一个。
因为先前作风的缘故,哪怕一直住在知青屋这边,卫东都是被排外的那个。
说排外都算好的了。
还得时不时被杨娟揍一顿,那个泼妇简直疯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还不打算放过他,再这么折腾下去,他迟早会疯。
现在看他们将大学名额让来让去,恨不得直接抢过来,大喊着他们不要他要。
可他也有自知之明。
很明白就算没人要这个名额,也不可能落到他头上来。
但有些人是一点数都没有。
盛左元就是其中一个。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
身体毁了、前程也毁了,唯一的寄托就是希望家里能强大起来给与他助力,可现在不行,当初他会被迫下乡,就是因为家里闹出了事顾及不上他,要不然他也不会带着极少的钱财和物资,来到这个穷乡僻壤。
靠家里靠不上,现在巴上去还有可能牵连到自己。
靠自己也不行,他就感觉现在的自己像一堆垃圾,浑身都散发着恶臭,迟早哪一天会崩溃。
原以为毫无希望了,结果冒出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盛左元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只知道一旦拿到这个名额,他就能彻底洗清身上的腐臭味,可以再如从前那般,光鲜亮丽的站在其他人面前。
当知道知青屋那边在商量着去的人选,盛左元想都没想就朝着那边冲去,见他们一个个推让来推让去,只觉得格外的可笑,却迫不及待的大喊着:“我去,你们不去我去!”
生怕被人抢先,表现的唯有急切。
一直躲在边上看得眼红的卫东直接嗤笑一声。
瞧瞧,冒出一个比他还要傻的傻货,以为嚷嚷两声人家就会把名额让给他?
卫东不由瑟瑟笑了起来,因为嫉妒而发红的眼眶充满了笑意,他是得不到名额,但是能看到盛左元出丑也是挺有意思的。
反正这个大队有比他惨的人,那就会让他的心情格外的好。
也确实。
谁都没想到盛左元会来这么一出。
一个反应不是拒绝而是纳闷,纳闷他哪来的脸说这句话?
杨娟直接拎起旁边一把扫帚,对着盛左元的方向就扫了过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哪来的垃圾,滚滚滚,别在这里污染空气!”
“你个泼……”
“嗯?!”
盛左元才回了三个字,可随即看着杨娟死死盯过来的眼神,尤其是她高高扬起的手,像是在说他要是敢再说半句,绝对直接拿着扫把往他脸上招呼。
一时之间被吓得根本不敢反口。
而是向后躲了几步。
至于其他的知青,连理都不想理他。
他们确实在谦让,想着让其他人来作出决定,但就算是让给别人那也绝对不可能是盛左元。
哪怕这个名额让不出去,也绝对不可能落在盛左元身上。
要说对方碌碌无为也就算了。
可发生在盛左元身上的事,他们同为知青都觉得特别的丢脸,这种人不配拥有得来不易的机会。
杨娟向来是火爆的脾气,见对方没离开的打算,又开始挥舞扫把,怒吼着:“狗屁的贱男,看见你都污了我的眼,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走,我直接打断你的腿!”
盛左元哪里舍得走,一边往后退一边为自己争取,“我也是知青中的一员,凭什么没有我的份?你们要是……”
“你不准离开!”
盛左元的威胁又一次被打断。
这一次打断他的是尖锐的女声,只见一个人快步的冲到人群中,一把紧紧抓着盛左元的手,声音尖锐的大喊:“你要是敢走,我就带着孩子去跳河!这可是你唯一的血脉,没有他你这辈子都别再想当父亲。”
“你胡闹什么?!”
“我没有胡闹,盛左元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踏出红山大队一步,就别想看到你唯一的儿子出生!”
“你个蠢货,你知不知道上大学的可贵?我要是去了,那就是彻底翻了身,不用在这个旮旯里发烂发臭。”
季婷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盛左元一旦离开,他绝对不会再回来。
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大了。
也有太多太多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外面遇到哪个贱蹄子?
到时候他和贱蹄子双宿双飞,她却只能待在红山大队帮着养孩子。
那倒不如不让盛左元有出息。
他没出息最少人还在自己身边,而且盛左元的家里人可是在首都,怎么说都能沾一点光,只要盛左元还在又凭借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信不能从盛家拿到好处。
就这样,两个人在这边争论了起来。
一个硬要走一个强要留,闹得周边人眉头是越皱越紧。
最后还是罗宝君开了口:“你们闹什么闹?盛左元有什么资格拿上大学的名额,他去还不如让我去呢。”
“确实,让给盛左元我是头一个不答应,我家小子也是高中生,选他还不如选我家小子。”
“给知青们我心服口服,敢给盛左元,我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谁都知道上大学的珍贵性。
七岔道大队的大队长冒着风险都只想给自家的亲戚,不足以表明这个名额有多珍贵?
让给在窑洞干活的知青们,红山大队的社员们要说完全没意见那是不可能的,可看看他们为大队付出了那些事,心中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按下去。
但是给盛左元?
凭什么!
红山大队的人可没死绝,轮到谁也不可能轮给他!
盛左元冲出来只能说是痴心妄想,他想的倒是美,但是其他人肯定不会答应。
再来,盛左元和季婷的那些烂瓜简直臭不可闻,没人乐的去看热闹。
任由他们两个继续闹腾着,其他人直接转移了目的地,反正尽量都得离他们远一点。
方大姐扯着自己家的小孩就往旁边走,一边走一边叮嘱着:“以后看到他们尽量离远点,愚蠢可是会被传染的。”
不仅仅是怕愚蠢被传染,也是不想沾惹麻烦。
季婷原先没显怀的时候,捧着平平的肚子就到处显摆,稍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嚷嚷着别撞了她碰了她,说是肚子里的宝贝疙瘩要是有了什么闪失,那就是拿他们全家人都赔不起。
结果现在呢?
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明显着就得小心翼翼的时候还跟盛左元推来推去,这个时候就不怕肚子有什么闪失了?
嘴上说着宝贝,但做的事完全看不出这个孩子对他们俩夫妻的重要性。
这个时候就得远着些。
省得万一出了事还得栽赃在他们头上。
‘观众’离开,那俩人闹腾了一会也就没再继续闹,不知道什么时候灰溜溜的离开了。
而在知青屋这边,又是新的一轮谦让着。
就这么看着,显然短时间内决定不了。
马婆婆看着一旁正在织毛衣的焦港,凑过去问道:“小焦,你真不打算要?”
焦港立马摆着头,他小声说着:“我能高中毕业都是家中烧了高香,就算去读大学也不一定能顺利毕业,倒不如留在这里继续养猪。”
“……”马婆婆一言难尽。
倒不用这么实诚,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够实诚,她才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挺好的,听大队长说年后你就要去搞什么养猪演讲,这可是大好事,前个儿有个老汉子不也在弄种田演讲吗?听说还上了报纸呢,你要是有这个机会那家中长辈一定特别高兴。”
她是当长辈的人。
自家孩子要是能有这个出息,那她一定引以为傲。
小焦和她非亲非故。
但是小焦能有这番成就,她也为他感到自豪。
马婆婆的这番话可以说让焦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可以大队长可真是能人。
这事都还没商量好,一个电话就往他家里去,家里老爷子倒是高兴了,又是打电话又是发电报来夸奖他,更给他寄了一大笔零花钱来。
钱已经拿到手,事那自然不能不办。
要不然好处来了又没落实下去,他家老爷子真的会搭火车就专门过来揍他一顿。
避免这顿揍,他也只能硬扛。
现在焦港就是天天在盼,盼容晓晓早些回来,多给他指导指导,要是在演讲的时候出了差错,那真的是丢大脸了。
“对了,等会我和你去猪圈吧,这日子越来越冷,得在猪圈上面加一层干草垫。”马婆婆说着。
焦港摇了摇头:“不用,妮萍昨日就已经弄好了。”
“这丫头挺勤快的啊。”马婆婆觉得妮萍确实挺好的,不过提到她的时候就忍不住叹口气。
人好又勤快,可那又怎么样?
她的成分以及身体上的问题,光是这两点,她以后的生活就无法像普通人一样。
“让她去猪圈帮忙也挺好的,自己又能挣工分又能帮着你干一些闲活,总比靠着大队长救济来的强。”
救济也只能是一时,总不能救济一辈子。
再来妮萍成分的原因,她无法做其他的活,要不然有人拿着这件事说嘴,大队长也讨不了好。
但是在猪圈不同。
猪圈以及牛棚,在外人看来就是最累最脏的地方,一般下放过来的臭老九首选干活的地方就是在这其中之一。
这个活对于妮萍就再好不过了。
主要是红山大队的猪圈和其他地方的猪圈真的不同,被打理的干干净净不说,甚至很难闻到异味。
里面的猪一排泄,就被冲洗干净。
周边有人候着的时候,不管是夏天还是入了秋,边上总会烧着一堆木材,这堆木材是容知青专门找来的,烧起来后能闻到一股木质的清香味,完全能遮盖住其他异味。
她可以很肯定的说。
猪圈这边比的过一般很少清扫家里的人家。
妮萍在这里干活,也算是她人生中鲜少的幸运了。
正说着妮萍,就见妮萍从旁边跑了过来,直接将一袋子的东西塞进焦港怀中,紧跟着重重鞠了个躬,“谢谢你,这、这是我从山上采的野果子。”
焦港有些懵。
塞这玩意给他干嘛?
马婆婆一瞧就明白了,他们大队的罗大队长和其他的大队长相比,有一个特别好的特征。
他不抓权。
并不是大队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牢牢抓在手中。
比如窑洞也比如猪圈。
在将妮萍安排到猪圈工作之前,肯定是经过焦港的同意他才安排。
妮萍会拎着谢礼来感谢,肯定也是知道这一点。
如果焦港不松口,她怕是没法来猪圈工作。
不过妮萍也不是一个能说的人,像是害怕焦港不接受,鞠过躬之后就赶紧的离开了,生怕对方会把野果子还回来。
而她除了这些野果子之外,真的很难再拿出其他东西来感谢。
一直顺着小河往家的方向走去。
妮萍这会儿是特别的开心,恨不得雀跃的原地跳动几下。
原先只是有这个安排,但一直只是提起并没有落实下来。
而现在她是彻底放心了。
大队长说她的工种已经安排好,不管是谁来都不可能有变化,她只用踏踏实实工作就行。
在猪圈干活,每天她能拿四个工分,有时候焦知青有偷懒的心思,她要是把他的活做了,焦知青还会将他的工分分给自己一些。
这些工分养活她一个人绰绰有余。
她再也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也不用一再的厚着脸皮去大队长面前讨着粮食。
她不但可以吃的饱一点穿的暖一点,说不准还能攒下一些钱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
这样一来,哪怕这辈子只身一人她都不会觉得害怕。
实在是太高兴了。
高兴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就在这时妮萍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她顺着河流的方向望去,发现里面居然漂浮着一个人的身影!
“来人啊!救命啊!有人掉到河里了!”
大声呼救的同时妮萍想都没想就往河里冲去,她其实很怕水,因为河水的缘故让自己的身子残破不堪,已经忘记小时候到底在冰冷的水里泡过多少次了。
也是她命大,经过那么多次的折磨到底还是活了下来。
可自打那之后,她再也没有下水过。
即使早就无师自通的会了游泳,她也没有下水过一次。
可这一次。
她毫不犹豫的踏入水中,即使心中有再多的恐惧也没有阻拦她继续向前冲。
她一把抓住漂浮在水里的人,使出全身的力气将他翻了过来,并拖着他的脖子费力的朝着岸边游去。
这期间真的太费力了。
手和脚上就像是拴上了重铁,压着她不断的往下掉。
不过好在,先前的呼叫声引来了不少人,就在妮萍要坚持不住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这谁呀,怎么掉进河里了?”
“罗夏呢?赶紧喊他来救救人!”
“还有呼吸,这人的命可真大,也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
确实是命大。
碰巧被妮萍看到,又正好罗夏在周边,因为早前学过一些急救的方法,不过因为没有经验,手忙脚乱一番后还真把人给救活了。
“咳咳咳咳咳咳……”
“呼吸,尽量稳住呼吸。”罗夏连忙给他顺着背,这会不知道该说是自己技术好还是对方运气好,死马当活马医居然把人给救活了。
“这里……咳咳咳咳这里是红山、红山村吗?”
马婆婆看了看他,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又认不出来到底是谁,“这里是红山大队,你是哪家的人?怎么就掉到河里了?要不是妮萍那丫头你怕是淹死都没人知道。”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的缘故,被救上来的老人瞬间睁大眼,他死死盯着一旁被人用衣物包起来的小姑娘,嘴皮子颤抖了好几下,才颤颤巍巍的道:“她是、她是妮家地主的孩子?!”
妮萍这会本来就特别难受。
精疲力竭外加寒冷,哪怕好心的乡亲脱下外衣将她团团裹住,她还是忍不住得打着冷颤。
可身体上再冷,还不及这一瞬间的可怕。
妮家地主……
这几个字让她脸色瞬间惨白。
她无法忘记这个称呼害得她有多惨,不仅仅是她,还有他们一族的人。
全族那么多人,到现在只剩下她这个一根独苗。
身体上的伤病更决定了整个妮家血脉将断到她这一脉。
眼瞅着自己总算能挣脱出,好不容易马上就能迎接崭新的日子,结果现在这个人的话,就像是一巴掌狠狠扇醒了她的美梦,醒来的瞬间只觉得尤为的恐慌。
“什么地主不地主,你到底是谁啊,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马婆婆厉声,见妮萍低垂头恐慌的样子,她便道:“小方,你带这丫头回去换衣服,这个天气可别着凉了。”
她这么说,其实也是想让妮萍离开。
虽然不清楚救上来的人是谁,但很显然这老家伙知道一些以前的事,提什么地主不地主,这不是明摆着把妮萍放在火里烤吗?
大队的人就算没什么坏心,但谁又知道会不会传到其他地方去?
以妮萍的身份,就该躲在暗处小心翼翼的活着,一旦放在明面上,不止是她就连大队长都救不来。
方大姐赶紧应了一声,用力将妮萍搀扶起来,转身就想带她走。
可就在她们要转身的时候,溺水的老家伙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谁也没想到他会这般动作,还冲得特别快,一下子就冲到妮萍面前,抓住了她的衣摆,“是你、真的是你……孽缘啊,这就是我的罪孽啊。”
老天爷啊。
他简直该死!
当年的红山村,谁不说妮家地主是好人?如果不是他时不时的散一些粮食和衣物给附近的乡亲,怕是早早就有大批人饿死冻死。
而他也是曾经受过救济的其中之一。
可他做了什么?
年少时欠了妮家地主一个公道。
一直到现在都从没和其他人提起过,如今过去这么多年,老地主怕是一直都死不瞑目。
结果呢,老地主的孙女还救了他。
冒着寒冷和生命危险,直接跳入河里将他救起。
他又……又欠了妮家一条命啊。
这就是他的债,这辈子最大的债,还不上这笔债,他的人生将一塌糊涂,他这么大把年龄了,完全不在意自己还能不能过上好日子。
可他不能牵连到身边的人。
那些一同流浪的老家伙们,还有在医院等着救命的小源……以及还有可能活在这个世上的家人。
随着他想的一切,抓着妮萍衣摆的手越来越紧。
“你干嘛呢?赶紧松开!”
“你个老流氓,当着我们这么多人面,你好大的胆子!”
“赶紧松开,信不信我揍你。”
周边的人不是去挥就是伸手去拍掉老家伙扯着妮萍衣摆的手,偏偏老家伙抓得特别紧,紧到没人能将他的手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