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晚她睡得一点都不踏实,还梦到沈时礼拒绝了她的好友申请,附言:「你伤心关我什么事」
导致她醒来心情就很差,再一看微信,他依旧没有通过她的好友请求,气得她想直接拉黑他。
但现在,她连拉黑他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又忍气吞声向他发了一遍好友申请,并在附言里绘声绘色地编了个卖惨的小作文,中心思想就是,她作为一个被老板层层压榨的小实习生,如果搞砸了关于他的采访报道,她毕业后就转正无望了,如今经济又不景气,转不了正,她又错过了其他公司的校招时间,估计就只能去扫大街了。
而且她家境贫寒,上面还有个不争气的哥哥在啃老,她必须要拿下这份工作,才能让全家都吃饱饭,所以希望他能稍微同情她一下,至少先给她个游说他接受采访的机会。
虽然这小作文写得她自己都快看哭了,但她深刻怀疑像他那样冷漠人看了只会嗤笑一声,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池芋长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走出了房间。
“你还知道起来啊!我以为你连午饭也要睡过去了。”池呈身上带着围裙,手上端了盘油闷大虾放在了餐桌上。
“哥?你怎么来了。”池芋微微怔了怔。
“你上周不还嫌我不来。”池呈扯了扯嘴角,催她道,“赶紧去洗漱,一会儿吃饭了。”
虽然想怼他两句,但想到她昨晚刚从他那拿了2000块,池芋乖乖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等洗漱完,池呈还在做最后一个水煮肉片的大菜,于是池芋又去许佳意房间玩了会儿,帮她拍了个手办的开箱视频。
因为许佳意是自由的职业插画师,也是个小有名气的B站up主,所以时不时地需要攒一些这样二次元相关的视频发一发。
两人正讨论着后期怎么剪辑,池呈眉头轻蹙地推开了门:“别聊了,该吃饭了。”
“终于开饭了!”池芋站起身,欢快地奔向了餐厅。
虽然她平时总在挑她哥的刺,但有一点她真的没得挑,就是她哥做饭非常的好吃。
所以那一桌等待着她的美味佳肴,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起床时的坏心情,也让她暂时把沈时礼的事抛到了脑后。
只是吃饭的时候,她发现她哥变得有点奇怪起来。
虽然他之前在许佳意面前就怪怪的,但现在简直就像丢了魂一样。
不仅筷子没动几下,还在她问他要醋的时候,递了她一瓶生抽。
池芋无奈看了眼手中的生抽,终于忍不住问:“哥,你突然怎么了?”
“嗯?”池呈愣了下,才回神说,“没怎么。”
“没怎么我要醋,你给我生抽。”她直接戳穿了他。
“……我在想工作上的事。”池呈眼神飘忽了下。
“这么敬业的,吃饭都在想?”
“嗯,事务所很多麻烦事。”他含糊回了句。
池芋狐疑看了他一眼,还想再追问,却被他打断:“说起来,你昨晚急着用钱做什么?”
“……”池芋一怔,讪笑说,“就一点工作上的人情往来。”
说完她又赶紧把话题抛给了似乎也在走神的许佳意:“佳意姐,你怎么也开始发呆了?”
“啊?”许佳意愣了愣,略显心虚地笑了下说,“我刚刚在想……那个画稿的事。”
“哦……”池芋拖着长音,心里盘算了下,干脆问道,“你俩不会吵架了吧?”
“没有。”池呈和许佳意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要不要这么默契,这就是夫妻同心嘛?”池芋揶揄地笑了笑,彻底将话题引向了他俩。
闻言,许佳意耳根微红地低了下头。
池呈也不太自然地掩嘴轻咳了下,没有接她的话。
见状,池芋趁机会调侃说:“唉,我这个电灯泡实在太亮了,要不哥你直接搬回来住得了,我去你新买的公寓住。”
虽然她和许佳意相处得也挺愉快的,但她哥新买的公寓离她上班的杂志社更近,而且自己住,也更方便。
结果池呈还没发话,许佳意倒先跳出来说:“不行!”
没料到她会反对的池芋微微怔了下,不太理解地看了她一眼。
“那个……我的意思是,我舍不得你搬走。”许佳意略显局促地笑了笑。
但池芋还是敏感察觉到了她肯定是和她哥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她更应该腾出地方,让他俩好好培养下感情。
于是她又说:“其实吧,就算我搬走,我们还是可以约出去玩呀!但你和我哥工作都忙,平时相处的时间太少了,不如住在一起更方便见面。”
“确实。”池呈终于出声点了个头。
见她哥表态了,池芋立马眼睛一弯道:“这才对嘛,刚好明天周末,我也没事,就趁着休息日搬了吧。”
“可以,我明天也有空。”池呈跟着回道。
虽然许佳意还有点犹豫,但最终拗不过池呈拍了板,换房子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想到自己马上要开启独居生活了,池芋一下子觉得有点激动了起来。
毕竟独居,就意味着彻底的独立。
虽然还是在住她哥的房子吧,至少她不用在像之前那样,在家看个动画片还要被她哥讲幼稚。
在帮池呈将桌上的碗筷都收拾到厨房后,池芋才回到房间,瞥了眼手机微信。
结果竟看到沈时礼通过了她的微信,并且还发了一条消息给她。
所以好事都叠在一起来了吗!
池芋飞快地打开微信,点开了和沈时礼的聊天框,却见他说:【家境贫寒可以吃人均一千的日料?】
靠!她竟然把这茬事给忘了!
池芋痛苦地抓了抓头发,试图圆谎说:【昨晚那个是我学妹请客啦!她因为宿舍有门禁,就先走了,我舍不得浪费一点粮食,就继续在那里,把送的甜品也都吃了】
埃文:【哦,勤俭持家】
YU:【那可不!】
埃文:【你那啃老的哥哥是怎么一回事?】
池芋咬了咬手指,又努力编造道:【他脑子不太好使,脾气又差,没有公司愿意招他】
虽然有点对不起池呈。
但反正沈时礼又不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埃文:【这样】
YU:【可怜小猫头.jpg】
YU:【总之,还是希望您能亲自看下我的邮件,里面我放了一些关于下次采访的问题方向,其实也不是关于您的私人生活,更多是关于您设计背后的理念】
埃文:【我有时间会看的】
YU:【那太感谢您了!】
YU:【还有之前的采访稿,如果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您也可以微信和我说,我保证24小时在线响应】
埃文:【好】
见沈时礼终于有继续和她来往的苗头了,池芋开心地弯了弯嘴角。
又点进他的朋友圈里看了看,结果发现里面是一片空白。
不知道是他屏蔽了她,还是他压根就没发过什么东西。
但池芋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如果去看她的朋友圈,大概会看到池呈给她点过赞。
于是匆忙将朋友圈设置成了仅三天内可见。
虽然直接屏蔽他看她朋友圈可能来得更方便一点,但池芋觉得未来她或许需要通过朋友圈向他展示一下自己。
当然这些展示,她得设置成仅对他可见才行。
周末过后,池芋哼着小曲,一脸春风地走进了杂志社。
“碰到什么好事了?”张丹丹从电脑后抬起头,打趣问道。
“丹丹姐,我加到埃文的微信了!”池芋带了点骄傲道。
“真的假的?怎么加到的?”张丹丹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上周五我不是和朋友去吃饭了么,碰巧在餐厅遇见了他,就顺便加了个微信。”池芋轻描淡写道,隐去了她苦苦追在他身后,甚至还编了个卖惨小作文的经过。
“厉害啊!我还以为像他那样高冷的人,不会轻易加别人微信呢!”张丹丹不无惊讶道。
“嘿嘿,可能觉得相遇就是缘吧!”池芋笑了笑,又说,“其实我还差点搭上恒立置地的梁总,他刚好和埃文在一起谈生意,原本还叫我跟他们一起去喝个酒。”
“恒立置地?梁原启吗?”
“对,丹丹姐你见过他?”
“没见过,但业内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潜规则年轻的小姑娘,特别是像你这样刚进社会的漂亮大学生,去年就有一个新人记者被他从酒桌上带走了。”张丹丹皱了皱眉。
“什么?”池芋怔了怔。
她是有感觉到梁原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没想到他竟然恶心到这种程度。
“这事杂志社的老人都知道,那女生想报警,结果却被梁原启找人给压下来了,最后还丢了工作,超惨的。”张丹丹无力叹了口气,又替她庆幸道,“幸好你没跟着去喝酒,不然也是凶多吉少。”
“天!”池芋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地问,“怎么在酒吧这样公共场合还能被带走……”
“怎么可能是普通的酒吧,他们谈生意当然都是去夜总会,那个梁原启可是出了名地喜欢玩女人。”张丹丹摇了摇头。
“不会吧……”池芋张了张嘴,有点难以想象沈时礼会出现在夜总会那样的场合。
但仔细想一下,他当时说下次再招待梁总时,用的确是“场子”这样含糊不清的词。
所以他只是表面上冷淡禁欲,实际上也是习惯出入夜总会的玩咖吗?
池芋不禁想起了当年他和她说过,他可能和她想象中喜欢的那个人没什么相似之处。
那时她还觉得那都是他用来拒绝她的说辞,现在她忽然觉得他可能是在实话实说。
但管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反正她也不喜欢他了。
真是玩咖的话,说不定还更好追一点。
池芋默想着,却又莫名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
就好像看到那清冷的月,蒙上了一层擦不掉的灰。
城南创业园区。
沈时礼走下银色的宾利,刚迈上事务所门前的台阶,就看见池呈系着西装扣,大步追了过来。
“早。”沈时礼脚步一顿,朝他打了个招呼。
“早。”池呈笑了笑,问,“梁总那边的项目谈下来了吧?”
“暂时还没有,这周我再找时间约他一次。”沈时礼回道。
“这么难搞吗?连你出场都没谈下来?”池呈有些意外地扬了下眉。
“出了点小意外,我没有陪他去夜总会,只能下次再约。”沈时礼淡淡说。
“怪不得。”池呈点了点头,“不过出了什么事能让你爽梁总的约?他那个人我听说是很难伺候,还一堆劣迹。”
沈时礼微微迟疑了下,含糊说:“一点我自己的事。”
见他不打算明说,池呈也没有再追问,只叹了口气道:“那又得辛苦你去招待他一次了。”
“没事,习惯了。”沈时礼淡笑了一下。
“习惯什么啊!我看你夜总会去一次,回来衣服就要扔一次。”池呈蹙了蹙眉,认真提议道,“要不下次我陪梁总去喝吧。”
“你没经验,也没出入过这样的场合,专心做建筑设计就够了。”沈时礼淡淡说。
“但这事务所是我们一起开的,所有谈生意的糟心活都丢给你也不公平啊!”池呈眉头又锁紧了一点。
“没有公不公平一说,原本也是我想要快速扩张站住脚,不然我们踏踏实实地多做几年,也是可以把事务所的口碑建立起来,不用像现在一样去费力拉生意。”沈时礼平静道。
“那你也是有难处,所以……”
“我的难处不需要你来替我背。”
沈时礼直接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
池呈无奈叹了口气:“那你爷爷的病情怎么样了?”
“暂时稳定住了,应该还能撑个一年。”沈时礼顿了下,略带讥讽道,“虽然他活久一点,我自由的时间就多一点,但说实话……”
他眼底暗了暗,打住了话头。
气氛一时凝重了几分。
池呈张了张嘴,迟疑几秒后,换了个轻松的话题:“对了,我妹她们杂志社是不是已经采访过你负责的那个社区改造项目了?”
“嗯,我上周见到她了,变化还挺大,差点没认出。”他语气平和了下来。
“欸?你亲自去接受采访了?之前不是说让林宇去。”池呈微微怔了下。
“不是你让我照顾下你妹的采访吗?我不去怎么照顾。”沈时礼斜了他一眼。
“兄弟,你也太给面子了,我本来想你就跟林宇打个招呼。”池呈笑了笑。
“刚好有时间,就去了。”
“那她表现得怎么样?”池呈好奇问。
沈时礼想了想说:“是当记者的料,很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
“……她问你什么了?”
“没什么。”沈时礼垂眸轻笑了下。
“那你没跟她提我吧?要让她知道我背后打招呼,她肯定又要嫌我多管闲事。”池呈又不放心和他确认道。
“没提,而且她好像也没认出我。”
“不会吧?她当年那么喜欢你,一整个日记本上全是你的名字。”池呈忍不住打趣道。
“多少年前的事了,也许早忘了。”沈时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在从张丹丹那里得知有关梁原启的各种劣迹后,池芋心有余悸了个小半天。
估计沈时礼也是清楚梁原启是怎样的一个人,才在她准备上他车时,出手拦下了她。
所以就算沈时礼也是会去夜总会玩的人,他本质上肯定是和梁原启不一样的。
而且她跟他胡编乱造地卖了个惨,他就妥协加了她的微信,说明他还是有最起码的同情心的。
也许她可以利用这一点,一步步地将他钓上钩。
池芋内心盘算着,干脆在下班的路上发了条微信给他。
YU:【今天又被主编催稿子了,哭唧唧】
原本以为他要过很久才会回她,不曾想没过几分钟,她手机就响了一声。
埃文:【稿子我看过了,需要修改】
池芋慌忙点开微信输入道:【哪些地方需要修改?还请您指教】
埃文:【方便通话吗?打字太浪费时间】
池芋想了下,回复道:【要不我直接带着电脑去找您?这样我可以当着您的面,一次性改到您满意为止,为未来节省更多的时间!】
埃文:【也行】
见他同意了,池芋一阵兴奋,以为要么可以去光顾他的事务所,要么可以去到他家里,总之是一次拉近关系的碰面。
结果问他要来地址后才发现,他在的是一家茶馆。
怪不得他同意得这么爽快,估计也是刚和客户在茶馆谈完生意,顺手处理下她这边的采访。
池芋一下子兴奋劲退了一半,撇撇嘴查了下茶馆距离她有多远。
见打车过去只要15分钟,她干脆先回家换了一身衣服。
毕竟前两次见面她都没有精心打扮过,这次她一定要先在外表上惊艳他一把。
于是她衣柜里挑了件微微露腰的短款红毛衣,配了条深灰色的包臀针织裙,又不畏寒冷地穿了条薄丝袜,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和纤细笔直的长腿展示得淋漓尽致。
最后她放下扎在头顶的丸子头,稍稍用手指和蓬松粉打理了一下,便套上大衣,登上一双小香风的黑色高跟鞋,夹着电脑包哒哒地出了门。
那茶馆虽离她不远,但在一个闹中取静的老街里。
门前立着精心栽种的竹子,转进入后还有个池塘养着各类观赏用的鱼。
池塘正对着几扇落地窗,里面亮着暖黄的灯,隐约可见其中的榻榻米式样的装修,似是私密的饮茶包厢。
池芋一边踩着碎石铺成的小径往茶馆里走,一边好奇地探头望了望那几扇亮灯的窗,并在其中一扇里窥见了个有点熟悉的人影。
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对着窗外,在有些反光的玻璃下,她只能看清他高挺的鼻梁和他身上挺括的灰色衬衫。
是沈时礼吗?
池芋不太确定地眯了眯眼睛,盯着那扇窗,想看得更真切,却没料到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窥探,突然皱眉转过了脸。
在撞进他凌厉视线的一瞬间,她也看清了他的脸。
是沈时礼没错。
池芋呼吸一紧,想自然收回目光也来不及,便匆匆抬手撩了下耳边的长发,嘴角弯起了一个甜笑的弧度,想顺势同他大方打个招呼。
但这一瞬的紧张,让她忘记了看脚下的路,高跟鞋的细跟一下子踩进了碎石间的缝隙,紧接着脚一扭,身子一晃,就向前扑去。
池芋心一惊,掌心飞快撑了下地,却还是无法阻止膝盖磕在了碎石上,虽然只是破了点皮没流血,但她的丝袜被擦破了三个洞,恰好组成了两个眼睛一张嘴,乍一看像在疯狂嘲笑她的惨状。
坑爹啊!
池芋狼狈地爬起身,愤愤扯了扯自己破烂的丝袜,又看了看自己磨破渗出血丝的掌心,内心奔腾过了上千只草泥马。
片刻后,她才窘迫抬起脸,瞄了眼沈时礼所在的那扇落地窗。
他已经侧过了头,在气定神闲地喝茶了。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一般。
一时间,池芋简直不知该评价他是善解人意,还是冷酷无情了。
池芋欲哭无泪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忍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脚腕,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茶馆的门。
前台小姐闻声抬起头,看到她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微微怔了下,小心问:“小姐,您没事吧?”
“没,没事。就不小心摔了跤。”池芋尴尬笑了下,又试图缓解气氛说,“你们家这路,应该立个小心脚下的牌。”
“我们立了的。”前台小姐笑得也很尴尬。
“哦……可能天太黑了,我没注意看。”池芋勉强为自己挽了个尊。
“真不好意思,小姐您是一个人吗?我们可以送您一份茶点弥补下。”
“不是,我找那个,埃文。”
“哦,他在林间赏鱼的包厢,这边左转过去就是。”前台小姐抬手为她指了一下。
“好的,谢谢。”池芋顿了下,又问,“你们洗手间在哪里?”
“这边右转走到底就是。”
于是池芋先转去洗手间,把自己破掉的丝袜脱了下来,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然后拿卫生纸沾着水,好好擦了下自己针织裙和大衣上粘着的泥土。
最后理了理自己稍显凌乱的长发,拿出口红补了下唇色,才重新找回自信,敲开了沈时礼的包厢门。
“埃文先生,抱歉让您久等了。”
池芋在门口欠了欠身,看了眼里面的榻榻米,心想不会要脱鞋进吧,她脚上的红指甲油还是上个月涂的,已经掉了个七七八八,廉价得像是不正规发廊里的洗头小妹。
原本穿着丝袜倒也没什么影响,但现在她一旦脱了鞋,今晚的精心打扮就彻底破了功。
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要这样的事情发生!
坐在茶桌后的沈时礼闻声抬起眸,深井似的眸光在她破皮的膝盖上轻荡了下,淡淡开口说:
“脱鞋进来吧。”
池芋身子一僵,勉强朝沈时礼笑了一下,应了声“好”。
之后便慢吞吞地弯下腰,一边偷瞄着他有没有收回视线,一边扭捏着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在瞥见沈时礼垂下眼后,她迅速起身,刚想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他对面坐下来,却忘记自己刚才扭到了脚,根本承受不了这么突然的发力,登时脚腕吃痛晃了下,再次双膝着,跪倒了在了他的面前。
虽然这次榻榻米地面十分柔软,她也没觉得摔得有多疼。
但这次出的糗,可比刚刚在外面时来的大得多。
她都能感受到沈时礼缓缓抬起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
“没事吧?”他问。
语气虽平,但似乎在压着笑。
“没,没事。”池芋爬起身,脚趾上剥落的红色指甲油,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简直无处可藏。
她不禁蜷了下脚趾,小脸通红地挪到茶桌边坐了下来。
“下次走路专心点。”沈时礼瞥了眼她缩着的小脚,淡淡补充了句。
“知道了。”池芋窘迫地点了点头,心想她今晚靠美人计征服他的计划算是彻底失败了。
只能拿出点智慧,让他见识一下她工作上的专业。
池芋抿了抿唇,迅速调整好心态,从容地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了开来。
“埃文先生,您可以开始说需要我修改的地方了。”
沈时礼看了眼对面坐得端端正正,认真等待着他指导的女孩,思绪忽然回到了五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
那时她总来找他指导预习高中的功课,一口一声“时礼哥”叫得比那炎夏的西瓜还要脆甜。
简直就是他幻想中的妹妹模样。
毕竟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从小只会一脸嫌恶地喊他“野种”。
所以他那时对待她,确实要比对待旁人有耐心的多。
即便她隔三差五地就要占掉他画图的时间,他也无法对着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说不。
就像此刻,他又在她澄澈的瞳眸里看见了记忆里那个悠长的夏天。
但她已经不完全是他记忆里的妹妹模样。
尤其是她毛衣下明显起伏的曲线和若隐若现的小蛮腰,处处透着成熟女人才有的风情。
沈时礼喉咙微微痒了一下,收回视线,低头打开了手机邮箱:“好,我从第一个问题开始说。”
时间在静静地流逝,落地窗外池塘里的鱼聚集起来又散了开来。
月亮倒映在微波的水面上,像是被罡风吹皱了一般,层层叠叠交错着。
手指不停敲着键盘的池芋,小脸渐渐也皱成了一团。
她没料到他竟然提出了这么多修改意见,而且每个点都不是那么容易地把握和呈现,有些段落她要重写个好几遍,才能过他那一关。
一直到茶馆快打烊,她才勉强完成了大部分的修改,还剩一小部分的润色,只能回去修改好了再发给他看。
对于这样的结果,池芋多少感到有些沮丧。
她今晚不仅没能向他展示自己外在美,连内在的工作能力在他的标准下也只是堪堪及格。
而且她一开始没料到会改到这么晚,所以来之前饭也没吃,中途也只喝了几杯茶,现在饿得是头昏眼花,关电脑起身的时候差点又没站稳。
“脚确定没事?”沈时礼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原本想说没事,但转念一想,今晚展现自己的计划都失败了,不如就破罐破摔地多赖他一会儿。
于是她耷拉了下眼尾,可怜楚楚地瞅着他说:“好像是扭伤了,一走就疼……”
闻言,沈时礼眉头轻蹙了下,默了几秒才说:“我送你去医院。”
“……也没到需要去医院的程度,您能送我回家吗?”池芋眨巴眨巴眼。
沈时礼又垂眸掠了眼她纤细的脚踝,似乎在观察上面有没有红肿的迹象。
池芋不太自在地蜷了下脚趾,讪笑说:“我家附近有药店,买个云南白药喷喷就够了。”
“走吧。”沈时礼淡淡收回视线,拿起了挂在一旁衣架上的风衣外套。
“嗯……您能扶我一下吗?”池芋倚着门框,穿上高跟鞋,又得寸进尺地问他道。
沈时礼系着风衣扣子的手微微顿了下,抬起眼皮说:“你前面不是自己走进来的?”
“……”池芋被他噎得笑容凝固了下,心想让她扶一下他是能掉块肉还是怎样,怎么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的!
她生气地在心中骂了几句,表面上还是一副受了委屈又不敢再反驳他的可怜样,故意扶着走廊的墙,假装很吃力地拖着脚,一瘸一拐地往门口挪去。
沈时礼不动声色地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后,忽然迈开长腿追上了她。
池芋心中一喜,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来扶她了,却听他淡淡丢了句“我先去开车”,就越过她离开了茶馆。
“……”
池芋望着他消失在走廊转角的背影,嘴角抽了抽。
他是有同情心,但不多。
沈时礼都走了,池芋也懒得再装了,快步走到了茶馆门口的藤椅旁,悻悻坐了下来。
早春的夜依旧带着冬日的余寒,腿上不着一缕的池芋很快就被冻得瑟瑟发抖,裹着大衣蜷成了一团。
这狗男人怎么开个车要这么久,他该不会是直接丢下她走了吧?
池芋身子一僵,突然觉得也不是没可能,便匆匆起身,想跑去外面停车场看一眼。
但刚大步流星地走了几步,就看见一辆银色的宾利从前面路口转了过来。
她不禁脚一顿,立马又改成了一瘸一拐地挪动方式。
殊不知车上的沈时礼,早在转弯角的凸面镜上看到了她健步如飞的模样。
沈时礼垂眸低笑了声,油门一踩,直接从她身边开了过去。
他过去见过太多用各种伎俩追他的女生,像她这样演技拙劣,他几乎一眼就能看破。
既然她没事,他也没必要送她回家。
他对她的照顾,仅出于池呈的委托,限于工作的部分。
至于其他的,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妹妹。
他不想再多做一点会让她误会的事,省得她后面认出他来时会更觉难堪。
然而他车没开出去多远,竟隐约听见车后飘来了句:“沈时礼你个混蛋!”
不由油门一松,扶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下。
她早认出他是谁了?
沈时礼眸光轻眯地瞥了眼后车镜里越来越小的那个身影,思索片刻后,一打方向盘,又将车开了回去。
没料到他突然掉头的池芋愣了下,心想他该不会听到了她的咒骂,回来找她算账了吧。
她心虚地弯下腰,假装无事发生一般揉着自己的脚腕,直到他的车停在了她的身边,她才又抬起委屈的小脸,娇声说:“埃文先生,我还以为您丢下我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