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晋辰边穿上黑色大衣,“一般,还?没到最冷的时候。”
“今天过年,妈妈想回北京去,你也到姥爷家来?”
周晋辰说,“我每一年都在姥爷那儿,您随时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
母子俩再多的话也是没有了。
周晋辰先提出来,“妈,我要出一趟门,没事就先挂了。”
“好。注意安全。”
“您也多保重。”
周晋辰开车到ZJ证券楼下。本想打?电话,他?又怕简静在开部门会议,改成发微信:【我在门口等你,结束了就下楼,不急。】
坐在车里吹了太久暖气,周晋辰觉得?有?些闷,他?下车来透气。
等?她的功夫,他?从车上摸出一包烟,抖落一根,也没有?点,只嗅了一下就掐进了手心里。
叶襄君就要回来过年,她已离开北京十五载,这么突然的说回来,天晓得是为什么。不知道周澍会是个?什么反应,他?近来屡次进迁,越爬越高,早就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好像他周澍从走上这条路以来,不论有?没有?叶家,都是个?旷古绝今的能人,理该他?端稳这饭碗。就连最得?他?意的任小苑,也因为怕影响不好,把人发配到了上海住着,不叫她在北京露面了。
周晋辰对这些并不在意,有?时候去老?爷子那里,遇上叔叔伯伯们提到他爸爸,背着他?姥爷的时候,说起周澍如今的风光来,他?都一笑置之。
人生南北多歧路。
他?和周澍,和叶襄君,早已经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一起去。如果不是血脉亲情斩不断,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周晋辰靠在车门边,想到烦闷处,正准备拢起火点一支烟。
简静就在这时跑了出来,手上挎着包,笃笃笃飞快迈下台阶,围巾也飞到后面。
周晋辰把烟捏回手中。他皱眉,“你慢点!”
刚说完简静已经到了面前,带来一阵橙花香,浮动在冬夜摇摇欲坠的风雪里。
“我怕你等?的久了嘛,”简静笑嘻嘻地说,“今天怎么又来接我?”
周晋辰替她两绺跑掉的长发拨到脑后,“你的Wendy掉下来了。”
很巧妙地绕过她的这个问题。
简静拉开车门坐上去。周晋辰说,“最近总是忙到很晚啊,周五还?加班。”
“一年到头摸了三百天的鱼,忙两个?月也应该,不然这工资拿着我不安心?。”
“.......”
简静回家后,洗完澡坐在床上,捡过一本搭在床尾凳上的男装杂志看,是周晋辰随手放在这儿的。
她随便翻了两页,看见一块Audemars Piguet(爱彼)皇家橡树系列的男士腕表,她突然想起来,好像听见章伯宁叨了两句这表怎么难买,而且大年初一又是他?的生日?。
干脆今年就送他?这块表,完成任务了事,和去年送的不同也罢了。这就算尽了心?。
简静打给正在日内瓦的陈晼,每年临近元旦,陈总都要带公?司高管去度假。
陈晼一看时间,“国内不该是半夜了吗?还没睡呐静儿?”
周晋辰穿着浴袍出来,听见简静说,“陈总,帮我带一只男表回来。”
“行啊,我今天正好要去购物,你把款式发我。”
“比心?,爱你哦。我把钱也转你卡上。”
“.......少恶心我。”
周晋辰看她手里翻着他?的杂志,微勾了下唇角,他?想提醒简静用不着这么客气。但又一想,小姑娘既然要给他?惊喜,何必扫她的兴。
他只装不知道的走过去,抽走她手里的杂志,“还?不累?睡觉吧。”
简静也没起身,鱼一样摆动着双腿,拱进铺好的被子里。她说,“是要睡,脑子转不动了都!”
“老?周,说出来你都不信,我今天一天看了三个融资项目的尽职调查材料,其中两个?都超了比例,还?要专门给出专项意见,那字儿多的,敲得?我手都麻了!”
“投资银行部那帮人简直一刻都等不得,恨不能堵在我办公?室门口,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看完。天呀,他?们哪晓得?我还?有?四五份内容完全不一样的工作总结要写?。”
“还有周一就要交的自查,证监会负责这一块的小哥哥,已经在政务群里催了无数遍,疯狂艾特?我,点名说就剩我们没交了。他当我三头六臂啊!刚交完这个?又要那个?,比海王还?要花心?呐。”
简静窝在温暖舒适的软被里,一顿吐槽。
周晋辰枕着手臂,躺在她身边,微阖上眼,听这挂炮仗大吐苦水。
明?明?听起来也没多少工作,不过三份尽调报告和一份自查,被简静以极夸张的语气说出来,就好像是要她独自一人连夜把长城修起来那么艰巨。
不。听她的口吻,比那还?艰巨。
有点儿闹。但他喜欢听。
周晋辰独居这么些年,在美国时做课题也好,在欧洲任教也好,大部分时候他?都一个?人,没课的时候,他?可以整天自己待着,不必开口说一句话。时间长了,他?也越来越沉默,没有?人能够说一说体己话,自言自语未免显得可怜。
偏他?又是顶骄傲的一个?人,不允许自己和可怜这种词沾边。
有?时候他?都想,大概老?天爷也看他自相矛盾到了左支右绌的地步,所以才给他?派来一个?简静。
话多到离谱的简静。
周晋辰耐心听着。简静这个人活得自在轻松,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她能把人生的大半、甚至是全部的错误,都归结在其他事物上,这个?事物可以是人,也可能是一台人工智能冰箱。换言之,只要她不高兴,有?牢骚了,她一定能找到一个?宣泄口,不会让情绪淤积在大脑里。
所以她洒脱,也明?快。
如果周晋辰没猜错的话,下面她要开始控诉简元让。
简静继续说着,“老?汪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跟他?提活儿太多,他?还?骂我不会分派工作。我们风险管理部叫是叫一个?部门,可一共才不到十个?人,除了一个负责抖腿的方总,每天泡上一杯茶以后,就跟入了定似的,大悲咒一放,都可以直接把他给超度喽!”
“剩下的几个?人里头,一半都来头不小,还?都他?妈是副总,我能使唤谁啊!自己给自己擦屁股吧就,反正都是屎盆子,也不用比谁擦得?更干净了。简元让当时哄我去上班那会儿,说的天好地好,我就知?道,男人这张嘴就没个靠谱的时候!”
周晋辰预判成功后,摇着头轻笑一下,“你上这么久班还没发现吗?就金融这一行,说起来很多都背景惊人。只是人家不说。”
“发现了。”
简静故意说,“我老?公?还?周晋辰呢,也没见我多得意啊。”
“你少贫。”
“......”
简静终于说得?累了,往里面靠了靠,歪在他臂弯里准备入睡。
周晋辰又忽然说,“简静,我跟你说一件事,你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
简静没设防的,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周晋辰说,“我妈要回来了,我猜,她是为了见你。”
简静立马炸毛了。她指着自己说,“我?我有什么好见的?她不会找麻烦吧!”
“你妈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好静的还是好动的?用不用给她来段后空翻?”
“......不用。”
“到时候我穿什么去见她呀?她爱看什么颜色?这天气穿礼服也太冷了点。”
“......也不用。”
简静因为周晋辰忽然制造的恐怖气氛而变得喋喋不休。
她一句一句往外蹦,“她爱不爱戴首饰?还是喜欢字画这些的?我给她备一份礼物吧,免得?到时候匆匆忙忙,翡翠可不是临时就能买上......”
周晋辰这下是真的开始头疼。
他?无奈地笑一声,伸出食指,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轻摁在简静的嘴唇上,“嘘。”
简静只安静了片刻。
没几秒,她又开始担心?起来,“她离开家这么多年,在北京还?有?地方?住吗?是不是要回.......”
周晋辰大力压一压眉骨,扶住她的后脑勺,准确无误地吻了下去。
简静这个噼里啪啦的竹筒总算被消了音。
周晋辰原本就是想封住她的唇,但真吻了起来,又舍不得?叫停,简静伸手来推他?,也被顺势扣住了手腕,他?的手指从她指缝间伸进去,交握的一双手,连同简静一张小脸都陷进了松软的枕头里。
他?由浅及深的,吻得?越来越凶,静谧的卧室里溅起一阵吮吸的水声。周晋辰半边身子侧靠上来,几乎完全将简静压在了身下,她只意思?了一下,便没有?再推拒。
黑夜里看不清彼此的吻。无端地让人上瘾。
简静甚至有?些主动的,手攀上他?的肩头,任由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裹挟着她的鼻息,越来越烫。
她迷离地睁开眼,刚才是她关的窗帘,没有?完全拉紧,漏出一道不小的缝隙来,锯齿边缘已经开始发黄、凋零的爬山虎,吊梢着影子投在地板上。窗外的暮云收尽的月色里,隐约看得?见两颗星星。
它们一起震动着。像周晋辰把她抱起来,靠在床头工笔细描的花鸟画上,她的反应。心都快要跳出来,一双瞳孔涣散,只知?道攥紧身下的枕头。
浴室里, 孤光一点萤灯从敞露的门隙里洒出来?。
简静浸湿在温热的浴缸里,体内还残留着海风推开潮汐涨落般的汹涌,脸上红云半退,胸口幅度明显地起伏着。
埋头在水里的周晋辰, 浮起来时往后捋了下黑发, 他贴过去吻简静的耳垂,“好?点了吗?”
简静只懂偎在胸口, 闭着眼, 肩膀微微抖着, 眉头还算舒展,就是?唇抿得很紧。
周晋辰捏起她的下?颌, 深深看了一会儿她这副懵懂样,是?难得的安静, 难得的羞恼,也?是?难得的可爱。虎口微微一用力,掰开?她的下?唇, 吻住她, 舌尖抵进去,搅动起一阵清甜的津液。
他被这瘾头勾着、缠着, 快要克制不住的慾望,已?经游走在将要脱离他掌控的边缘, 就像摸黑走在悬崖边,等待他的结局注定是一脚踩空。
周晋辰有?预感,能令他撕破儒雅温和的外皮、露出凶狠面目的, 仅仅是?那么?一脚而已?。
隔天?是?周六, 简静难得睡足了一个懒觉。周晋辰晓得她累坏了,连起床的动作都比平时轻很多, 小心翼翼地带上卧室的门,宁可到书房去洗漱。
他下?楼时碰见朱阿姨,轻声提醒她,“简静还在睡觉,您先不要进去打扫。也别开?门,她昨晚睡前用了A醇,要避光八小时。麻烦您了。”
朱阿姨由衷地感慨,“先生真是?心细啊,像你这么体贴的年轻丈夫,我?还没见过几个。”
她不是?只在这一家做事,简静两口子在家的时间很少,也?不怎么?开?火,加上周晋辰不喜欢家里总是杵着个外人,她都是每天上午来一趟,里外打扫一遍卫生,换好?床单被套,叠洗衣物,下?午又去另一户人家。
朱阿姨见过的有?钱人也?不少,单就品性上来?说,周晋辰是她见过人格最端明的一个。他和?人说话永远用敬语,温润的基调,语速不快也?不慢,最后一定会说一句——“辛苦了”或是?“麻烦您”。
周晋辰吃过早餐,天?气冷下?来?以后,他不再出去晨跑,就在三?楼的健身房里跑五公里。他一上午都在书?房写论文,到快十二点,还没听见简静起床的响动,才去卧室看一眼。
简静侧趴着,深蓝色的真丝眼罩,遮去她超过三分之一的脸部区域。
昨晚他睡前仔细检查过,窗帘关的很严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周晋辰伸手替她摘了,莹白素洁的脸袒露在他面前,像初夏新开的第一朵栀子。
周晋辰叫了她两声,简静蹙了蹙眉,“不起。”
翻了个身她又继续睡了。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坐在沙发上看一部探索片的周晋辰,才听见踢踏着拖鞋下?楼的声音。
“几点了,老周?”
简静披头散发的,打着哈欠坐到沙发上,没两秒钟,又撑不住了,倒在周晋辰的腿上。
周晋辰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抬起表看了一眼,“等你洗漱完换身衣服,我们就可以直接去吃晚饭了,时间管理大师简小姐。”
“.......”
简静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就这么?笑出了声,“我刚做了个特有意思的梦,我?跟你讲......”
“等你讲完的话,就来?不及去了。”
周晋辰轻柔地抚着她的额发打断她。
一般简静以“我跟你讲”开?头的句式,都不可能在半小时内说完,她重复又啰嗦的赘述很多,类似于“你知道吗?”“绝绝子!”、“笑死!”、“救大命!”、“家人们谁懂啊?”这些,在一段对话里可以反复叠加出现好几次。
简静又慢吞吞地站起来?,“那我?去换衣服,半小时后下?楼。”
周晋辰拿下巴点了点茶几上的一份餐点,“先吃这片吐司,再把牛奶喝了。”
不能叫早餐,时间上不允许,算下?午茶吧。
简静睡得太久,胃也?还没有?醒过来?,对吃的没多大兴趣,她只嚼两口,再咕咚喝了小半杯牛奶,“我?去了。”
周晋辰往后一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他单手抱着臂,不咸不淡地说,“不用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你两个小时能忙完就很好了。”
“......”
简静撑在洗手台前刷牙。朱阿姨忘记给电动牙刷充电,她拿了一只新牙刷,手腕酸痛得很,她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重体力活,可又没活儿好?给她干。
等她转过身,看见那双人浴缸才想起昨晚的荒唐来。
周晋辰的......握在手里确实重。
“不想的话。帮我总可以办到?”
郁热交织的氛围里,简静最后只记得这句话,以及周晋辰摁着她不留余地的含吻,彼此滚烫的呼吸,他青筋凸起的手背,突如其来?的低喘,口齿中愈演愈烈的吸吮,和?掌心里拿捏不住的湿滑,在撒了浴盐的水中化作四散的浓稠。
简静这个时候回忆起来。她脸上不禁一红,头更昏胀了。
等她吐出漱口水,抽出洗脸巾擦着嘴角。简静抬头就看见,和?三?米高的大理石台面齐肩的明亮镜面里,映出一个面上云蒸霞蔚的她。
她把洗脸巾揉了揉,大力丢进垃圾桶,“脸红成这样,你不要命啦!”
“都快三?十的人了,在这方面有点需求很正常,不靠老公要靠谁?”
“不要让你浑浊的心灵,污染了这份互帮互助的友谊好不好?人老周怎么?那么?大方?”
老周。简静剧烈地晃了晃头,晃得头都晕了。可他那副样子还是?挥散不开?。
昨晚他握着她的手,密密麻麻地抵蹭到最后,她听见一声灼热的闷哼。借着幽暗的壁灯,简静瞧见他白净斯文的脸上,罗织出一种餍足后的荒淫感。
她好容易平复的心一下子又跳乱了。
简静用凉水冲了把脸,只上了一点薄妆,抹豆沙色的口红。她冬日里气血虚,脸色苍白,原本在化妆包里一定占有一席之地的腮红,此刻也?被她扔在了洗手台上。
晚上要去周晋辰姥爷家吃饭,简静选了一套黑色的羊绒毛衣和打底裤,外面套一件经典短款白貂,是?她在东京的中古店淘来的孤品。
她坐在换鞋凳上,费劲往脚上箍皮靴,这靴子很长,每次穿起来都很吃力。
“咿!呀!嘿!”
简静给自己喊着号子发力的时候,周晋辰恰好?推门进来?。
“......”
她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本来就没倒干净,这个时候他撞到面前,一整个尬上开?花了可以说是?。
简静愣在那儿,看着周晋辰在她前边儿蹲下来?,手托住她的小腿,只是?稍微一用力就转了进去。
他做起来那么轻巧。那副举重若轻的姿态,好?像这件事本该就是?这么?手到擒来?的。
周晋辰又拿起另一只,同?样很快穿上,简静把腿从膝盖上拿下来,呵呵笑了两声,“没想到这双鞋这么亲你。缘分呐。”
“......”
他站起来?,高大浓重的阴影覆在简静身上,她抬头和?他对望。谁都没有先说话。
片刻后,周晋辰揉了下她的发顶,“我?去把车开?出来?,今天?是?家宴,别让姥爷等急了。”
简静松了口气。还以为他想说什么?呢,不过她为什么要期待?这才是最可怕的。
“你到底上医院看过没有!”
周晋辰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这么一句。下意识的,以为是?简静在骂他,因此停下?了脚步。
但接着又传来一句——“总在想什么?东西?啊静静!”
周晋辰哂笑。无声掩上了门。
简静在衣帽间里打转,意?识到自己很不对头。她一双手撑在玻璃中岛台上,里面摆放着周晋辰的领带。
她深呼吸一下?,对自己说,“你没素质不要紧,没内涵也可以学。但你要是?为个不值钱的男人疯了,那就是?真疯了,再也?没救了。”
很快简静就又否定,她歪了一下?头,“老周好像有点值钱?”
“管不了!”最后小简还是?大手一挥,“男人一律不值钱。”
然后她就拎上包,一鼓作气的,大步流星下了楼。好像多在这里待一秒,刚做好?的心理建设就要崩盘似的。
室外气温在零度以下,简静关上大门后,一路小跑着坐进车里,她做在副驾位上挫着手,“好?冷。”
“安全带系好?。”
周晋辰很简短地说。
“喔。”
简静扯过来系上。小声嘟囔,不值钱。
周晋辰打量她一眼,只是出门到上车这么一会儿,她的鼻尖已?被冻红,好?娇。他没急着开?车,伸手把她一双手握过来?,捧着呵了两口热气。
他说,“这么?不禁冻,还总不记得戴副手套。”
“下?次。”
简静应承下。仍旧偏过头,又是?一声,不值钱。
周晋辰刚才就隐约听见了这句碎嘴。只是?她的声音是?在太小,他没听的太清,皱了下?眉问,“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简静咳嗽了一句,“没有?啊,快走吧。”
叶老爷子对这个孙媳妇儿一向?喜爱,知道他们快要到了,提前让佣人在门口哨探,这边下?了车,厨房就预备上菜。
简静跑得很快,一进门就喊,“姥爷!”
周晋辰跟在她后面,“慢点,你那鞋子不要脱了,穿起来?麻烦。”
迟伯也?说,“对对对,就这么进来。”
叶老爷子在暖厅里看文件。听见动静,摘下?老花眼镜递给身边的生活秘书?,“是?静静吗?”
“是?,是您外孙媳妇儿。”
说话间,简静已?经自己挑开帘子走进去。
“姥爷,我?有?阵子没来?了,您身体还好吗?”
简静坐到摇椅边的小圆凳上,手搭在扶手上亲热地问。
叶公覆说,“老样子,好?也?就是?那副光景,坏也坏不到儿哪去。”
“我?最近新得了一张毯子,是?金线密织的,卖给我?的人说,这是?西?北的......什么皮来?着,我?也?忘了,总之特别暖和。”
简静提过周晋辰手里的纸袋,迟伯笑着接了,“还是?静静有?心,老爷子正好?这两天?闹风湿。”
叶公覆扶着简静起身,拍拍她的手背,“跟姥爷去吃饭,炖了你爱喝的鱼汤。”
“好?哎。”
周晋辰就这么看着一老一少从自己面前过去。
连迟伯也?笑,“老爷子压根看不见你,小少爷也有这一天呐。”
“我哪里有简静讨人喜欢?”
周晋辰坐下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过去落座。
简静已经舀起一勺乳白的汤,撅起鼓嘟嘟的嘴唇喝着,水蜜桃一样的红润,咬上去的时候,也?会流淌出蜜汁来?,粉嫩又弱质,和?那一点小珍珠一样,都是?淡淡的粉色,引得人只想用力地含住,就像昨晚在水里。
明明她的手已经牢牢扒在浴缸边缘了,因为没经历过,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紧张在未知里又被放大了几分。周晋辰记得他咬了她有?一会儿,小珍珠已?经鼓起来?,但总觉得不够,还要再红一点,再肿一点才能让他满足。
但简静已?并拢双腿交叠摩挲着。周晋辰又担心弄怕了她,开?始小心哄着,不再舍得用力。
她害怕地抱住他,主动摸上他的喉结吻上来?时,他的身体浸泡在温水里,心却麻痹在歌舞升平的盛世里。
也许危机四伏,也?许险象环生。
周晋辰定定瞧了她一会儿,喉头不受控制地滚动两下?,眸色也?暗下?去,还是?迟伯递过来?毛巾,他才回神。
“小少爷,擦擦手。”
“好?,多谢。”
周晋辰却心神不宁的,直接往下?巴上抹过去。
迟伯:“......”
一顿饭吃的简静肚子都圆了,但端上来的那道枣花糕看起来又很香,她尝了半块,立马对老爷子说,“姥爷,我?能打包几块带走吗?”
叶公覆看她爱吃,哪有?不愿意?的,他问迟伯说,“让厨房再做一份新的。”
简静忙摆手,“不用,就这个就行,我?可不是?自己好?吃,是?带给谭斐妮。她最喜欢吃这个了。”
周晋辰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她爷爷过世以后,很久都没有?见她。”
九十二岁高龄的谭老爷子没能熬过这个冬天。谭家办葬礼当天?,来?了不少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长者,就连叶公覆也?拄着拐杖,亲自去送了老伙计一程。
简静点头,“是?啊,我一会儿去看看她。”
叶公覆笑着说,“我?们静静还很关心朋友。”
周晋辰忍不住牵动一下?唇角。心道,那您老人家是没看过她俩扯头花的大场面。
吵起来吵得伤筋动骨,好?的时候又像亲姐妹。
叶公覆吩咐说,“让司机送你去,晋辰留下?,和姥爷下盘棋。”
简静带上点心就走了。
她在谭斐妮家门口下了车,正碰上于祗。
于祗叫住她,“静儿,等我?一下?,一起上去。”
“你今天?有?空啊?”简静放慢脚步等她,“律所年底不忙吗?”
于祗说很忙,“听说她家老爷子一走,谭伯伯养在外头的女人闹上门了,斐妮家正鸡飞狗跳呢,我?来?看看。”
简静也?知道这茬,“老爷子在的时候,斐妮她妈还有人给她撑腰,现?在真是?难办。”
她俩一路走一路说着。
快到谭斐妮住的那一栋时,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楼下?。
“那是?章伯宁吧?”简静问。
“是?吧,他干嘛呢!”
她们俩站在原地看了一阵子。
章伯宁穿件白羊绒风衣,双排扣,围巾松松地敞着。他在原地不停地徘徊来徘徊去,手上的动作也?不少,跟在主席台上演讲似的。
他自言自语着,“斐妮,天?塌不下?来?,这算什么事儿啊?你爷爷本来就年纪大了,是?不是??这已?经是?高寿了,有?几个人能活九十多岁的?喜丧啊。我?得恭喜你,再说你那不着调的老爹.......”
排练到这里,章伯宁又停下来琢磨,“不行不行,人爷爷死了我?还恭喜,我?得多缺心眼儿啊?再说了,我怎么能说她爸不着调,就算真不是?东西?,也?不能明着说,她非给我打出来不可。换一个,换一个。”
过了会儿,章伯宁来?了点思路,他继续编,“你就说我小时候吧,大概也?就是?高中。我?爸那人你知道的,都说章家出了俩败家子儿,一个我?,另一个就他嘛,见笑了哈。”
“咱接着说,我?爸那时候也弄了一女的,非要跟我?妈离婚,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猜怎么?着?还是没离成!我那个时候小我都不怕,你这么?大了,爸爸妈妈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你就别跟着伤神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兴奋地拍了拍掌,似乎是在佩服自己的好?口才。
简静和?于祗对望一眼。脸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震惊和担心。
章伯宁的精神没问题吧?大晚上的,跑这儿发疯来?了?
于祗问,“静儿,你怎么看?”
简静摸着下巴啧了一声,“没喝过八瓶敌敌畏,都干不出来?这事儿。”
于祗点头,“我?看也?是。怎么也得十年脑血栓起步了。”
第21章 棉裹砂
简静看章伯宁这疯怔样实在害怕, 她犹豫着要不?要喊他一句,但于祗说,“还是别了。万一吓着他,他本来就不怎么聪明, 再给吓傻了。”
她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有一种路过被骂的?感觉。”
于祗:“......”
没等她们出手,谭斐妮已经从楼上下来, 裹了一件宽大的深色羽绒服, 头发?随意绑在脑后, 一看就很久没出过门,随便套上御寒, 下楼来觅食的?。
她妈妈每天都在家里大吵,哪怕她爸早早回来, 也逃不?过一番搜身,只要嗅到一丁点香水的?味道,就免不了一场世纪大战。
谭斐妮宁可搬出来, 住在自己的公寓里。心已经不清净了, 耳根子得清净。
她也站在楼梯口看了章伯宁半天。
后来实在忍不?了,谭斐妮喊道:“喂!章伯宁!干什么!”
章伯宁被迫停下了他的表演。
怔忡间, 谭斐妮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在我家楼下装什么精神失常!”
章伯宁悬着的?心放下来一些。谭斐妮依旧健步如飞, 说话时声音也中气十足,一点不?像难过的?样子。
“那什么。”
章伯宁摸了下鼻子,顺嘴就胡编上了, “我新报一话剧班, 寻思找个没人的地方练一下,明天就演出了。”
然后他又仰头, 指了下后面那栋楼,就像是才知道一样,“噢,原来这是你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