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婚(出书版)—— by偷马头
偷马头  发于:2023年0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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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雪得下到什么时候去啊。”
“二月了,还下雪呢,麓城这破地方……”
“要么趁现在你发个微博营业一下吧,就说被困在麓城机场回不去了,祝大家新年快乐?”
胡成叨叨叨了半天,才发现眼前这位大兄弟又开始看着窗外神游了。
“喂喂喂,你理我一下行不行,你经纪人现在很孤单寂寞啊!”
他伸出手在萧经瑜眼前晃了晃,同时通过机场玻璃反光,看见候机室墙上挂着的电子钟正好在这个时候从23:59跳到了0:00。
新年来了。
胡成‘啊’地哀叹了一声:“自从你签了那个对赌协议,这已经是我陪你跨的第四个年了,你这对赌可一定要赢啊,要是输了,我真是死不瞑目……”
这句话他已经是当自言自语那样说出来了,却不知道是哪个词唤醒了萧经瑜,让他回过神来,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跨年了。”
他看着窗外鹅毛大雪,神色若有所思,又带有几分怅然。
往年的这个时候,不管他身在何处,怀澈澈总会在跨年的时候和他打一通短则半小时,长则一小时的电话,跟他一起跨年,互道新年快乐。
那个时候他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在没有怀澈澈的那二十多年里,他也没觉得春节就必须热闹。
直到现在,怀澈澈那通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电话没有来,萧经瑜才意识到,没有怀澈澈的跨年夜有多冷清。
他坐在候机室里,感觉不到任何暖气的作用,卷着鹅毛大雪的北风仿佛直接能穿透墙壁,将他席卷进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在这个本应该是个举家团圆阖家欢乐的日子。
萧经瑜却孤单萧索得像一根枯枝的影子。

“Happy new year!”
零点到来,春晚舞台烟花齐齐绽放,电视里的主持人们异口同声,恭祝新年。
客厅里,两个人仍旧吻得缠绵。
怀澈澈的手已经被霍修十指相扣,压在了沙发靠背上。
“唔……”
霍修今天格外狠。
无论唇舌,都带着一股蛮劲儿,与她厮磨纠缠,好像有股情绪在里面顶着,叫她动弹不得,只能颤抖着呼吸承受。
欲望在无声地流动,波澜渐起,怀澈澈一开始还试图回忆是不是自己哪里又没考虑到霍修的感受,到后来根本抽不出心分不开神,无暇顾及,只能任凭洪流裹挟,随他而去。
客厅一角男人弓起腰背的影子被拉长放大,隆起一座巍峨高山。
而怀澈澈却已经被压进了沙发的靠枕堆里,在光影的世界中与霍修合二为一。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许久,霍修终于在爆发中得到了短暂的满足,将她搂在怀里,将滚烫的呼吸一次次烙印在她的皮肤上。
只是她一垂眸,想窥探他的神色心情,霍修侧眸躲开的同时又仰头与她追逐,呼吸粗重到与野兽的呼噜咆哮极为类似。
“没有。”
但他开口,又与平时克制斯文的模样无异。
怀澈澈不太信:“你今天有点反常。”
“怎么反常?”
霍修对自己在吻上去之前的表现还算满意,就看小姑娘耳朵根又比刚才红上了两分。
他凑过去想咬她耳朵尖,想了想还是忍着耐着,用嘴唇抿了抿:“亲太久了?”
“……”
沉默忽然发酵开,怀澈澈不说话了,只用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瞪着他。
霍修低头笑,没继续逗她,手在毯子里再一次摸上她的脚腕,“还冷不冷?”
她吃的不少,人却瘦,脚腕捏上去只有很薄一点肉,能被他很从容地握住,掌心还有余地。
他手微微往下,捏到凸起的脚踝骨,用拇指指腹在上面打招呼似的按了按,再以掌心覆住脚背,把她的脚轻轻拎起,握在手里。
冷倒是不冷了,就几个脚指头还没能完全热乎起来。
怀澈澈想把自己的脚往外抽,奈何在刚才接吻的时候,她整个身体已经在沙发上蜷到了极限,压缩到再没有活动的空间,只能就这么被他捂在手心里。
他手忙着,眼睛无事可做,也不回头看电视,就一直垂眸盯着她,盯得怀澈澈感觉自己的头发丝儿都要烧着了,推了他一把:“我不冷了,你松手!”
小姑娘要炸毛了。
霍修松了手,笑:“那我去洗澡了。”
春晚以难忘今宵为结尾,结束后电视台没什么节目好播,就又开始无缝重播刚才的春晚。
霍修去了浴室,怀澈澈关了电视,回卧室刚上床,就收到方红的微信消息。
蘅舟-方红:你上一下你B站,转一下和小葵的那个合作视频的动态
蘅舟-方红:记得再说点吉利话,然后微博上也发一遍
小葵是蘅舟旗下另一个做美妆视频的艺人,两个月前出了一个COS变装视频爆了之后,得到了蘅舟的另眼相看,把她从原来的经纪人手里调到方红手里。
手心手背都是肉,年前怀澈澈这边忙完,方红就让她去跟小葵出一个联动视频,给后辈引引流。
于是俩人合拍了条大概一分钟左右的剧情短视频,说是可以赶在除夕夜发布,并约好年后还要再出一期探店视频。
怀澈澈回了个好,点开B站APP,转发点赞评论一条龙后,顺手点进了私信列表。
自从蘅舟的运营团队接手了她的B站账号,怀澈澈自己就没怎么登陆过,今天猛地上来一看,才想起自己好久没回私信了。
最早她自己单干的时候,每天都会花点时间去回复粉丝私信,回国后忙完房子的装修开始忙家具,后来又被催婚,干脆就把号丢给蘅舟去管,完全把这档子事儿给忘了。
别说,蘅舟干得还行。
未关注人的私信基本都看过,收集好粉丝们推荐她去探的店做成一个列表,发到她这边来。
而互相关注人的私信里大部分都是合作邀请,这些邀请要么已经落地,要么也被方红安排到了来年的行程中,怀澈澈看着心里一边感叹‘原来这位大佬也关注我了’,一边继续往下翻。
“小怀?”
霍修的声音从旁传来,怀澈澈侧头,就看洗完澡的人在床的另一头坐下,大概是看她保持同一个动作许久,觉得好奇:“在干什么?”
“我在翻私信。”怀澈澈诚实地说:“好久没上来,刚忽然想起以前和一个粉丝在私信里聊天来着,结果我回国后把账号交给公司就没管过,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是吗,”霍修看着有点意外:“什么样的粉丝?”
“我也不知道,我没问过她现实的情况,她也没说过。”
说着,屏幕的最下方已经出现了那个熟悉的默认头像,和简短到让人想忘都难的昵称:X。
两个人的聊天至今还停留在前年的年末,是怀澈澈跟X说,她已经把国外玩得差不多了,买好了三天后的机票准备回国。
X回复说祝她一路平安,几天后发来私信问她顺利落地了没有,之后她就忘记回了,直到现在才猛然想起。
“哎呀……”
小姑娘手在屏幕上敲了删,删了敲,实在决定不下来,只能求助霍军师:“霍修,我跟这个X都聊了好几年了,但是去年我回国的时候事儿太多忘了回复了,这都一年多过去了,我要怎么道歉呢,还是先祝她新年快乐?”
她现在这个B站账号已经一百多万粉丝了,X是从她只有一两万的时候就开始关注,属于为数不多的老粉。
俩人因为时差,很多时候时间都搭不上,偶尔能你一句我一句聊上天的时候,也都是在国内的凌晨。
她不知道X的职业,性别,只凭对方说话时透露的信息,以及语言习惯,感觉对方应该比她大,已经参加了工作,字里行间洋溢着一股她很羡慕的稳重气质。
在怀澈澈的想象中,X应该是个跟唐瑶一样,独立又成熟的女性,并且同时兼顾见多识广和乐于助人两大优点。
思及此,怀澈澈有点懊恼,有些事情真是一忘,想再想起来都难,这转眼一年多过去,感觉无论发什么都有点尴尬。
霍修掀开被子坐上来,听见她的问题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觉得如果他是你的老粉,不管你发什么,应该都会很高兴的吧。”
怀澈澈想了想也对,就先跟X道了个歉,简单说明了一下之前失联的原因和现在账号由MCN公司代持的情况,给她留下了自己的微信号。
发完之后,怀澈澈总算舒了口气,放下手机愉快地钻进了被窝里。
霍修关了灯,刚躺下,就感觉身旁某位怕冷的小朋友循着暖意靠过来了。
他顺势把人往怀里一搂,很会审时度势的怀澈澈迅速在他怀里蜷成个团,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时间已经不早,但霍修还得给怀建中留个言,告诉他明天会带怀澈澈回家这件事。
霍修一只手垫在小姑娘脑袋下,在保持身体不动的情况下小心地拿起了手机,正单手打字,就看见顶上微博进来一个推送。
新浪微博:您关注的#澈仔面#超话有新热帖:坏了,澈仔和小葵的CP也好好磕,妈耶我…
后面的省略号是显示不完的字。
霍修被那一闪而过的关键词吸引,点进去,才发现引发超话内热议的是怀澈澈今晚转的那条视频微博。
视频不长,就一分钟,大概剧情是怀澈澈扮演的女生因为提分手开始被前男友跟踪,另一个叫小葵的女生就扮演成她的新男友,陪她回家。
剧情简单,但视频的制作水准不低,服化道相当精良,两个女生风格迥异,但同框极为养眼。
尤其小葵个子比怀澈澈高出大半头,妆后五官英气了很多,少年感十足,最后几个和渣男对峙的慢镜头,手往怀澈澈肩上一搂,对着镜头说出那声“滚”,就连霍修都想说上一声般配。
很显然,超话都是和他想法一致的人。
霍修往下翻了翻,连着十几条全都是在说俩人好般配,怀澈澈和谁都好有CP感,果然还是百合嗑起来香,一直嗑不下火车cp的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吗。
再退出去,#澈仔面怎么和谁都有cp感#一词条已经被一众营销号轮了起来,在热搜榜上飞快飙升。
确实,这样一个联动视频做得很讨喜。
两个人都是女生,不会触怒cp粉,制造热度的同时能保护住怀澈澈的形象,同时打开怀澈澈屏幕cp搭配的多样性,打好底,之后再铺几次其他联动合作,辅以营销号炒热度,火车cp自然就成了历史。
看来,萧经瑜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确实没白干。
还算有点本事。
“你在干嘛……还不睡觉,手支在这一直有风灌进来,冷死了……”
思忖间,小姑娘睡意迷蒙的抱怨声从怀里传来。
霍修笑着把手机锁了屏,随意地塞到枕头底下,然后抓着被子一块儿把她裹紧,抱在怀里。
“好了,现在就睡。”

暴雨中的屋檐
除夕夜的前一天,怀澈澈因为要登门拜访,紧张到半夜也没睡着,以至于当晚在霍修怀里闭上眼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
再一睁眼,已经是上午十点,怀澈澈摸出手机的时候,简直满脑袋发懵: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
她春节在家很少能睡懒觉,一般早晨七八点就会被怀建中叫起来上桌吃早饭,稍微迟个三五分钟,就会被念叨一上午。
正懵着,再拿起手机一看,李月茹两个小时前给她发来消息,问今天和霍修什么时候到,想吃点什么,她好准备。
哦对,昨天答应霍修要回家来着。
想起这茬子事儿的怀澈澈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盯着和李月茹的微信聊天窗,思来想去,半晌回了个:晚上到,要么吃火锅吧,年初一不能动刀的。
她妈很快回了个:迷信!
“小怀,醒了就坐在这,外套也不披一件?”
霍修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怀澈澈发现手机左上角的时间离她刚睁眼时,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二十分钟。
她赶紧下床,冲到衣架前拎着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这一乱,又不得其法,脑袋出不去,声音全闷在衣服里:“你怎么又不叫我起床,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上次在海城就这样!
霍修看她急得已经自乱阵脚,果然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模样:“慢点穿,不急。”
怀澈澈脑袋从套头毛衣的衣领里艰难地钻出来,霍修好像听见‘啵’地一声,一只小地鼠的头从洞里冒了出来,“你爸妈不会管小辈睡懒觉吗?”
“我妈也挺喜欢睡懒觉的,所以可以放松一点。”霍修说完,又顿了下:“而且刚他们全在说我,没事。”
“……”
她咳嗽两声,转移话题说:“刚我妈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晚上。”
“也好,”他点头:“正好待会吃完午饭休息一下,再回去拿给他们的礼物,时间比较宽裕。”
跟霍修这人说话,就很轻松。
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会在此基础上往下延伸,早有早的好,晚有晚的好,让人觉得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总是不会错。
“怎么了?”
霍修站在那等怀澈澈穿好衣服出去吃饭,却见她动作停了下来,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她目光是完全不知掩饰的,就像是正午的太阳悬在万里无云的天上,皮肤只是接着那道光都觉得滚烫,让他后脊和喉头不自觉发紧。
“没什么……”
怀澈澈总算缓慢地动了起来,但那一双眼睛仍旧挂在他身上。
半晌,徐徐叹了口气:
“霍修,我就是突然觉得吧……你要是我爸该多好啊……”
“……”
霍修语塞,怀澈澈再看他神情,感觉他清了清嗓子别过头去的一瞬间,有一种好像被渣女玩弄了感情,憋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
让霍修吃瘪好好玩啊!
小姑娘一点儿没有自己就是那个渣女的自觉,整个人一下快乐了起来。
在霍修家吃过午饭,夫妻俩准备回家拿东西,再去怀澈澈家。
临走之前,温玲英特别舍不得怀澈澈,拉着她的手一直强调“以后有空再来,让霍修带你一起来,我们真的很喜欢你,你要愿意霍修以后就是我们的女婿”。
怀澈澈也很喜欢这对可爱的父母,看着霍修在旁满脸无语,开开心心满口答应,说有空就来。
俩人在出发去霍修家之前,就已经把要给两边长辈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就放在书房里,随时拎了就能走。
庆城这座城市,越到年节越是热闹,路上车流不断,一个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能堵上好长一条,时间说是定的晚,实际上回到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差不多就得出发。
怀澈澈微博大号全都是各路同事同行赶在春节集体更新、拜年,觉得有点无聊,就切到了小号。
小号不怎么发,就看,关注的号也不多,基本都是一些建筑师和建筑摄影师,他们不是常年潜水偶尔冒出来发些干货,就是常年在路上,永远不缺绝美的建筑风景,每发一次九宫格都能让怀澈澈翻来覆去盘上好久。
其实最早回国的时候,怀澈澈本来是想找个建筑设计相关的工作,先给已经独立的建筑设计师当助手积累经验也可以。
但怀建中确实很不看好建筑设计,从她大学报了这个专业起,每次饭桌上都要说这个专业不行,一个女孩子以后还要下工地,像什么样子。
后来她到荷兰去读建筑,怀建中隔三岔五,四年如一日地发来工地事故的新闻,把怀澈澈从一开始被激得一身反骨,就非要回国大干一场的热血也给磨干了,到最后实在是斗得太疲太累,便想着先把探店当主职,之后再找机会悄悄干。
说白了,怀澈澈对怀建中会反省这件事,还是挺持悲观态度的。
毕竟怀建中前半生,五十年时间里,都是那么一个人,当年她高三提前一个月从家跑路也没让他反省,这次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几个月的冷战就改变,真的意识到自己有问题。
她小时候还会幻想一些很极端的画面,譬如自己死掉之后,她爸在自己的坟前痛哭,从此痛改前非。
虽然长大了再想想,觉得简直幼稚到爆炸,但这也大概能侧面反映出,怀建中这位中年男子的嘴有多硬。
所以她刚特地说今晚想吃火锅,怕到时候又吵起来不欢而散,浪费她妈辛辛苦苦一下午的心血。
转眼,车开到怀家,霍修在门口停车位停好车,下来帮怀澈澈开后备箱。
东西不多,都是小件儿,但都不便宜,尤其送李月茹那个玻璃种的玉镯子,几乎掏空了怀澈澈去年下半年所有的劳动所得。
房子里亮着灯,透着一股暖意,还没进去,那股火锅底料开锅的味道就已经飘出来了。
李月茹估计在里面忙,怀建中出来开的门。
“回来了。”
“嗯。”
父女俩满打满算半年没见,怀澈澈一看怀建中还顶着张臭脸,也没了好好说话的心思,闷着应了声就换鞋往里走,留下霍修在外边儿跟怀建中介绍来时路况。
“妈!”
李月茹果然在里面忙着弄火锅的菜,碗碗碟碟装了一桌子,怀澈澈探头进厨房的时候,正好手头上的事儿告一段落,笑着迎上她目光:“可算回来了。”
“我给你买了好东西!”在妈妈面前,怀澈澈永远藏不住事儿,两只手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拖,“特别好,他们说几年都很难碰到一次这种成色的玻璃种!”
小姑娘雀跃的话在空气中弹了两弹,还没落地,那边就传来怀建中扫兴的声音:“玻璃种不就是越像玻璃越值钱,可跟玻璃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不直接用玻璃打手镯,半年不回家才挣几个钱,全都浪费在这种地方。”
怀澈澈一腔热情全给浇灭,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边,李月茹无语地看了丈夫一眼,低头小声安慰女儿说:“你爸爸是心疼你挣钱不容易……没事,妈妈很喜欢。”
这才进门不到三分钟,熟悉的窒息感已经伴随着怀建中那一桶冷水,扑面而来。
理论上来说她应该早就习惯怀建中牛头不对马嘴的表达,也应该早就已经习惯在自己和爸爸之间,妈妈永远都会选择爸爸。
怀澈澈手捧着那个从到手再到小心翼翼拿回家,一路半点磕碰也没有的小实木盒,沉默地点了点头。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毕竟怀建中在生活中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泼冷水,如果她每一句都要生气的话,可能早就累死了。
还是算了吧,本来就是想回来看看妈妈的,过年嘛,总得回一趟家。
怀澈澈努力地想要忽略内心的失落,宽慰自己说。
“爸,”
就在这个时候,跟在怀建中身后进来的霍修从她身旁经过,脚步忽然停住。
“说实话我不太懂玉,也许您说的也有您的道理,但是这镯子毕竟是澈澈的心意,能不能请您不要把它和玻璃放在一起比。”
怀澈澈蹲在地上回过头去,就看霍修在她和怀建中之间站定,客厅天花板顶灯的光正好从上而下,给他半边身体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边,往那一站,就是顶天立地。
他措辞谦逊,语气温和,却不只是为了明面上的和睦,话语的内核伫立着一根主心骨,拥有明确的立场和主旨。
“毕竟手镯是有价的,心意是无价的,您说对吧?”
霍修是站在她这边的。
是选择和她站在一起的。
在那一刻,怀澈澈感觉霍修仿佛头顶着天,宽肩又像是暴雨天中的一方屋檐,挡不住铺天盖地,挡不住千军万马,只将将够挡住她这小小一个脑袋。
却已足矣。
她从没有贪心地想要更多。

看得出来,因为怀澈澈半年没回家,李月茹这次是真的是铆足了劲。
一锅火锅,分成两格,一边番茄一边麻辣,桌上全都是好料,牛肉羊肉,虾蟹扇贝,甚至还搞来了两只澳龙,感觉把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都给端上桌来了。
这一顿饭下来,哪怕是饭桌上气氛不怎么好,怀澈澈也吃得挺尽兴的。
吃完饭,李月茹招呼留他们二人住下,怀建中把筷子一放,哼了一声就回房间去了。
看来这她爸是真气疯了。
怀澈澈估计怀建中肯定在心里盘算自己真是选错了女婿。
不过也是,怀建中这种面子比天大的中年男人,哪里被小辈那样直截了当地提过‘希望您不要这么做’这种建议,还是在妻子女儿面前。
他富得早,这么多年过去差不多都快忘了有求于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尤其最近几年,围在他身边的,都是有求于他的,说话肯定是一个胜一个的好听。
李月茹看了一眼气鼓鼓上楼去的丈夫,朝小夫妻使了个眼色:“没事没事,不用放在心上,越老脾气越倔。”
老丈人摔门‘嘭’地一声,霍修朝丈母娘抱歉地点了点头:“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他这臭脾气,有人说说也好。”李月茹温柔地看了一眼女儿,抬手捏捏她的小脸儿:“我劝劝你爸去,今晚你好好带霍修看看电视,但也别看太晚了,早点睡觉,知不知道?”
“知道啦——”
虽然怀建中很气,但怀澈澈心情还挺爽的,有种憋了很多年的气忽然撒出去了的感觉,等她妈上楼去,听见了关门声,才终于开始嘴角上扬,跑厨房拿出两瓶冰牛奶准备就着电视小酌一杯。
霍修对节目毫无兴趣,接过牛奶瓶的时候,动作一顿:“刚吃了火锅,不要忽然喝这么凉的,我帮你去热一下?”
她虽然想喝点冰的对冲一下刚才火锅带来的热气,不过想了想霍修说的有道理,就点了点头。
霍修拿着牛奶走向厨房,她屁颠屁颠地跟上,扒着厨房门框:“你今天好勇哦,我都开始崇拜你了。”
怀建中原本坚持要她和霍修相亲,肯定就是觉得霍修和他是同类人,能帮着一块儿把她管得死死的。
结果没想到,这位同类光速叛变到另一阵营,估计胡子都要气歪了。
“是吗?”霍修合上微波炉的门,定好时间,面带笑意地回头看她,“就这么点事,就开始崇拜我了?”
“那可是我爸哎!”怀澈澈有一种小孩找到组织的感觉,快乐地越过门框跳进厨房里,“他自从有了钱之后,谁也不敢顶撞他,你就不怕把他得罪了吗?”
“说实话,我还好。”霍修坦诚地说:“你爸爸主要是面子上下不来才生气,不可能是真的气你,或者是气我护着你,而且……”
“而且?”
他看了眼怀澈澈身后的方向,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才说:“我认为我没说错。”
小姑娘看着霍修的眉眼,错觉似的读出了一点点倔劲儿,和他小时候那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照片重叠在了一起。
她忽然感觉,这位霍大律师,好像还和小时候一样。
过年说是热闹,但其实电视节目都没啥意思。
除夕夜播完春晚,之后就一直在重播。
喝完牛奶,俩人轮流洗完澡,便早早地上了床。
但昨天睡得久加上床时间太早,即便是关了灯躺着,怀澈澈也根本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平躺,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还记得自己最早对霍修的一些印象。
什么业界传奇,一战成名,听起来比起一个人,更像是一座身披战甲沐浴辉煌的雕像,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离得特别远,在云的另一端。
但实际上并不是。
他会做饭,会骑马,喜欢收纳,心思很细,还有点强迫症。
被挂电话的时候会不高兴,被偷看洗澡的时候会咬牙,被认可收纳思路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会像只大狗狗,得意地亮起来。
——刚当时怀澈澈说他的收纳像艺术品的时候,还怕霍修会觉得太夸张,很虚伪,但霍修很直接地就认可了她的说法。
看得出来,他确实很满意冰箱里那副渐变色作品。
也是那一瞬间,怀澈澈觉得霍修真的走进了她的生活里,变得鲜活。
她再回头想,就更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最开始的时候近了好多。
她认识的人很多,但深交的很少,尤其男生,大部分都是张跃那种喜欢挑事拱火的男神经病。
实不相瞒,去年的时候她还觉得张跃那种人挺好玩的,跟着他能一直从头到尾笑个不停。
但到了今年,怀澈澈已经想不起来多久没和张跃联系过了。
也没什么矛盾,就是觉得,她好像已经不喜欢以前那样,要么大哭要么大笑,每天都在情绪的两极奔走。
她开始变得容易累了,更喜欢一些稳定且温和的关系,开心和难过都不用拉到顶。
就像今晚的麻辣火锅还是很好吃,但霍修给她炖的那锅萝卜排骨汤喝起来更舒服。
一战成名的业界传奇炖出来的排骨汤,也还是排骨和萝卜的味儿,清淡甘甜,她吃饱了饭还可以再喝三碗。
想到这里,怀澈澈盯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这不会就是……开始老了吧……
身旁的人一直没声音,黑暗中只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怀澈澈本能地判断他已经睡着,直到一声叹息过后,旁边传来霍修带着点笑意的问题:“怎么了,好端端的叹口气。”
“你还没睡着啊?”怀澈澈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呃,其实也没什么事啦……”
大概是受怀建中影响,怀澈澈从小就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正面情绪的人。
好感,敬佩,喜欢,感谢,爱慕,这些能够给到别人正面情绪价值的表达,总被她用一种很奇怪又很别扭的方式表达出来。
而怀澈澈知道自己不擅长,所以有的时候会回避表达这种感受,避免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狼狈和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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