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泉在暗中的出手还是引起了众人的警惕,那壮汉倒下去的无声无息,被淹没在了人群的脚下。
纵是此时再纷杂,火铳的声音还是被一些人捕捉到了。他们在找藏在暗中搞偷袭的人。
待连续莫名倒下四人,李衍风都吓的魂要飞了,大喊着召集人手挡在他前方。
万瑾澜趁此时机,一跃而起,脚尖点在马背之上,长枪点在了某个凉州军的背上,借力蹿到了李衍风的背后。
李衍风反手持枪捅来,万瑾澜身体腾空脚踩在了抢秆之上,长枪随手一丢,铁链长鞭瞬间卷到了李衍风脖颈处,也拉住了即将她下落的身体,紧接着,匕首从腰间抽出,抵在了李衍风的脖颈之处,万瑾澜稳稳当当的坐在了李衍风身后。
“全部给我停手,不然…”
李衍风闻到了一股香气,身后发出的声音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背后是一个女人。
他被一个女人挟持了,脖间冰冷的铁链将他勒的喘不过气来。
“退、退后,全都退后”
察觉到勒的太紧,万瑾澜稍稍松了点,给了李衍风说清楚话的机会。
李衍风贪生怕死至极,此时态度很是配合。
“退兵,否则我手一紧,你的脖颈不小心就断了。”
李衍风心跳得很快,“退兵,我让他们退,有话好好说…”
李衍风的话还没说完,一支暗箭突然从山谷内射出,瞬间射中了李衍风的左眼。
万知景惊呼道:“瑾澜小心。”
同时,一声破空声在她后背响起。
来自背后暗出的冷箭被一支疾速驰来的箭射落。
萧沣立于马上,心都快跳出来了。看到暗中穿着劲装的“刺客”逃跑的背影,他面色堪称狠辣的将长枪掷出,扎进了刺客的后心。这一动作,他用了十成十的力。
他一日一夜未睡,脱离大部队带着几百人马星夜赶回就是想在明日前回来和万瑾澜团聚,他万万没想到,今夜山寨这里竟如此凶险。
李麻子跳下马,一把把那爬不起来的刺客提起,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呢。
“卸了他的下颌,捆住手脚。”萧沣的语气寒凉。
李麻子响亮的应了一声。
马上,李衍风的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火箭在射入他左眼时爆炸了,他半张脸上弥漫着黑血。
万知景看到了萧沣,心下一松,朗声道:“降者不杀,齐王已控制了金泉、沙都、甘州三郡,手上有十万兵马,诸位又不是李家家奴,只要现在罢手,既往不咎!”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已经开始犹豫。
但也有那对李家忠心耿耿的将军,此时粗鲁的开口,“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是侯爷一手提拔下来的,今日,谁敢放下武器,就是叛徒,老子亲手把你们的头剁下来…”
此人还没骂完,头颅就已经和身体分家了,他面上的表情还愤怒着、狰狞着。
一柄刀闪着银光在此人的脖颈上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万瑾澜顺着刀去看竟然看到了一个极为让她意外的人。
竟然是陈从柏!宁远伯府的陈从柏。
自从他心爱的女子张嘉死后就消失在京城的陈从柏。
此时他穿着一身铠甲,英武的长相因为气质上的变化更显冷冽锐利,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刀。
不过两年未见,变化竟如此之大。
这位对李家忠心耿耿的将领的死让大部分士兵都没有了继续打下去的战意。
萧沣骑着马的身影从暗中显现,直到停在了还在嘶嚎的李衍风的马儿身侧。
萧沣将手伸出,万瑾澜将手搭在他手上,一个用力,便从李衍风的马上坐进了他怀中,他搂在她腰间的手箍的很紧,还在微微颤抖着。
李衍风捂着左眼,此时形容比鬼还恐怖,见真是宋毅那张脸,他恨的发狂。
“放下武器,从此以后既往不咎,如若不然…”
伴随着萧沣话话,十八个火铳在火光下闪着黑亮的光,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下,向天齐放了一枪。
“咚”的声音让众人胆寒,他们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却知道先前不少人在“咚”的一声响后离奇死亡。
能活,谁都不想死,大部分士兵放弃了抵抗,手中的兵器都落地发出声响。
“魏贤,收拾残局。”
话落后,萧沣拍着马带着万瑾澜冲进了黑暗中。
万瑾澜急道:“唉,等等,还不知道是谁偷袭李衍风…”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怕李越再出什么幺蛾子。
萧沣拉缰停马,严肃的全须全尾的喊了她的名字:“万瑾澜!”
万瑾澜挺直脊背,声音有点虚,“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有多危险?谁让你以身犯险的?若是我晚到一步,你已经是箭下亡魂了!”
萧沣的语气很严厉,他是很认真的在生气。
万瑾澜气焰先矮了三分,嘴上仍旧顽强,“我有穿金丝软甲,那箭应当伤不到我。”
萧沣一只手提起她,手臂托着她的臀部让她的身体转了一个弯,呈现面对他的姿势,他语气中透着威严,目光紧紧的锁着她,“你再说一遍?”
今晚的月色很亮,二人离的这么近,都快贴在一起了,万瑾澜自然可以看清他的神色。
她避开他的眸光,语气软了软,“你不是回来了嘛!”
她试图插科打诨把今日这茬接过,双手搂上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前冰冷的铠甲上,“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今天情况紧急,我这是自救呀。”
萧沣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她这般女儿家的模样自从在扬州分别后就再未见过。
他环住她,语气依旧冷硬:“以后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知道啦。”
萧沣带着万瑾澜回到山寨内后,万知景说道:“三皇子也被带来了。”
万瑾澜精神一震,“在哪?”
萧沣垂眸看她,眸中明显在问:“你很高兴?”
万瑾澜握了握他的手,解释说道:“我想看他倒霉,山寨今日的遭遇,应当是拜他所赐。”
萧沣眉眼之间松快了几分。
万知景假装看不到两人手牵着手,带着二人去了看押萧明环的房间。他本还想训斥万瑾澜今日莽撞,但萧沣在,他倒也不那么好开口了。
进去后,待看清萧明环如今的狼狈样,万瑾澜毫不掩饰的笑了。
有了抓错三皇子的先例在,李衍风怕把齐王妃万氏也抓错了,萧明环见过齐王妃,李衍风自是要把人带着好辨认。
不过此时的萧明环被关在一个特别矮的笼子里,就算是坐着,他的腰都无法直起来,不光高度不够,宽度也不太够,他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半趴在笼子里,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面上倒是干净,身上有股十分难闻的味道,似是排泄物夹着血腥味。
万瑾澜面上还糊着一些土,看起来挺狼狈,此时一脸嫌弃的捂住鼻子,“啧啧”两声后捂着鼻子故意问道:“三殿下,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萧明环脸色铁青,双眸死死瞪着万瑾澜,哪怕他以现在的姿势瞪眼十分难受,他也还是死死的瞪着,牙齿咬的咯咯响。
此情此景中的一声“殿下”,难免透露着嘲讽。
萧沣拉着万瑾澜在他身侧坐下,随即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张帕子,把她的脸擦的干干净净。
“我二人流放出京的路上,有一伙要取我二人性命的歹徒,是你派去的。”
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萧沣将弄脏的手帕随手放到了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的“好侄儿”。
萧明环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很耻辱,可再耻辱,他也不想死,一时之间,垂下了眼眸没有说话。
万知景骂道:“好你个背后捅刀之人,他二人与你有什么仇,你要害瑾澜?”
万知景叫萧沣“妹夫”是叫不出口,不说萧沣比他年长,萧沣的气度让他在他跟前总有一种他还未及冠的感觉。
萧明环再抬起头是眼眸赤红,看向万瑾澜质问道:“我有哪里不好,你当初为何不选择我?”
萧明环曾经想娶万瑾澜,除了万瑾澜的身份,心中对她未必没有一两分情意。他是龙子凤孙,也自视甚高,万瑾澜凭什么看不上他?
萧沣双眸已经眯起。
只听万瑾澜哼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设计想我嫁你?去华严寺上香之前,我曾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你欲用英雄救美之法污我名节,让我嫁于你。我本是将信将疑的,可那天发生的事让我彻底信了。你说说,这封信是谁写的?”
萧明环瞬间就想到了万秋雨,他貌美如花的好侧妃。
“你一个将死之人,我也懒得和你说那么多了。”简直是浪费时间。
三人一起离去,萧明环先是不甘的嘶吼,后呜呜咽咽的哭了。
山寨里上上下下点了不少火把,山寨内外被照的透亮,被毁掉的屋子正在紧急重建中。
距离天亮也就不到两个时辰了。
李衍风发出的“枭首宴”请帖上写的是未时,未时之前,也要赶到桦县内。
李麻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从一间屋里出来后直奔萧沣来了。
“王爷,那贼子招了,他是江湖人,接了肃王世子发出的悬赏令来杀王妃的。”
万瑾澜一愣,萧念深杀她?看来是查到了肃王妃裴氏的死和她有关了。萧念深能查到她,她也没那么意外,并州是肃王府的势力地盘,仔细查,查到她和于松往西去的踪迹也不是不可能。
萧沣轻轻摩挲着万瑾澜的手,颔首表示知晓了。
李麻子抬眼看了一眼万瑾澜,和万瑾澜看向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还是第一次见万瑾澜没有做任何伪装的面庞,面皮净透又英气。
李麻子摸着脑袋嘿嘿的笑。
万瑾澜也笑:“如今认识几个字了?”
李麻子有些尴尬,让他打打杀杀可以,一认字就容易瞌睡。他再莾也知晓日后和从前是不一样的,当下抱拳说道:“日后我便让王术继续教我。”
李麻子走后,万知景伸了伸了腰说道:“蕤蕤先前还在哭闹,我回去看看她二人。”
书房内暂时就剩两人,萧沣说道:“去睡吧。”这一夜,他还要处理许多问题,明日枭首宴后才会有歇息的时间。
万瑾澜觉得自己没法睡,虽然眼皮子确实有些重了,但身上不干净,不沐浴没法睡。
萧沣轻拍她的背,对她也算了解,“两个时辰后你与我一道去桦县,你先睡,走前再沐浴。”
若无意外,以后她们应当不会再回这处山寨了。至于火器坊,他会建一个规模更大的。火铳威力到底还是不够,如若将火铳放大数十倍,会不会一炮就能轰碎城门?
萧沣誓要把她走哪带哪,萧念深的悬赏令导致随时都会有来取她性命的江湖人,不把她带在身边,他难以安心。
“王爷,李越求见。”
萧沣的事一桩又一桩,万瑾澜觉得自己熬不住了,干脆回去睡下了。睡下之前,她总觉得有没解决的事忘记说了。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觉得自己才躺下,就被范菁叫醒了。
“夫人,沐浴了。”
万瑾澜眼皮依旧沉重,压根不想起,恨不能睡到地老天荒。
门被推开,萧沣的身影出现在帘帐外,他面上的胡子已经被刮干净了,面皮没有被特意涂黑,却也不复曾经的白皙如玉,迈起步子来沉稳有力,通身气度清隽威仪中添了几分铁血意味。
万瑾澜的睡意在欣赏萧沣英姿的过程中渐渐消散。她意识到,萧沣已经不是刚被流放时的萧沣了。
见她盯着他眼睛眨都不眨,萧沣的心情莫名有些愉悦。
“在想什么?”
万瑾澜直言不讳,“在想你日后会纳几个妾室。”
萧沣的脸瞬间黑了。
“我若对别的女子有兴趣,府上早已妻妾成群。”
万瑾澜穿着白色中衣起身,冷笑一声:“谁不让你有兴趣了?”
萧沣被气笑,却缓了语气,“你一人足以。”
“瑾澜,我所言皆出自真心,你手上有我署名的放妻书,若我违背今日所言,你日后想如何我绝不拦你。”
万瑾澜哼道:“你的意思是你若违背今日所言,让我拿着放妻书自己滚?”
萧沣瞬间无语。
在她心里,他就是这种人?
万瑾澜不再多说,去隔间洗澡,她与萧沣之间要如何,她还没想好,那就等想好了再说吧。
万瑾澜沐浴后,穿好里衣,范菁将准备好的衣裳端来。
外衫是淡清色的,内里的交领上衣是绣着云纹的荷叶绿色,下裙是深蓝色,腰间系上掌宽的腰带。
没一会,夏风的母亲宋氏进来给万瑾澜梳了发髻。
“我先前还觉得这套衣裳有些老气,穿在王妃身上,竟也压的住。”
明明万瑾澜年纪不大,穿起这身衣服却衬的正正好,既没有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身上又有种“掌家”的气度在。
“夫人是说我长的老气?”万瑾澜看着境中自己的面庞,心中有些感慨。往日她的脸每日都要做伪装,很久没有这么清爽的时候了。
宋夫人知道万瑾澜是在说笑,面上也挂着笑意,“王妃年华正好,当是比从前成熟几分。”
宋夫人手脚麻利,很快给万瑾澜梳了个高髻,又将成套的烧蓝头饰插进发髻中,缀着红珊瑚珠的流苏串在耳朵上方轻轻晃荡。
接着,宋夫人又给她描了眉,涂了口脂,要往她面上涂胭脂时被万瑾澜给拒绝了。
“王妃好颜色,平日里就该这么打扮起来。”宋夫人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万瑾澜唇角微微弯起。
萧沣忙中偷闲,沐浴过后也换了身袍子,深蓝色的锦袍从前在他身上,将他衬的面冠如玉,如今这种颜色给他添了几分庄重肃穆。
山寨内已经变得井井有序,跟随萧沣的将领也做好准备。
萧沣见她今日穿着,心中歉疚之意更浓。她本该过着锦衣华服加身的贵族女子生活,却受他牵连,在今日以前蓬头垢面,连一处安稳之所都没有。
万瑾澜的出现,让山寨内不少莽汉都不敢直视了。他们甚至在想,这是哪来的贵族小娘子?像是天下掉下来的仙子。一时之间,众人的声音都下意识压低了几分。
李麻子咽了咽口水,一眼认出了万瑾澜。比起两个时辰以前,他现在已经不敢直视万瑾澜了。这还是从前那个和他们在后山打架的人吗?
万瑾澜、宋夫人和抱着孩子的方碧蕖坐上了同一辆马车,跟随着队伍往桦县去。
宋夫人难免有些忧虑,“风儿应当无事吧?”
万瑾澜说道:“夫人放心,李二公子如今在我们手上,夏风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午时,队伍在桦县外和季老将军所带的五万大军汇合。
沙都、甘州、金泉三郡虽已尽在他手,但北边的巴刹和贺兰两族不得不防,驻守边城的驻军不得轻易调动。
不过五万军马,再加上山寨内和昨个李衍风带去还活着的近四千人,也有五万五千余人。
桦县是赤乌郡的治所,陆彦却是县令。
此时城楼之上,李夫人和李威之弟李洪源及其它李家人立在城楼之上。
万瑾澜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城楼之上张望,并没有夏风的身影。
李衍风昨个带兵去围攻山寨走的急,除却章豫知晓全部事情,他都未曾告知别人。
而章豫也怕宋毅是齐王的消息走漏,会影响己方军心,故而秘而不宣。若事成,一个夏风不算什么,若不成,一个夏风也左右不了局势。
李家到底在凉州盘踞多年,萧沣在西边动作频频,昨个夜里古阿镇那里又闹的那样大,季老将军可是带了五万兵马回来,再收不到消息,那李家的人就白活了。
“齐王,我儿呢?”李夫人保持不了镇定,她先失去了夫君,后又失去了李伯祯,最后一个独苗李衍风再死,她也活不下去了。
萧沣挥了挥手,士兵将一只眼被包着的李衍风抬了上来。
李衍风的左眼被炸毁,如果不将眼窝挖空,任其感染,要不了几天就会死。
李衍风是在清理的过程中活活疼晕过去的,到现在都没醒。
就这样,还不没确定李衍风能不能活下去。
萧沣对他的死活不在意。
李威和巴刹族与贺兰族勾结多年,即使他没被流放,不管站在什么角度上,李家都犯的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李夫人看着不知死活的李衍风,腿软的扶住了城楼。
“你害我儿至此,我要你血债血偿!给我放箭!”
让人尴尬的是,城楼之上的士兵并没有听李夫人的。
李夫人疯了般大声嘶吼,“给我放箭!”
李洪源叹道:“大嫂,我们大势已去。”看着城楼外密密麻麻的几万大军,他有点腿软。
陆彦看着两人,在城外的大军中看到了悠然坐于马上的陆老头。
“齐王,我若打开城门,你可否留我李家一条生路。”
李洪源不能像他大嫂一样发疯,他还有一大家子老小,总不能都死在今日。
赤乌郡内是还有兵,两万兵守在雍城,还有一万兵马守在建武城和朝廷的兵对峙,郡内各县也能抽调出八千兵马,他是可以聚拢人马和萧沣打。可李洪源这人,和李威不同,天生没有血性,又没有带兵作战的能力,干脆也就不挣扎了。
状若疯癫的李夫人去撕打李洪源。
李洪源制住她,叹气道:“大嫂,你还有孙子孙女,我也还有一大家子,咱们还是认命吧。”
此时李麻子大喊一声,“李二公子只是被李三公子伤了眼,人还没死。”
骑着马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的李越跟没听到李麻子的话一般,仿佛李麻子口中的人不是他。
李夫人从愤怒中清醒,“当真?”
萧沣早就想过要如何处置李家了。
按大魏例律,李威属于通敌叛国,要夷九族,他去信给镇国公要李威死在京都时,压根没有一丝心软。
可凉州到底不同,李家在此地盘踞多年,他是可以心狠手辣不顾他人看法,但到底于名声有碍,更何况,稚子何辜?
“给你们一日时间,带上一成的家当,往西去,从此子孙后代不许再踏入玉门关一步。”
李洪源愣在城楼之上。
若非迫不得已,谁想背井离乡?
萧沣的话,算是直接把李家驱逐出大魏了,到了异国他乡,又该怎么生活?
“凭什么?你凭什么?”李夫人不愿意。
“李威身为大魏一方封疆大吏,与外族勾结,从军饷中获利,以战养兵,消耗国库,私下开采矿藏,与外族交易,夫人说凭什么?”
李夫人对上萧沣冷沉的眼眸,心中茫然,瘫软在地,后崩溃大哭。
陆县令高声喊道:“开城门。”
大军驻扎在桦县外,萧沣带着己方将领进城。
陆彦赶忙从城楼上下来,撩袍拜道:“下臣见过齐王。”
看着这位表兄,萧沣淡淡颔首,“起身,枭首宴后你随李越一起,去点点李家的家当,只许他们带走一成。”
至于剩下的,那都是他的军资。
李越的伤都没还没养好,昨夜里又向萧沣投了诚,此时抱拳应了“是”。
察觉到别人向他投来的异样眼光,他面上没有丝毫变化。
李越知道别人会说他什么,可他不在意。他幼时和母亲过的日子别人都没经历,也不能体会他拼了命力争上游的心。
李家既然要倒,他凭什么不能带着母亲走出一条康庄大道?哪怕别人说他给仇人当走狗,但那又如何?即使是走狗,未来他也要做让人高攀不起的走狗,他要让自己的母亲成为人人羡慕的老封君。
在马车中坐着的万瑾澜可算是想起昨个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了,心里难免有些急切。
她探出头,看向坐在前方马上的萧沣,小声喊道:“夫君。”
萧沣回头看她,随即调转马头,用眼神问有何事。
万瑾澜干脆让马车停下,下了马车后,想起今日穿的是裙衫,瞬间觉得真的很不方便。
却见他直接下来,到了她身前,“有事?”
万瑾澜抬起脚在他耳边说道:“今日之后,你我在凉州的消息就瞒不住了,于松还没送信回来,我祖父祖母和母亲他们…”
萧沣握了握她的手,“祖父给我送了信来,等今日事毕再与你细说。”
万瑾澜瞪大眼,到底谁是祖父的亲孙女?
萧沣眸中有淡淡笑意,“不必担心,你祖父有自己的思量。”
众目睽睽之下,萧沣伸手扶了扶她耳侧的步摇。
万知景就在马车后跟着,见此情景,心中放心了几分。
李衍风筹备枭首宴搞的声势浩大,凉州境内四郡郡守和掌兵之人今日皆前来赴宴。
萧沣如今势大,虽不是完全掌控凉州,但他手上的兵马已经造成了他在凉州一家独大的局面了。要是不赴宴,是等着被清算吗?
枭首宴设在了城西郊,场地够大,李衍风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天空湛蓝,今日是个极好的天气。
主座之上,一袭蓝袍的萧沣和万瑾澜坐在上首。
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依次坐着如今凉州境内大大小小的将军和官员。
周围守着三千军马,看起来声势浩大。
场地中央,有两个笼子,一个大些,里头坐着手脚都带着镣铐的程右,一个小些,里头是半趴着的萧明环。
“本王名讳,想必诸位已然都知晓。”萧沣环顾眼下,面容刚毅、眼眸深邃,一身气势放出,锋芒丝毫不敛。
“李威勾结外族,以战养兵,私下贩卖铁矿,如今在座也有牵扯其中之人。”
说到此处,一些人眼眸闪烁,生怕齐王要搞个株连。
正担忧间就听到萧沣继续说道:“只要上交所获钱财,此后既往不咎。”
是的,萧沣在光明正大的敛财。
往后他要养十几万人的军队,以他现在的身家,只能从凉州当地豪族和官员这里光明正大的抢了。
凉州境内治安并不好,马匪和官员勾结是寻常,不少官员府上都藏着不少银钱。过后他肯定是要好好整治一番的,但现下还是稳定为主,先收揽人心。
“齐王,容末将斗胆问一句,李侯之死,可与你有关?”
问话的是李威从前的心腹,梁仲启,此人也是一名虎将,几月前在战场上伤了腿,养到现在活动还不利索。个头没有李麻子的魁梧高大,长的却跟小山堆似的,看起来不容小觑。
只见此时梁仲启神色执拗,一副非要得出答案的模样。
不少人骂他蠢,都这时候了,还要问清李威的死,人都死了,你问明白还要给他报仇不成?
萧沣不屑说谎,面色从容的说道:“与我有关。”
梁仲启都愣了。
他没想到萧沣会在众人面前承认,他以为,就算是他杀的,也要粉饰太平的说和他无关的。
李越垂下了眼眸。
“你若要为李威报仇,本王等你来。”
萧沣一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模样。
其它人在心底摇头,骂梁仲启榆木脑袋,光守着忠义有什么用?一大家子不要命了?奉谁为主不是主?
梁仲启愤怒的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我不会忠于你!李候于我有恩,我无法给侯爷报仇,但绝不会忠于你!”
万瑾澜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问道:“何为忠?程右将军是否被称得上一句忠心耿耿?”
梁仲启嫌弃的看了一眼端坐在牢笼中戴着镣铐的程右,“他一届叛徒,算什么忠心?”
万瑾澜哼道:“你本为朝廷将领,本该忠心朝廷,却因李威对你所施恩惠而对他死心塌地,你可忠?”
梁仲启的脸有点红,被问的突然说不出话,半晌后拂袖道:“李候于我有恩,我若倒向他的仇人,还配做人?”
梁仲启的话让一些人黑了脸,“我等是朝廷官员,不是李候的家臣。”
梁仲启骂道:“那你们跟随齐王与叛国有何异?”
万瑾澜正欲开口,被万知景抢了先。
“梁将军此话差异,皇帝血脉不正,我等跟随齐王乃是匡扶正统,何来叛国?”
萧沣此时说道:“本王亲兄长于幼时得病而殇,母后又因今上所作所为气到怒急攻心而亡,本王为自己和母后讨回公道,何来叛国之说?”
萧沣所言也算是皇室秘辛了,众人还是头一次听说。
今日之后,萧沣也要发檄文正式讨伐建安帝的,檄文之上也会写明建安帝的不仁不孝之举。
梁仲启却不管那么多,不甚恭敬的拱手道:“齐王你自己也是为私心报仇,我无能,无法为李候报仇,我就算无能,却也不能为你效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沣对此人的气节还是很欣赏的,在座的一半都是墙头草之辈,也不能让他看进眼中。
万瑾澜说道:“这仇有何不能报?李威的死虽与我夫君有关,但皇帝也是凶手,待解决完他,再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也不迟!”
梁仲启气喘的呼哧呼哧的,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驳,末了只能负气说道:“你一介妇人懂什么!”
万瑾澜:“…”!
来人,拖下去砍了!
无法反驳就拿性别说事,我真是看错你了!
手指有鲜血流出,沾在了碎掉的瓷片上。
“男人如何?妇人又如何?你这莽夫不过也是无脑的懦夫。”
梁仲启见她一手捏碎了酒杯,虽然诧异惊奇,却被她的话给气到了,“我怎么是无脑的懦夫?”
萧沣拿出手帕将她流血的手指包住,并不打断她的话。
万瑾澜哼道:“你若有脑子,便不会在今日这场合出头问李威之死,你的父母妻儿日后何去何从?你得到确切答案后,又说自己无能,连向齐王拔刀的勇气都没有,不是无脑的懦夫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