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是开放式的，袁徽站在电磁炉前守着一锅汤，听两人莫名有火/药味的互动，怎么大清早就杠上了？
　　转头去瞄，二老板拉开椅子在老板对面坐下，丰盛的早餐勾不起她丝毫兴趣，她将双手交叠在桌面上，下巴往手背一搁，掀起眼皮，聚精会神的——盯！
　　碍于站位，袁徽只能观察到二老板锁定老板的单一行为，但见老板稳如老狗的背影坐姿，完全不受干扰，想来在他们过去共同的成长岁月中，这种单方面的眼神问责应该发生过许多次。
　　袁徽愣是从中看出一种老夫老妻的甜。
　　周遇时早就习惯了殷如瑟各种揣着心思的小眼神，估摸她也快盯够了，主动问：“不饿？”
　　她摇头，表情里全是掂量：“你要不要趁现在把昨天没说完的话跟我说完？”
　　周遇时有恃无恐的笑了声：“怎么觉得你在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眼下不坦白，过后就不能怪她不留情面了……的意思？
　　殷如瑟一本正经：“算是吧，毕竟你先开的头。”
　　袁徽背对他们，超级小声：“谁规定开了头就一定要那个人去收尾，电影还有开放式结局呢……”
　　餐桌前的两人还是听见了。
　　周遇时笑而不语，喝咖啡。
　　殷如瑟意识到袁徽终究是他的人，她应该多加防备。
　　“你想好了吗？”她发出最后通牒。
　　就在这个时候，萧郁从楼上走下来，嘴里嘟囔着没睡好，鬼似的飘到袁徽身后，跟他讨现磨咖啡喝。
　　殷如瑟见这个人还穿着昨晚周遇时施舍给他的T恤和运动裤，睡出褶子印的脸肿得可怕，绿油油的寸头简直扎眼睛……
　　就这样，COS索隆？
　　周遇时不动声色问：“你们几点出发？”
　　似乎善意的提醒，让殷如瑟瞬间有了时间概念。
　　“你怎么还没洗漱？”她唰地一下站起来，对萧郁意见很大。
　　萧郁端着热腾腾的咖啡在周遇时左侧坐下，开动前看了一眼时间，“昨天说好他们八点带服装道具过来，现在7点16分，你急什么，第一次去漫展啊？”
　　殷如瑟被成功带偏，强调自己七岁就去漫展玩了：“当时我反串小智，抱着皮卡丘玩偶，找我合影的人不要太多！”
　　“是吗？”萧郁嘴欠，“那祝你今天顺利出道，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是爱与正义的战士！”
　　“有区别吗？”
　　“你懂什么美战？”
　　“你又懂我大航海王？”
　　“我吃好了，今天事情比较多，先走一步。”
　　周遇时知道没有人听但还是礼貌的做了交代，完毕后，起身离开，把餐桌让给两个胜负欲超燃的小学鸡。
　　等殷如瑟以‘再多说一个字就不让你用房车’的有效威胁取得压倒性胜利，再去找周遇时，被留下给她打下手的袁徽指着电梯门示意：已经走了。
　　她不圆满的皱起眉，想半天，抓起手机发短信嘲讽ZYS-10.2：【你也有今天[微笑]】
　　周遇时非常有觉悟地：【是啊我竟然也有今天[微笑]】
　　*
　　国际动漫狂欢节已经连续举办了十余年，每年这个时候，漫迷们都会从各地赶来，共赴盛会。
　　殷如瑟和萧郁有专业团队加持，加上两人底子都不错，妆造上完美还原了角色，一进主会场就被游人求合影。
　　两个人很快玩开了，逛展区、买周边，在游戏区体验现场召唤，当面吐槽策划，和其他coser互动喊出战斗口号，还要到女仆咖啡厅吃蛋包饭……
　　殷如瑟有两套妆造，早上是经典的SailorMoon变身造型，午饭后回房车略作休息，换上月野兔的高中日常水手校服，手机架起自拍杆，连线楼老夫人，带她云逛漫展。
　　楼香寻是懂二次元的，盘了发，画了妆，换上长袖丝绒旗袍，配以成套的珍珠耳环和项链，COS五十岁时的自己。
　　殷如瑟贯来会讨长辈喜欢，用最真挚的语言拍最自然的马屁，楼香寻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前仰后合。
　　傍晚准备离开时，殷如瑟接到庄媛的电话，才知道对方也在会场玩了一整天。
　　庄媛是殷如瑟小舅舅家的老幺，今年整二十，正是到处撒欢的年纪。
　　姐妹两在停车场碰了面，扮做手游女枪神的庄媛见表姐一身专业LOOK，身旁还站着个高高帅帅的三刀流索隆，惊喜地‘嚯’了一声，这不巧了么，COS派对走起！
　　*
　　庄媛打小喜欢画画，十七岁考进首屈一指的美术学院，油画系，去年刚开了个人展，据说引起不小的轰动。
　　殷如瑟醒来后，加了全家的微信，朋友圈时常被她刷屏。
　　这姑娘是个天马行空的怪才，想法很多很绚烂，正常人接不了她的招。
　　前不久楼香寻的寿宴，原本她也去了，都跟着爷爷奶奶来到南城国际机场，忽然灵感爆发，租了辆车跑到南城师姐的画廊，钻进画室闷头画起来。
　　一行人来到周家，庄咏贤才发现小孙女不见了。
　　电话打过去，庄媛坦诚招供，末了，心平气和的安抚她暴脾气的爷，说：“没事儿，我能照顾好自己。”
　　庄咏贤气不打一处，沉默的挂线。
　　当时周遇时正好出来迎接，碰上这段小插曲，心说庄家的小老幺有点儿意思。
　　再带入庄老爷子的心境想象了一番，又觉得那点儿意思还挺要命。
　　所以这天晚上，周遇时结束应酬，从袁徽那里得知殷如瑟在漫展遇到庄媛，并加入对方的COS派对，心里总有些隐隐不妙的预感。
　　倒不是担心她遇到什么危险，一群动漫迷聚会，都是简单可爱的中二病。
　　况且派对在庄氏星咏娱乐旗下的酒店里办，庄家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女儿也一向保护得很好，就是……
　　周遇时也说不好，去的路上，他坐在车里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发信息问外派小助理：【你们晚饭吃的什么？】
　　这话问得颇有些欲盖弥彰，虽然他仍然说不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
　　袁徽身处现场，还真老老实实的回：【晚饭还行，挺丰富的自助餐，就是……[一言难尽]】
　　好了，他也在‘就是’。
　　周遇时直接问：【她没事吧？】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只维持了两秒，停下，再无反应。
　　三分钟后——
　　平平无奇小助理：【我是y、因如涩[骄傲]】
　　周遇时捏着手机，轻微皱眉，用眼神向这句话打了个问号。
　　嗯，你是殷如瑟。
　　三个字错了两个，你很骄傲啊？
　　‘平平无奇小助理’发来一张照片，点开来，集体的COSER大合照里，一个两个穿得花里胡哨，头发颜色还没有重样儿的。
　　金色团子头的殷如瑟站C位，冲镜头昂下巴，眼神要多挑衅有多挑衅。
　　平平无奇小助理：【给你扛康看看窝的xiongdi节目们[骄傲]】
　　哦，给他看看她的兄弟姐妹。
　　周遇时淡定地：【看到了。】
　　平平无奇小助理：【你这个、心口不一】
　　平平无奇小助理：【大反派！】
　　平平无奇小助理：【我要逮捕月亮】
　　平平无奇小助理：【乘法你！[奥特曼发射激光]】
　　周遇时：【你开心就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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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醒来的第二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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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星咏集团直属的五星级酒店，艾莉森城堡酒店集餐饮娱乐、主题公园、休闲度假、温泉疗养和园林艺术为一体。
　　这里是旗下艺人出道、庆功，乃至公司举办年会的重要场所，更是不少追星族梦想的朝圣之地。
　　周遇时对这家酒店最深的两段印象，皆来自殷如瑟。
　　第一段发生在他四岁时。
　　闻馨和周岩海还双双在国外攻读博士，金秋十月，带周遇时回来参加庄家小舅舅庄喻衡的婚礼。
　　宴席上与殷家同桌，闻馨温声细语的给儿子介绍，这是大姐姐殷如琴，那是二哥殷似和，还有坐在殷项叔叔腿上的是三妹妹，名叫殷如瑟，今年两岁了。
　　周遇时安静的依偎在母亲身边，她说到谁，他便看向谁，礼貌的点一点头。
　　殷家小老幺坐在她爸爸腿上，头发卷卷的，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穿一件带耳朵的橙色连体服，像一枚软乎乎的流心蛋黄。
　　周遇时觉得她好小啊，不禁思考起她到底能不能顺利长大的严肃问题……
　　长辈们见他对最小的来了兴趣，纷纷鼓动他走近一些打个招呼。
　　周遇时便走过去了，把他稚气未脱的脸往小家伙跟前一凑，先是嗅到一股浅浅淡淡的奶香，不腻，是能令人感到安心舒适的味道。
　　他刚放下心来，奶团子突然伸出双手，小嘴里清晰地蹦出一个字：“抱！”
　　周遇时下意识往后退开，惹得周围大人一阵哄笑。
　　被妹妹吓到啦？
　　没想到吧，这就叫出其不意。
　　他自觉丢了面子，再去望着那个跟自己讨抱抱的小鬼，心里分明已经动摇了，却做一脸肃然，字正腔圆的拒绝：“不抱！”
　　女孩子家家的，要矜持。
　　殷如瑟似被他拔高的音量凶到，呆了一瞬，‘哇’地一声嚎啕起来，哭得天崩地裂，一发不可收。
　　周遇时就此背上‘欺负妹妹’的罪名。
　　后来周岩海闻馨完成学业，回南城定居，与殷家有了更频繁的往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遇时对流心蛋黄都处于保持警惕，默默观察的状态。
　　人小脾气大。
　　惹不起……
　　且不论殷周两家渊源伊始，反正在周遇时这儿，这段就是他对殷如瑟最早的记忆。
　　第二次来艾莉森酒店，周遇时十六，殷如瑟十四。
　　他少年老成，她古灵精怪，对彼此的熟悉已经到了一个眼神便能猜中大半心思的程度。
　　那次好像是单纯度假，下车后，周遇时负责推行李，殷如瑟在前面引路，边走边跟他说酒店将来的归属。
　　起因来自某天，庄咏贤忽然突发奇想，唤来律师立下遗嘱。
　　等他两腿一蹬驾鹤归西时，召集所有的孙辈来抽签，谁抽中他最喜欢的数字19，这家酒店连带着周边产业就归谁。
　　庄家的家庭氛围好，听闻他这个决定，子女们笑话他想法花哨，孙辈们则跃跃欲试……
　　与贪财无关，纯粹想试试手气。
　　殷如瑟说完后，也跟周遇时强调，外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最重要，不过真到了那一天，她一定会拿出百分百的自信——冲击大奖！
　　那段时间他两关系还算平和，谁也没搞事情。
　　周遇时听完点点头，祝她晚一点得偿所愿。
　　‘晚一点’的意思，自然是希望庄老先生长命百岁。
　　殷如瑟诧异他没泼自己冷水，夸他成长了，平易近人许多。
　　周遇时无缝衔接说是啊人总是要长大的，还一本正经恭维她，公主就应该住在城堡里，没毛病。
　　殷如瑟信以为真，正想开启一波商业互吹，周遇时忽然笑容恶劣，嘴角上翘出一抹戏弄，问：“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听我这么说？”
　　他多善解人意！
　　结果假日过半，殷如瑟没有再跟周遇时多讲半句话，他也如愿以偿落得清静，过了一个惬意的暑假。
　　一晃十余年，要是那时的周遇时知道殷如瑟将在两年后发生车祸，昏迷整整十个年头，失去人生中最绚烂的年华，他一定不会为了贪片刻的安静而去惹恼她，让她暂时远离自己。
　　哪怕那些话没有任何恶意，他也不会再说了。
　　*
　　京市还未迎来大降温，入夜后虽有凉意，若是一群人在室外疯玩，倒也不会觉得太冷。
　　派对设在酒店C区下沉式艺术广场，那四周错落着美院学生的雕塑作品，还有层次丰富的喷泉和浪漫的玻璃屋餐厅。
　　周遇时找过去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
　　远远的听到喧闹的人声、热血的动漫乐声，还有喷泉制造的水声……
　　走近了，现场跟殷如瑟早先发的那张大合照一样，到处都是COSER。
　　大约二十米开外，一座可以用‘庞大’来形容的长方形雕塑群后面，靠右端的位置，依稀能看到一颗金色的团子头。
　　殷如瑟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周遇时目标明确的走过去，在长椅旁站定。
　　女孩子坐椅子中间，穿白色的长袖海军领上衣、深蓝百褶裙，纯白的叠袜保护了她精致的脚踝，黑色的皮鞋简单大方，很有学生气。
　　胸前夸张的红色蝴蝶结中间，藏着一枚变身胸针。
　　把手聚过头顶，高喊口号，她就会化身爱与正义的战士，代替月亮惩奸除恶。
　　忽略殷如瑟那闪闪发亮的金色团子头假发套，这一时，她双手托腮，表情呆萌，专注的眼神里酝酿出恼火之意，身旁似模似样的摆了一个日式手提书包，像在等谁来接她放学。
　　快等得不耐烦了。
　　周遇时站了片刻，她回过神，抬起头见是他，脸上的不愉快一扫而空，笑得眼弯弯：“你来啦，坐！”
　　她拍拍身旁的空余，大方招呼。
　　之前的短信交流？
　　有吗？
　　她不记得了，完全没印象。
　　周遇时也不提，在她旁边自若坐下，问：“玩得怎么样？”
　　“很好，特别好！”殷如瑟每一个字都在用力肯定，清晰的透露出她酒意未散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