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言情小说
佚名  发于:2023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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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的正月初一,京城天街戒严,百官早早候临。
  庄严巍峨的重楼宫阙还未迎来第一缕朝阳,宫人们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合德殿中,香燃沉水,外殿开,左右各自十二名仪礼官,手捧鎏金托盘鱼贯入殿,呈上的是全套帝王服制。
  二帝焚香,沐浴,更衣。
  卫觎内着皂缘深衣,外罩玄上绛下大料朝服,最外则是一件玄色盘金龙纹礼服,冠通天冠,加武弁,戴十二旒帝冕,垂墨玉珠,以金组为缨,革带剑佩,黑舄。
  簪缨则着白绫纱深衣,绛缘为其领袖,外着玄上绛下元锦翟服,衣画裳繍,绣有日月星辰云海黼黻之象,绾齐髻发,亦冠十二旒帝冕,垂白玉珠,以朱组为缨,朱里玉带,赤舄。
  仪官敬小慎微地伺候二帝更衣,殿中除了水漏声响,宁静如水,不闻一声杂响。
  待穿戴好礼服,卫觎墨眉剑目,朗朗威重,簪缨明眸玉面,清肃泠凛。
  虽尚未正式称号,满殿御侧却皆噤声肃然,不敢抬头正视这片赫赫帝威。
  卯时正,天大亮,今日却是个难得的耀华晴天。二人携手出殿,临出门前,卫觎命人取来一件毳毛大氅,亲自给簪缨裹在身上。
  仪官正欲开口提醒,卫觎侧目,唬得前者顿时不敢言声了。
  簪缨微微一笑,未说不合规矩的扫兴之语,二人同乘帝辇,祀明堂,祭太庙。
  辰时,再回皇宫,两个人携手登上那仿若绵延无极的白玉台阶,登顶于太极殿的跸墀之上。日出在天,眼帘之下,济济一堂班班恭立的便是他二人的文臣武官。
  太常寺卿唱词:“今开元肇新,正日之始,吾朝圣皇陛下,女皇陛下承基天命,握图御宇,仁济宇宙,功格上下……定国号为宁,年号为明羲。”
  明羲,日月同辉之意。
  卫觎的帝号为大宁圣皇,执乾符;簪缨则为女皇,掌玉印。
  其下,卫父崔嵬封为太公,卫母为凤君,子胥公为宁文昭太皇,唐素为宁文昭太后。
  其下,觐封百官。
  文职,任谢韬之为左相,沈蹈玉为尚书左仆射,严兰生为尚书右仆射,余者依序。
  又新立女翰林院,谢既漾为掌印女翰林,有代女皇批红之权。
  武职,封赐龙莽为新安王,加相国大司马,开府仪同司,林锐为车骑大将军,谢榆为安西大将军,檀顺为镇北将军,余者依序。
  其下,颁布新令。
  一者农桑,国朝重新量地分田,还利于民,重农务本;
  二者国学,开贡生之路,纳不讳之言;
  者刑狱,有司明察秋毫,大夫犯律与庶民同罪,得无冤滥;
  四者郡兵……
  五者邦交……
  六者水利……
  其下,朝臣具祥瑞,上贺表,铭礼碑。
  礼毕,政殿前的群臣公卿便齐齐叩拜,山呼万岁。
  “圣皇陛下圣明,女皇陛下懿媺,臣等参见圣皇陛下,参见女皇陛下!”
  法象天地,隆敬恩德。
  天下元元,仰瞻新君。
  簪缨身被帝服,在旒珠的晃动中望着脚下臣民,耳听山呼海啸的叩拜声,唇角扬起微笑。
  她在重生之初,只是一个被群狼环伺的无知女娘,只希望夺回母氏的财库,为自己的前世讨要一个公道。
  后来,她行走四方,目睹民生多艰,又希望世道能天真一点,希望每个人生下来,不是兵家世代为兵,奴者世代为奴,农人不是每日睁开眼便欠着佃主的口粮钱。希望战争消弥,野无闲田,人人食饱衣足。
  她一步步地走到今日这个前所未有的位置上,亦彷徨过,怀疑过,失望过,痛苦过,唯独从未回头退缩过。
  至于此刻,她完全接受自己受到这些俊才勇士的如此朝拜,她觉得自己完全配得,她当仁不让。
  而更重要的是,此生对她最重要之人,她的引路者,呵护者,爱重者,她一身转战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的英雄,一直就在她身边。
  她的情郎。
  簪缨含着盈盈的目光转过头,两串墨白相间的玉旒轻轻碰撞在一起,卫觎也正在凝望她。
  二人对视,目光交融,不约而同地轻唤对方:“陛下。”
  登基大典之后,便是两位新帝的成婚大典。
  拜堂之后,便是洞房。


第166章 【完】
  登基大典过后, 百官入太极殿听宣,而后便在西池筵宫起宴。
  庆新朝, 庆新帝, 庆新春。
  至于卫觎与簪缨移驾太和宫举办的成亲典礼,二人都不愿被太多的公卿佐僚闹哄哄地旁观,便只有亲近的亲友方来观礼。
  簪缨终于换下了那身重实威严的龙袍, 换上一件青上缥下,以龙凤呈祥纹为点缀的喜服,去冠,戴珠松步摇,八爵九华, 明丽端庄, 冶艳夺目。
  她的神情也不再是那副皓雪清霜的严肃,而是丹唇莞尔, 颊带梨窝。
  望向卫觎的目光, 矜淡中含着脉脉情思, 就如寻常小儿女要嫁与最心爱的郎子那般。
  “我觉得你戴冕旒更好看。”行礼之前,卫觎执着她的手,趁隙俯身,低声闲话,“和我的冠撞在一起,叮叮当当。”
  簪缨险些露齿,忙抿住笑唇, 低道:“你别逗我。”
  成亲日期未定以前急成那副样子的宁元帝, 到了梦想成真时,反而好整以暇起来,冲着女皇陛下儇佻地眨了眨眼。
  “咳。”
  礼堂前方的主婚人提醒一声。
  值得一说的便是这位从江乘远道而来, 为二人证婚主持的顾沅了。他肯前来,实是令一对新人欣喜,这便说明这位至今不肯出仕的老明公,心里是认可他们称帝的。
  有顾公见证他们的大喜之日,实为锦上添花,再好不过了。
  而顾沅呢,他见卫觎蛊毒全消,君威赫赫,他身边的女郎亦不负她父母之名,举世无双。一对璧人,极为般配,私心里如何能不宽慰,能不高兴?
  煌煌殿宇中红绸高挂,兰膏明烛,华灯错彩。
  帝王昏礼不同于坊间嫁娶,无那些繁琐习俗,卫觎同簪缨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卫觎为岳丈岳母的神牌上香,簪缨则向卫崔嵬敬茶,婉声唤道:“翁翁。”
  卫崔嵬忙不迭应声,笑得合不拢嘴,觉得这杯茶沁人心脾的甜。
  其后新人在红漆礼案前对席而坐,在亲友的见证下,行同牢合卺之礼。
  顾公振声道:“礼成!”
  “恭喜皇帝陛下!恭喜女皇陛下!”
  殿外爆竹齐鸣,笙簧鼓乐大作,众宾喜庆地笑作一团。他们忽发觉这两位新帝一嫁一娶的妙处,他们道两声祝贺,却只需送一份礼。
  卫觎也难得在人前开怀爽笑。
  阿奴,自此便是他的妻子了。
  百官们在西池是大宴,这里是小宴,却也是更为轻松热闹的喜宴。自然了,没人胆大包天敢灌新君的酒,卫觎请宾友在殿中饮宴,不醉无归,自己在袖底下捏捏簪缨的手指,在宫娥与亲卫的扈送下,与她转入新房。
  今夜,是他们的洞房夜。
  布置得宜的寝殿中,一片红缨缨的颜色看着就让人欣喜。
  殿内点着合欢的香,放着助兴的酒,卫觎和簪缨却不需要这些。
  卫觎屏退了侍人,第一件事先给簪缨卸下 沉甸甸的头冠和发饰。
  这件事他如今已做得和骑马射箭一样熟练,边拆边问,“沉不沉?累不累?”
  “有点渴。”簪缨到了这会才能和观白随心所欲地说体己话,老夫老妻的样子,“刚刚同牢的那块肉,腻住嗓子了。”
  卫觎无声一笑,给她倒来温水喂到唇边。
  而后见她坐在榻沿惫懒得不乐意动,又动手帮她卸下重重礼服。
  弯腰给她脱罗袜时,一身松快的簪缨终于记起今夜的任务,缩了缩脚踝,神色自若道:“先沐浴。”
  卫觎向上一抬深峻的眼褶,笑色逼人,“这便要去洗的,阿奴以为,我做什么?”
  簪缨无言以对。
  他抱着身上只剩中衣的簪缨去了
  里间浴殿。
  幸而殿内通着地龙,三丈见方的浴池内,沐汤也是新烧的热水。卫觎目不转睛地剥开簪缨的衣衫,将她放入浴池,自己在她面前脱衣,也迈进了池子里。
  两人做过那么多亲密事,如此的坦诚相见还是头一次。
  从前,都是卫觎主导,今夜也无例外。他在池中未做什么出格之事,只是亲昵嬉戏是少不了的。不知多久,呼啦一声水响,卫觎抱着新妇出浴。
  簪缨昵唤:“小舅舅。”
  卫觎低眸,还抱着她,还有余力扯来桁上的巾袍擦她,“叫什么?”
  簪缨仰面甜蜜道:“十六郎,夫君……”
  “好阿奴。”卫觎低头与她交换一个甘甜的吻,进到喜帐,重帘落下,便尽是他们自己的天地。
  天知道,这一天卫觎肖想了有多久。
  女子乌黑的长发铺陈在火红的锦缎上,呼吸间散发出的兰香麝馥,袭人心肝。
  其实男人比女人更知道男人的可恶,卫觎也远比簪缨更怕伤到她。所以他尽可能地拉长序曲,让她先适应。
  他低声道:“阿奴不怕,这是一件愉悦事,放轻松,交给我。”
  这句话,簪缨似曾耳闻。
  她恍惚想起来,是在山阳县那间小小的府衙里,他千里迢迢地赶来安慰她,说的便是这句。
  她和他之间,原已有这么多的回忆,簪缨迷荡在喜红的香帐里,想起西山行宫的夜雨、乌衣巷的樱酪、乐游苑的跑马、京口小馆的浊酒、蒙城的星火相逢、寿县的白梅漫山、青州的洞房花烛、还有,虎牢关的星河醉梦……
  如果所有这些,尚不能弥补他们前世的未能相见。
  那么今夜,它会圆满。
  簪缨那双清澄纯净的眸子忽然被卫觎忍耐地盖住。
  眼前一瞬漆黑,簪缨还未及准备,卫觎挺身。
  那一下子,几乎疼出簪缨的泪来。
  眼前的手掌随即撤下,卫觎柔声唤她,比她更紧张,观察着她的脸色,准备见她不适随时停下来。
  簪缨实在是痛,却展臂抱住她的夫君,求一个吉利圆满。
  但她能忍苦耐疼,卫觎如何察觉不出她颦眉的神情,他只入一半,已觉勉强,不再贪欢,草草即了。回过精壮的上身秉了烛台,帮她查看上药。
  簪缨却还仰卧在衾上愣着。
  足足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委屈地拉住他,“还没完呢。”
  卫觎眼下忍耐不发,正是辛苦,耳听娇音,险些就要反悔了,哭笑不得地一刮她鼻尖,“不急,我们还有明晚,后晚,每一晚。”
  簪缨也知自己未必还受得住,但大婚之夜半途而废,心中就是莫名的失落。
  上过了药,仍呶着唇。
  这幅软玉温香,娇柔无力的光景落在卫觎眼中,他吃也吃不得,还得哄着,见她赌气,只好拉过她的手,轻叹:“这样吧。”
  簪缨粉晕溶溶的眼尾睨去。
  卫觎将她的手搭在身上,自己两臂后撑,懒懒用口型:帮我。
  簪缨神色慢慢回转,心道这也是一法,二人成了夫妻,如今再不必扭捏了,这才矜矜点头,按他所教之法,为他效劳。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这一日下来,先是登基大典,又是成婚大礼,方才又刚经过一场,早已是强弩之末。
  果然没撑多久,她便惫懒地靠在卫觎身上,随意捣弄,又过了没一会,打个哈欠,眼皮子也要合上了。
  她的手慢下来,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好没好呀?”
  卫觎还未到振奋之时,苦于她不得其法,正抿唇忍着,等待苦尽甘来的一刹,却先等来这声娇气的问话,当下简直又回从前的噩梦。
  可低头见女子实在累惨的模样,卫觎道:“好了。”
  他一说完,簪缨立时撒开手,困得睁不开眼了,呓呓道:“我困了,夫君,擦手……”
  好得很,人都睡过去了,磨红的手心还张着,爱洁得等着他伺候呢。
  可是能怎么办?卫觎自力更生后,轻手轻脚下床拧了帕子来,给这小魔星擦净手。
  再给她仔细地掖好被角,随后钻入龙凤锦被中,拥她共眠。
  水红色的宫灯悬在宫廷的每一条回廊上,映着绢面上的大红喜字。
  檐下铁马叮当,不再有冰河入梦。
  大殿中的笙乐渐次消退了,群臣嘉宾尽欢而散。
  大宁朝的彤史上不会记载,宁元帝的新婚夜,为了哄女帝高兴,给自己撩拨出一身火,也无一丝怨言。
  可卫觎也不是圣人。
  天子大婚三日不朝,这三日的假期,次日卫觎念着簪缨身上必还不适,没有动她。
  倒是簪缨醒来后,回想昨夜的事,自己不好意思,主动送上香吻,二人亲昵温存了好一阵才起床。
  等到初三,卫觎心想,明朝便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临朝,若想龙谐凤洽,补足洞房的亏空,便在今日了。
  只是若闹到太晚,明日卯时便要起来上朝,于她辛苦。
  莫如早些,更能机宜行事。
  他计划得有理有条,殊不想这日一早,省台忽呈上两份折子。
  一是江南突发一起李氏余孽聚众叛乱之事,已被当地驻军控制住了,只是事态严重,是以急速呈报;二是御史台顾元礼递上来的一封有关督察百官的章程,要在明日大朝会上议定,也赶在这节骨眼上送来。
  按理说,天子大婚不用理政,但真的有事递到跟前,做为一国之君,也不可贪于逸乐,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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