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励以前住的地方自从他们婚后便空置了,主院那边虽然没有人住,但毕竟偶尔做待客之用所以基本陈设是有的,但她又不可能去主院那边……徐励平时偶尔会去外院的书房,但傅瑶并不知道里边是什么情形而且她也不愿意去……至于唐婉那里,若她还是自己的话,过去让唐婉收留自己一夜倒也无妨,可她如今是“徐励”,就算是母子,也是男女有别。
傅瑶又气又恼,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无处可去了。
总不能大半夜的还要回左家吧——不说会不会太过于兴师动众,这么晚了,外边也已经宵禁了。
真就这么回去了,唐婉阮如和左棐只怕是也会担心,到时候若是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叫她怎么回答?
傅瑶长叹一声,最终也只能是去了客院——虽然如今没有客人留宿,但是床褥至少是一直备着的。
--
在“徐励”那里得不到答案,魏嬷嬷无法,让丫鬟先把药熬上,自己先去敲了敲门:“小姐?”
徐励犹自在惊愕之中,听到敲门声才惊醒,只是这时候也无心纠正魏嬷嬷私底下总是没办法改口的习惯,沉思了一会,先收拾收拾,然后才道:“嬷嬷进来吧。”本来他是不想见的,毕竟不太方便,但是又担心是不是傅瑶那边出了什么事。
魏嬷嬷进来,将屋内的灯重新点亮,打量了一下屋内——虽然“傅瑶”身子完全遮掩住,屋内也没什么凌乱之处,但魏嬷嬷毕竟是过来人,立即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快速跑到床前,声音愤慨:“他便这么走了?简直是——”
本来想骂的,但是如今夜已深,怕自己声音招来别人,魏嬷嬷压低了声音,为“傅瑶”的遭遇痛心,声音也有些哽咽:“他怎么能这么对小姐?”
她的话徐励没法接,他如今当然知道,作为丈夫,这个时候抛弃妻子一走了之肯定是不对的,若是而今的他,肯定回留下来安抚傅瑶——可如今他才是“傅瑶”,而走的那个,才算“他”,这种事没办法跟魏嬷嬷说清。
何况……上辈子的那个他的确也是在新婚之夜抛下了傅瑶,就算不是他做的,他也照样有愧,所以对于魏嬷嬷的责骂,他无法反驳。
许是见“傅瑶”神色不太好,也没跟着她一起谴责“徐励”,魏嬷嬷想了想,明白他俩毕竟是夫妻多多少少是有些情意,想来“傅瑶”是不喜欢听到这些话,反正骂也骂了,魏嬷嬷也消了些气,顺着“傅瑶”的意思说说“徐励”的好话,但想了半天,也只能挤出一句:“幸而他还记得叫奴婢替小姐准备汤药——也不算是无可救药。”
“汤药?”徐励闻言抬眼,“什么汤药?”
“止痛的,”魏嬷嬷回答着,看了看“傅瑶”身上的被子,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小姐可是哪里伤着了?”虽然问的是“哪里”,但是看她神情,分明是知道的。
徐励赶紧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摇了摇头。
魏嬷嬷依旧皱眉:“只是汤药见效未免太慢,还有些外用的药要不奴婢也拿过来——”
外用的药膏?徐励稍稍一想,连连摇头:“不必不必——嬷嬷只需把喝的药拿过来便是——其他的就不必了。”或者说,大可不必。
魏嬷嬷不疑有他,虽然药是傅瑶常备着的,但毕竟如今伤处不适合袒露,“她”不愿意也理所当然,不过魏嬷嬷仍旧道:“奴婢待会一起送过来,小姐自己斟酌着便是。”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汤药才熬好了,徐励饮过汤药,问起傅瑶——或者说“自己”,魏嬷嬷依然愤慨:“他到客房去了。”显然是一早便问了人。
虽然魏嬷嬷生气是有理由的,但徐励并不是很乐意听魏嬷嬷说自己的坏话,摆了摆手:“我去看看——”
但刚一起身,便又痛得坐回去了。
魏嬷嬷扶着“她”躺下,叹气道:“小姐身子不好,还是别过去了。”
徐励无法,只好道:“让人过去看看,是否缺了什么。”如今已经是冬日,客房那边向来冷清,也不知道炭火或者被褥是否足够暖。
魏嬷嬷应了,临出门到底还是有些气不过:“他这样对小姐——小姐还对他这么好——他怎么这样呢!”
她的话虽然说得不清不楚,但徐励还是听懂了,只是这些话他依旧没办法接也没办法解释,只好道:“先让人过去看看吧。”
他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弹,但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不敢妄动怕对傅瑶的身子有损伤,喝过了药之后,看了看魏嬷嬷放在一旁的药膏——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喝的药里边除了止疼,应该还有些安神的作用,徐励躺了一会,还没等到魏嬷嬷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眼皮便有些沉重。
再醒来的时候,虽然屋内同样的黑暗的,但他如今所在的地方,显然并不是他跟傅瑶的卧房。
试探着起身,发现原本的疼痛的没有了——他不觉得那汤药效果这么快,而是他跟傅瑶又换回来了。
将屋内的灯点亮,看了看四周的陈设——果然如此,他如今宿的地方,陌生得很,应该就是魏嬷嬷说的客房了吧。
推开窗看了看,外边天还没亮,但是看头顶的星辰,已然是后半夜了。
他没稍作犹豫,将衣物着好,点了灯笼往后院走去。
后半夜,各处守门的人都有些困倦了,好不容易走到他俩住的院子,轻轻敲了许久的门,才等到有人过来从里边给他开了门。
魏嬷嬷一直没睡,听到敲门声,过来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不过倒没有把他拒之门外,仍旧是开门让他进去了——就是态度显然是不太热络的。
他急着去看傅瑶,魏嬷嬷担心他从外边回来把寒气带进去,让他暖了一会身子再进去,虽然知道魏嬷嬷不待见自己,但是更清楚她是为了傅瑶好,所以徐励倒也没坚持,听她吩咐便是了。
怕灯光影响到傅瑶,他进去的时候没点灯,就这么摸黑进去了,好在屋内的摆设他熟悉得很,就算是黑暗之中,也能精确无误来到床边。
看不到傅瑶如今的情形,也不敢开灯看,徐励轻轻在傅瑶身边躺下,想了想,还是侧身环住了傅瑶的身子。
傅瑶也跟着侧身面向他,手臂搭上他腰间,声音迷迷糊糊的:“怎么回来了?”
徐励其实不太确定傅瑶此刻是不是醒着的,听声音也不像是,更像是睡梦中的呓语,也许并不是在问他也并没有在等待他的回答,但他想了想,稍稍收紧了手臂:“你走的时候,我希望你在,所以我想,这时候你一定也希望我在。”所以,就算离天亮其实也没多久,他也不愿意在客房那里等到天亮再回来。
上辈子的那个他或许离开过,但是如今的他——徐励声音低低的,就算她此刻未必能听得清记得住他的话,但是他还是要说:“我以后都会在的。”
第153章 愿景
傅瑶其实听到了徐励说的话,本来想反驳说“哪还有什么以后”——但许是因为药物的作用,头脑始终昏昏沉沉的,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自己其实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再给他泼冷水。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药的作用已经过了,傅瑶盯着原本属于自己的脸好半晌,虽然这种感觉仍旧怪异,但心中倒是没有昨日那般的气愤。
她“自己“身子不适不宜走动,傅瑶想了想,着人去跟唐婉说一声说他们今日便不过去一道用膳了——主要是发生了昨晚的事情之后,一时之间有些不好面对唐婉。
唐婉遣了常嬷嬷过来说无妨,让他们自己用膳便是,但常嬷嬷又悄悄找了“徐励”说唐婉请“他”稍后有空过去一趟。
傅瑶觉得唐婉想找的应该是真正的徐励,但想到如今徐励的情形——傅瑶摇了摇头,决定还是自己过去看看,万一唐婉是真的有什么要事呢。
到了唐婉院中,傅瑶刚开口喊了一声“母亲”,唐婉神色有些迟疑,上下打量了“他”好半晌,将左右屏退,这才压低了声音不确定地问道:“阿瑶?”
傅瑶点头,说实话她一直不太明白,唐婉是怎么做到只凭自己开口一句话甚至只三两个字便能辨别出自己跟徐励的。
当然,阮如和左棐也可以——但阮如和左棐毕竟跟她一起生活多年——徐励跟唐婉虽然也是多年母子,但论亲近程度,肯定是不如她跟左棐阮如的。
唐婉之所以叫徐励过来,本来是听说昨晚上徐励跟傅瑶似乎是吵了架,徐励连夜跑到客房去宿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担忧,所以一早便叫了徐励过来想问问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今既然来的“徐励”是傅瑶——唐婉有些不太确定:“昨夜也是你?”
听她问起昨夜之事,傅瑶想到昨夜发生了什么,面容不免有些僵硬,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昨夜那人不是徐励而是傅瑶,那原本想劝说徐励的话便不适用了,唐婉顿了顿,细细打量了一下她——在属于徐励的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便索性问傅瑶:“阿瑶你生病了?是昨晚着了凉吗?可有叫人去请大夫?”
傅瑶连忙摇头:“没有生病、不必请大夫,母亲不必担心。”为了这种事请大夫……多多少少有些丢人。
“既然不是生病,那——”为什么他俩在这个时候互换了,而傅瑶昨夜又跑到客房去睡了?唐婉始终是不放心:“昱之昨夜惹你生气了?”
“没有——”傅瑶红了脸,她昨夜的确是有些生气,但若说是徐励惹她生的气,那倒也不尽然,她生气也有自己的原因。
唐婉沉默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们——”她顿住不再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想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话站在她的立场反而不好说了——这毕竟是他们小夫妻的私事,作为长辈过问太多反而不好。
“那阿瑶你多担待,回头——”唐婉有些为难,说实话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更不好做什么,一时之间也有些默然。
傅瑶赶忙道:“母亲你不要说他——这本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真要论起来,她也有错,她明明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却没有一开始便提醒徐励……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唐婉愣了愣,细细打量她半晌,见她神色似乎真的担心她要训诫徐励,不由得一笑,顺着她的话道:“好好,我不说他。”
--
虽然喝药可以止痛,但药效毕竟是有限的,他俩反反复复断断续续互换又换回来了两日,总算是消停了,如今正值年关,不管是家中还是大理寺那边都忙得很,虽然他俩如今互通有无,就算是互换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换来换去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耽误事情。
许是因为事忙,许是因为尴尬,两人都默契地绝口不提傅瑶生辰那晚发生的事,徐励似乎也歇了那心思一般——也情有可原,傅瑶倒是松了口气,既然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什么,所以原本要说的那些话倒也不必再说。
小年之后便是除夕,过去十余年里,先是徐励兄长过世,后是替徐励的父亲守孝,出了孝的那几年里,过年也依旧是冷清得很,今年多了傅瑶,也算是近几年里家中人口最多的时候,
过去那些年里,即使过年一道用膳,唐婉跟徐励也是分桌而食,且两人通常也说不了几句话——但其实他们家并没有这般的规矩,至少以前徐励父兄还在时,每年逢年过节、就算是平常的日子,家中也是热闹得很。
如今傅瑶嫁过来,虽然家中人还是不多,但的确是比前几年热闹多了。
虽然唐婉一开始便说家中没那么多规矩,她也不是爱磋磨人的婆婆,并不要傅瑶晨昏定省,但只要傅瑶得空,通常还是会去唐婉那里陪她用膳,她俩一道用膳,徐励通常也跟着一起,是以这半年里,唐婉见到徐励的次数,竟是比过去好几年都多。
傅瑶跟徐励一起过来的时候,唐婉已经入了座,傅瑶没说什么,直接便在唐婉身边坐下,徐励却是迟疑了一下。
成亲之后,只要是一起用膳,便不再像以往那般要分桌而食,可平日里用膳的桌子毕竟小一些,三人坐着也刚好,但是今日的桌子明显是比以往大了许多,按理说,他应该在唐婉另一边坐下,倒不是不愿意,可是这样一来,他跟傅瑶便远了些。
然而傅瑶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这个问题,只低头跟唐婉说着话,徐励犹疑了一会,还是决定坐在唐婉另外一边。
许是看出他的犹豫,唐婉倒也不恼,笑吟吟道:“昱之你坐阿瑶旁边便是。”
虽然知道不妥,但既然唐婉也发了话,徐励最终还是如愿在傅瑶身边坐下了。
等到自己身边坐了人,傅瑶这才想起他一般,偏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自己的手便被他的手握住了,傅瑶微微红了脸,偷偷看了唐婉一眼,见她似乎没有看到,到底没试图挣脱,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
唐婉并不介意他俩的小动作,见他们粘腻在一起,也只当是前些日子的事情已经解决,心下更是欣慰。
虽然唐婉是长辈,但今日的中心显然并不是她,而是坐在徐励和唐婉中间的傅瑶,明明她坐的又不是主位,但两人一左一右在她身侧,准备的本就是她喜欢的吃食,但准备的东西多,并不是每一道都在她附近,然她刚动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做什么,想吃的下一刻便出现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着实还有些苦恼呢。
用过膳之后,三人说了会话,一起猜了会灯谜,唐婉跟傅瑶下了几盘棋,互有胜负,她身子不好,熬不得夜,嘱咐两人好好守岁,其实也让他们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