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照片也没多想,但那厢的江惜言看到这张合影却是有些五味杂陈,最后假装风轻云淡地点了个赞。
夏芫在鼓浪屿租了间民宿,小岛风景优美,气候适宜,待了两天,郁闷的心情就好了许多。然后她发觉这里的环岛路很适合跑步,一圈六千米,刚刚好,于是又重回跑步大业。
每天早上太阳升起来,奔跑在清晨的海风之后,傍晚夕阳西下,徜徉在美丽的余晖之中。偶尔遇到同行的人,大家就说说笑笑结伴跑一段,虽然都是匆匆过客,但萍水相逢也是一种奇妙的体会。
还是会有些累,但夏芫已经爱上了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喜欢上跑步,是江惜言带领她领略到这项看似枯燥的运动所拥有的乐趣,那种迎风奔跑的快意,让她觉得人生都美好起来。
唯一遗憾的事,那个曾经和她一起奔跑的人,如今已经不在她身边,以后也可能不会再与她并肩而行。
她其实很想江惜言,她不得不承认,几个月下来,她已经习惯了他在自己生活里。
每次跑步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他,甚至常常会出现错觉,他就在她身旁陪着她。
也有很多次,在岛上觉得孤独而分外想念他时,她也很想买张机票飞回去找他。
什么生者比不上死者?!
难道不是活着最重要吗?
可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冲动,因为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了这个人,所以眼中就无法再揉进一粒沙子。
她决定忘了他。
江惜言偶尔会给她发信息。
她也会客客气气简短回两句。
两个人本来就很少用手机交流,加上各有所思,这样简单的联系,看起来就总有种微妙的疏离和不自然。
夏芫来鼓浪屿之前,看到网上有厦门马拉松大赛的预报名,她随手报了个全马。这种大型马拉松的报名人数远远大于参赛人数,所以最终都会抽签决定。
没想到一个月后,她被抽中了参赛资格。
她之前本来是计划一年跑半马,然后再跑全马。那时想得是有江惜言陪着,所以循序渐进,但从今之后,应该只有她一个人跑了,所以就干脆用一次全马,来和这段产生于跑步的爱情郑重来一场道别仪式。
今年的厦门马拉松关门时间是七个小时,她觉得按着现在自己的状态,应该还是有机会跑完的。就算没完成也没关系,总之这就是一场仪式。
她的跑步练习,从来岛上的第二个月开始加码,变成了每天早晚十公里。
一开始很吃力,白天基本上都是废的,但也不知是不是驱动力太强的缘故,竟然很顺利坚持了下来,两个星期后,这个锻炼程度,对她来说已经不算多痛苦。
后面半个月,她还跑了几次二十公里,虽然速度很慢,但也是很正常地完成了。
不过她也知道,不管是十公里还是二十公里,与四十二公里全马的长度比起来,有着质的差别。
当然,普通人参加第一场全马之前,别说之前完整地跑过四十二公里,很多人甚至都没系统地锻炼过,这也就是为什么每年马拉松都会发生猝死事件的缘故。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夏芫整个人瘦了一圈,下巴尖儿都出来了,是很健康的瘦,体重下降不算多,身体曲线变得漂亮了,气色也出奇得好。
参加马拉松前体检,拿到报告一看,什么脂肪肝全都没有了,整个人就是个健康宝宝。
看着体检报告,夏芫真是神清气爽。
感谢跑步!
感谢……江惜言。
因为是一项国际赛事,除了热爱跑步的发烧友,还有很多专业马拉松运动员。
夏芫跟岛上认识得几个小住的游客一块去参加的,几万人的参赛队伍,简直看不到边儿。
检录之后,她忍不住拍下自己的参赛号码,发了个朋友圈:一个人的马拉松,第一场全马,我来了!
然后关了手机。
比赛开始。
参赛的人群分批涌出,将空旷的马路填满。
夏芫在中间一波,前后都是快看不到头的人。这种大型规模的赛事,太容易让人心潮澎湃。她几乎觉得自己像是奔跑在赛场的奥运健儿。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肆意地奔跑在马拉松的赛道上。
她知道这是因为江惜言。
江惜言用跑步彻底改变了她。
第一个十公里过去,她汗流浃背,但精神奕奕,心里想得是对江惜言的感激。
第二个十公里过去,她的双腿开始发酸,喉咙时不时就像是着火一样,精力逐渐褪去,只能靠意志力继续,她想得是从这一刻起,告别江惜言,一个人也要跑下去。
第三个十公里过去,到了这个阶段,已经和十公里二十公里,有了质的区别,她开始只能走走停停,勉强没有被关门。眼睛被汗水迷住,整个人昏昏沉沉,好像已经出现幻觉,时不时就想倒在地上一睡不起,只有脚步在仅有的意志力下,艰难地拖动着。
本来已经要被她忘记的江惜言,再次从她脑子里冒出来。
不,她一个人跑不完全马。
这两个月刻意忽略的思念,在三十公里后,如同泉水般涌了出来。
她想他马上出现,陪着她带着她继续前行。
“夏芫!夏芫!”
好像有人在叫她。
好像是江惜言的声音。
夏芫微微睁开迷蒙的演技,看到前面一道熟悉身影,朝自己这边跑来。
是江惜言。
一定是她的错觉!
一定是!
江惜言心急如焚地跑过来,终于看到自己要找到的人,重重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你了!”发觉她有些摇摇欲坠,赶紧扶着她,“你怎么样?”
手上的温度是真实的。
江惜言真的来了。
夏芫边慢慢拖着步子向前,边看向身旁忧心忡忡的男人,眼泪哗哗掉下来:“你怎么来了?”
她都已经决定跑完这四十二公里就忘记他了!
江惜言道:“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就马上赶过来了,你前前后后跑步加起来才半年,连半马都没参加过,直接参加全马,这不是胡闹么?我要不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出了事怎么办?”
夏芫忽然暴哭起来。
为什么要在她决定忘记他的时候,用这种关怀和温情再次打动她。
江惜言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受不了咱们就别跑了以后有得是机会,慢慢来。”
夏芫这两月积累的那道防线,在这一刻顷刻倒塌,无奈此时快要精疲力尽,暴哭了两下差点断气,只能深呼吸,平缓情绪,缓过劲儿。
江惜言递给她水,见她脸色苍白,道:“我看你还是别跑了,我有点担心。”
夏芫喝了两口水,深呼吸一口气,转头朝他郑重其事道:“剩下十公里,还有一个多小时,我能行的。”
江惜言看了看她,终于还是点点头:“行,我陪着你,要真发觉不对劲,就马上叫你停下来。”
夏芫朝他嫣然一笑,红着眼眶道:“惜言哥,谢谢你!”
江惜言笑了笑,无奈地叹了口气:“谢什么?要是提前知道你参加全马,肯定阻止你,简直胡闹!”
夏芫没再说话,毕竟还得保持体力。
十个公里,看起来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但对于已经坚持了五个多小时的人来说,别说是跑,就是走都举步维艰。夏芫腿脚除了酸痛,再没其他知觉,走十几米就得歇片刻。
江惜言知道跑完四十二公里有多痛苦,何况是一个只练了半年,基础还很差的女孩子。看着她难受的神色,他一颗心就跟着揪起来,想叫她停下来,可是看到她疲惫的脸上,闪动的光芒,又实在于心不忍。
他以前觉得她很可爱,可这一刻,他觉得她原来是那么迷人——哪怕整张脸因为疲倦而变得并不那么好看。
两个人默默并行了一个小时,只剩下三公里了。
夏芫早就已经没有思考能力,脑子里混沌一片,视线也早就模糊不清,所有的意志力只集中在两只脚上,机械地迈动着。
直到剩下不到一公里时,忽然各种呼叫声响起,几只戴着兔耳朵的关门兔,从旁边冲上来,往终点跑去。
夏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要关门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她拔腿开跑。
只是双腿早不听使唤,跑了一小段,就像是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了。
江惜言看了眼不远处人山人海的终点,迈动步子,在夏芫耳旁叫道:“五百米三分钟,你可以的。”他稍稍跑在她前面,“夏芫,跟着我,我就在你前面,我们一起跑向终点。”
夏芫抬头,看到那道自己曾经看过无数次,跟了无数次的背影,目光和脑子终于都稍稍清明。
曾经多少次,她快跑不动时,就是江惜言在前面跟她说“加油”、“再坚持一会儿”,于是她就坚持了一会儿,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灌了铅的双脚,再次恢复了一点力气,她紧盯着拿到背影,跟上去。
江惜言边跑边回头。
“再坚持一下!”
“还有四百米!”
“加油!”
“还有三百米!”
“夏芫!你太棒了!”
“只有两百米了!”
真的太难受了,喉咙在冒火,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呼吸也感觉不到了。如果不是江惜言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夏芫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她闭上眼睛,眼泪狂飙。
跑在她前面的江惜言,回头看到她这副模样,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一百米!”
“五十米!”
“三十米!”
江惜言率先抵达终点,转身站在原地,迎接夏芫的到来。
七小时的关门时间,已经开始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夏芫最后一秒用摔倒的姿势抵达了终点。
只不过她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江惜言牢牢接住。
她趴在他宽阔而温暖的怀中,眼泪哗哗地流。
江惜言的心像是被人掐了一把一样,又酸又软,边给她喂水边道:“夏芫,你成功跑完全马了。”
夏芫喝了水,却还是不说话,缓了会儿,忽然将他紧紧抱住,哽咽着一字一句道:“我不想一个人跑步了,我想你永远陪着我一起跑。”
江惜言身体微微一僵,声音有些发涩道:“只要你需要我陪,我就一定会陪你啊!”
夏芫抬起头,红着眼睛看他,一字一句开口:“惜言哥,我喜欢你。”
江惜言这回是彻底僵住了。
夏芫抹了把眼泪,抽噎道:“就算你永远不会像喜欢那位不在人世的女孩那样喜欢我,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江惜言本来因为刚刚那句“我喜欢你”狂喜得差点心脏跳出来,这句话忽然又让他一阵凌乱,一头雾水。
还没问清楚,过度疲惫加上情绪激动的夏芫在她怀里昏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言哥:是是谁,我在哪里?
第30章
夏芫这一觉整整睡了十几个小时,最后还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江惜言顶着黑眼圈的一张俊脸。
“醒了?”
大概是睡够了,夏芫的脑子几乎很快清明过来,想起自己在跑完马拉松后的壮举,顿时无地自容般将被子拉起盖住了脸。
江惜言看着她这孩子气的动作,哭笑不得,伸手去拉她的被子。、
夏芫却紧紧抓住不放。
“还挺有劲儿啊!看来是真没什么大事。”
夏芫本来是没勇气面对他的,无奈被子里空气实在不太好,只能松手,将脸从里面露了出来,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道:“我跑完马拉松后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都不记得了,你也别放在心上啊。”
“是吗?”江惜言看着她笑了笑,忽然凑上前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问,“现在想起来了吗?”
唇上温热的触感,以及男人近在咫尺的气息,让夏芫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几分,她赶紧伸手挡住了脸,又忍不住分开手指,悄悄去看上方的男人。
江惜言笑道:“别挡了,又不是第一次亲。那次在酒吧那么主动,也没见你害羞?”
夏芫脑子一懵,松开手,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你知道那次是我?”
江惜言摊摊手:“我当时认出你后,拍你的肩膀跟你打招呼,那晓得你一转头,就抱着我亲上来。我长这么大还没被女人这么非礼过。本来想找你算账的,后来遇到你,看你干了坏事好像自己也吓得不轻,就没忍心戳破了,怕你太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