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表兄共梦后——卧扇猫
卧扇猫  发于:202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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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散后,老夫人把长孙留下来。
  谢泠舟态度如常,好像忘了昨日之事,祖孙俩都默契地不去提。
  谢老夫人想起孙儿方才的失态,虽说她只想让外孙女嫁回谢家,当她的孙媳妇,嫁给哪个孙子倒也无所谓。
  但她看得出来,二孙和外孙女两情相悦,若长孙再喜欢上外孙女,只怕三个孩子都会为难。
  因此老夫人虽不敢笃定孙儿失态是否是因为外孙女,但为永绝后患,只能状似无意提点。
  “你崔家表妹身世凄苦,身后无人撑腰,稍微行差踏错便会赔上一生,若是嫁了个不懂得疼人的,也会过得辛苦,好在她和阿屿两情相悦,阿屿又知冷知热的,否则若她嫁去别人家,我这老婆子还不知要如何担心……”
  谢泠舟暗自攥紧袖中拳头。
  昨夜在假山附近,他为了克制自己,手指在石壁上抠出了血,此刻一握拳便觉有一丝钝痛蔓延开来。
  穿过四肢百骸,一直蔓延到心里。
  这痛意警醒他要克制肃己,要记着表妹是二弟的未婚妻子、是他未来的弟媳,还要记着不能让祖母失望。
  更不能破坏她的安稳人生。
  谢泠舟不断收紧拳头,任痛意肆虐,面上不露痕迹,淡言道:“二弟重情重义,祖母大可放心。”
  谢老夫人看他神色如常,想来是自己多心了,“先前祖母老糊涂,听到传言心急了,是祖母对不住你。”
  谢泠舟不愿提起昨夜,一笔带过:“孙儿知道,祖母是为孙儿好。”
  今日因长女和外孙女的事情伤怀,谢老夫人变得感伤起来,“哎,当年江家糊涂!同虞氏作乱,连累了那兄妹三,否则若阿雪还在,你早就成家了。”
  话说完,老夫人瞧见谢泠舟寂然望向窗外,神情低落,想到长孙和江家兄妹自小一块长大,他对旁人一直冷淡,唯独对江氏兄妹稍显热络,那孩子还与他定了亲。
  老太太凑近了些:“莫非团哥儿一直惦记着阿雪,才瞧不上别的女子?”
  谢泠舟只不过是想起故友走了神,没料到祖母会往这上头想。
  十年前他也才十岁,不过因为江家姑娘聪慧冷静、随性大方,不像同龄孩子那样一团稚嫩,才愿与之来往。
  他对她仅限于兄妹之谊,确切来说,是兄弟之谊。
  但谢老夫人看到长孙眼中有一瞬茫然,更加笃定了,同时也放下心。
  至少这孩子不好男风。
  “照疏和阿雪阿月都是好孩子,可惜福薄,祖母知道你重情义,但逝者已矣,你还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祖母误解了也好,暂时能替他省去诸多麻烦,谢泠舟颔首。
  “孙儿明白。”
  *
  崔寄梦习惯了早起,便是夜里没睡好,一到清晨还是会按点醒来。
  掀起沉重眼皮后,发现天已大亮,她捂着昏涨的脑袋坐起,“采月……”
  采月忙从外间过来:“小姐昨夜没歇好,再睡会吧。”
  “不了,我该去给外祖母请安了。”
  在崔家时,为了让崔寄梦将来适应京陵世家大族的生活,崔老夫人按当年自己在京陵未出阁的标准要求孙女。
  虽说这套放在现下过时了,但崔寄梦总觉得,她恪守这些礼仪,祖母生前的悉心教导才不会白费。
  还会有种祖母从未离去的安心。
  一听采月说嬷嬷已替她去主屋告假了,崔寄梦忙从榻上爬起,“不成,哪有做了噩梦就不去请安的道理。”
  更何况,那个梦超出了暧昧的范畴,已越了雷池……
  这让她更为自责。
  采月还在劝说,“管事嬷嬷是为了小姐好,她说这样一来,大家才会知道小姐不容易,更心疼小姐。”
  可她这样说,崔寄梦不安更甚,只因记起祖母逝世前说过的话。
  那日。
  病了很久的祖母突然来了精神,拉着她细细嘱咐:“孩子,你在谢氏有舅舅怜惜,我本不必对你如此严苛。但你要记着,仅靠他人怜惜是远远不够的,只有由衷的敬佩才能换来长久的爱。”
  崔寄梦不解:“他们怜惜我,便会照顾我,不比敬佩更好?”
  就像她敬佩义兄,却不会想去照顾他,因为他已足够厉害,但一见到府里那个无父无母的小马奴,她会忍不住想照拂他。
  祖母无奈地摸摸她发顶:“可你私心里更喜欢阿辞哥哥,而不是那个小马奴,不是么?”
  崔寄梦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祖母缓了口气,继续道:“孩子你还小,很多事不懂很寻常,只是祖母等不到你自己悟出的那日,你记好了,不要想着让别人怜悯,一旦你觉得他人在怜悯你,便会不自觉把自己置于一个被照顾、低人一等的位置,怜悯你的人亦会如此看你,可祖母希望你靠自己的本事,在谢氏立足,无论是靠待人真诚,靠品性高洁,亦或靠才艺……”
  长长的一段话让老人说的难受,捂着帕子咳了两声,"总之都……比靠旁人的怜惜来得长久。"
  此刻崔寄梦认真思索一番,除去琴艺,来京后旁人对她称赞最多的便是知礼大方,乖顺懂事。
  她自己也不愿摈弃那些闺秀礼节,只有循规蹈矩才能让她安心。
  昨夜浸湿的衣衫已干透,身上残留着热汗过后的黏腻,这副样子去请安不大合适,她忙唤采月去备水。
  泡在浴池里的时候,崔寄梦低头擦拭着身前,耳畔渐渐烧红。
  明知一切只是梦,她仍是心虚,细细查看了身上每一寸肌肤,尤其腿根、双膝和心口。
  绮梦无痕,自然留不下印记。
  可那些痕迹烙在她心里了,像野兽撕咬过后留下的牙印,把她坚守多年的闺秀礼仪撕出裂缝。
  这让崔寄梦很是不安,手上下了狠劲,使劲搓洗着身上每一处,恨不能把那些梦境也一道搓洗掉。
  匆匆梳洗后,她往前院去了,走到湖边,远远瞧见一蓝一白两道身影。
  谢泠舟先看到了她,目光遥遥落在她身上,像一双滚l烫大掌,有了实质和温度,让她顷刻乱了方寸,转身就要跑。
  可是来不及了。
  “阿梦表妹!”谢泠屿亦发现了她,小跑过来,见她眼底乌青,心疼得剑眉紧蹙,嘴上却不忘调侃:“表妹怎的见着我们就逃?跟受惊的兔儿一样,我又不会吃了你!”
  崔寄梦耳尖倏而烧起。
  昨夜梦里,大表兄抬起头时,也用了一样的比喻,只不过意图正好相反。
  她故作坦然朝二表兄福身,“我是想起给外祖母的佛经忘了拿。”
  谢泠屿拉住她的手,“明日再去吧,祖母这会大概不想见人。”
  他们说话的当口,谢泠舟已慢慢走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梦里他说了截然相反的话后,她也是像方才那样,捂着襟口要逃。
  兄弟两一道站在跟前,又是在这一片湖附近,二人不约而同想起他们在落水时的接触,以及大半月前那个在湖中的荒唐绮梦。
  梦中他们在水中相拥、亲昵,而她的未婚夫婿则在岸上冷冷看着。
  崔寄梦深深埋下头,朝他福了福身,“大表兄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谢泠舟态度比往常还要疏离,目光却不动声色掠过她脚下。
  梦里佛像下,她在蒲团上虔诚地跪着,几回下来站都站不住。
  不该在她跟前回忆。
  谢泠舟狠狠攥紧拳头,让指端的伤口痛起来,好清醒一些。
  而崔寄梦尽管下定决心要忘记梦境,但一见到大表兄,听到这个清冷的声音,难免想到梦里他说的那些话,及所做那些事。
  羞耻的是,这些梦,是她一个人的臆想,和大表兄无关。
  因此她连看他的勇气都无。
  夏日裙衫薄如蝉翼,微风吹过,裙面紧紧贴着身上,宛如无物。
  她真怕大表兄看到自己的腿脚在不由自主打颤,打着方便兄弟二人说话的借口,悄悄退到谢泠屿身后。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便被谢泠屿隔了开来,她的不自在少了很多。
  兄弟二人一个文官,一个武将,聊了几句就无话可说了,谢泠舟没再看谢泠屿身后躲着的人一眼,转身离去。
  崔寄梦松了一口气。
  她暗自庆幸那是梦,大表兄不会知道,可随之又无端觉得一阵空落。
  兄长走后,谢泠屿也放松了下来。看着崔寄梦,想起当初自己因为她貌若无盐的传闻,对她不抱期待。早前更为了反抗父亲,去招惹王飞雁,致使表妹在辞春宴上被为难。
  他本就内疚,今日又知道,原来自己这未婚妻子自小过得这么苦。
  谢泠屿替她感到心酸。
  可她并未怨天尤人,依旧笑靥如花,一双清眸不染尘埃。
  谢泠屿像对待稀世珍宝,摸了摸崔寄梦发顶,“表妹,你受苦了,你放心,将来我一定把你捧在手心里疼!”
  崔寄梦更难受了,她做了那样不知廉耻的梦,可次日二表兄却对她依然这么好,如何不叫她内疚?
  她往后缩了缩,离开他粗粝掌心,试探着问他:“二表兄,若我总是梦到自己做了错事,会怎样?”
  谢泠屿乐了,“祖父生前常说,凡事问行不问心,我还梦到过在山上当贼寇呢!”
  这话叫崔寄梦豁然开朗,也是,那只是梦,尽管不该但并未发生,只要她恪守本性不逾矩,就还是个好姑娘。
  内心挣扎因这句话暂时得以纾解,她感到久违的平和,更是下决心要尽早摆脱梦境,回归平静。
  上次服过采月抓回来的药后,一连半个月,她都不怎么做梦,想来那位大夫医术果真超群。
  正好医馆在城西,她可以顺道去寻个人,一个可能是故人的人。
  *
  这厢谢泠舟独自回到佛堂。
  他本想回沉水院,但那与皎梨院仅一墙之隔,离她太近了,不宜静心,且只要一看到寝室的卧榻,他就会想起晨起时被弄脏的凌乱被褥。
  只有佛经能助他驱逐杂念。
  然而一迈入佛堂,立在佛像下,谢泠舟就知道自己失策了。
  他生得高挑,但在这高达一丈的佛像面前依然无比渺小。佛垂眸望着世人,谢泠舟亦抬头回望着佛像慈悲的眸,眼不自觉眯起,昨夜梦里,他正是透过佛的眼看到了下方的自己。
  多年苦读圣贤书、抄诵佛经以修身养性,谢泠舟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自己那样疯狂,不顾一切地用剑屠戮一个无辜的人。
  青年垂下长睫,眉眼依旧淡然,与正堂里面容平和的佛像有几分神似。
  这是他自小便学会的伪装,无论内心如何煎熬,面上依旧古井无波,这澹然模样曾骗过谢老太爷、骗过谢蕴,甚至圣上及朝中同僚。
  众人都道谢氏长子澹泊寡欲,堪称正人君子的典范。
  可正人君子走到内间书案前,看到书案上摆放着经文典籍以及文房四宝,却觉得这书案不该如此整洁。
  上面码放整齐的经文应在双双失控时,被他拂落一地,那只粗大的狼毫笔也不应安放笔筒中,该被她咬在牙关。

  谢泠舟鬼差神谴般取出那只笔,竟隐约在上头瞧见一处凹痕,眉间一凛,再定睛一看何来凹痕?不过是错觉。
  忽感屋内燥热,他走到窗边打开窗让清风吹入,却又想起梦里,在窗台上后仰着倾倒的那樽白玉观音。
  谢泠舟忍不住查看窗柩。
  可惜,并无指甲留下的划痕。
  玉白五指用力扣入窗柩,指腹的伤口扩大,渐渐细微的血腥味袭来,钻心疼痛更令他额角渗出汗滴。
  他猛地掀起眼皮,目光却冷得吓人,眼角却浮上绮丽的飞红。
  正人君子?不过是虚名。
  梦都做了。
  不如再进一步。
  祖母不是说不放心她嫁入别家么?反正都是谢氏表兄。
  大表兄和二表兄,又有何差别?
  但祖母还有另外一句话,“若是嫁了个不懂得疼人的,也会辛苦,好在她和阿屿两情相悦,阿屿又是个知冷知热的孩子……”
  知冷知热。
  谢泠舟琢磨着这句话,祖母是在暗示,他性子冷淡,不适合她。
  方才三人碰面时,崔寄梦自觉退到二弟身后,像极了跟在夫婿身后的新妇,用二弟在他们之间竖起一道礼法的屏障。
  仿佛他们是不相干的人。
  他低低笑出了声,充满自哂。
  那些梦是他一人臆想,他们本就不相干,她心悦二弟,他也不过是欲念作祟。
  脑中有两个声音在说话,一个在默念那阵子回忆那些刻骨铭心的经文,另一个则回忆梦里他教她东西时二人的对话。
  “大表兄,我们……不可以。”
  谢泠舟闭上眼,拨弄佛珠。
  “你不知道这是何物?低头看看。”
  佛珠越转越快,脑子里的佛经却被打乱,他屏气凝神,继续默念经文:其有霪者,亦欲自l杀,亦欲杀l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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