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话出口,一部分国内观众立刻屏息等待,而现场翻译员话音刚落,国外的观众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待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精会神地注视向台上,瑶光微微牵了下嘴角,温润开口道:“我接下来要演奏的这首曲子,是曾经无意当中从一个女孩独奏专辑里听到的,只听了前半阙就喜欢得不得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这位‘才华横溢’的作者,于是想也不想就邀请她做我当年巡回演奏会的助演,说来也巧,演奏会最后一场的返场节目我就弹了这首曲子。后来有个粉丝拿着一沓子琴谱来找我,说我演奏会弹了她朋友做的曲子,希望我能帮着看看她的其他作品,当时我就很惊讶,因为翻遍我当晚演奏的所有曲目,里面都没有一个作者署名是她的朋友。”
“后来见到那个粉丝的朋友,我便猜测性的问她,难道是我最爱的那首《狂》?她当时立刻就怒了,仿佛某种尊严被冒犯了一般,疾言厉色的指正,那首曲子不叫《狂》应该叫《楚狂》,又说出当初做出这首曲子的来历,寓意,一边说一边哭,心里憋着天大的委屈。”
观众席里开始出现大片大片‘嗡嗡嗡’的议论声,从始至终围观‘诗酒’事件的人太多,但即使不知道事情经过的,瑶光这么一说,也都明白了。
不等他们议论出什么结果,瑶光又微微示意安静,接着说:“有人会问,仅凭她的片面之词我为什么会相信她,其实她自己也这么问过我,我相信她,一方面,是出自她后来绝对让人信服的实力,另一方面……就是感觉……”
他停顿下,轻微皱了皱眉,好似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个有点玄乎的说法,思索了一秒,才道:“这么说吧,自己的孩子,亲生骨肉,被别人偷走,改头换面据为己有,你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做什么都无济于事,那种不甘、委屈、失落痛心,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不能体会个中滋味。”
他瑶光在这个圈子里沉浮这么多年,自己经历的,看着别人经历的,细细数来,能讲的故事实在太多,等你看多了,听多了,经历多了,谁真谁假,看一眼,就懂了!
故事讲完,台下一片唏嘘感慨,或欣慰或为陆酒酒气愤以及其他更多情绪,纷纷乱乱。
“所以……”
瑶光忽然扬声,压下所有嘈杂,眼里的光芒清澈明亮,一挥衣袖,朗声说道:“接下来欢迎《楚狂》的原作者陆酒酒女士与我共奏此曲,大家的掌声应该持久热烈一些,把那些原本属于她的荣耀,还给她!”
如雷贯耳的轰鸣欢呼声里,那个站在幕后早已哭花了妆的原作者,终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台前……
这场音乐会无疑大获成功,网络各家媒体大肆报道,热门话题一波接一波,不仅在国内,连国外都刷动了一波中国传统文化热。
随着现场返图以及官录视频的转发,陆酒酒古琴新晋女□□号日益响彻网络,每天微博粉丝增加数量都快让她有点手足无措了。
庆功宴结束,瑶光私下找了个机会问她:“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安排?”
瑶光有招揽她的意思,他的工作室近几年步上正轨,名气不小,经营模式已经向正规的经纪公司转变,旗下已经签约了好几个古琴知名大触。
不管音乐会成功与否,对于何去何从的问题,陆酒酒都想了很久,但一直茫然无措,毫无头绪。
她低头看着手机,看着那篇她只发了一个感叹符号,评论区就已经炸开了锅的微博,受宠若惊却悲喜无名,不知如何自处。
抿抿唇,她抬头,游离的目光落到远处那株含苞待放的樱花树上。
阳光之下,那点点粉色的花蕾颤颤巍巍地攀附在枝头,风一吹,摇曳晃荡,显得尤为娇嫩脆弱,仿佛力气再大一些就要提前凋零。
一瞬间,这一年来身边发生的人和事犹如走马灯似的从她眼前一幕幕走过,微笑,眼泪,欢喜,悲伤,高起低落,潮来潮去。
不过电石火光之间,郁结许久的迷惑一下子通透明亮了起来……
“瑶光老师。”
现在看着瑶光,她眼里的目光依旧是温顺而崇拜的,然而却不得不告诉他:“我好像……还是更适合当一个古琴老师!”
“……”
瑶光静默不语,半天没有给她回应,脸上的神情平淡冷静,全然没有半点诧异,仿佛一早就预料到了这种结果。
他知道,从确定参加音乐会那天开始,一路走来,经过的磨砺与风浪都让她备受煎熬,外界给予的压力,她自己的压力,以及网络上的那些明争暗斗给她带来过许多压抑的恐慌,还有迷惑纠结。
这一切,他一直看在眼里,也都明白。
无话可说,他静静注视着陆酒酒,等着她把该说的都说完。
“我……”陆酒酒叹了口气,无奈承认:“我从来就不是个有野心能干大事的人,这点,其实我自己最清楚,不过因为崇拜你,才会有个与你同台的愿望,今天,关于梦想,已经算是圆满,所以有些问题我就不能再逃避了。”
她抬头,直白坦然地告诉瑶光:“我不适合这个高度的古琴圈,我不懂这里的规则与玩法,更不能适应这样一个纷繁复杂的环境,这一度让我心惊胆战,如履薄冰。我不是你,没有你那样的从容魄力与境界觉悟,我害怕,害怕自己会变,会受污染,会变复杂,会成为下一个田诗,可我一开始的初衷是希望能和你一样,因为热爱古琴,渴望有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古琴,喜欢古琴,为此登上高处。”
“我一直苦恼,没有两全齐美的解决办法,直到我的学生因为求师无门而发生车祸的时候,我才幡然醒悟,也可以说是豁然开朗……”
说到此处,她脸上渐渐露出笑容,直视着瑶光,言语里带着些欣喜和如释重负:“爱古琴,想让更多人认识古琴,不一定非要站在那个高度,因为……那里有一个瑶光就够了!”
瑶光终于有些诧然,眼底有不知名的情绪在波动,眉头微皱,似乎想打算开口反驳。
然而陆酒酒存心制止,很快继续说道:“我站上去,没有能力做得比你更好,也没有信心保证自己初心不负,既然如此,不如就此退到低处去。你在高处,让人认识古琴,领略它的魅力,我在低处,让人了解古琴,手把手教会他们如何让这古老的乐器释放它的魅力,我们位置不同,做的事却是一样,这样相互配合,也算是另一种合奏!”
她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明明是从前就已经在做的事情,此刻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和使命,居然会那么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就能桃李天下。
瑶光依旧不语,却莫名想起那次去偷听她讲课,相较后来的她,果然还是那时简单纯粹,热血激情的陆酒酒更让人怀念。
能在盛名之下甘心隐退,不为名利所动,陆酒酒,谁说你不能保证初心不负?
“或许,我更应该叫你一声——陆老师!”
告别瑶光,陆酒酒觉得自己就像梦游仙境的爱丽丝一样,历经了一段玄幻迷离,多姿多彩的生活。
大梦一场,现在,终于回归现实了。
出了大厅,远远的,便看到站在路边那抹高大的身影,应该等了很久,没有什么耐心了,双手插在咖啡色的风衣口袋里,脚和多动症似的正跟地上的石子较劲儿,踢来踢去。
看到小跑过来的陆酒酒,紧皱的眉心瞬间抚平,他不自觉展颜一笑,笑过之后才想起来其实应该生气,又强自把脸一拉,没好气的一连数落:“你们说什么呢,说那么久,我都快石化成一座雕像了,不是说好今天去看樱花的嘛,现在几点了,顾谦左岚等不及都先走了,你说说……”
陆酒酒疾步走近,什么也没解释,上来踮起脚伸手压下他的脖子,然后二话不说,用唇堵住他的喋喋不休。
任平生:“…………”
突如其来的缠绵纠缠了很久,久到两人胸腔即将缺氧,久到所有愤怒统统化成柔情的时候,任平生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红着脸气息不稳的问:“咱现在,是去看樱花,还是……去开房啊?”
陆酒酒双眼笑成弯弯的月牙,又乘机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然后拽着他就走。
“回国,去民政局!”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就结束了,后面有一个小番外,写完就放上来。
第73章
陆酒酒很焦虑, 因为她发现任医生最近有点不正常。
结婚之前,任医生每次出现在她面前, 无一例外不是打扮得玉树临风,光彩照人, 以至于婚后很长一段时间, 每每看到他头顶乱鸡窝, 身穿大裤衩, 脚踩人字拖,对着游戏界面鬼吼鬼叫得像个神经病的时候,陆酒酒都有一种‘我到底嫁了个什么玩意儿?’的幻灭感。
不过,这都不是最关键。
最关键的, 是结婚一年多,就在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任医生, 接受了他屌丝人设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这个人又开始骚包起来了。
“这几天上班之前都要折腾好久, 梳得油头粉面,穿得人模狗样。”陆酒酒把手里没嗑完的瓜子气愤地扔进垃圾桶, 跟左岚抱怨:“你说他是不是外面有情况了?”
“不能吧?你别多想,单凭这一点不好乱下结论。”左岚拧眉,想了想, 觉得这个问题可大可小,不能掉以轻心,又问陆酒酒:“除了这些呢, 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对劲儿?”
“有!”陆酒酒很肯定的点头:“我发现他在偷用我的面膜,水乳好像也用了,最近天热,还吵着要买防晒霜,还有,开始养生了,前天晚上打游戏,居然泡了一大杯枸杞放旁边。”
左岚抖眉:“……你到底嫁了个什么玩意儿?”
陆酒酒一脸反思:“我也经常这么问我自己。”
左岚又皱眉,摩挲着下巴,开始柯南附体道:“照你这么一形容,确实有点猫腻啊。”
陆酒酒一听,当即就炸了,明明是自己怀疑在先,现在左岚这么一说,她又接受不了大吼:“他敢!这才结婚多久呢,他就敢爬墙,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二院敲断他狗腿?”
说得好像任平生的‘爬墙’罪名已经坐实了一样,她从沙发上跳起来,思想完全不过脑子地往外冲。
“嗳,你等等!”左岚简直无奈得要翻白眼了,这都是一对什么夫妻呀?
“陆酒酒你是不是傻呀,淡定儿行不行?”她一把拉住陆酒酒,深深吐了几口气,才心平气和下来,像个知心大姐一般告诫她:“婚姻是门学问,聪明的女人,要学会利用自己的智慧去经营!”
陆酒酒听不懂:“怎么利用?”
“学学我!”左岚毫不谦虚地拍拍自己,以身示范给她假设说明:“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情,在还没弄清楚情况之前,我绝对会沉住气,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自己去暗中调查。”
陆酒酒还是有些迷惑,等她讲得更详细。
左岚嫌弃地拍了拍她的榆木脑袋,对她说:“你想想啊,不管事情真相如何,都不能这么大呼小叫的冲过去,如果是误会,会破坏彼此之间的信任,影响以后的夫妻感情,如果不是,你这样打草惊蛇,能抓到把柄才怪!”
她一副成竹在胸,足智多谋的样子,陆酒酒被说得完全信服了,连连点头:“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怎么暗中调查?”
左岚稍加思索,最后大手一挥:“走,先去医院探探情况。”
“……”陆酒酒认为这是在打脸:“你刚还说不能去打草惊蛇?”
“那也得安心不是?”左岚不由分说地拽她,又神秘兮兮地告诉她:“我们偷偷去,从其他人那里下手……”
到了医院,正好赶上任平生和顾谦在搭台手术,都不在办公室。左岚喜闻乐见,拉着陆酒酒直接去了护士站。
人精如她,给护士站里的小护士每人带了一份慕斯蛋糕,三言两语地旁敲侧击,没一会儿就从小护士们嘴里套出了点儿消息。
对于花边新闻,小丁毫无城府地点头承认:“前段时间确实有个女患者总是向任医生献殷勤,手法就跟酒酒当初如出一辙,不对,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酒酒闻之又要炸了,刚要发作就被左岚悄悄按住了手,示意她淡定。
待陆酒酒勉强熄火以后,左岚才镇定地牵牵嘴角,笑得格外优雅知性,然后假装随意问道:“那后来呢,任医生怎么拒绝的?”
小丁挖了一块蛋糕塞嘴里,摇摇头:“他没有拒绝啊。”
“你说什么!!”
陆酒酒怒吼,左岚一时疏忽没看好她,一时间她又把桌子拍得邦邦响,眼圈瞬间就红了:“反了反了,他果然……”
小丁和其他的小护士被她这动静吓了一跳,立马跟着左岚上去按住她,急忙忙解释:“不是不是,酒酒你误会了,他不是没拒绝,是没有直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