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番话,耐人寻味,表面是为了打消田诗担心他偏袒陆酒酒的顾虑,实则是对田诗觊觎的心思出于警告。说者有心,听者自然心里有数。
田诗脸上几番变化,眸子也闪烁不定地转了好几圈,虽然有点心虚,但音乐会她渴望已久,这个时候让她放手绝对不可能,最后咬咬牙,换上无所畏惧般自信的笑:“你要这么说了,那我就没什么好怕的!”
直等说话的两人走远了,蹲在墙角里的陆酒酒挠了挠头,给任平生发了条微信——
【我刚偷听到瑶光跟田诗说要我和她各作一首古琴曲,来个正面较量,谁赢了就带谁去明年的音乐会。】
没一会儿,那边回了两个字:【渣、男!】
陆酒酒皱了下眉,摸摸鼻子,觉得任平生这个结论很不理性,于是又开始帮忙辩解:【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总觉得瑶光这么安排肯定是有他的道理,也没多大事,要是田诗不耍花样,正面较量我根本不怕她!而且瑶光要不是真心提拔我,今天也不会带我来这儿开会了,之前他跟那些前辈介绍我的时候还特给我长面儿的说我是他好不容易寻到的宝贝呢!】
任平生坐车里,捧着手机看她发的那一长串文字,被最后一句膈应了下,嗤之以鼻地‘切’了一声,刚要怼回去,打了几个字忽地又顿住,眉梢略挑了挑,又把打好的字删了,重新输入道:【所以啊,既然你都明白,就应当知道瑶光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他那么看重你,自然相信你的实力,安排你和田诗竞争,我猜——就是给田诗一个自取其辱的机会,其实是在给你出气呢!你现在不要多想,好好发挥,拿出一首秒杀田诗的曲子,别让瑶光失望就行了!】
他把打好的文字发过去,一边将手机拿手里打转,一边兀自摇头感慨:“就没见过我这么贴心的男朋友,为了安慰自家小姑娘居然连情敌的好话都说,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啧啧,太伟大了!”
“哐哐哐——”
车外忽然有人在敲车窗,他得意骄傲的傻笑还挂在嘴角,蓦地一偏头,看到未来老丈人的一张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当即吓得一哆嗦,手里打转的手机也滑脱了,嚯嚯啦啦地掉到了离合器旁边。
来不及去捡,首先降下车窗,然后开门人也直接下了车,朝车外的人点头哈腰道:“叔叔……”
陆修远往后退了一小步,双手背在身后,紧皱着眉头盯着他,一时也很无语。
这人早上在小区东门口已经占过他女儿的便宜了,现在又在他女儿回来必经的西门口守株待兔——
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陆修远窝着火,半垂下眼皮,不冷不淡地问了一句:“在等酒酒?”
任平生被他仿佛带刺一般的眼神戳得后背发冷,抹了抹额角,一米八八的大个子把腰弯得像个小奴才,恭敬的点头道:“啊,是啊,约了酒酒晚上看电影。”
“这才几点?”陆修远不耐地把手腕上的手表伸他眼皮子低下,靠近了又一不小心瞥到他嘴唇上有个芝麻大的血痂,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心情一下子更加不美妙了!
黑着脸,气鼓鼓地教训道:“等人不能上去等吗,干嘛神出鬼没像个变.态一样围着小区转?”
说完背着手大步向前,走了几步又命令后面的人:“跟我上来,我有话和你说!”
任平生一边应了声,一边慌里慌张从车座低下摸到手机,快速点开和陆酒酒的对话页面,像个地下党似的低声发了段语音:“陆酒酒,我在你家门口晃悠被你爸逮住了,他现在要求我上楼谈话,我已经能确定早上偷窥我们打啵的那个人就是你爸,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噗——咳咳咳——”
陆酒酒此时正在和瑶光吃饭,没想着他语音里有这么劲爆的消息,声音虽然没开多大,但……相对于一桌对面的距离,还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的。
于是瑶光顿住切牛排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睨着对面差点被水呛死的某人:“男朋友?”
陆酒酒擦擦嘴,面红耳赤地点点头。
瑶光想了一下,又问:“是不是前几天和你一起去江城的那位?”
陆酒酒抿住唇,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露出羞赧的表情,脸上的红晕越发深沉了。
对面的人索性放下刀叉,支起手肘托着下巴,揶揄的笑意越来越浓,表面一副老师体贴学生的关切,实则很是八卦的追问:“那打啵被你爸爸偷窥……是家里人不同意?”
“咳咳咳……不是不是。”正喝水的人又被呛了一口,慌忙张开右手手指,亮出无名指上的戒指,解释:“我们都快订婚了,那只是……一个意外……”
“哦~~”瑶光了然地点点头,只是那故意上扬的尾音让陆酒酒的脸简直红到快滴血了,低着头恨不得撞一条地缝出来钻进去。
他兀自笑了笑,良心发现地不再拿她打趣,说起正事:“和田诗的比赛有信心吗?”
他在吃饭之前便把‘二选一’的决定告诉了陆酒酒,陆酒酒坦然接受,并信心十足,但还是有某些其他顾虑。
“如果真是田诗,我肯定有信心……”她旁敲侧击,没把话说透,但相信瑶光能听懂。
瑶光自然懂,却摇头安抚道:“她现在事业正处上升期,闹出任何□□都可能有损她的声誉,抄袭或者买断都是有风险的,她不会,也不敢在这种关键时期给自己预留一份不定因素在身边。而且你们的曲子出来后,我会匿名放到网上,让网友公开票选,动静越大,她越不敢做手脚!”
这么一说,陆酒酒算是彻彻底底的放心了,蓦地因为他的话又想到一问:“那么我呢,万一我是抄袭买断来的曲子怎么办?大不了有人举报我就不去音乐会,没人举报说不定我真赢了,然后名利双收。反正我本来就没名气,赌一把嘛!”
她说完,瑶光定定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最后无奈地耸耸肩,诚实回答:“对于你,我真是没有办法,只能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来鉴定。”
陆酒酒惊疑抬眸,脱口问道:“那你又说我和田诗你都不相信?问完才觉失言,陡然咬住下唇。
瑶光神色一顿,眸中精光微闪,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睨一眼对面慌乱避开他视线的人,抿嘴轻笑,心照不宣地没有直接戳穿,而是反问了一句:“那我该怎么说,还能直接告诉她,对,我相信陆酒酒?”
陆酒酒被堵得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回答,不过瑶光压根也没等她回答,招手叫了一声:“服务员,结账!”
陆酒酒闻声回神,立刻上去拦他:“我请我请……”
但瑶光另一只手已经把卡递到了服务员手上,对她笑着说道:“这次我请,要不你订婚的时候请我喝喜酒吧?”
陆酒酒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立刻欢欣雀跃道:“当然当然,你能来是我们的荣幸,当然求之不得,欢迎之至!”
瑶光满意点头,结完账两人走到门口,他又开玩笑的对陆酒酒说:“我送你吧,看你赶着回去救人,挺急的!”
她摆手想说不用了,瑶光虚揽了一下她的肩,毋庸置疑道:“别说了,走吧!”
两人转身而去,他的手还来不及从她肩上收回来,浑然不觉这一幕已经被身后某个角落里的人偷拍了下来。
之前微博上有人说在江城旅游的时候偶遇古琴男神瑶光,并发现身边还有一位长发美女相伴,还抓拍下二人同进酒店的照片,只是照片上的美女五官模糊,看不真切。
于是有人猜测这人是才与瑶光合作过的女神田诗,这几天相继有三两个微博私信过来跟田诗求证。
田诗将刚刚偷拍的,从某种角度上看十分亲密的那几张照片存好,点开微博,一一回复道:【不是我哦,这段时间准备明年日本音乐会的事根本没空出去旅行。】
——
另一头,话说任平生跟着陆修远上楼之后,发现汪家珍也在家里,汪家珍对他的喜爱平日里就表现得足够明显了,他自然知道,于是瞬间微微松了一口气,想着待会未来老丈人要是实在骂狠了,还可以跟未来丈母娘卖惨博同情,她肯定会为自己撑腰的!
结果陆修远仿佛能听到这小子心里打得‘啪啪’响的算盘,一进屋,虎着脸对他说:“跟我来书房。”走一步,还不放心地交代:“进来把门关上啊。”
任平生:“……”
他看一眼书房,看一眼满脸‘想不到你们翁婿关系已经这般亲密’的丈母娘,再看一眼屁动静都没有的微信,哀叹了一声。
看来,接下来只能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来征服老岳父了!
第54章
任平生进了书房, 硬着头皮将书房的门咔哒一声关上。
还没转身,就听到陆修远问:“知道我要跟你谈什么吗?”
陆修远是大学教授, 平时没少训学生,只短短说了一句话, 架子和姿态摆得十足, 颇有威慑力。
关门的人闻言身形一顿, 大高个子瞬间仿佛矮了十几厘米, 像个被捕的犯罪分子似的低着头,缓缓转身,尴尬地挠了挠鼻尖,气弱地答了一句:“好像…知道。”
陆修远严厉的眼神像雷达一般在他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 终是无奈地长长叹了一口气,退让了一步, 说:“我也不是那么不开明的家长,但这种事……”
他无法直说,啧啧了两声, 伸出食指朝任平生点了点:“好歹背着点人吧,这大街长巷的, 影响多不好?”
“是是是……”任平生连连点头,耳朵下面已经红了一大片,又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瞥了老丈人一眼, 眸子转了转,很巧妙地为自己辩驳了一句:“我知道这样不对,其实我从来也不是这么孟浪的人, 实在是酒酒太可爱了,我一时情不自禁就……”
没说完复又垂下头,一副痛心疾首,忏悔不已的样子——
陆修远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听他这么一说,喝茶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了顿,随即默默抿了一口,再抬头,脸色忽然就好看了许多。
“你这话我认。”他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将茶杯盖子盖住,眉间的褶皱终于松散开,并露出骄傲自豪的笑意:“不是我自夸,就我家酒酒可爱成那样,说不吸引人,那绝对是假的!”
他偏偏头,把手摆得像抽风,容不得半点质疑的样子,然后又指着任平生,相较于之前和颜悦色了太多,甚至已经是笑容满面的赞赏他:“你小子啊,脸皮是厚了点,好在眼光倒真是不错!”
“……”
任平生又向上瞟了他一眼,陆教授俩眼已经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陆酒酒那一双眼睛和他的像极了,忽然发现找对了方法,其实他老丈人挺好哄的。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就是爱女心切罢了!
于是他点头哈腰,狗腿子一般的奉承附和道:“那是那是,酒酒长得不仅可爱还那么漂亮,我又不傻,这样的好姑娘,做梦都想早点娶回家!”
“你也觉得她长得特漂亮对吧?”陆修远微睁了下眼睛,难掩惊喜,将茶杯嘎达一声放在书桌上,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位欣赏得来他陆家基因的审美知己。
刚才恨得牙痒痒,现在又恨不得给小伙子竖起大拇指,夸他慧眼如炬,真识货啊!
夸他宝贝闺女简直比夸他自己还飘飘然,他飘着飘着彻底飞了起来,眉开眼笑,自己又刹不住嘴,帮腔道:“她何止漂亮可爱啊,还特别聪明呢!”
狗腿子为了讨老丈人欢心,又是夸自己女朋友,也没什么吃亏的,于是继续狗腿:“何止聪明,还特别有气质!”
老丈人:“何迟有气质,还特别勤快!”
狗腿子:“何止勤快,简直温柔贤惠,知性大方!”
一个盲目自信,一个毫无底线,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得正来劲儿,书房的门忽然‘哐’一声被推开,汪家珍一脸恶心地站在门外——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们俩还要不要脸,这说的是陆酒酒?”
…
陆酒酒赶到家,任平生早已在陆家吃过了午饭,饭后陆修远又得知他也会象棋,于是拉着他在客厅矮几上杀几盘。
当她心急火燎的推开门,差一点被里面和谐温馨的气氛冲击得绊了一脚。
慵懒的午后,阳光从客厅的落地窗前投了进来,温柔缱绻地洒在每个人身上,妈妈和姥姥缩在沙发里看着‘婆婆媳妇’类的家庭伦理剧,离他们不远处,那相对而坐的翁婿俩人,早把对女儿女朋友的吹嘘顺理成章地延续到了相互间的棋艺之上。
之前呼叫了好几遍‘请求支援’的人,此刻正摆着一副撒娇的嘴脸,似是无奈地对他老岳父说:“叔叔,我这都连输五局了,您真不打算让让我啊?”
陆修远捧着茶杯笑得浑身直抖,在任院长那里被碾成渣的自信心终于在他儿子身上找了回来。
陆酒酒嘴角抽了抽,她分明记得,顾谦曾经无意中说过,任平生的棋艺是他们当中最厉害的,顾谦不去任家的时候,任院长哪怕无聊到抛棋子玩都不愿意去儿子那里找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