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
陪主人坐在回廊边,他安静看着她给加州清光做保养,今天冲田君带出门的是大和守安定。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此刻该多好。如果清光也在这里该多好。
他们可以一起陪伴主人,陪伴冲田君。
没什么可怕的未来和不可更改的命运,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就是两把守护主人的刀,主人珍惜着它们。
它们被爱着。
安定想起还未寄出的第一封书信,那是他下定决心来到屯所之前写的,那时候他还没遇到主人,他怀着一种决绝又愧疚的心情写下了那封信,然而直到现在他都无法寄出。
想要诉说的对象就在身边,他竟然希望可以一直留在这段历史之中,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
如果清光知道了,一定会大闹一通,然后狠狠骂他的。
可是啊
真的很幸福,现在。
四月底的时候,浪士组有了统一的队服印有白色山形图案的浅葱色羽织。
未央奈很喜欢这件队服,可怜巴巴地问山南可不可以也给她留一件,然后被土方严词拒绝了。
未央奈表示很失望,但是沮丧也只是短短的时间,看到穿着崭新队服的奥泽走过来,她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总觉得好眼熟诶。”
她围着奥泽转了好几圈,那一脸深思的样子把奥泽看得都冒出了冷汗,还是总司看不过去将她拎走了。
“宗次郎也很好看”
她看出总司面色不善,连忙摇着小尾巴奉承。
“也”
总司扬了扬眉梢,笑眯眯地看她。
“宗次郎最好看”
未央奈赶紧改口,顺便踮脚在他脸上一亲。
冲田总司这才满意。
被迫吃了一嘴狗粮的众人:“”
新八一巴掌盖住自己快被闪瞎了的眼睛,哀叹,“算我拜托你们了,赶快去结婚吧”
安定:“”
“奥泽。”
这天在道场训练完,冲田总司叫住了负责整理刀具的队员奥泽。
“是”
奥泽一愣,疑惑地走上前来,“有什么吩咐么,冲田先生”
冲田总司在训练与执行任务之外的时间里,是一个相当和颜悦色好相处的人,虽然一开始因为未央奈的关系,表面上对奥泽一直不太待见,但事实上他也并没有真的对他多有苛待。
奥泽是个很有天赋,又非常努力的孩子。事实上,并不是只有未央奈会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亲切的,总司初见他之时,也觉得仿佛好像已经认识他很久了,一点都不像是陌生人。
土方先生曾经说过,奥泽一直在追随着冲田总司的背影,就连他的刀法也是,无处不透露出冲田总司的影子。
他憧憬着总司,也对未央奈很是敬慕,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种更简单直白,却也更深刻的守护之情。
那时候土方岁三嗤笑着道,如果奥泽再小个十岁左右,那他可就像极了总司和未央奈的孩子。
也是土方这句玩笑话之后,总司渐渐留意起了这个少年,然后不得不承认,土方先生说得很对。
“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他笑眯眯地问奥泽。
奥泽怔了一下,有些傻傻的,“现在”
总司点点头。
他们一起出了屯所,沿着河川漫步,奥泽落后冲田总司几步,望着他纤细的背影有些出神。
“其实,”
冲田总司慢慢停下脚步,他望着傍晚余晖下泛起粼粼波光的水面,“你不叫奥泽吧”
奥泽一惊。
“我并不在意你究竟是什么人,土方先生他们也一样,”
总司的语调平静淡定,“你已经成为了浪士组的一员,也就是我们的同伴,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是至少现在你和我们是站在一边的对么”
奥泽短暂的惊愕之后,迟疑着点点头,“是。”
“同样,我也不会问你,”
他望着远处,目光仿若没有焦点,透着罕见的虚渺,“为什么一直要用那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奥泽的眼眸再一次睁大了,“不那个”
总司笑了笑,回头看他,长长的发尾在晚风中轻轻飘荡。
背后是逐渐西沉的日落,他站在那儿微笑着歪了歪头,那副场景无比的美丽,却让人有种几欲落泪的悲伤。
“就是现在这种眼神哦,”
冲田总司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安定的头,有些无奈,“千万别哭出来了,要不然,我都要以为我就要死了。”
第69章 第十七夜
冲田总司的感叹太突然,又精准得如同穿心而过的箭矢, 奥泽猝不及防, 巨大的悲伤在一瞬间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将他彻底淹没。
他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眼圈微红, 无可掩盖的绝望与痛苦使得他无法出声辩驳哪怕一个字。
大和守安定, 快说啊,说不是那样的。
他才不是快要死了。
怎么可能快要死了。
不会让他死的。
绝对不会。
不会。
冲田总司惊讶地歪了歪头,随即扑哧一下笑了。
“哎呀,这可吓到我了哦,”
他拍拍奥泽的肩膀, 语调轻松,“你这幅样子,难道真的被我说中了”
奥泽一愣, 猛然转了个身躲开他的视线,抬手飞快抹过眼睛,“不, 还请不要开这种玩笑, 冲田先生”
他的嗓音里甚至还有丝丝的颤抖和哭腔。
冲田总司“啊”了一声, 挠挠头, “抱歉抱歉, 可是你的表情真的很可怕哦”
“那是因为”
奥泽瞬间提高了声音, 像是在强调, 却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只是心虚与痛苦的遮掩方式, “只要想象到那种场景”
他鼓足勇气转回头来看向冲田,但是后半句话却卡在了与他目光相接的瞬间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冲田总司虽然依旧笑得烂漫又无辜,像是最最纯真懵懂的孩子,但是他的眼睛,却空虚又荒芜,如同死寂的深渊。
“原来是这样啊”
总司笑眯起眼睛,食指点着下巴露出苦恼思索的动作,“吓了我一跳哦奥泽君,我之前还在想难道奥泽君和斋藤一样能看到奇怪的东西么这样的。”
他说着,像是觉得有趣一样哈哈哈的笑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想,奥泽君如果真的知道我要死了的话,一定要拜托你,稍微提醒我一下的呢”
奥泽有些呆呆地看着面前阳光明媚的前主人,“冲田君”
冲田注意到他呆怔的样子,眼神微微柔软了些,“果然还是个孩子呢,奥泽。”
他微微一叹气,看向水面,“杀过人么”
他突然的提问把奥泽给问懵了,杀过人身为刀剑的时候,自然是杀过的,但是拥有了人身与心之后,作为付丧神的大和守安定,斩杀的只有时间溯行军。
奥泽迟疑之后还是“嗯”了一声。
冲田扬了扬眉梢,“你的刀法和我很像,缺少保护自己的意识这个评价,近藤先生老是这么说我”
他咳嗽一声,粗声粗气地学道,“这样下去,有几条命都不够给你用的这样。”
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但是奥泽却完全没办法被他的轻松感染到,只默默垂下眼。
冲田总司看看他,渐渐收起了笑意,他抱着刀语调缓缓平和下来,叙述道,“我从九岁的时候就学会了握刀杀人。敌人也好,无辜者也罢,只要是拦在前方道路上的人我都可以杀,我可以夺走别人的性命,与此同时,别人也能夺走我的。如果有一天我被别人杀死,那只能说明我还不够强大。”
在杀人的同时,就要有被人杀死的觉悟。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成为真正被需要的人。
这是冲田总司九岁的时候就感悟到的事情。
可是
奥泽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他当然知道冲田君的觉悟。
可是。
冲田君他,甚至都不是被人杀死的。和强大与否根本无关,简直像是命运的玩笑一样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忍耐着没有发出呜咽。
“我啊,完全不在意这个国家到底会怎么样,将军又是谁,跟我根本没关系,”
冲田总司语态悠然,目光深远地眺望着远方渐渐消失的落日,“我只是想要完成那两个人的愿望,想站在他们身边,如此而已。为了这个目的,不管拦在前路上的是什么东西,敌人,弱者,同伴,甚至是死神,我都可以砍,变成鬼也没关系。”
他如此说着,转过头来,“那么奥泽,你加入浪士组,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奥泽垂头不语,满心的迷茫。
为了什么
大和守安定是为修行而来,为了理清心中对前主冲田总司的眷念,为了能不再被过去所困,为了能不再迷茫全心全意地成为现主人的刀剑,为了能回到本丸,成为不再会因为被主人所爱而愧疚的大和守安定。
可是。
他现在甚至生出了一种想要改变历史的冲动。
什么是职责他的职责又是什么
作为付丧神被唤醒,于是就被赋予了保护历史的责任。
可是在此之前,他是刀,是被主人珍惜爱护的刀。
刀的职责与使命,是成为主人手上的利器,是为主人而战,砍杀阻挠者,保护主君。
安定想要保护自己的主人,就像冲田君愿意化身为鬼来守护近藤先生与土方先生,完成他们的愿望那样,安定也愿意为了自己的主人,做一切事情,哪怕违背历史。
可是。
“可是,”
奥泽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慢慢抬起头来,眼圈微红,悲伤又直白,“她呢”
主人她的愿望又是什么,她又是怎么想的
如果是拥有全部记忆,记得身为审神者时候一切事情的主人,她又会做出怎么样的决定
主人是安定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她都陷在睡梦中,但是她的所有思考方式、行为习惯甚至是性格,全部是刀剑们一点点教会影响她的。
这样的主人,她又会如何看待现今的局面
安定其实是知道的。
她会成全历史,迎接命运的安排。但她也会尽自己所能地珍惜这段时光,
不怨怼,不悲戚。足够骄傲。
正因为知道,所以对于此刻完全没有那些外在记忆影响,所思所想全部出自本心的少女,安定才更想知道她的决定。
不是那种洒脱又从容的懂事,而是就像她使小性子对他们撒娇要糖果那样,仅仅考虑自己的心情。
她会怎么样呢
冲田总司的眸子暗了暗,一时并不答话。
过了会儿,他才歪了歪头,也不笑,“你真的很在意未央奈呢。”
奥泽不闪不避认真看他,“是。”
“那位大人对我的意义就像近藤先生对冲田先生。”
冲田总司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笑了笑,“那样的话,可以拜托你么”
奥泽愣了一下。
八月十八政变爆发之后,壬生浪士组因为守卫御花园门有功,被赐下“新选组”之名。
有了正式的名字之后,屯所内大家的士气极度高涨起来,每个人都很高兴。
未央奈不懂看似热闹欢欣的气氛当中暗藏的汹涌,只因为大家高兴便也跟着一起傻乐起来。阿歩姐看着她好笑,一边切菜一边跟她闲聊着最近屯所里的新鲜事。
“局中法度”
未央奈点点头,“我知道哦,土方哥哥写的,很可怕的,新八哥哥说,要是违背了的话就要切腹。”
切腹具体的是什么样的未央奈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光字面意思就能明白,一定是用刀切到肚子里。原田左之助只要喝醉了酒就爱给大家展示他肚子上切腹留下的伤口,拜他所赐,未央奈就算没见过切腹的具体操作过程,却也明白其中的恐怖之处。
阿歩姐看了一眼未央奈脸上的怕怕,忍不住笑了笑,将切好的菜放到盘子里。
事实上,从局中法度实施到现在,屯所里已经有好几个队员因为违背法度而切腹。
但是这些事,没有人会告诉未央奈。包括他们在外的工作内容什么的,都不会在她面前提起。
哪怕是杀了人溅了血,见她之前都会清洗干净。
在这整个屯所当中,只有她是干净的,被保护着疼爱着。
山崎步并不嫉妒也不羡慕,人各有命,况且这样干净纯洁的存在,只是俏生生站在那儿笑着,也会让人觉得这个现世还是有所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