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耳边,充斥的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以及记者们的窃窃私语声。
“流了这么多血,应该是很难救活了吧?真是可怜了那个小姑娘,年纪还这么小,就失去了妈妈。”
“我刚刚看了一眼,女人的心跳都已经停止了。那货车司机真是造孽,喝得酩酊大醉还敢开车,可惜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诶诶?不过奇怪啊,为什么母亲伤得这么严重,女儿全身就只擦破点皮?”
“我听先到的那几家报社的记者说,好像事故发生的时候,母亲迅速地打了右侧方向盘。呀,我想好了明天新闻的标题了,你听听看,就叫……”
雨水磅礴,人声嘈杂,她在睡梦中都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不要……不要离开我,我不想一个人……我害怕。”
她哭出了声,含糊地呓语,在梦魇中痛苦地挣扎,想要睁开眼,却又像被什么牵绊住了一样,始终无法醒过来。
忽然间,她被搂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有人动作轻柔地拍她的背,然后,她听到一个偏清冷,如烈酒般醇厚的声音――
“别怕了,我陪着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一字一顿,语气郑重,比在教堂许下的誓言还要庄严。
这句话似是有着神奇的魔力,萦绕在她耳边的那些嘈杂的声音全部消失不见,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一觉安眠,再无别梦。
一夜的暴雨将天空洗刷得碧蓝澄净,第二天阳光晴好,刺眼的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
温宁醒来时,露露已经处理完家中的急事,赶回了酒店。
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十二点半,看来她这一觉真的睡了很长时间。
目光四处扫了扫,她没瞧到周泽衍的身影,估计他现在已经收拾好去了片场。
“露露你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其实你不用这么赶着过来的,我今天只有晚上的时候有一点戏份。”
“嗯,没什么大事,都处理完了。”露露将买好的饭拿到桌上摆好后,问出了她昨晚一直很担忧的事,“宁宁姐,你昨晚……没事吧?”
温宁一出道,露露就成功应聘上了她的私人助理,两人相处融洽,与其说是上下级,不如说是亲近的朋友。
这么多年过去,她知道温宁最害怕的就是独自面对昨晚这种恶劣天气。
隐隐约约,她能联想到,或许她曾经在暴雨天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什么事啊。”温宁用毛巾擦了擦脸,用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边吃边回答,“昨天晚上我睡得还可以,你不用担心了。”
说完,她忍不住往床的方向看了一眼。周泽衍盖过的那一床被子已经被她收进了柜子里,现在丝毫看不出他留宿过的痕迹。
那一句“我陪着你”的承诺,有三分像是确实发生过的,又有七分像是她睡糊涂了在睡梦中出现的幻听。
是真是假,她一时间也无法分辨清楚。
“宁宁姐。”露露见她只咬了一口就放下筷子没有动作,关切地询问,“包子不合你胃口吗?要不然我去一楼再给你买点面包吧?”
“啊?”温宁愣怔了好半天,被她这一声叫得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个笑,“这包子挺好吃的,我就是在想些事情。”
晚上,温宁和周泽衍有一场简短的对手戏。
在去拍摄场地之前,她对自己昨晚的行为做出了一个很深刻的反省和检讨。
一定是因为昨晚雷电太过恐怖,她被吓懵了,丧失了正常人思考的能力,才会傻到让周泽衍陪着自己,还睡到了一张床上。
不能够好了伤疤忘了疼,她暗暗地告诫自己。针在心尖上的那种疼,她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到了剧组,林导首先给她讲了讲马上要拍的戏份。
这一场主要是谢朗教阿寂写毛笔字,然后阿寂指着诗经中的一首关于爱情的诗句,笑吟吟地请教他这是什么意思。
剧情和台词都很简单,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两人感情的拿捏。
剧情发展到现在,阿寂对谢朗的感情已经是不加掩饰的了。她看他时,眼神里满是真诚炙热的爱慕。
对于周泽衍的演技,林导是丝毫不担心的,毕竟他在《一梦长安》里面的精彩表现有目共睹。
至于温宁,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多提点她几句了。
“温宁啊,这一幕主要拍的是感情戏。感情戏你懂的吧,就是要拍出那种情深深意浓浓,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感觉。”
他兴之所至,还拽了句诗出来,温宁连忙点头,“林导,我懂的。”
林导见她这样,还是不放心。
为了讲解得更细致,他灵机一动,特意做了个比喻,随手指了指周泽衍,“等一下拍的时候,你就把周泽衍当做你第一次喜欢的人吧。”
温宁:“???”
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听见林导继续耐心地对自己说着,“你一直苦苦暗恋他,却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意。有一层纸搁在你们之间,你很迫切地想捅破,但因为怕受伤又不迟迟不敢轻举妄动。阿寂现在对谢朗,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温宁:…………
她此时的表情,真的是很一言难尽了。
偏偏林导跟她讲的时候扩音器还没从身上取下来,声音大得估计现在蹲在片场最角落的那几个跑龙套的都能听见了。
脸红了又红,温宁鬼使神差地往周泽衍那儿一瞥,正好撞见他若有似无投过来的视线。
他嘴噙着笑,竟然还有点看好戏的意味。
她飞快转过脸,赶忙对着林导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无力地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林导我真的懂了,你,你就不用再继续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七生 小可爱的地雷投喂~
第14章
第一场拍得算是十分顺利的。
林导看着监视器里面的画面,内心异常欣慰:谁说温宁是花瓶女星没有演技,经他这么耐心的一指点,不是很快就开窍了吗?
看她望向周泽衍的眼神,那是多么的含情脉脉欲语还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对周泽衍有多大的意思呢!
“温宁,你表现得不错啊。等会儿拍下一幕的时候,你还是把周泽衍当成你心里一直暗恋但又求而不得的人啊。”
事实证明,林导取下扩音器,依然是中气十足嗓音超级大。
温宁:“……我明白了,林导。”
中场休息的时候,许亦忽然现身片场。
他的助理推了一个小推车过来,上面摆满了零食水果饮料,中间还放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巧克力大蛋糕。
许亦平常在剧组话多,风趣幽默又不耍大牌,比起以沉默时候居多,自带冰山气质的周大影帝,剧组里的那些小姑娘都更爱往许亦那里凑。
这回他刚一现身,几个配戏的小姑娘都放下手中的剧本,欢欣雀跃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热闹讨论着。
一个说,“许哥你今晚没戏份吧?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啊?”
另一个道:“许哥真是财大气粗,隔三差五请剧组的人吃饭,简直暖得不要不要的。”
其中一个模样看着挺机灵的女八号眼尖地瞄到了蛋糕上的蜡烛,“许亦哥你还买了蛋糕啊,难道今晚是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庆祝吗?”
“没什么,就是我今天一天都没什么事,在酒店闲的慌,想你们了,就买了东西过来看看。”
一群小姑娘被他逗得“咯咯”地笑个不停。
许亦往温宁坐着的那个方向望了几望,笑着说,“你们要是再围在这儿不去工作,林导肯定要过来怪我耽误你们拍摄的进度了。”
经他这样一提,这些小姑娘马上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纷纷做鸟兽散状回到工作的岗位。
临了,她们还压着声音,兴奋地说,“那许哥,一会儿拍完,我们就过来吃啊。”
等人都散了,许亦一个人走到温宁那边。
温宁那里人少安静,她刚才一直在默默地看剧本,听了一阵前面那热闹的议论,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这会儿见他过来,她放下手中的剧本,站起来,跟他开玩笑说,“你也真是心系剧组啊,晚上没戏还要颠颠地跑过来一趟,也不嫌累的慌。”
“是啊,我在我们剧组都待出感情了,下次我争取让经纪人多拍些照片发点通稿,炒一下我爱岗敬业的人设。”
温宁轻轻笑了起来,“哈哈这个可以有。”
许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收起了平常慵懒的神态,认真说,“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草莓了,我特地选的草莓味的慕斯蛋糕。看在我这么有心的份上,你等会儿一定要多吃两口。”
“行啊。”温宁爽快地答应,这么些天相处下来,她和许亦也算是比较熟悉了。
“虽然一名花瓶女星需要时刻保持身材,但看在你特地买蛋糕过来的份上,我等一会儿一定多几口。”
她以自嘲的口吻说完,又眨眨眼,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大不了我晚上回去之后,就在跑步机上多跑两个小时吧。”
闻言,许亦哈哈大笑。
温宁还要再说什么,忽然感觉周遭的气压变低了几分,转头一看,就见周泽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他眉眼清冷,脸色不太对劲,浑身上下散发着比冰块还冷的气息。
温宁察觉出他有点不高兴,甚至还是有些生气的,但她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现在剧组里面,连导演都对他客客气气礼遇有加的,她想不出有谁敢惹他生气。
周泽衍皱了一下眉,提醒她,“林导刚才喊了几声,现在轮到我们上场拍了。”
“啊!已经到时间了吗?”
温宁赶紧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没听到。”
周泽衍的眼神在她和许亦两人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到她脸上。
唇边略过一丝冷笑,他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聊得这么投入,当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语气中带着的强烈不满和讽刺,很容易就让人察觉出来。
温宁:“…………”
好吧,她现在知道了,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虽然她很清楚,像周泽衍这样敬业又有职业操守的演员,肯定觉得像她刚才和人聊天聊得忘记拍戏时间是一件很不负责的事。
但她就只晚了……三分钟啊!
三分钟而已,她都已经说了抱歉,他用得着对自己冷嘲热讽,态度冷淡吗?!
这人简直太小心眼了吧!
“那我先去拍了,等一下再来吃你的蛋糕。”
温宁客气礼貌地对许亦说完,扭头,又对周泽衍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不是要去拍了吗?那我们快点走吧。”
说完,她还趁着没人不注意,抬眸小小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就没再等他,直接快步往拍摄的地方走去。
见状,周泽衍轻“嗯”了一声,嘴角微微地勾起了一个弧度,极为短促地笑了一下,心情竟出乎意料的好了几分。
她现在这样,像极了她以前对他赌气时的模样。
即将要拍的是阿寂照着诗经临摹了一首诗,指着上面的一句诗问谢朗这是什么意思。
可快要拍的时候,道具那里却出了个不小的岔子。
“不知道是谁这么不小心,在这张字上面弄了点油渍。”道具师手里拿着张宣纸,小心地观察了眼林导的神色。
这张写了“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的宣纸是拍摄这一场戏的重要道具。
他们下午特地驱车去了距离影视基地最近的一所大学,花钱请学校有名的教授帮忙写了这一副字。
可不知怎的,就被人弄上了油渍。比起剧组里动辄十几万的拍摄设备,这一幅字并没有多么值钱。
但要是没了这幅字,晚上的戏拍不成,整组的进度就会耽搁了。而在剧组多待一天,那多花的钱都是不可估量的,这才是最为严重的事。
林导重重拧起眉,脸黑得像包公,“你们道具组是怎么办事的,一副字都保管不好。”
道具组的负责人此时也没辙,只能弓背弯腰地为自己辩解,“林导,这……这真不怪我啊,经手的人这么多,我也不晓得哪个这么粗心大意,不小心把油沾了上去。”
“我不管是你们谁弄的,你是负责人,你只说现在怎么办吧?”林导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剧组这些人真是的,一个二个的都不能让自己省心。
他们正一筹莫展间,温宁走上前,自告奋勇道:“林导,要不然让我试着写一副当做道具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