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姬……萤姬……萤姬……萤姬!
疯狂占据了他的脑海,暴虐的食欲一同涌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刺耳的尖叫、肉块坠地和药碗破碎的声音中,血红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混乱,他只能感受到风的呼声、人的哭喊以及……
血的味道。
“无惨……”
好香……好香……好香!
“……无惨……你……无惨……”
比之前的还要香……要吃掉、全部、全部吃光……让她永远、永远……!
“无惨!!”
无惨猛地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歪倒的屏风、破碎的药碗,不远处仆人和医师惊恐万分的眼神……还有缺了右臂的她。
“呼……清醒过来了吗?”一向纯净无垢的巫女,此时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似乎承受了非人的痛苦,与他对视的眼神却仍然平静。
“你的……手……”无惨愣愣地盯着她肢体残缺的部分——那血肉模糊的交界处,还残留着一个深深的牙印。
“滴答——”
随着他张口说话的动作,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下巴滑落,滴到了她的脸上——那是鲜血的颜色。
他摸了一把下巴,手心全是鲜红的血。
“我……你的手……是……”
甘甜的味道终于再次涌入脑海,无惨想起了,迷乱的世界中那甜美到想要全部吞入腹中的食物……是她的肉。
剧烈的情绪冲击着他沸腾的大脑和心脏,原本诱人无比的美味瞬间变得无比恐怖,发现自己甚至在回味时,脑中的那根弦——断裂了。
“呕——”
满脸鲜血的苍白青年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趴在一边不住地反呕。
他、是他……
她被他……
……全部都,吃掉了……
无法忍受。
为什么……
被我……
血红的眼睛一转,看向了不远处角落里的医师。
“是你……让我……”
这个恶心的医师,让他变成了这个模样——让他把她的……
“无惨!”在汹涌的杀意中,蓄势待发的怪物被从后面抱住了。“住手吧。你和我订下了束缚的——”
“……束缚?”苍白的脸上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那不是早就该失效了吗?在我……”吃掉你的手以后——
“没有——没有失效!看看你的手,无惨!诅咒还在你的身上……”巫女靠在他的背上喘息着,声音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当初我们约好了的,你不准伤害别人……今天除了我以外,我没有让你伤到任何人……”
失血过多的少女已经没有阻拦他的余力了,长长的头发黏在她的脸上,看起来如此狼狈。“……我会让你好起来的。不会让你伤害别人……所以……不许你违背我们的束缚……”
“……”无惨从喉中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喘息。
当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抹冰蓝,身体瞬间被恐惧笼罩了。
“很好很好,一个人都没死嘛——今天的任务也是大成功~”
一个略显跳跃的声音含着笑响起,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院子里竟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这位……不知名的女孩,可以让开一点吗?大哥哥祓除诅咒的招数有点粗暴哦。”
白发的男人脸上带着俏皮的笑容,扯下蒙在眼睛上的绷带,宛如无垠天空的蓝色双眼看向了抱着诅咒的巫女。
看到她血肉模糊的断臂,他眨了眨眼睛:“至于你的手……嘛,别担心,大哥哥会帮你重新长出来的哦。不会变丑的,安心安心~”
这番话听起来充满了少年人的活泼,可男人明明已经不是青少年的年纪,说出这种话竟然也没什么违和感。然而话语虽然听起来亲切可爱,男人浑身的压迫感却无不告诉众人——他只想杀死变成诅咒之身的产屋敷无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您是……五条知大人……”一旁的仆人忍不住喊出了声。
传闻中最强的咒术师之一……拥有能够洞察一切的眼睛……
可萤姬大人连付出手臂都不肯杀死的无惨少爷……明明已经有了松动……
明明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看着脆弱地抱着人形诅咒的少女,仆人的心中却升起了一种无力的悲伤。
“五条大人,且慢——”虚弱的巫女此刻再次打起精神,撑着无惨的背直起身,露出了那张比月辉更加夺目的面庞。
清冷的月光和血色中,她的目光依然如深林的野鹿,没有沾染一丝一毫怨愤阴暗。
“嗯?”五条知漫不经心的神色逐渐收敛了,“真的假的……你,该不会就是萤姬吧?”
从她的外貌和零咒力判断出身份后,男人的笑容消失了。不笑的他,看起来更多了一分令人畏惧的压力,美丽的蓝色双眼更是令人不敢对视:“你的手,被那个诅咒吃掉了吧?为什么不用净化术?被你碰到的话,那家伙早就烟消云散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令人变得想要吃人肉的灵药……那个医师不过是钻研医术时,无意中通向了用诅咒换取□□力量的道路。如今的产屋敷无惨,已经彻底变成了人形的诅咒——这样不成熟的诅咒既混乱又强大,不能够暴露在阳光下甚至渴望人类的血肉,却赋予了他非人的力量。
不加以遏制的话,产屋敷无惨甚至能够人为地在人群中传播这种诅咒……
“啧,这下忧那家伙要发疯了……喂萤姬,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必须杀掉这家伙才行。他的存在就是对他人的威胁。”
五条知这么说着,摆出了[苍]的手势:“快点让开。我杀了他就给你治疗。”
然而,一直云游四方祓除恶灵的巫女,此时却撑着残缺的身体挡在了诅咒身前。
“很抱歉……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她的嘴唇因为失血和寒冷而变得苍白干燥,美丽的脸上已经完全失去血色,像一个随时会融化的雪人。明明断肢还在不停滴落鲜血,却要保护那个吃掉自己手臂的怪物。
“他还什么错事都没有做,不能因为还未犯下的罪孽轻易夺走他人的生命——”
“哈?那家伙可是把你的手——”
“他停下来了。”不等五条知说完,樱井星就打断了他的话。那双柔和的眼中,此时燃烧着某种炙热灼人的火光,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燃烧殆尽,“明明被诅咒和无尽的饥饿驱使着……但是他停下来了,在意识到吃下的是我的手后,还为此作呕……”
“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无惨!”
“……什、么……?”被巨大的杀意笼罩着,他艰难地回应了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仅剩的左手牵住了人形的怪物。
“现在,在这里立下束缚——绝对不能以任何方式伤害别人,绝对不可以再吃人。如果你违背了这一点……那么作为你的监督者,我和你会立即暴毙身亡——”
“呼……”忍耐着食欲和呕吐欲的鬼物,咬着牙喘息了一声。
“无惨!”
那个声音再次叫了他的名字——严厉的、不容反抗的、保护般的。
“束缚……成立……”
又一道漆黑的诅咒缠上无惨的身躯时,那张沾满巫女鲜血的脸上,似乎有另一种透明的液体滑落了。
而注视着这疯狂一幕的五条知,苍蓝色的双眼似乎被点燃了某种令人不安的讯号。
“这可真是……疯得可以啊……”
巨大而浮夸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
……
一切混乱结束后,无惨被五条知用咒具束缚着接受了医师的检查。
“总之,就是这样。只要找到青色彼岸花,就能够完成整个配方。产屋敷大人的情况到时就会稳定下来,不再畏惧阳光、也不会想吃人肉。”
用自己培育多年的唯一一朵青色彼岸花制成的药被打翻、又差点丧命于无惨手下的医师,在给他做出诊断时却始终保持冷静和客观,其专业的态度让产屋敷家主都不禁惭愧又钦佩地低下了头。
“非常抱歉……犬子给您造成了这样的伤害,您却愿意不计前嫌,实在是……”
“感谢的话就不必了。我在展开治疗前,就已经预料到自己可能会遭遇不测,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医师毫不领情地整理着药箱,面上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坚定之色,“麻仓大人早已警告过我……这次行医,带给我的不会是圆满的结局,只有无尽的血色。”
“麻仓那家伙居然给你占卜过了?”一旁正揽着少女施展反转术式的五条知一脸的难以理解,“那你岂不是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我知道自己大概会死。但是就如姬君所说——不能因为还未犯下的罪孽轻易放弃他人的生命。”年轻的医师注视着自己的双手,“我成为医师……就不能看着病人因为自己的无动于衷而死。”
“不过我也不是圣人。如果我最终被产屋敷大人杀死了,那么我会用所有的力量诅咒他们——诅咒无惨永远得不到青色彼岸花,诅咒产屋敷家的男子一定会夭折,直到无惨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五条知一脸兴味地看着医师,他能够无意中用医术打造出人形诅咒,说不定在咒术上很有一番天赋……临死前发出的诅咒,或许真的会实现也说不定……
只是那样的话,难免会造成更多的死亡和悲剧。
“……如今看来,我还是低估了预言。说不定我自己,也是亲手酿造恶果的人……这张药方,我不会再使用了。”
“至于感谢的话,你们应该感谢的人只有萤姬大人。是她打破了血色的命运……萤姬大人,您教会了我何为仁者之道……今后,我会继续踏上医治他人的路,就此别过——愿您的道路,永无风雨。”
医师这么说着,留下了青色彼岸花的图纸和生长习性,深深向巫女一拜,便离开了。
而收到了无言感谢的巫女,看着他消失在黎明曙光中的背影,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指引你前进的,明明是你的仁者之心啊。
她温柔的思绪刚刚闪过,立马变了一副无情的面孔,“……五条大人,请不要这样玩弄我的手。”
五条知捏了捏她刚刚新长出的手臂,柔弱敏感宛如初生的纤细右手便轻轻颤抖了一下,青年完美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发现新游戏的神情。
“可是你的手在抖诶!”
“……”樱井星决定暂时无视这个各种意义上都有点难搞的男人,转头看向了一脸忐忑的产屋敷家主。
他们正拿着那张青色彼岸花的图纸研究着,口中念念有词,神情止不住的忧虑:“一年之中只会盛开两到三天,只在白天绽放……这,从未听闻过这种花的存在啊……”
“产屋敷大人……请将无惨托付给我吧。”少女的话刚一出口,周围的人就全部陷入了沉默,就连一直躺在地上、像一只垂死蝴蝶的无惨,都猛地抬起头来。
“萤姬、萤姬大人……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