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从后面抱住我,下巴搭在我的脖子上蹭着,心不在焉地说:“可以呀索性把府门前的牌匾也都换了,改成金府。你的钱也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钱可够养活一府的人”
一旁的下人都低头的专心低头,抬头的专心抬头,目光坚定地盯着某一点,彷佛只顾着干活,任何事情没有看到。
我如今的脸皮早被霍去病训练得厚了不少,尤其在这府中,更是已经习惯他的搂搂抱抱。这个人想做的事情,绝不会因为别人在与不在而稍生顾忌。我拽开他的手,抿着唇笑,“以后霍府的人一出府就能被立即认出来。”
他漫不经心地问:“为何”
我扭身对着他,学着几个下人的样子,把眼珠子对到一起,直直盯着某一点,“一个二个都成了对眼,这还不是明显的标记”
他扫了一眼一旁干活的下人,又看看我,拧着我的鼻子,在我眼睛上亲了一下,忍俊不禁,“你别也学成对眼了。”
陈安康和赵破奴谈笑而来,恰撞见这一幕。陈安康估计早听闻过不少我和霍去病的事情,承受能力明显高于一旁的赵破奴,虽笑得有些假,可面色依旧正常。赵破奴却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看到他的样子,本来的几分不好意思荡然无存,只低低说了句“又来一个对眼”,再忍不住笑,草草回了他们一礼,一面笑着一面急急走开,身后霍去病也是压着声音直笑,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才道:“他们已经都在书房等着了,我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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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四年,夏初。一个刚入夏就已经开始暴热的夏天。
大汉的整个朝堂都弥漫着直捣匈奴巢穴的气势。所有武将,不关年纪大小,不管官阶高低,人人都奋勇争先,希望有幸参加汉朝历上迄今为止最大一次,最远一次的战争,为整个大汉帝国的辉煌,在青史上留下一笔自己的姓名。
刘彻经过仔细斟酌,决定发兵三十万,远出塞外彻底瓦解匈奴单于和左贤王的兵力。任命卫青和霍去病为统帅,各自将领五万兵马,分两路深入匈奴腹地。
为了力保胜利,让全军上下团结一致,卫青麾下都是跟随他多次出战的中老年将领,霍去病麾下也都是他亲点的年轻将领。李敢原本请求随父亲,跟着卫青出征,但刘彻没有同意,李敢因此就要错过这次战役。
霍去病听说后,向刘彻请求派李敢做他的副将,也就是如果战争中他有任何意外,李敢将代替他指挥部队。霍去病如此举动不要说大出李敢他们的意料,就是早已经习惯他行事任性随心的我都很是吃惊。
“去病,你不怕李敢不听从你的指挥吗或者他暗中玩什么花招”战场上本就凶险,想着李敢跟在他身边,我心中更是没底。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李敢是个打仗的料,不用实在可惜我们在长安城内的暗斗是一回事情,可上了战场,面对匈奴那是另外一回事情,李敢是条汉子,家国天下,轻重缓急,他心中不会分不清楚。玉儿,你不用担心,我霍去病几时看错过人”
霍去病说得自信满满,我思量了一瞬,也觉得有道理,遂选择盲目相信霍去病的看人眼光,心中却多了一重骄傲。他夸赞李敢是条汉子,他自己却是汉子中的汉子,敢放心大胆重用敌人,也不计较李敢是否会因此将来升官得势后再来对付他,如果他的心胸不是比李敢更宽广,他怎么能理解李敢的心思又怎么能容下李敢
经过繁忙的准备,一切完备,就等出征。此次战役,汉朝集合了卫青、霍去病、公孙贺、李广、赵破奴、路博德等众多杰出的将军,可以说大汉朝的璀璨将星汇聚一堂。被赞誉为大汉两司马之一的司马相如也随军而行,这颗文星将用他的笔写下汉朝的将星如何闪耀在匈奴的天空。
“明天一早就要走,赶紧休息吧”我劝道,霍去病趴在我的腹部听着,“他又动了。”
我笑道:“是越来越不老实了,夜里常常被他踢醒,难道他不需要睡觉吗”
他低声道:“乖儿子,别欺负你娘亲,不然爹不疼你了。等你出来了,你想怎么动都成。”
我笑着推开他,转身吹灭了灯,“睡觉了”
他搂着我,半晌都没有动静,我正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他的声音忽地响起,“玉儿,对不住你,要你一个人在长安城。此次路途遥远,再快只怕也要三四个月。”
我握住他的手,“放心吧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难道还担心别人欺负我不成何况府里有陈叔,宫里有皇后娘娘。你专心打你的匈奴吧伊稚斜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他的手摸了下我的腹部,“已经快四个月,可怎么你的身形依旧变化不大呢”
我笑道:“那还不好大夫也说我是不怎么明显的,不过恐怕马上就要大起来了。”我的头钻到他怀中,郁郁地说:“惨了,你回来时,肯定是我最丑的时候。我要躲起来不见你,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再见。”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你在梳妆打扮上花费的功夫有限,还以为你不在乎。不怕,大漠中太阳毒,又极干,到时候我肯定晒得和黑泥鳅一样,你若不嫌弃我,我就不嫌弃你,”他轻叹一声,亲了我一下,“幸亏只有四个月,我还有充足时间回来看他出生,否则肯定急死我。”
“回来也看不到他出生,不让男人在一旁的。都说女人生孩子污秽,怕染了晦气,所以男子都只在外面等着。”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心爱的女人替自己生孩子哪里来的晦气,满屋子喜气才对。回头我一定守在榻边陪着你。”
我胸口暖洋洋地,可又酸涩涩地。怎么可能舍得他走怎么可能不想他陪着我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可是爱不应该是束缚,相遇前,我们彼此都是孤独飞翔着的鸟,两个人在一起后,不是让对方慢下速度,或者落下来陪你,而是应该彷若传说中的比翼鸟,牵引着让彼此飞得更高,陪伴着对方,让心愿和梦想都实现。所以要让他安心的离开,让他知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和我们未出生的孩子。
待眼中的水气稍干,我语声轻快地笑说:“你以为我会放过你都说生孩子很疼,尤其是头胎,我一定要你看着,疼得厉害时说不定会咬你几口,要疼一起疼。”
他嗯了一声,“要疼一起疼,要喜一起喜。”
想着他明天一早就要走,遂装着困了,掩着嘴打了呵欠,他立即道:“我们睡吧”我闭上了眼睛,听着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悠长。
睁开眼睛,痴痴凝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侧面。去病,你一定要毫发无损地回来,一定要。:
第十六章 中毒
早上送别霍去病后,我就搬回了红姑处,没有他的霍府,我住不下去,毕竟妻不妻,客不客,住在那里面,我究竟算什么人呢
一大府人,眼多口杂,我懒得应付暗处的各种眼光。陈叔对我的心思倒是很体谅,一句话未多说,只吩咐一直在霍府伺候的几个仆妇丫头并厨子加侍卫也一并跟来,浩浩荡荡一群人,红姑看得讶然而笑。
在园子里转悠了一圈,我惬意地展了个懒腰,“还是在自己家里舒服。”
红姑轻叹一声,“霍府呢”
我笑道:“去病在就是家,不在就不是。”
红姑替我拨开几个探到面前的树枝,“你遇见霍将军也不知道究竟算幸还是算不幸。”
展了一个大笑脸凑到红姑眼前,指着自己的脸让她看,“看看看见了没有这是什么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红姑忙笑道:“看见了,看见了。”她瞟了眼我的肚子,“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象谁不过不管象谁都是个小魔头,只要别把你们两个的厉害都继承了就好,否则还给不给别人活路”
以前在霍府时,丫头们都不识字,如今红姑相伴,比丫头们陪伴有趣得多。读卷书,弹段琴,下盘棋,或讲一些长安城内的风俗趣事,日子过得很是安逸。言语间有时提起往日的事情,我没什么感觉,红姑倒很是感慨落玉坊当年的辉煌。说起方茹,红姑轻叹:“我看她不是薄情的人,可现在见了我却总是能回避就回避,有时候迎面而过,她也当作没有看见我。”
我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李延年本就对我心中怨愤,以前和李妍关系好时,还罢了,现在关系不好,方茹总不能违背整个夫家的人。”
红姑赶着掩我的嘴,“我的小姑奶奶,你说话注意些,现在怎么还叫人家名字。”
我冷哼一声,“我叫不叫李妍的名字不会影响她对我的态度。”
以前因为心存怜悯,对她总是一再忍让,但她步步进逼,昔日的几分情全淡了。可是碍于那个毒誓,我虽握着她的命脉,却拿她无可奈何。她的命再重要如何抵得过去病和九爷万一
只是我虽然恪守诺言,她却对我不能放心,最初还只是想逼我离开霍去病,离开长安,到了现在,估计她对我也没什么感情了,如果能早一日置我于死地,她早一日舒心。去病现在不在长安,我又有身孕,对她只能是采用躲为上策。
人生永远是这样,越是躲的事情越是躲不过。怕的就是李妍,李妍就找到门上来了。
李妍下旨召我进宫贺她的生辰。李妍再得宠,却仍是嫔妃,不比皇后,不可能接受百官朝贺,只是宫中女眷之间的一个小宴,可越是小宴我越不放心。
红姑道:“宴无好宴,不如进宫求皇后娘娘帮忙挡掉。”
我苦笑着摇摇头,陈叔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知道玉姑娘已有身孕,可皇后娘娘一直很照顾玉姑娘,如今将军不在长安,皇后娘娘肯定也不放心让玉姑娘一个人进宫,若能挡肯定早已经挡了,定是皇上点了头,皇后娘娘不好再说什么。”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形,“如今身形已显,肯定瞒不过了,而且说不准本就是李妍得了什么风声,特意召我进去看一看的。大夫说怀孕头三个月最是危险,很容易小产,如今能瞒他们这么久,过了这几个月的清静日子,我也心满意足了。”
陈叔忽地跪在地上向我磕头,“玉姑娘,老奴求您务必照顾好自己,若真有什么事情为了孩子也先忍一忍,不管多大的怨气,一切等将军回来再给您出。”
我哭笑不得,侧开身子道:“我是孩子的娘,我比你更紧张,用不着你叮嘱我。我在你心里行事很任性冒失吗”
陈叔讪讪无语,我轻哼一声,只为着我没有识进退知大体地去说服霍去病娶公主,我在他们眼中就成了一个行事完全不知道轻重的人。
红姑握住我的手,笑对陈叔说:“玉儿虽然有时行事极其任性,却不是一个完全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
我无奈地看着红姑,她这是在夸奖我,宽慰陈叔吗只怕让陈叔听着越发没底。我现在算是犯案累累,想得一声赞恐怕很难。
正是盛夏,一路行来,酷热难耐。还未到宴席处,阵阵凉风扑面而来,只闻水声淅沥,精神立即清爽。
李妍甚是会享受,命人架了水车,将和冰块浸在一起的池水引向高处,从预先搭建好的竹子缝隙处落下,淅淅沥沥彷若下雨。宴席就设在雨幕之中,冰雨不仅将夏天的热驱走,也平添了几分情趣,一众女子有隔着水帘赏花的,有和女伴嬉水的,有拿了棋盘挨着水帘下棋的,还有把葡萄瓜果放在水帘下冰着,时不时取用,的确是舒服自在。
待字闺中的女孩看到我的身形,又看到我梳着和她们相仿的发式,而非出嫁后的妇人发式,不禁露了好奇,偷偷地瞄了一眼又一眼,不少夫人露了鄙夷之色,急急把自己家的女儿拽到一旁,不许她们再看我,彷佛多看我一眼,那些女孩子也会未婚先孕。
有些风度好的,或碍着自家夫君不敢对我无礼的,对我点头一笑,或匆匆打个招呼就各自避开。我象是瘟疫,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迅速散开消失。
我随手从水中捞了一串葡萄出来吃,李妍看到刚才的一幕应该挺开心。不过可真是对不住她,看到我这副样子,她恐怕又开心不起来了。我这个人荒漠戈壁中长大的,不够娇嫩矜贵,这些伤不着我。
正吃得开心,忽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孤零零地立在角落里。李妍对这个临时背叛了她的西域舞女肯定也是深恶痛绝,却特意请了她来,李妍想干什么
我一面吃着葡萄一面朝她走去,她看见我,脸上几许不好意思,我将葡萄递给她,“你穿汉人的衣裙很好看。”
她向我欠身行礼,“这段时间我常听日磾讲你们的事情,很想能见你一面,只是我们不大方便去看你,听日磾说霍将军把你护得很周全,就是霍府的一般下人都见到你。没想到你有身子了,日磾若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
我笑瞅着她,很是感慨,“你叫他日磾,他让你这样叫他的那我不是该叫你声嫂嫂了”
她双颊晕红,神态却落落大方,“你叫我维姬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