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下)——老实头儿的春天
老实头儿的春天  发于:2023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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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卿在巴黎国立美校上课,达芒先生说按水平她早出师,把她安排在明年春天毕业,意即明春三月才能拿毕业证明,但珍卿也顾不得那么多,这年头一纸文凭还没那么重要。
  珍卿那本浅通的《中国“法”的渊源》,本欲借古人智慧点化当代中国青年,一发行不但中国青年竞相阅读,不觉间点燃对中国古人智慧的兴趣,连埋头故纸堆的遗老也买去读。
  国内的文化热辐射到国外,更刺激了欧洲出版商的热情,除了对华人发行现成的中文版,珍卿译的英文版也一样发行。不少名大学跟学术协会请她讲演,珍卿对于演讲邀请没有全拒,之前讲演朗读折腾了一个月。
  出版商也想在售书上搞噱头,说洋人也深为中国的古典艺术倾倒,请杜小姐以毛笔为读者签售新书,而且最好一部分现场签售,城中许多名流显贵将亲赴会场——洋人觉得著者签名的书籍无价,可以作为古董传给子孙后代。珍卿最终没答应搞什么现场签售,只答应在家给他们签五千本,之后由出版商随便怎么操作,反正别拿现场签售当幌子。目下,她只签了五分之一不到,便闻杜太爷旦夕盼她归国,珍卿在违约和熬夜间选了熬夜。
  他们定船票整行装没瞒多久,到处纷传易先生一家要提前回国,多少人打电话或亲来求证,珍卿趁机说明动向,免了一一告知的麻烦,但随之而来太多饯行宴,珍卿每天忙得睡不到五小时。
  终于把该忙活的事情忙完,珍卿两面忧心无心做事。三哥说仲礼和裴浚遇到麻烦,但没有明说是什么麻烦,反正都由三哥来解决。珍卿免不了为此悬心。幸好,国内来电说杜太爷肺炎在好转,勉强去了她心头一重阴霾。
  三哥准备去德国时,珍卿就把能想到的人脉都想到,现在三哥说仲礼和裴浚遇到麻烦,她绞尽脑汁想不出更多人脉。天天愁头烦恼弄得寝食不安,只好做点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一日,她早起在家看这些年的家书,发现杜太爷的家书文字寥寥,却每从字行间透露牵挂和惦念,而他碍于种种缘故又吝于表达。珍卿捧着杜太爷的家书,翻覆看过惊觉时间之快。她跟杜太爷做了二十一年祖孙,比她上辈子的人生都长久。
  正看着信,汤女士叫珍卿和四姐吃饭。这几天珍卿跟四姐都忙乱,楚师兄太太偶尔来镇镇场,倒是汤女士天天来忙前忙后,关照有点神慌的姐儿俩。汤女士跟未婚夫正在浓情时,这样总来真叫人过意不去。
  珍卿吃完饭心绪不宁,按一按乱跳的胸口,在花园里抚琴以安定情绪。然而抚琴也无益,她开始以毒攻毒写杜太爷年表。
  杜太爷是曾祖父母的老来子,他的愚钝想来让父母揪心,后来又叫兄嫂侄儿操不完的心,再就是向渊哥跟姑奶奶替他担待。他除了做生意把家产败光,还有发妻早逝儿女离散,能折磨到他的事少之又少。他比多少聪明人都过得轻松,到晚年摊上她这么给他长脸的孙女,还有无所不能的儿媳一家人。
  珍卿感到冥冥之中的力量,写完杜太爷年表之后,她觉得杜太爷这种享福好运的体质,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舍弃人间。很莫名其妙地,珍卿被杜太爷年表安抚到了,连拨弄七弦琴都轻松一点。

  回国该打点的东西打点好,珍卿眼下也无心攻什么学术,回想以前在睢县的烂漫时光,不自觉在稿纸上写下“我和我的祖父”,跳过时光的云层慢慢回想,总是她从自己的角度看杜太爷,从未试过从杜太爷的角度看她。
  珍卿搜肠刮肚地回想着,她对杜太爷最初的印象。珍卿上辈子没得到亲人的正常关爱,内里也不是个好招惹的。她四岁至此,天天面对杜太爷的蛮横作派,心里暗暗骂过他“老棺材瓤子”。
  当她探明身世弄清处境,对这个捏着她饭碗的老头儿,就有人在屋檐下的慎重敬畏,不过当生母精细地喂养她,老头直眉睖眼骂她妈糟蹋粮食,而且不许她用草纸擦屁股,蛮力向她安利砖头土坷垃,还嫌恶她娘动不动给她洗澡,她就抵着墙角心里默念,“等我长大就如何怎样,反正离这霸道邋遢的老汉远远的,远得让她永远找不到我们”。
  珍卿一用心想,从前的时光就像一帧帧电影,一幕幕清晰的景象就在她眼前,也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素描本上。珍卿当年画《葫芦七子》很费绸缪,可不像今日这样下笔如有神。她心内全是灵思泉涌的欢欣,好久没这样欢快淋漓的感觉。
  一日间,珍卿就画到八九岁画投狂抗婚的时节。大脑袋小身板扎双辫的小丫头,趁着一群媒婆给两家说和亲事,悄悄拿铁钎子戳客人的马屁股,还趁客人上厕所往茅坑石头,还站在平房顶上乱耍威风,被身子瘦长、皱纹横生的卡通板杜太爷,拎着戒尺满村庄地狂追乱撵。
  当珍卿从灵感流中冷静下来,想到连环画的受众广泛,还是要照顾文化程底不够的,她就暂时放下泉涌的灵感,按部就班地设计丰富画面的文字。她暂计划从四岁画到十六岁,就是跟杜太爷在乡下的十二年。面向大众就要传递积极意义,譬如女性的受教育权,良好卫生习惯的必要,种痘防治天花的意义,封建家长zhuān制的危害,封建伦理对女性的迫害家庭内亲子关系的建立,传统道德对弱者的救护,黄赌毒对普通人的危害……
  珍卿罗列不同阶段的刻画重点,发现与其说她想要表达得内容太多,不如说她的整个成长历程,从特定角度展现了乡村社会变迁,以及每种人在社会剧变中的喜怒哀乐。
  这可让人觉得为难了,不管哪种文学艺术作品,还把形形色色的内容,糅合在一锅里全部表达出来,贪心过头的结果是玩砸。珍卿又花半天时间理清主次,根据连环画的受众调整重点,把较为深层的思考藏在画里,不明确地拿出来给人说教。
  又一日,珍卿请了尊贵的客人来,达芒先生、弗郎索瓦先生并夏尔莫诺先生,说了好久要郑重为她践行。
  汤女士和四姐都坐陪,珍卿给他们表演七弦琴,莫诺先生边拍手边赞“好极了,好极了”,达芒先生和弗朗索瓦先生由赞叹,而赞叹起培养珍卿的杜太他。
  达芒先生问杜太爷是否转危为安,珍卿说还未痊愈但已在好转。达芒先生安慰珍卿,说上帝一定会保佑她祖父,弗郎索瓦先生也慈悲地附和。莫诺先生知道三哥去德国了,问是什么缘故,珍卿就说她也不清楚。
  主人心绪不佳不免冷场,弗郎索瓦先生跟珍卿讨论古琴。达芒先生问珍卿,她刚才弹的什么曲子。达芒先生希望珍卿再弹一遍,珍卿便认真再奏一遍。
  弗朗索瓦先生跟莫诺先生议论,怪不得中国人讲“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Iris为了使客人感到愉悦,没有放纵自己的忧虑心情,听起来从容和顺、清旷雅致,但还是隐约有一点紧迫感。
  汤女士叫下人备好茶点,主人们跟客人讨论音乐和美术,属莫诺先生谈得尽兴,达芒先生和弗郎索瓦先生,都忙着大啖中式点心,前者吃到心满意足才开声,一本正经地跟珍卿说:“Iris,我原以为你家境优渥,天生耳濡目染,才有今日造就。前次,听说你与祖父相依为命,衣食住行都归他管理,家庭教师也是他请的。你现在告诉我,他是个不大识字的乡绅,这叫人怎么能够相信?这一切怎么发生的呢?你应该理出脉络告诉我们。”
  珍卿不解地看着达芒先生,吃完玫瑰糕的弗朗索瓦先生,满眼恳切地向珍卿解释:“Iris,你没理解达芒教授的意思?我亲爱的Iris,很多名人作家的父母,看起来都是平庸之人,当他们的人生被平淡地描绘出来,却往往触动人类普遍的情感,成为流芳百世的经典之作。Iris,你的性情跟生平已为人熟知,人们对你的祖父一无所知,但充满了好奇探索之情。”
  珍卿其实已经听明白,只是没有想过这么做,四姐就说先生们叫你给杜太爷立传呢。
  汤女士也兴致勃勃地怂恿:“Iris,老人家皆有光耀门楣之志,他一心把你培养得这样出色,若见你为他写书立传、传诵盛名,心气一足说不定利于他养病。”
  珍卿摇摇头不置可否,文字立传现在不大可取。就算她对杜太爷满心感激,也不能违心地夸奖他德才兼备,回想起来如何感佩之至。设若叫她为杜太爷著书立传,她会忍不住从杜太爷出生写起,写曾祖母生他的时候难产,杜太爷在母胎里缺氧太久时间,以致生出来脑子就像缺根弦儿,他的亲侄孙都开始学《诗经》了,他还跟一群裴分低到脚后跟的蒙童,天天痴痴愣愣地死磕三百千和《神童诗》。他学习不成器就立志经商,二十年间做过生药、牲口、布匹、私盐生意,别人再背时好歹能偶尔挣一点,他回回赔得裤衩子都没得穿。他平生最成功的一项投资,就是栽培了珍卿这个孙女,然而奉行的还是“棍棒出孝子”,当事人说起来也是一把心酸泪……
  珍卿不屑于装点伪饰,但不管她如何调侃杜太爷,他对她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亲人。可是她若真实地评价杜太爷,别人阅读后对杜太爷感观难说,自视甚高的杜太爷怕要气到升天,根本起不到利于养病的效果。
  珍卿就说暂时不给杜太爷立传,她已经在策划一个连环画,讲的就是她跟杜太爷的故事。在座诸位都伸着脖子表示愿洗耳恭听。
  三位先生的到访最后宾主尽欢。晚上,夏尔·莫诺打电话来,说他们给慕先生办联合画展期间,曾有一位叫苏尔曼的德国人来访,珍卿还卖过这位先生画,并给他写了一幅中国字,此人似乎是在德国军中供职,是个并不猖狂的美术爱好者,提醒珍卿若在德国遇到麻烦,若许可以借助一下此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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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祸不单行自承当
  三哥言说仲礼跟裴浚有麻烦, 珍卿原不知怎么回事,她接待三位师友的翌日,接到三哥的电话才知, 数日前三哥赶往慕尼黑,到卢森堡就联系不上仲礼和裴浚, 到慕尼工业大学一问果然出事。
  仲礼的同学告诉三哥, 有一天晚上在校门外, 一群穿制服的军警带走他们, 具体属于哪部分学生也搞不清, 后来还有穿黑色制服的SS来学校,未知跟仲礼和裴浚被捕是否有关,更不敢胡乱打听惹祸上身。三哥在电话中说得到确切消息, 仲礼跟裴浚被带到柏林,他跟戴三现在也要赶到柏林去,有个当地的大学同学知道内幕。
  珍卿忍不住忧心忡忡, SS意味着什么, 她对德国了解不多也知道, 他们简直是地狱里的鬼差。四姐也沮丧地说有不好预感。
  仲礼和裴浚的麻烦不解决,三哥在德国奔走出不来, 他们的回国行程只得放缓, 现下也不知船票该不该退。珍卿想想觉得票还是不要退,钱糟蹋了就糟蹋了, 真有麻烦有船票能马上跑路。三哥在柏林不少同学故旧, 四姐和珍卿早把朋友的联系方式三哥, 到柏林后, 三哥没选择住在华人朋友家, 选择叨扰珍卿之友阿道夫教授——此人是德国高校的哲学教授。现在德国对华人不大友善, 在彼打听消息比法国难十倍不止。
  中间一天三哥没来消息,翌日打电话时说话遮掩,似乎怕被监听或是什么缘故,说有机械系的同学供职监狱系统,他今天打算拜访他碰碰运气,看能否确定仲礼二人的去向。
  比探不到消息更恐怖的是,接待三哥的阿道夫教授来电,说跟着三哥的保镖戴三说的,三哥上午找监狱系统老同学,探得消息跟戴三分头行动,可后来傍晚还不见回来,也没有打电话告诉行踪,阿道夫跟戴三到处寻人不见。实在不敢拖延才告知珍卿。
  这三天,珍卿为了镇定情绪疯狂画画,此时此刻再不能自欺欺人,眼前一阵阵发黑发蒙,脚底软得立不稳当,四姐在旁大哭着咒骂仲礼,怨他不听人言招惹是非,现在把大家都连累了,三哥真出事她要打死他。
  珍卿一直做着深呼吸,待蹦蹦跳的心脏安稳些,她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眼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她叫汤女士照顾吓坏的四姐,叫另一个保镖庞勋收拾着,他们必须连夜往柏林赶。恰巧达芒先生问三哥情况,珍卿讲述情况。
  达芒先生沉默一阵,说他在德国也有三位至交好友,一位因血统不知所踪了,一位见势不对逃跑了,还有一位成了极端民族主义者,达芒先生跟他分道扬镳了。珍卿表示要闯闯龙潭虎穴,许要借助莫诺先生提过的苏尔曼。
  弗郎索瓦先生得知珍卿去德国,说有两个德国青年要回国度圣诞节,两个都是亲切友善的青年,叫珍卿不妨跟他们一同赶路。
  楚应星师兄对师妹也够意思,直接叫中国驻德使馆查访三哥下落,表示无论三哥陷入什么麻烦,他拼却这个总公使不做,也会不遗余力地搭救他。
  这天凌晨,珍卿和庞勋加两个德国青年,一同前往似是幽冥地狱的德国。把四姐托付给汤女士照顾。
  珍卿此番也非贸然行动,夏尔·莫诺提起叫苏尔曼的德国人。珍卿回想一番还有些印象。之前慕先生联合画展快结束,珍卿新结识的艺术界朋友,介绍一个德国贵族官员苏尔曼,苏尔热情而谦卑地表示,非常喜欢珍卿的新写实主义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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