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顺他指尖一觑,见一堵高墙之上挂着一排巴掌大小的木牌,牌上写着各种名字,符宴旸道:“那上头是每个月在这里比武的士院生的排名榜。”
“都是士院生”长陵问:“其他院生不能上去比么”
同桌一位青年听到他们的谈话,笑了笑:“这儿光是一杯茶都要一两银子,上台比武一次也要花一两,那些江湖草莽哪舍得进来”
符宴旸想起长陵“五毒门”的出身,冲她做了个口型:互相看不顺眼就对了。
长陵第一次听说比武还要塞钱的,不免有些开了眼界,“如不是清城院的院生,普通人能上去么”
“平头百姓哪敢来和清城院的人比试”另一个青年也忍不住插话,“要是真有身手好的,院士自会去招揽,很快也会成为清城院的人咯。”
“看来二位兄台对清城院很是向往啊,”符宴旸叫了壶茶,替长陵斟了一杯,“你们也是今年赴考的”
“你们也是来这儿打探主考官虚实的吧,”那两个小哥见符宴旸一脸青葱,又看长陵十指纤细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不禁流露出几分轻蔑,其中一人道:“今年赴考士院生的可比往年多了一倍,我看,你们还是回炉多练练,过些年再来吧。”
符宴旸正要发作,长陵问道:“方才你提到打探虚实莫非主考官也在场”
那青年奇怪看了她一眼:“嘿呀,你是从外地来的吧,连王大公子都不认识”
长陵眉头一皱,“王大公子”
符宴旸指尖朝擂台之下的一主座上的人一比,“就是那个紫衣服的,现下是清城院院士门下第一大弟子,叫王珣,是这次士院生的主考,据说只要在他手上过十招,就算过关。”
王珣莫不是当初叶麒假冒过的那个金陵王家的小子
她曾见过幼年的王珣,这会儿仔细的瞅过去,认出了那双细长的双眼在人堆里算是拔尖的了,“既是主考官,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同桌青年瞧大美人一问三不知,索性卖弄开来:“王大公子再是武艺超群,要在三日之中考核一百来号人,那也累够呛,他来这儿先瞧瞧这一届应考生的本事,到时出手也就有了分寸不是嘿,瞧那小子”
擂台上一人被一脚踢了下去,生生翻了好几个跟头,赢了的青年在众人的掌声中鞠了一礼,却没有下去的意思,看样子还等着下一个挑战者。
长陵斜眼瞧去:“对考生来说,提前在主考官跟前暴露又有什么好处”
“最后的赢家可以对王珣提出宣战的要求,”符宴旸道:“王珣也会应战,并且到了考试当天会使用同样的招数,算是对优胜者行的便利吧。”
长陵这下听懂了这弯弯绕绕的套路总之就是对肯定能过关的人提前泄露考题,这样到时大家都比较轻松,至于观摩的人则是想从中窥出一二,琢磨有没有蒙混过关的可能。
就比如符宴旸这样的。
怪不得清城院不安排士院生与普通院生一起考核,一拨持着剑就把自己当大侠富家子弟,要真对上江湖的野路子,还不得被揍个缺胳膊少腿的哭爹喊娘
长陵兴致缺缺的叹了口气。
这些菜鸟看去半斤八两,也不知还要围观多久才能等到王珣出手,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亲自上台挑战的念头小孩儿打架,大人凑上去像什么话。
倏忽间,一个鹅黄色的倩影飞身飘在了擂台之上,众人举目望去,竟是个姿色秀丽的姑娘,看去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眸中透着一股清冷之意,她手中握着一柄剑,朝台上青年伸出右掌,示意可以开始。
长陵轻轻“咦”了一声,暗付道:好标致的丫头。
只听隔壁桌有人窃窃私语道:“这不是方烛伊么”
“哎呀还真是,方烛伊都来了,那还有什么好比的”
正议论着,二人已动起手来,那叫方烛伊的丫头剑未出鞘,赤手劈掌,仅仅数招就将那青年打的无力招架,一脚将人踹下擂台。
霎时,整个大厅都喝起彩来,符宴旸更是看的两眼发直,“我家烛伊就是厉害”
长陵:“认识”
符宴旸不好意思挠挠头,小声道:“说起来我们算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长陵不大信:“武功差距这么大”
“那、那不一样,”符宴旸一噎,“她们家是武学世家,我这不是没人教麽”
这时,只听方烛伊出声道:“还有谁想上来”
楼内一时安静了下来,没人吭声。
“既如此,就是我赢了。”方烛伊神色傲慢,转头对坐在台下的王珣抱了一拳,不疾不徐道:“王公子,不知我可否有幸与你会一会”
王珣站起身来,四下一扫,确认没有其他的挑战者,踏足跃到了擂台之上,方烛伊看王珣双手空空,“你的兵器呢”
“不需要。”王珣左手负在身后,言简意赅道:“动手吧。”
方烛伊得闻此言,并不羞恼,居然也将手中长剑往边上一丢,随即右掌一起,带出一股劲风朝王珣直袭而去。
她的身法很快,须臾便已欺近王珣周身,然而王珣脚步错动,一招一式分文不差的挡了下来,他并不着急反攻,反倒探起了方烛伊的深浅来。
两人都散发着“要打快打别哔哔”的干脆劲儿,长陵瞧着对胃口,不由认真的看他们拆了数招,心下已有了计较这方烛伊确实有点能耐,花招层出不穷,下盘功夫也算扎实,不过可惜,还不是王珣的对手。
方烛伊跃至王珣身后,一掌抢向他背心,王珣左臂后挥,守中含攻,势头倏地一厉,一掌拍中方烛伊肩头,令她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台去。
整好过了二十招。
符宴旸看懵了:“换成我,连五招都过不了吧”
长陵睨了他一眼,默默的将“他一招就能把你打趴”给摁回肚里,她一边端起茶杯,一边盘算着在符宴旸考核前把王珣揍残的可能性,忽听场内一阵惊呼,但见方烛伊凌空一跃,左劈掌刀,右握长拳,身形犹如猎豹,笔直的扑了上去
王珣当即抬手格开,不料方烛伊双臂带拳犹如蛟龙一般,忽尔来,忽尔往,一时令人眼花缭乱她瞧准时机,拳头毫不留情砸了上去,王珣手腕一麻,霎时被卸了防御,再抬头,方烛伊的第二轮攻势又排山倒海的击了过来。
场下诸人皆看傻了眼,“这、这是什么拳法竟连王公子也招架不住”
“一手张指为刀,一手握拳为石,这该不会是”
握茶杯的指节微微一白,长陵眸光定住,瞳仁颤了一颤。
“我想起来了”有人惊的站起身来,“这是十二年前,凌绝山上,战神越长陵所创的拳法名唤凌绝拳”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追忆
话音方落, 方烛伊裹挟着一股劲气拍了上去, 王珣不再保留实力, 二人就这么酣斗起来。
同桌的青年喃喃道:“早闻这凌绝拳失传多年, 方家的小姐怎么会这套拳法”
邻桌有人接话道:“嘿, 我觉得,多半是荆无畏荆将军教的”
“荆将军”
“你们都不知道么这荆无畏将军在十多年前可是越家军麾下的名将,泰兴一役,越家大公子临终前嘱托他率越家军扶持当今皇上, 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封荆将军为开国军侯”
“那与方家小姐什么关系”
“荆将军是这方小姐的舅舅, 你说越二公子将拳法传给荆将军, 荆将军又教给了自己的外甥女, 那有什么稀奇的”
长陵听到此处, 脸上的血色已如潮水般褪去, 她死死的盯着擂台,看着方烛伊一拳一眼,的的确确与是她自创的凌绝拳有几分相似。
擂台上的两人已过近百招,方烛伊拳法虽奇,总算王珣功夫底子深厚, 稳扎稳打,瞧出了她身法的破绽之处。
他胳膊一展,内力荡涌而出,逼得方烛伊连连倒退,堪堪退到了台下。
至此方毕, 王珣抬袖为礼道:“承让。”
方烛伊面上并没有太多灰败之色,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袍,桀骜道:“不是凌绝拳输给了你,是我内力不如你。”
王珣没有与她斗嘴的意思,只淡淡一笑:“那是自然。”
这一番比试几度辗转,看客们皆觉得畅爽,还没来得及拍案叫绝,忽听到一声冷笑:“就这狗屁东西也好称是凌绝拳”
众人一听哗然何人如此口出狂言
正要替方小姐讨个公道,一望去,却见开腔的是个绝色美人,厅内倏地默了一瞬。
方大小姐已是美人中的翘楚了,但这女子一身气度,当真比画里走出来的还要清雅绝俗一时之间,呼之欲出的脏话愣是给卡在了喉口。
方烛伊本来听到有人置疑凌绝拳已是不悦,看对方的样貌比自己还要出众,心下更是着恼,指着长陵道:“你说什么”
“我说,”长陵缓缓站起身,“你练的若是真正的凌绝拳,就不会连一百招都斗不过去。”
她用了个“连”字,这下王珣也蹙起了眉哪来的女子,说起话来口气如此嚣张。
符宴旸看方烛伊起了愠色,又见长陵也是一脸不爽,实在没摸清状况,正想开口劝阻,方烛伊当先踏出一步:“听姑娘的语气,你懂凌绝拳”
长陵嘴唇几乎未动道:“不巧,比你懂一点。”
方烛伊“呵”了一声,“那正好,我们来比一比,谁真懂谁假懂,一试方知”
她这声“知”字方落,徒然掠身而来,周围人隔着数丈,都能感受到那骤然凝聚之气,没来得及避让,长拳已近在跟前
长陵直挺挺的立在原地,她一手背在身后,只是左掌心轻描淡写的凌空一挥刹那间,众人只见方烛伊纵身一旋,似乎扑了个空,径直落在距长陵五步远的身后。
什么情况没打着还是给这女的躲过了
围观者正懵着,长陵偏过头,神色晦暗不明地望着方烛伊。
方烛伊面色铁青,右手不受控制的打着哆嗦,心下一震:分明打到她了,她是如何出的招,我又是被什么力量给推到这儿的
王珣也吃了一惊。
刚刚方烛伊挡住了视线,他没看清这女子出手,但可以肯定的是,由始至终她都没有挪动一步,甚至连身形都没有晃过那是怎么错开凌绝拳的
一定只是巧合。
方烛伊抿了抿唇,紧紧握起双拳,抱着全力以赴大打出手的架势再度冲了上去,长陵亦无罢手的意思,正当两人只离半尺之距,突然一人不怕死的窜到她们当中,口中直嚷道:“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凌绝拳停在那人鼻端前,他抓紧接着下半句:“自家人千万别不认得自家人啊。”
“符宴旸,”方烛伊忍着满腔怒意,“不给我滚一边去,我连你一起打”
“先别急,听我介绍一下”符宴旸摊开掌心往长陵身上一比,“这位是你的表姐。”
“胡说八道什么”
“你说谁”
两位美人同时出了声,周围的人都大惑不解,符宴旸瞪了长陵一眼,“南姐姐,你怎么明知故问呢方才那位兄台不都说了嘛,烛伊是荆将军的外甥女,你可不就是她的表姐么”
长陵脑子迟钝的滞了一下,但听符宴旸对方烛伊道:“她就是荆无畏将军流落在外的女儿啊。”
倏然间,长陵瞪大了双眼。
泰兴一役,联合沈曜背叛越家的荆无畏,居然就是南絮的父亲
方烛伊放下手,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长陵一番:“她真是舅舅的女儿”
符宴旸:“货真价实,你要不信,可以去问我哥啊。”
“难怪你说你会凌绝拳,”方烛伊神色多了两分了然,“是我舅舅教你的吧。”
长陵蓦地一抬睫,眸光之冷冽,令方烛伊无端一紧。
凌绝拳虽然名声显赫,但自创拳来仅在对敌时用过一次,而那一战,荆无畏并不在场。
确切说来,她从未将这套拳法正式教给过什么人。
但是,唯独有一个例外。
要说凌绝拳,自然要先提一嘴凌绝山。
凌绝山地处江东会稽,在那一带有不少名山峻岭,风光秀丽,而凌绝山除了名字霸气之外一无所长。
漫山的树春天不开花,夏日不结果,秋季秃的一毛不拔,到了天寒地坼的时节,在野地撒泡尿都能弧成一根冰条,别说什么赏景的人了,就连禽兽都难得一见。
是以,也成了越长陵闭门练武的好去处她在凌绝山上还造了间木屋。
十二年前的付流景万万没有想到,他在腊月最冷之季能被越长陵抓到凌绝山上去画小人。
没有错,是画小人每个小人一种出拳姿势,总共要画四百八十个,全套拳法称之为凌绝拳。
付流景用裘皮将自己裹成粽子,只露出一双瑟瑟发抖的手,艰难的握着笔:“你、你要把你的拳法写成书可以找别人,为什么要找我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