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够了吗——BY:栖见
栖见  发于:2023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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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几秒,她视线才重新聚焦,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咬他刚刚送到她嘴里的那颗车厘子,吐核。

动作十分机械。

小鹦鹉终于安静了。

只剩下手机导航里冷冰冰的女声,一遍一遍一遍的回荡。

顾从礼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指尖上沾到了一点点淡淡的口红,他垂眼,拇指指腹轻轻地,缓慢捻了下。



时吟发现,顾从礼对于去阳城的路好像是很熟的。

他没按照手机导航上的提示走,很快出了市区上高速,过收费口。

时吟已经把语音导航关了,她吃了一路,肚子装得饱饱的,靠在副驾里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十一点,车子进了阳城市区内,顾从礼先去带她吃了个午饭,时吟肚子不饿,没吃多少,基本上就是坐在对面看着他吃。

他好像对这地方的餐馆什么的也很熟悉。

时吟撑着下巴,问他。

顾从礼夹了根青菜,平静说:“我母亲是阳城人,小时候在这边住过。”

时吟筷子悬在半空中:“……啊?”

“啊什么。”

“因为,”时吟歪了一下头,“你刚刚不是说你不是很熟。”

顾从礼拿了瓷碗,盛了碗鱼头汤推给她,神情淡漠:“嗯,现在不怎么来了。”



吃过午饭,两人往韩萏租的房子走,车子开进一个老式小区居民楼楼下,门锁坏的,直接进去是昏暗楼道,一层两户,铁门拉上里面是一层木门。

站在韩萏家门口,时吟有点紧张。

她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顾从礼:“你跟她说过了吗?”

“嗯。”

“那我直接敲门了?”

顾从礼看了她一眼,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别怕。”

时吟点点头,舔了舔嘴唇,刚要敲门,里面的木门被打开了。

她愣了愣。

门里小心翼翼地伸出来一个脑袋,提着一袋垃圾,怯怯往外看了她们一眼。

原本应该是个很漂亮的一个姑娘,白净的小脸,但是看起来有些憔悴,唇色苍白,没什么精神。

时吟尽量放轻了声音开口:“您好,我是时一。”

木门被打开,两人隔着铁门对视,韩萏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顾从礼,轻轻地点了点头,将外面的铁门门锁打开:“您好……”

她将垃圾袋放在门口的小纸盒箱子里,侧身让两个人进去。

房子不大,看起来四十平米不到,一室半,没有客厅,只有一个小小的方厅,靠墙边摆了一张折叠餐桌。

再往里面走是卧室,同样简陋,床旁边一张桌子,对面一个折叠的小沙发。

时吟她们站在卧室门口,对面房间紧闭的门打开,一个老人警惕地看着她们。

韩萏从厨房端了两杯水进来:“这是我妈。”

时吟坐在小小的折叠沙发上,拘谨地问了好。

韩萏笑了笑,她眼睛不算大,一笑起来弯弯的,没什么杀伤力的下垂眼,看人的时候很温柔。

很多事情,听到当事人说起来带来的震撼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对方的语气,平静淡定的,仿佛在说着的是别人的故事。

时吟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泪腺像今天一样发达。

她鼻子酸得不行,眼睛都红了,却还是忍着没哭。

顾从礼原本没进来,靠着卧室门边站在小方厅里,看着她,微微皱了下眉。
韩萏笑笑,大姐姐似的拍了拍她的背:“都已经过去了,我都不难过了,你就也别哭了,你眼泪一掉,我感觉顾先生要怪死我了。”

她手一抬,纤细白皙的手臂露出来,上面一道道浅浅的疤痕和印子,还有烫的烟圈。

时吟鼻子一酸,别开眼去。

呆到下午四点,时吟和顾从礼离开了韩萏家。

走之前,她把阿姨的名片给了韩萏,女人站在门口,低垂着头,声音很低:“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们,钱我会尽快还的。”

时吟正在穿风衣外套,闻言一顿。

顾从礼顺手接过时吟递过来的包:“不急。”

直到两个人下楼,上了车,时吟扭过头来,奇异的看着他。

一眨不眨,目光炽热,就这么看了五分钟,顾从礼终于转过头来:“干什么。”

“没什么,在观察顾主编的善良细胞到底都藏在哪儿呢?”

顾从礼懒得理她。

时吟吸了吸鼻子:“你什么时候借的钱啊?”

他打方向盘,上高架:“打官司需要钱。”

“这个我已经跟我阿姨那边打过招呼了,我就是很单纯的没想到,原来你已经借过钱给她了。”

顾从礼淡道:“这官司她不打,还得我自己来。”

“你跟颤栗的狸猫什么仇。”

他轻轻勾起唇角:“很大仇。”

他一笑,时吟头皮发麻,遍体生寒,打了个哆嗦转过头去。

别人的笑容是治愈,他的笑是至郁。

比起他的笑来,时吟觉得这个人还是一直冷着脸比较好。



时吟的大学室友林念念男朋友是阳城人,所以毕业以后她也跟着来了阳城,时吟来之前跟她说过,大家毕业以后就没再见过面。

都是同级同校,林念念的男朋友时吟自然也认识,关系也还不错,于是约好了晚上一起聚聚。

顾从礼接下来好像还有事,把她送到餐厅,人就走了。

约的五点半,时吟到的比较早,林念念还没来,她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左手边是巨大的落地窗,市中心商业街,窗外灯火通明,斜对面是个商场,巨大的led广告牌照得外面亮如白昼。

她撑着下巴看完了对面两支广告,视线一垂,就看见那广告牌下面站着一对男女。

男的长得端正斯文,女的也漂亮大气,两个人站在斜对面街角,似乎正在争执些什么。

那男的动作幅度很大,看得出吵得很凶,女孩子气急,哭着推他。

他倒是也没还手任她推了两下,但是似乎再也没耐心理她,转身就走。

女生追着他跑出去一段儿,边跑边喊。

男人没回头。

女孩站在原地,看着他走的方向,慢慢蹲在地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时吟觉得这顿饭,恐怕是吃不成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一直蹲在地上的林念念站起来了,转身走进商场里。

十分钟后,她走进餐厅,视线扫了一圈,找到坐在窗边的时吟。

时吟朝她招了招手。

她笑着快步走过来,神色自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她应该是去刚补了妆,除了眼睛还稍微有点红,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还好刚刚没跑出去找她,时吟庆幸的想。

林念念在她对面坐下,时吟什么都没问,把菜单推给她:“看看,想吃什么?今天我请你。”

她接过菜单,瞪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啊,你来阳城还用你请我怕,我不要面子的啊?”她状似不经意,“老秦工作忙,今天加班,就没来,等下次吧。”

时吟垂眼,笑了笑:“好啊,程序员是比较忙。”

两个人点了一桌子菜,主要都是林念念点的,荤的素的一大堆,摆了满桌以后她又要了啤酒。

毕业到现在一年多没见,两个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要聊,时吟大学毕业的时候,她们班的辅导员说,你们大学时代交的朋友,是你们最后的,可以不因为任何外界因素选择朋友的阶段。

随着你们进入社会,进入职场,你们的朋友会越来越多,单纯的可以交心的,可以畅所欲言的,可以不被利益因素影响到的朋友却越来越少。

两瓶啤酒下肚,两个人正聊到大一那会儿,秦江追林念念的时候。

时吟本来是避开这话题的,还是林念念自己提起来的。

说到一半,她突然不说话了,手指捏着冰凉的玻璃杯壁,轻轻吸了吸鼻子:“吟吟,其实秦江今天没加班,我们本来都来了,然后吵架了。”

时吟没说话。

“我当时跟他来阳城的时候,我父母都不太同意,觉得我走太远了,我当时也没听她们的,就觉得他们从小到大什么都要管我,到我毕业,还要左右我的人生,不让我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我觉得他们特别自私,”林念念将酒杯倒满,自嘲似的笑了,“我就是觉得,我跟秦江在一起四年了,从来没吵过架,我们做什么都合拍,我们可以相爱一辈子,可是工作以后很多事情跟还在读书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一样。”

时吟不知道该说什么。

整个寝室里,大学四年只有她没谈过恋爱,她一点经验都没有。

“吵架而已,情侣哪有不吵架的啊。”她抬手去握她的手。

林念念冷笑着抬起头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吵架吗?我们准备明年订婚买房,秦江跟我说好的我们俩一起还房贷,结果私下偷偷跟他妈说,绝对不会把我的名字写在房产证上的,他没那么傻,他妈还跟他说如果三年我生不出儿子,就让他跟我离婚。”

“……”

时吟觉得有一股火,唰地就冲上去了。

她咕咚咕咚灌掉杯里剩下的酒,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念念,你真的那么喜欢秦江吗?”

林念念红着眼抬起头来,有点茫然:“我们俩在一起五年了,我现在觉得自己的生活里已经哪里都有他了。”

时吟突然觉得好难过。

韩萏也是一样,林念念也是一样。

时吟又抽了瓶新的啤酒,用筷子后面起开,举到林念念面前,冰凉的玻璃瓶体贴上她的脸。

林念念被冰得直往后缩,眼神清明了一些。

时吟又抽了瓶酒,贴在她另一边脸颊上:“你不是暴躁老哥林念念吗?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萎?这种傻逼就让他去死好了,你还怕找不到男人?”

林念念的脸被挤在一起,嘴巴嘟嘟着,突然一拍桌,砰的一声。

时吟吓了一跳。

林念念一跃而起,红着眼,中气十足喊了一嗓子:“对!让这傻逼去死好了!我他妈男人多得是!让他滚!”

邻桌纷纷侧目。

时吟放下手里的酒瓶,啪啪啪给她鼓掌:“说得好!让他滚!”



七点半的时候,顾从礼给时吟打了个电话,说他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到。

时吟很痛快的答应了,说自己这边也马上吃完了。

八点半,顾从礼踏进这家饭店,找到时吟她们那桌的时候,发现事情发展得有点歪了。

两个女人坐在最里面的沙发卡座里,一个已经倒了,人趴在桌子上,另一个脸蛋通红,桌上瓶子白的啤的红的黄的什么色都有,她正撑着脑袋,把最后一点儿啤酒往红酒里头兑。

兑完,晃了晃杯子,就要往嘴里送。

顾从礼抓住她手腕,皱了皱眉:“时吟。”

时吟抬起头来。

时吟的酒量其实挺好。

同学聚会的时候,顾从礼已经见识过了,白酒咕咚咕咚干完,还能面不改色的装醉逗人玩儿。

时吟自己也知道自己大概的线在哪里,基本上差不多到了那个量,她就不会再喝了,所以很少有醉的时候。

高三毕业的那天,她第一次碰酒。

实验班的一群同学聚在艺体楼楼顶,怀念往昔畅想未来,和自己的过去道别。

那是她第一次喝醉,也是唯一一次醉到断片儿。

她还恍惚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她拽着顾从礼,和他告别。

后来他在她梦里走掉了,她蹲在角落里偷偷哭着跟他道歉。

从那以后,时吟喝醉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大学联谊,三四个男生喝不过她一个。

所以,今天她觉得自己也挺清醒的。

她笑笑,放下杯子,反手拽过顾从礼手腕,屁股往里面蹭了蹭,给他让位置:“顾老师,坐。”

顾从礼一顿,在她旁边坐下,然后一瓶一瓶,把她手边所有还有液体的瓶子全都拿走了。

时吟不满地瞪他,去拽他的手指:“你做什么拿我的酒,想喝你不会自己买吗?”

顾从礼被她拽着手,平静道:“你喝太多了。”

时吟不高兴了,觉得他是在侮辱人。

她转过身来,一手勾着他脖颈,把他拉过来,另一只手抵在他腹部,扬着眼,由下往上看着他。

“我没醉,我酒量很好的。”她很不开心地说。

顾从礼垂下眼。

她黑漆漆的眼珠湿漉漉,明亮又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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