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BY:刀豆
刀豆  发于:2023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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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静雅从抽屉里找出几根蜡烛,用打火机点亮,然后去厨房打火,往锅里加水,想煮点饭吃。此时他的心非常不安,他需要做一点事来分散自己的忧虑。

他知道王卉是给她妈妈打电话去了。

然后呢?她妈妈会过来,把王卉接走吗?那他要怎么办?王卉的爸爸死了,但她还有妈妈,而且是亲的,可是他没有妈妈。他的妈妈早就死了。

他怎么办。

他不敢问王卉。

王卉她爸死了,她不用再跟着爱打人的爸了。她妈妈那么疼她,她只是伤心一下,马上就要掉进福窝了。

只有自己最倒霉。

第17章 担忧

周静雅头一次主动煮饭。

以前都是王卉煮,他只是帮忙剥一剥大蒜,削一削土豆。大多数时候都是站在一边看。今天有些不同。他把米饭在电饭煲里蒸熟,把土豆切成丝,炒了个菜。

两人站在灶台前,对着这一锅白米饭,一碗土豆丝,都觉得食不甘味,难以下咽。正低了头一言不发,没滋没味的数着米,王卉她大婶过来了,打着手电,叫她去家里吃饭。王卉看了一眼周静雅,低声说:“还有他。”她婶说:“一块去吧。走吧走吧,都去我家吃饭。”

大婶家热闹,堂兄弟们都在,也没有停电。吃了顿热闹的晚饭,王卉呆不自在,要回去。她大婶家今天本来就有客人在,房间睡不下,也就答应,又派了个堂哥,打手电筒送他俩回去。

王卉成了哑巴,无精打采,也不说话。点起蜡烛,两人默默地打了盆水洗脸,刷牙,洗脚。洗完过后,王卉披头散发,有气无力对周静雅说:“我回房睡觉了。”换了睡衣,直接倒上床,蜷进被窝。

因为家里房子不够住,平常周静雅都是睡沙发。王菲的屋子倒空着没人住,周静雅却也不敢去睡,默默打开立柜,抱出一条毛毯,铺在沙发上,然后也蜷进了毛毯。这是深秋了,窗外吹进凉风。

周静雅睡不着,月光照进屋,他在想王菲。王菲死了,他会变成鬼吗?他还会回来吗?这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周静雅从来没想过死的问题。他经历过母亲的死,不过那时还小,不懂得什么。他没心没肺,对死的感觉就只是怕,怕鬼。他担心王菲变成鬼,找他索命。

他在恐惧中入睡,迷迷糊糊,便做起噩梦。他梦见王菲变成厉鬼,狠狠掐着他脖子,说他扫把星:“都是你害死我的。”

他战战兢兢说不出话,喉咙被紧紧扼住。他大声喘气,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满头大汗地醒过来,只看到月光,屋子里寂静如死,心跳的咚咚咚响。

寂静之中,只听到里屋王卉翻身的声音,床板嘎吱嘎吱,充满焦躁。

周静雅怀疑她也没睡着。

果然,不一会,王卉出来了。她站在卧室门口,穿着睡衣,披头散发,怀里抱着个方枕头,眼神带着明显的疲倦。

“周静雅。”

她语气弱弱的,有种说不出的可怜委屈,好像在央求他似的。

周静雅说:“你没睡觉啊?”

王卉说:“我睡不着,你怎么也不睡啊。”

周静雅说:“我刚做梦了。”

王卉蹴着拖鞋,咵嗒咵嗒走到屋子中间来,愁眉苦脸说:“那挂钟滴滴答答太吵了,吵得我头疼。烦死了。”

周静雅抱着毛毯坐起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钟表的走针咔嚓咔嚓,果然很吵,周静雅之前没注意到。

王卉抱着枕头,指墙上说:“你帮我把那个钟表取下来吧。”

周静雅揭开毛毯下地:“好。”

王卉搬了凳子,给他扶着,周静雅踩到凳子上去。结果还是不够高,王卉又去又把桌子移过来。周静雅站上桌子,在王卉的帮助下,小心翼翼把挂钟取下。

挂钟咔嚓咔嚓,吵的人烦。王卉想把这玩意砸了,周静雅说:“不用砸,把电池抠下来就好了。”打开电池匣,取下电池。

果然不响了。

王卉不想一个人回房间,觉得孤单害怕。她抱着枕头,坐到周静雅睡觉的沙发上:“我想要我的洋娃娃。我的洋娃娃被爸爸给扔了,他说我装小公主,不成熟,整天收拾那些没用的。可是没洋娃娃我睡不着觉。就是睡不着啊。”

周静雅说:“回头让你妈妈再给你买洋娃娃嘛。”

王卉两眼无神,呆坐了一会:“周静雅,我睡你的沙发好不好。我感觉床太大了,翻来翻去的。我想睡沙发。”

周静雅说:“那你睡嘛,我去睡你的床。”

王卉脸色苍白说:“可是沙发我也睡不着。”

周静雅听出了她话中的脆弱。

其实她不是嫌钟表太吵,也不是嫌里屋的床太大,她只是睡不着,或者害怕不敢睡。

周静雅不知道该怎么办,王卉突然转头问:“你睡沙发冷不冷?要不你跟我一块去睡床吧,我一个人害怕,总是想到爸爸。”

这一句才是王卉坐在沙发上真正想说的话。周静雅是男孩,她不好意思叫人家陪她睡觉,可是她太害怕了,还是忍不住开口:“床上宽敞一些,沙发上硬。”

周静雅其实也很害怕。他刚做完噩梦,心有余悸。答应了一声:“好。”他抱着毛毯,进了王卉的房间。

王卉说:“不用拿毛毯,你盖我的被子好了。我被子很厚的。”

周静雅把毛毯塞回柜子里,跟王卉进了同一个被窝。两人几乎是同时伸出手,把对方紧紧搂着。周静雅咬紧牙关打了个寒噤,四肢也痉挛了一下。

王卉小声说:“周静雅,你怕不怕?”

周静雅说:“怕。我刚才做梦,梦到你爸爸。”

王卉说:“我也怕,我不敢闭眼,一闭眼睛,满脑子都是他。”

周静雅一向是个没心肝的,这会不晓得怎么,生出一点男子气概来。他觉得自己虽然不中用,但好歹也是个男的,有义务保护王卉,便紧紧的将她搂着,说:“咱们一块睡,不要怕。”

两人挨在一块,像两条狗儿似的蜷缩着,总算没有那么恐惧。王卉渐渐睡着了。

周静雅也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到窗子外面天已经大亮。

周静雅坐起来,掀开被子,揉揉眼睛,抬头问王卉:“你昨晚上做梦了吗?”

王卉跟他一样的姿势,也掀被子揉眼睛,说:“没有。”

周静雅说:“我也没有。”

王卉下了床,屋子有点潮闷。昨夜为了点蚊香,把窗子关了,空气不太流通。她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让风进来。

她满目迷茫,打量了一眼外面的世界。

窗外的那棵梧桐树仍然伫立着,金黄的叶子被风吹的飒飒作响。邻居家的猫跳到窗台上来,卷着尾巴喵喵叫,冲她索要食物。邻居在煮饭,锅碗瓢盆敲的叮当响,街道上隐隐有人说话,谈论菜市场的蔬菜和肉价。“今天的肉便宜一点呢,而且新鲜,多买点吃。”“好嘞好嘞。”

一切都跟平常一样。

妖魔鬼怪退去,天仍是朗朗的晴天,世界仍然是吵嚷热闹的世界。

王菲死了,地球该怎么转还怎么转。王卉想开了一些,爸爸死了,她该怎么活还得怎么活,其实没有什么变化。

她打起精神,准备做早饭。先烧一壶开水,升锅子煮粥,煎两个鸡蛋,炒点土豆丝下饭。周静雅在叠被子,王卉叫他:“周静雅,你把衣服换了,吃了早饭我洗衣服。看还有什么要洗的,一并找出来。”

周静雅一边扫地一边答应:“知道了。”

她婶子又派了堂哥来,叫他们去吃早饭。王卉觉得人家家里来了客,顿顿都去吃没意思,她会煮饭。王卉跟堂哥说早饭已经煮好了,死活不肯去,她堂哥劝不动,只好回去交差了。王卉把饭摆上桌子,跟周静雅一块吃饭。

吃完饭,开始收拾屋子。王卉打开衣柜,把爸爸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死人的东西需要处理了,不然放在家里阴气重。

周静雅帮她的忙,把一些王菲的衣物,鞋袜,书本之类的,全收起来,装进个大纸箱。这些东西都要拿去焚烧掉了。

周静雅蹲在地上,一边清理这些垃圾,一边忐忑问:“你以后要去哪儿啊?”

王菲死了,王卉的安排自然是接下来的大事。

然而王卉摇摇头,无奈说:“我也不知道。我妈妈结婚了,我也不晓得去哪儿。”

现在想这些都为时过早。这学期已经开学很久了,她也不可能转校。听说去外地念书户口之类的也很麻烦。

周静雅犹豫了一下,不安地说:“你会不会把我一个人丢下啊?”

他目光有些虚弱可怜。王卉知道他的担心,低了头小声说:“不会的,如果我妈要带我走,我会跟她说,尽量把你也带上。不然你一个人怎么办呀。”

周静雅知道这种事不一定,不过听她这样说,心里还是安慰了一点。

旧物灰尘大,王卉找了个口罩来一人一个戴上,继续打扫。东西全部整理装好,放到王菲屋里,然后把地上垃圾清扫掉,地拖一下,桌子沙发的灰擦一擦。
第18章 安排

接下来几天,王卉跟周静雅都请了假,没去上课,在家收拾,等待王菲的丧事。

这些事小孩子也不懂,都是她大伯在办。乡下的习俗,只有老人去世才算喜丧,需要请客,吹吹打打,召集亲戚朋友吃一顿。年轻人或是小孩子死,都算夭折,所以不能请客,只是自家人找地方安葬了。归葬的地点,还是王卉老家乡下的祖坟。人是火化了的,因为火化方便,一个骨灰匣子就装下了,不用买棺材,还要请人帮忙,抬来抬去。

王菲的那些衣服、常用物品,也用车拉到乡下,带到坟前烧了。办事的当天,王卉她妈赶了回来,在坟前指指点点,说王家这祖坟风水不好。本来是下葬,回程一路倒跟旅游似的,一行人的话题转移到风水上来了,说这这哪个山头风水好,哪哪风水不好,还讲起了鬼故事。

回到县城,一家人,加上亲戚朋友过来帮忙的,一块去县城的饭店吃了顿饭。

她爷爷奶奶在席上,全程黑着脸不说话。王卉她妈,跟她大伯家的关系也并不很好,所以吃完饭就散了,回王菲家睡觉。

这房子,两室一厅,一共七十多平米,还是王卉她妈以前住过的呢,不过有些旧就是了。家具都发黄,地砖也变了色。王卉她妈到处检查了一下,厕所有点朽了,厨房看起来也很狭窄,好在家用电器什么的都齐全,住人还是没问题。

“回头我把这厕所门找人修一修吧。还有这厨房的地砖,太旧了,换一换。”

“水电没问题吧?”

王卉见了她妈,安全感便高了很多,母女俩说着话。晚上,周静雅一个人睡王卉的屋,王卉她妈带她睡王菲的屋。王卉说害怕,她妈淡定说:“不就是个死人,就不会从坟里跳出来,你害怕什么。”

王卉听她妈这么说,果然也就不怕了。

他们母女俩,钻在被窝里,聊了一夜。王卉她妈问她王菲的事,王卉讲了一些这些年跟爸爸的生活。王菲脾气不好,爱打人,不过对她还行,没有太苛刻。

王卉她妈则说起了当年离婚的种种缘由,反正就是说王菲这人不好,怎么怎么打牌,怎么不上进,怎么找女人乱搞。她怎么忍无可忍,愤而离婚,出去打工挣钱了,又怎么想女儿,回来又想复婚。然而终究还是没用,最后又离了。

“妈妈对不起你。”

何美芸搂着女儿说:“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王卉从母亲身上体会到了难得的安全感。她靠在妈妈怀里:“我没有怪你。”

她妈问:“你爸真的跟那个女同学搞?”

王卉听她说的这么直白,羞得厉害,红了脸说:“我不知道。”

“都是人家传的。”

她妈说:“真看不出来啊,还有女学生看上他。不过他也活该,谁让他去招惹那小女孩的。人家还在读书呢,一点原则都没有,不被人打死才怪。”

王卉不解说:“妈,你很恨我爸爸啊?”

她妈说:“我懒得搭理他。”

王卉说:“可你们不是夫妻么?一个床上睡过觉。你们还生了我,怎么会没感情啊。”

“你不懂。”

妈妈叹了口气,摸了摸她脸:“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什么夫妻感情啊,那都是假的。哪对夫妻不吵架,世上又有几对夫妻是真恩爱。离不离婚,主要看忍不忍得。有的人能忍就凑合着过一辈子,有的人不能忍,就干脆离婚了。”

王卉问:“那你现在找的那个男的呢?也是这样吗?你跟他也没有感情吗?”

她妈说:“感情,一般般吧。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谈什么感情,不过就是找个伴,凑一块过日子而已。我们该不是要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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