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杂货——BY:报纸糊墙
报纸糊墙  发于:2023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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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有余,过了今夜,这副躯壳虚龄也有十六了

正月初这几天,西坡村村民一改从前的勤劳模样,个个都在家中躲懒,偶尔也有几个出来闲逛的,与相熟的村人喝些浊酒说说闲话。

一直歇到了初五初六以后,才有那一两家勤快的人家开始动弹起来,村子里又飘起了往日的豆香。

这一日,罗二娘从外头回来,进了杂货铺,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口里对罗用抱怨道:“那殷大娘也是个无信的,还道最晚初六便回,今日已是初八,却还未见她回来。”

“你找她作甚”罗用问道。

“那日我在村口遇着她,她说自己琢磨出一个好看的针法,要教给我,只当时她正好要去舅母家,还说最晚初六便会回来。”二娘言道。

罗用皱眉想了想,因先前四娘五郎两个跟他说过殷大娘是个掏鸟蛋高手,自己后来也曾留意过两回,看着是个挺靠谱的小姑娘,于是便又问道:“你在村口遇到她是在哪一日”

“是在腊月廿二那一日。”罗二娘记得那时候,王老大他们才刚刚出发没两天。

“”罗用皱眉沉吟。

“怎的了”二娘见罗用的表情,似是有几分不对。

“从腊月廿二到正月初六,以殷大娘的速度,应够织出一套羊绒毛衣裤的”罗用希望事情不要是他想象的那般。

“你是说”罗二娘睁大了眼睛,难道那殷大娘是在背着他们去帮别人织毛衣了

“具体还不知是怎的回事,还是待她回来再说吧。”罗用心中还有更坏的猜想,只他这时候却并不想跟二娘说。

若真只是帮人织一套毛衣裤,那倒也没什么要紧,怕就怕他们那是在与虎谋皮。

想来想去,待到下午雪停了,罗用终是去了一趟殷家那边,刚好那殷大娘的母亲就在院子里煮猪食。

她见是罗用来了,便笑着与他打招呼,只面上的笑容却有几分不自然:“三郎今日怎的来了”

“二娘与我说,你家大娘今日还未回来”罗用笑问道。

“前几日去了她舅母家,应是玩得高兴了,竟是不舍得回来了。”殷大娘母亲面上的笑容越发勉强。

“若无事,叫她多玩几天也是无碍,只我手头上刚好排到一个订单,对方要得急,于是便要赶一赶,不好耽误了贵人回长安的日子。”罗用只说自己要赶货,让殷大娘快些回来干活。

“既如此,明日便让我当家过去一趟,把她给接回来。”殷大娘母亲应承道。

“那便好。”罗用点点头,便出了那殷家院子。

待到罗用走远了些,那殷大娘的母亲连忙丢下手里头的活计,跑到自家屋中,口里咋咋忽忽地对她男人小声喊道:“这可怎的是好,那罗三郎似是晓得了”

“我听着了,明日便去把大娘接回来。”他男人这时候面色也不大好。

“大娘也是,说好了初六便回来,怎的到现在还不回来。”殷大娘母亲忧心道。

“应是活计做得慢,耽搁了。”她男人道。

“再怎么慢,这也有十六七日了,应也是做得差不多,定是因那边热闹,贪玩了。”殷大娘母亲埋怨道。她娘家就在距离离石县不远的一个村子里,自是比这边热闹些。

在殷大娘母亲十四五岁那时候,因为年景不好,四处都在打仗,城里头粮价贵得很,村里的小姑娘都不怎么敢往城里嫁,他耶娘寻摸来寻摸去,最后就把她嫁给了西坡村的殷大郎。

这些年天下太平了,城里头自然又热闹起来,她娘家兄弟种些菜蔬担到城里去卖,每年也能挣些,日子却是过得比她这边好。

年前那时候她嫂子来寻她,说自己娘家方山县那边有一个富贵人家,也想学人家买了那罗三郎家的羊毛绒衣裤穿,奈何却是来得晚了,罗三郎言是家中羊绒不够,已经不肯接单。

于是他们便收了些羊绒打算自己做,只那羊绒毛衣裤,哪里是寻常人便能做出来的:“他们听说咱家大娘能做那羊毛绒衣裤,便许了一贯钱,想叫大娘过去帮他们织一套羊毛绒衣裤出来。”

殷大娘的母亲一听竟然能有一贯钱的收入,也是心动。

殷大娘如今帮罗三郎他们做活,一套羊毛绒衣裤也只得几十文,他们家做豆腐,全家人合起来,每月若是能有二三百文,也就算是比较可以的,这一下子就是一贯钱,如何能不心动

又听她嫂子跟她说了那人家如何如何富贵,家中还有一个与大娘年纪相当的小郎君云云,更是有些飘飘然起来,于是便同意叫殷大娘去她家织几天毛衣,约好了初六那一日便叫她回来。

这事除了他们两口子,家中再无别人知晓,连殷大娘本人也是不知晓的,只以为是她舅母喊她去帮忙数日。

日次一早,那殷大郎便挑着一担豆腐往离石县方向去了,横竖都要走这一趟,不如顺带做些买卖,这大正月的,货郎小贩也没怎么出来活动,这些豆腐应是能卖个好价钱才是。

只这一晚,殷大郎媳妇在家左等右等,竟是等不到他回来,殷家翁婆问她,她也只说兴许是她娘家人留客,明日便回来了。

第二日,她又在家里等了一整天,依旧不见她男人回来,心里这才有些慌了,心道千万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半夜里听到院子外头有响动,连忙跑去开门,结果就见她那当家失魂落魄站在外头,黑乎乎的夜晚,黑乎乎的身影,看着就叫人心里发毛。

“怎、怎的了”殷大嫂颤声问。

“大娘丢了。”殷大郎那干哑的嗓音,闷雷一般,在这个滴水成冰的深夜里,砸得她媳妇当场便楞在了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到2017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工作顺利,阖家欢乐。

第69章 村人

罗用也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听说了此事,等他去到殷家院子外面的时候,那边已经闹将起来,矮矮的篱笆墙外面围了许多村人。

殷家翁婆向来心疼这个年纪最长的孙女,今早起来听大郎两口子说了这个事,当面就把唾沫吐到他二人面上:“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我竟能有你们这样的儿媳”

殷家阿翁直接叫他们滚蛋,这会儿院子里闹着的,就是老两口要赶这一对见利忘义的小人出家门的戏码。

院子外头围着的那些村人,虽同情他家遭遇,却也不齿这夫妻二人的作为。

“言是有一贯钱,他们怎的就不会想想天底下还能有那样好挣的银钱”

“轻松钱挣了没几日,便当这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呢。”

“我看他们应也知晓人家要的是手艺,不止那一套毛衣裤。”

“不知那些歹人如今已学得了手艺没有。”

“定是学得了,与那些恶人当面,那殷大娘不过十来岁,如何扛得住”

言及此,众人俱是一阵沉默。

当初罗二娘把这织毛衣的技术教给村里这些女娃的时候,也并未说一定不能外传那样的话,村人猜测他们许是想着女娃早晚都要出嫁,那话说了也是白说。

只村人却都十分自觉,各家女娃守着这样一门手艺,别个不说,与那婚配一事,便有无数好处,真真是比父母拿出金银给她们当嫁妆还要好。

如今这殷家两口子竟想把这一门技术外泄

一想到这个,有些人就恨不得当场扑上去撕咬

“究竟是怎的回事”罗用见这殷家人闹来闹去,竟没有一个人说要出去找孩子的,看着看着不禁就来气了。

“”那两口子这时候正跪在院子里,见是罗三郎来了,一时更是羞愧难当,只管把头埋得更低。

“事已至此,现如今就算是把双腿跪断了,又有何用人是几时丢了的,仔细说来听听,兴许还能找回来。”罗用实在看不上这二人,事到临头,竟是这般不堪用,亲亲的闺女,就这么不见了,他们竟然也不说再找一找,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这、这如何还能寻得回”听罗用这样说,殷大嫂仿佛又看到了一点希望,只心中依旧十分踟蹰,只觉此事千难万难,不是常人可以办到。

“究竟是怎的回事,你二人细细与我道来。”罗用接过殷兰给他递过来的一个矮木凳,就在原地坐了下来,复又对殷兰言道:“与你伯父伯母也搬两个过来。”

那殷大郎夫妇这时候还待推辞,见那罗三郎眉头深皱,面上隐有怒色,一时竟也不敢再说其他,各自接过凳子,也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罗用见他二人坐好,面色这才缓和些,他最烦那些动不动就跪的。

生活本就是要用双肩来挑,不是用膝盖跪出来。

那殷大郎夫妇见罗用的意思,好像是认为他家长女还是有机会可以找回来,当即也不敢再有一分隐瞒,前前后后把事情给说了个仔细。

几人也不进屋,也不避人,就直接坐在院子里说话,也不管那大冷的天。

前些天,那殷大嫂的娘家嫂子过来找她谈这个事情的时候,便与她说,那家人不放心那些羊绒,不肯让她带过来,不过他家里有个媳妇子也与自己相熟,那几日便在自家做客,不若叫大娘过去舅家做活几日,做完了便送她回来。

殷大嫂原本也不大想在自家接私活,这人来人往的,担心被人给瞧着,又要生出许多闲话,一想,叫大娘去她舅家待上几日也是刚好,做完了再回来,清清爽爽的,村里人哪个也不会知晓。

至于那殷大娘和那户人家的媳妇子同在她兄嫂家中,这门手艺会不会被她学了去。

殷大嫂心中隐隐也是起过这样的念头的,只这念头一起便被她给闪了过去,完全不去深想,料她当家应也是如此。

待到初六那一日,殷大娘并未如期归来,殷大郎两口子也不知道着急,只想着应是做活慢,耽搁了,或者是那个人家要织的毛衣太宽太大,做起来费劲。

毕竟是在她舅父舅母家中,殷大郎两口子还是很放心的。

哪曾想前日罗用过来一催,昨日殷大郎担着一担豆腐去那边一看,哪里还有殷大娘。

殷大嫂的兄嫂却还埋怨他这般心急作甚,既是一贯钱的活计,自是要做得仔细些。

问他们殷大娘现在何处,那二人便说在城中一个朋友家中,殷大郎要去找人,他们没得办法,只好领他去了。

只是去了城中,却也找不到殷大郎,那夫妻俩这才知道怕了,殷大郎拎着那二人的衣领,言是要告他们略卖自家女儿,他二人这才将事情的始末给说了出来。

那殷大嫂娘家姓秦,上面三个女娃,直生到第四个,才得一子,殷大嫂在家排行第五。

秦四郎两口子常常进城卖菜,今年他们村的人又与人学来炕上种菜的手艺,那种出来的菜蔬长得虽不壮实,却也水灵。

腊月里的某一日,他夫妇二人与往常一样进城卖菜,偶然间就听到路边一辆马车上,有人在说那羊绒毛衣裤的事情:“那罗棺材板儿竟是不肯卖羊绒衣裤与我,不若便收些羊绒回来自己做吧。”

过不两日,秦氏夫妇二人果然就看到那辆马车的赶车人在街上收羊绒,他二人经过,那汉子还问他们家中有无羊绒,听口音,像是方山那边的人。

秦四郎婆姨便是方山人,之所以嫁这么远,还是因为两家老人从前在服徭役的时候有过一段交情。这时候她一听对方口音,顿觉亲切,便与他多说了两句。

之后夫妻二人再进城,便常常都能看到那三人,其中一个是马夫兼仆从,秦四郎夫妇二人常与那人说话,另外两人是一青年郎君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小郎君。

秦四郎夫妇在与他家仆从相熟之后,渐渐的竟也与主家搭上了话,对方说自己是听闻最近离石县这边出了不少好东西,带着家中长子出来长长见识,顺便再采买一些物什回去方山那边。

秦四郎两口子对这主仆三人完全相信,不疑有他,毕竟这事算起来,还得是秦四郎夫妇自己往上凑,非是对方主动凑过来,想要哄骗他们。

他二人却不知这世间骗人的方法千千万,这回这些人不过也就是多绕了几道弯而已。

秦四郎两口子与人约好,让对方把染过颜色的羊绒放在秦家,他夫妻二人再把那殷大娘请来做活。

对方许他们两贯钱,一贯与殷大娘作为工钱,另一贯便与秦四郎夫妇作为中间钱。

殷大娘过去以后,得知舅母竟是要自己给人织毛衣,心中虽不满,但她舅母却说她耶娘早已知晓此事,还收了对方一贯钱,于是便也没办法,只好忍气在舅家纺线织衣。

那主仆三人那时候也是住在秦家,言是羊绒难收,这一套毛衣裤是要拿回去孝敬老人的,一定要自己盯着才放心。

秦四郎两口子私语,言是那主仆几人应是想学那织毛衣的手艺,只他们中间一个妇人都没有,如何学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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