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日刚打下来的新米,豆子也是今年的新豆子,这回做出来的这些豆折好吃着呢。”年轻人都干活去了,铺子里就剩下刘老头领着小孙女在看着。
“你们现在能有多少货我俩要的多。”一个定胡人笑着说道。
“原本还有三百来斤,今天一大早被人买走一百多斤,这会儿也就剩下不到二百斤了。”老头儿说道。
“便都要了。”一个定胡人说道:“下月初五以前,你再送五百斤豆折到秦记汤饼铺。”
“哎,好嘞。”
“你看总共是多少钱”
“我看看”
“”
买得了豆折,两个定胡人赶着驽马拉的板车又往旁边铺子去了。
“下月初五以前,五百斤豆折,送去秦记汤饼铺,大娘你可记下了”刘老汉问他孙女儿。
“记下了。”小姑娘将自己手里拿着的一张麻纸递给她阿翁看。
“给我做什么,我又看不懂。”老头儿摆摆手,又道:“大娘你在铺子里看着,若是有人来买物什,便去后头喊一声,我去给你耶娘搭把手。”
“阿翁我去,我去帮忙,你看铺子。”小姑娘站起来说道。
“你去做什么,你是能做豆折还是能推磨,好好在这儿待着,再把这两日学得的字再多写几遍,咱们家可就你一个识字的,将来这写写算算的,可都指望你了。”
许家人这两年挣了些钱,他们家小孩又多,年初的时候,许家兄弟从县里寻来一个外地先生,让他教自家小孩识字,顺带的这村里村外的小孩也都跟着学。
那先生是从关内道过来的,说话的时候口音比较重,读过的书也不是很多,不过教这些小孩认认字还是可以的。
林家这一边,自那两个定胡人走了以后,林母就一直在那里念念叨叨心疼钱。
“有那几十贯钱,拿去置地多好,买这一贯劳什子物什”
“也未必就是买来,我看八成还是从罗三郎那里拿来。”林大郎这时候说道。
“无事往家里拿这个作甚。”林母叹了一口气,还是心疼钱。
“刚才那两人说这罐子里头装的是甚”林父问他那几个儿子道。
“荔枝。”林荣那小子抢着就说了。
“那荔枝又是甚物什,大郎你们可曾听闻过”林老汉活了大半辈子,从来也没听人说过荔枝这个东西。
“我也不曾听闻,不若便打开看看吧。”林大郎说道。
“现在便要开了”林母反对道。这不年不节的,好几十贯钱的东西,就这么开了吃
“从那长安城过来,这般远的路,也不知那里头的东西还是不是好的,莫要再放了,万一再给放坏了。”林春秋这时候说道。
“我看这都好好的。”林母还是不舍得。
“六郎说得有道理,还是莫要放了,这便开了吧。”林父拍板。
老头儿都这般说了,林母便也不再反对,家里那些个年轻人都很高兴,一个个拿小锤的拿小锤,拿刀子的拿刀子,几下就把这个荔枝罐头给打开了。
闻着那满屋子的荔枝香,林家这些个老老少少的,一个个都被馋得直咽口水,不待老人吩咐,几个儿媳便到厨下去取了调羹陶碗过来。
负责分罐头的是林大郎,他先从坛子里打了两碗荔枝罐头上来,让自己那两个大一点的儿子端去给他们翁婆,然后又打了四碗,分给自家三个儿子,并林二郎两口子唯一的一个女儿。
之后的一碗,林大郎原本是想要打给自家媳妇,所谓长嫂如母,轮也该轮到他了,偏那林春秋这时候已经馋得等不得了,不待林大郎把手里那碗罐头递出去,他自己便走上去一把接了过来,林大郎心中有些不喜,但是看在今日这坛子罐头的份上,便也没说什么。
林家这老老少少十三口人,每人分得一碗荔枝罐头,一个个都吃得极仔细,小口小口地品尝吞咽。
林春秋吃得最快,吃完了手里那一碗,他便端着空碗凑到罐头坛子那边,伸手打算再打一碗,当时林二郎刚好就坐在边上,林春秋那双手刚伸过去,就被他一巴掌给拍开了。
“阿娘你看”林春秋嚷嚷起来。
“二郎你这是作甚。”林母责怪道。
“你怎不问他作甚”林二郎回了一句。
“都莫要吵吵了,好好的吃个罐头,怎的又要吵起来。”林老头把林春秋叫过去,将自己手里那半碗荔枝罐头递给他:“吃吧吃吧,都莫要吵吵了。”
林春秋那个没脸没皮的,竟然果真就伸手接过去吃了起来。
林大郎林二郎那两房,见了这情景气都不打一处来,但是看看厅里那些个小孩吃得正有滋味,便也不想把事情闹将起来,再说这时候若是闹起来,传出去也不好听。
“你们可听闻了,罗大娘从长安城寄了一个罐头回来,那林家兄弟几个吃得都打起来了。”谁能丢得起这个脸。
剩下那大半坛罐头,被他们放到了地窖里,之后一段时间,每天傍晚吃过了晚饭,林老汉就让林大郎他们去地窖打些荔枝罐头出来,每人分得一小碗,津津有味地吃了。
这一个罐头三十斤,他们一家十三口人,硬是吃了七八日,才总算吃完了。
“你说这荔枝罐头,怎就这般好吃呢”这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林母就对林父说了。
“怎的,这会儿不心疼钱了”林父问她。
“怎就不心疼,若是叫我花恁多钱去买,那是万万不舍得的。”不止林母不舍得,一般人都不舍得。
“贵是真贵,吃是真好吃。”
“五郎媳妇也是有心了,若换了其他几个,定是做不到她这般。”
“听五郎说,她在长安那边虽是请了一些妇人帮忙,自己却也是要干活的,每日天未亮就要起来,夜里有时候还要赶货。”
“哎,年轻人也不能光顾着干活,不爱惜身体。”
“她那肚子怎的就是没动静。”
“前几日我与六郎媳妇说起这事,她竟拿五郎媳妇来与我搪塞,她若能比得上人家一半,我便甚也不说了,就指着她给我生几个孙儿呢,旁的还能指望她什么”
“二郎也只得一个女儿,唉,也就老大那边不用发愁了。”
“地里的粮食也收完了,不若还是早些让五郎往长安去吧”
“哎这般远的路,这来来回回的”
第二日吃早饭的时候,林父林母便提起让五郎去长安城的事,还道路途这般远,叫他过年便不要回来了,待明年春耕的时候再回来。
听闻耶娘这般说,林五郎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满脸高兴地就答应下来了。
“阿耶,我也要去长安城。”这时候,林春秋突然来了一句。
“你去作甚”这回林父还未说话,林五郎就先问他了,面上明显带了不喜。
“我也想去长安城看看。”林春秋半点都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
“你嫂子在那边做买卖辛苦得很,你莫要再去与她添乱。”林五郎板着脸说道。
那一日林母与六郎媳妇言及传宗接代一事,六郎媳妇却攀扯罗大娘,那些话刚好就被林五郎给听了个正着。
再想想从前大娘在家的时候,这两口子也不把她这个嫂嫂放在眼里。
上回林五郎从长安城回来,罗大娘还让她带了好些布料送给耶娘和几个妯娌,结果这两口子该拿的拿了,该吃的吃了,心里却并不念罗大娘的好。
林五郎从小长在这个家里,耶娘偏心那也是没有办法,他与林春秋是亲兄弟,也不必事事都那般计较,但这两口子这般对待罗大娘,他心中便觉十分不喜,更不会让他们去长安城给罗大娘添堵。
“我怎么就给她添乱了她是我嫂嫂,她在长安城把买卖做得那般大,我不过就是去看看”林春秋甩了筷子,在饭桌上大声嚷嚷起来。
“”林五郎抿嘴看着他。他这兄弟贯会胡搅蛮缠,歪理说起来一套一套,小时候还能忍忍,大了真是越看越烦。
“给我嚷嚷个甚吃饭不吃你就去院子里推磨,把昨日泡下去那些豆子都给磨了。”
“”
林春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被自家老爹这么骂,饭也不吃了,直接从自家院子里跑出去,更别提什么磨豆子了。
他只道是自家耶娘看重五郎媳妇能耐,现在开始偏心五郎了,却不知林老头完全就是为他着想。
就林春秋这性子,去了长安城能讨着什么好,还真当那罗三郎是个好性儿的。
当初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眼睁睁看着他们村里这些大人收拾田胜两口子,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林春秋两口子与罗大娘不合,从前罗用在西坡村的时候还能忍忍,那还不是看在他们老两口的面子上,林春秋那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想去什么长安城,那不是给他送菜
林老汉叹了一口气,嘱咐林大郎他们几个,叫他们这几日看紧了那林春秋,别叫他给跑了出去。
按林大郎林二郎的意思,还真就巴不得他赶紧跑出去,最好出去了就留在长安城,再别回来了。
但林春秋如果真的去了长安,罗三郎到时候会怎么想听闻他们现如今在长安城开了好大一间铺子,每日能挣好些钱帛,而且罗三郎还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时不常的就能见一回皇帝。
现在的罗用,又哪里是他们能够算计和得罪得起的
十月初五这一日,五郎赶着一辆驴车,带着麦青豆粒儿,还有黑人阿普他们,总共四人一驴两狗,跟着定胡快递的运货队,一同前往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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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新丰集市
林五郎等人跟着定达快递的运货队一起走, 一路上走得顺利安稳。
他们先是从离石到了隰城, 跟他们一起过来的定达快递的那些人, 到了隰城以后便不走了,让隰城那些人验过货,双方交接好了,在隰城休整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便从隰城这边运了一批货, 回定胡县去了。
林五郎他们则是跟着隰城这边的人一起南下,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走旱路,而是坐上定达快递的人租来的货船, 沿着汾水顺流而下,很快便到了临汾。
从临汾再往南,他们又改走旱路,这一条水泥路修得平整开阔,林五郎他们又有驴车, 几个人轮流坐坐, 这一路走得并不辛苦。
只是麦青豆粒儿这两条大狗显得有些不安,自打被罗家人抱回去养, 它们就一直生活在西坡村罗家院子里,就算后来罗用他们都走了, 这两条大狗依旧每日守在院中,等着主人们的归来。
这回林五郎突然就要带它们出门,这两条大狗表现得十分抗拒,这一路上都不知道闹过了多少回别扭, 逮着机会就想调头往回跑,也亏得是林五郎和阿普都是仔细人,若是换了别个,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叫它们给跑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他们这一行人在路上一天天走着,林五郎原本还以为,只要看紧了这两条大狗,阿普他们也别出什么岔子,其他便也没什么了。
哪曾想,刚过绛州,空中便飘起了鹅毛大雪,大块大块的雪花落到地面上,很快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积雪。
水泥路上也有积雪,人踩马塌的,雪花化成雪水,复又结成冰,给行路的商贾行人带来许多不便。
林五郎他们的驴车就是一辆四面大敞的板车,在这样的天气里行路本就艰难,再加上那两条大狗不时还要添乱,难得林五郎却一次也没有对那两条大狗生过气。
说起来,他连林春秋都能忍,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林家这两年氛围也是越来越不好了,林大郎林二郎与林春秋越来越不对付,林大嫂仗着自己为林家生了三个男孙,现如今在家里头也硬气了,林二嫂在许家客舍干活,家里就剩下她和林春秋媳妇,院里院外那些个活计,从前都是家里的儿媳妇们做得好好的,也没有起过什么大争执,现如今却是隔三差五便要闹一回。
从那家里头出来,林五郎便觉整个人都清爽了,就算是在这种下大雪的天气里行路,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罗大娘了,心里就很高兴。
“汪汪汪”
“怎的又叫起来了”
“带这两条狗出门也是怪不容易。”
“林五郎倒是个好性儿的。”
“五郎啊,这两条狗怎回事呢”
“无事,就是心里头有些不安稳,待我哄哄便好了。”
“呜汪呜”
麦青豆粒儿并不知道这些人要把它们带到哪里去,走一段路,心里就要不安害怕起来,有时候还会比较烦躁,勉强被林五郎他们安抚下去,又走一段,它们又要不安起来。